長坪村，五房。

　　因為譚氏今年過年是在五房，所以大家夥兒一齊來五房拜老祖宗。

　　駱家那邊因為年夜飯多吃了一會兒的緣故，所以沒趕上大部隊，但沒關系，大家都是旁邊住着，待會吃完了再過來也是一樣。

　　五房的院子裡燈火通明，楊華洲和大寶早就把燈籠高高挂起。

　　鮑素雲和蔣桂玲忙着給衆人泡茶，綿綿抱着小侄女在邊上挨着順兒的打招呼。

　　大家夥兒彼此逗趣着對方家的孩子，若是遇到小男孩，就會逗問他先前年夜飯桌上可敬酒了？

　　若是小女孩，就會誇她的新衣服新鞋子真好看，頭上紮的小辮子和新花也好看。

　　蔣桂玲端着一隻大盤子，裡面裝滿了各色糖果，她招呼着小孩子們圍到她跟前，往小孩子們的口兜裡塞得滿滿的。

　　這個時候曹八妹和趙柳兒她們就會吩咐自家的孩子們：“可謝過你們嬸娘啦？”

　　“多謝嬸娘！”

　　“嬸娘真好。”

　　“诶喲，這小嘴兒甜的，快去找你們大寶叔叔要炮仗放吧，他年前就囤了好多呢！”

　　蔣桂玲笑着摸摸他們的小臉蛋，打發他們去找大寶放炮仗耍了。

　　然後，男人們湊在一塊兒抽煙，喝茶，說話。

　　女人們聚在一起，逗更小的孩子，拉家常，說年夜飯桌上的趣事，詢問老太太夜裡吃了多少飯菜雲雲。

　　末了，譚氏從口兜裡掏出一大把紅封來，這時，男人堆中的楊永青眼睛亮了。

　　照着往年的規矩，老太太過年發紅封隻給老楊家的孫子們發，每個紅封裡面三瓜兩棗意思意思。

　　但三瓜兩棗那也是錢啊，錢是王八蛋，可人人都喜歡這王八蛋，楊永青也不例外。

　　這不，譚氏說話了，“這紅封裡頭各裝了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楊永青激動的差點就撲上去說譚氏說：“奶，我自個的那份我自個拿。”

　　而女人堆中，劉氏先前一直在叽叽咋咋的說話，她是個話唠嘛。

　　自打譚氏掏出紅封的刹那劉氏就閉嘴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譚氏面前的紅封。

　　這會子聽說裡面包着一兩銀子，劉氏更是樂得嘴巴咧到一邊去了。

　　四房有兩個小子，分别是康小子和鐵蛋。

　　鐵蛋的那份她肯定是沾不到邊兒的，楊華明肯定得拿去幫鐵蛋攢着将來娶媳婦用，可康小子的那份，她這個生母得占着啊！

　　“娘，紅封這個東西您老随便包個三瓜兩棗意思意思就行了，何必這麼破費呢？”

　　楊華忠跟譚氏這滿臉動容的問。

　　譚氏看了楊華忠一眼，“老三，我的話還沒說完呢，紅封份量增加了，可咋發，發給哪些人，這規矩卻也改了。”

　　“啊？”楊華忠愣住了，這倒是他沒想過的。

　　“三哥，你别打岔嘛，讓咱娘接着說啊！”劉氏急紅了臉，伸長了脖子就跟一隻被吊起來的烤鴨，就差沒嘎嘎叫了。

　　楊華忠讪讪一笑，退坐回去不再吱聲，且聽譚氏吩咐。

　　其他人有的假裝喝茶，有的剝花生，有得伺弄孩子，臉上都挂着不甚在意的淡笑，但卻都支楞起耳朵。

　　譚氏雙手撫在暖爐上，眯起眼慢條斯理的說：“說到這個規矩呢，今個你們都在，我正好也跟你們大家夥敞開了天窗說幾句亮話。”

　　“我如今也七十古來稀的人了，一天不知道一天，孫子輩的也都差不多成家立業了，自己能賺錢，紅封我就不再給了。”

　　“往後，就給曾孫輩們，甭管是小子還是丫頭，甭管孩子爹媽是孫子還是外嫁的孫女，在我這兒不分高下，都有，都一樣的數額，所以某些人就不要上蹿下跳到處去拆别人的紅封看金額了！”

　　譚氏說後面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是往劉氏那邊看的。

　　連帶着大家夥兒都把目光跟了過去。

　　在這屋子裡，能厚着臉皮去跟别人打聽這種事的除了劉氏，還能有誰呢？

　　劉氏滿臉憋屈，“你們都别看我呀，這紅封都還沒發下來呢，你們倒先把我給懷疑上啦？”

　　楊永青怪笑着：“四嬸，不怪咱懷疑你，誰讓你前科最多呢，嘿嘿……”

　　“青小子你個混不吝的，滿嘴噴糞，有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嘛？”劉氏叉腰朝楊永青罵。

　　楊永青抖着肩膀，“長輩也得先愛護晚輩，才能得到晚輩的尊重。”

　　楊永進楊永智一起呵斥楊永青：“你夜裡貓尿喝多了？閉上你的嘴！”

　　楊永青咧着嘴笑，歪着身子坐在直樂。

　　劉氏看到楊永進楊永智維護，越發得理不饒人了。

　　“行了行了，永青都閉嘴了，你也閉了吧！”

　　楊華明先前吃年夜飯的時候喝了幾盅小酒，這會子心情不錯。

　　他隻是擺了擺手讓劉氏消停，沒說其他。

　　劉氏心裡委屈。

　　且不說這規矩改了後，康小子的那份一下子就沒了，将來鐵蛋娶了媳婦生了娃，這錢也落不到她手裡，她是最委屈最虧的。

　　可她這個最委屈最虧的都還沒咋開口呢，就被他們給咬上了。

　　不行，這得給自己争取點啥補償下。

　　于是她站起身來，理直氣壯的迎上譚氏的目光，大聲說：“娘做事英明，公正，兒媳婦佩服得五體投地，可兒媳也不是那種眼皮子淺的人，好歹我在鎮上也有自個的生意，除了不敢跟晴兒和五弟永進比，我賺的也不比其他人少，我肯定不會去拆别人的紅封的！”

　　“你能這樣保證，那就好，”面對劉氏的馬屁，譚氏不冷不熱的回應。

　　“不過你也放心，回頭菊兒帶兩孩子回來拜年，自然也少不了兩個紅封。”

　　劉氏笑着連連點頭，“我不擔心一點兒都不擔心，娘說話向來一言九鼎嘛，又有這麼多人看着難道還能賴賬不成？”

　　譚氏翻了個白眼，對這話不想理會。

　　旁邊人也都偷着笑，劉氏先前那番話還說得蠻好的，既有底氣有大氣淩然。

　　可後面這些話一說，味道就又變了。

　　楊華明瞪着劉氏，咬牙切齒說：“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劉氏當楊華明是放屁，她甚至上前幾步來到譚氏跟前，雙眼放光，就跟餓狼看到了一塊肥肉：“娘啊，一碗水要端平，我家荷兒的閨女，也是你的曾外孫女呢，她的那份你也得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