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明剛走到後院竈房的拐角處，便見劉氏自己過來了。

　　楊華明先前還有點懸的心頓時放下來，想起劉氏先前沖上來劈頭蓋臉那一通罵，他嘴裡哼哼着，忍不住還要挖苦她幾句：“瘋瘋癫癫的，叫人看得心煩，有骨氣就别回來啊！”

　　他擺擺手，轉身就走。

　　突然，劉氏從後面沖上來，揪住他的衣領口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楊華明被打蒙了。

　　後面因為不放心而跟上來的康小子見狀也驚呆了。

　　楊華明反應過來，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臉不敢置信的瞪着劉氏：“你、你鬼上身了！蹬鼻子上臉了，今個老子不抽死你，不是個男人！”

　　楊華明撸起袖子，大巴掌舉過了頭頂。

　　劉氏站在原地，臉色冰冷，不屑的望着楊華明和他的大巴掌，沒有半點要退避的意思。

　　康小子沖過來，擋在二人中間，那一巴掌落下來，拍在康小子的臉上。

　　直接把康小子一直挂在臉上的口罩給拍到地上。

　　康小子顧不上去撿地上的口罩，将劉氏護在身後。

　　“爹，别打了，大過年的有啥話好好說。”

　　“這話沒法說，你起開！”

　　打人這種事吧，咋說呢？

　　若是就你們當事人雙方，一般情況是鬥嘴，很難打起來。

　　但隻要摻和了一個過來調停的外人，那麼這争吵就要升級了，尤其是當過來調停和看熱鬧的人更多時，那不得了，雙方都摩拳擦掌，恨不得跟對方同歸于盡，前提是若不是旁邊人攔着拉着。

　　别說是人了，就連路邊的兩條狗都是如此，狗繩子一松，都閉了嘴。

　　所以，原本楊華明還隻是吓唬吓唬劉氏，沒想過真打。

　　結果康小子這一摻和，楊華明感覺自己這一巴掌今個要是拍不到劉氏的臉上，自己的面子将會大損，将來在這個家裡也會沒有分量。

　　“起開起開，讓我抽死她丫的！”

　　楊華明推開康小子，大巴掌又朝劉氏拍下來。

　　這一回，劉氏沒有躲避，生生挨了楊華明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下來，楊華明自己蒙了。

　　心說這個傻婆娘咋不躲着點呢？

　　康小子再次撲過來，擋在二人中間，朝楊華明大吼：“爹你這是做啥呀？大過年的你還真上手打我娘啊？”

　　前院竈房裡的荷兒，還有在屋裡試穿過年新衣裳的鐵蛋也都聽到外面的動靜，姐弟倆全跑了出來。

　　荷兒看清楚情況，直奔劉氏身前，打量了幾眼劉氏臉上的巴掌印，接着就轉身去跟楊華明那急切的比劃着，沒有了舌頭的嘴巴裡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隻能啊啊呃呃的怪叫。

　　楊華明看明白了，他的大閨女荷兒這是在譴責他不該打劉氏，最後那幾個手勢，是在說：“爹你不是個男人！”

　　楊華明氣得跺腳，看着面前這娘仨，劉氏被荷兒和康小子護在身後。

　　荷兒今年二十六七，康小子十七八歲，往那一站個頭跟楊華明差不多高，姐弟倆常年在瓦市擺攤賣蔬菜瓜果，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早就褪去了當初的青澀稚嫩，現在完完全全就是兩個成年人。

　　劉氏被他們兩個護在身後，護得那叫一個風雨不透，且娘仨瞪着他的眼神都出奇的一緻，憤怒，仇恨，甚至還有不屑。

　　“你們就護着她，看看我這臉，她要是不先動手，我能打她嗎？”

　　楊華明指着自己的臉上的五指紅印大聲咆哮。

　　荷兒看清楚了，眼神有些動搖，轉身去看劉氏，在那裡擡手比劃着。

　　好像也是在譴責劉氏。

　　劉氏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下，卻繼續梗着脖子說：“他該打！”

　　荷兒夾在中間滿臉無奈。

　　康小子雖然也不贊同娘先打爹這行為，但既然大姐都已經譴責過娘了，他也就不好再說啥。

　　“爹，就算是我娘先動的手，你也不該動手，咱是男人，男人要有男人的氣度。”

　　楊華明冷笑，睨着康小子：“行，是我錯，我給她賠禮道歉總行了吧？”

　　康小子和荷兒對視了一眼，眼底都閃過喜悅。

　　然而，劉氏卻冷冷說：“我才不稀罕呢！”

　　她轉身往前前院走。

　　走了兩步突然停下，扭頭對楊華明說：“記得告訴你妹子，正月初二她要來是她的事兒，反正我是不招待也不奉陪！”

　　楊華明的臉綠了，“你這婆娘到底咋回事？我都跟人家那答應下來了……”

　　“誰答應的誰招待，反正跟我無關！”

　　丢下這句話，劉氏不再跟楊華明那逼逼，邊走邊招呼荷兒和康小子：“還愣着幹嘛？開飯了！”

　　荷兒和康小子應了聲，随即跟了上去。

　　臨走前康小子對楊華明那低聲說：“爹，你先别急，回頭這事兒我們再幫忙勸勸娘，咱先回屋把年夜飯吃了吧，不過，你得答應我們不能再打娘了。”

　　楊華明擰眉，沒有吭聲。

　　康小子等了片刻沒等到楊華明的答複，就當爹是已經答應了。

　　加之前院那邊劉氏又在催，康小子應了聲趕緊跑回了前院。

　　楊華明一個人在原地站了片刻，想到先前他們母子仨那同樣的表情和眼神，心裡一陣涼意。

　　他轉過身，發現鐵蛋一個人站在牆角那，身上穿着過年的新衣裳，腳上穿了一隻過年的新鞋子，還有一隻腳穿的還是舊鞋子。

　　小子縮着肩膀，好像被吓到了。

　　楊華明頓時明白這孩子咋就穿一隻新鞋子了，應該是被吓的。

　　他心裡一軟，走過去，摸了摸鐵蛋的頭，“别怕，大人吵架是常有的事兒。一會兒就好了。”

　　鐵蛋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經十歲了，對家裡的很多事，還有自己的特殊情況都知道些，而且就算他沒去主動打聽那些，平時跟小夥伴們一塊兒玩，也會聽小夥伴們說起。

　　“爹，大娘生氣了會不會不要鐵蛋，把鐵蛋也攆出去？”鐵蛋仰起頭小聲問，眼神裡的緊張和忐忑讓楊華明的心又是一陣收縮。

　　“給她一百個膽子都不敢！”楊華明說。

　　“你放心，有爹在，她不敢欺負你！”

　　“那要是有一天，爹不在了呢？我是不是就要被大娘趕出去？”鐵蛋又問。

　　楊華明對這個問題很煩躁，“鐵蛋，這些話是哪個教你的？這不是吓唬小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