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衆多将士們，已經吃過晚飯，進入營帳裡面休息。

　　除了少數巡查在四處巡邏隊警戒以外，将士們幾乎都是暈乎乎的。

　　其中一座營帳裡面，一大群楊家軍的兵士，東倒西歪的靠在臨時放置的鋪子上。

　　“牛老三，你媳婦兒快生娃了吧。”

　　楊麻子拿着一杆旱煙，吧唧的抽着。

　　“跟你有啥關系？”牛老三的一雙眼睛，瞪得跟牛眼那麼大，粗壯的手臂環抱在兇口，冷冷的望着楊麻子。

　　“别這麼激動，我沒打你媳婦兒的主意，我早就成婚了好不，我家娃，都快走路了。”

　　楊麻子叫道。

　　他以前跟牛老三的媳婦兒在一個村子裡長大，青梅竹馬的，關系好的很。

　　但終究是沒看對眼，最後，他娶了别村的另一個姑娘。

　　但牛老三記在心裡，對他态度不大好，總是懷疑他會橫插一杠。

　　“哎，也是，都過去好些年了。”

　　牛老三忽然神情有些黯然。

　　“怎麼？想媳婦兒孩子了？”

　　楊麻子道。

　　“想啊，怎麼不想？我還想我爹娘呢，他們年紀大了，又一身的毛病，沒兒子在身邊盡孝，往後可怎麼過。”

　　“楊麻子，你說咱們這些人，過來打什麼仗？大夥兒過着好好的，這朝廷也還行，幹嘛要反朝廷呢。”牛老三一臉的疑惑不解。

　　他是不想要打仗的，但沒有辦法，整個播州都是楊氏的，楊家一聲令下，他隻能跟着楊家走。

　　“噓，你小聲點，小心被人聽見！”楊麻子左右張望了一下。

　　“怕啥，咱們都是這麼想的。”

　　“對啊，我們日子過得好好的，打仗幹啥？就是要我們送死是吧？”

　　“我不怕死，就怕家裡人沒了我，日子不好過。”

　　“楊家刻薄得很，我死了，就完了，我媳婦兒肯定要改嫁，我家那兩個娃，往後誰來養他們。”

　　營帳裡的其他人，說着說着，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大夥兒都保重自個，命是自己的，别沖出去送死。”

　　楊麻子叫道。

　　“那是，楊大哥說的對。”

　　“不錯，我們都聽楊大哥的。”

　　“楊大哥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衆人紛紛表态。

　　在他們當中，楊麻子既是營正，又是武藝最好最聰明的一個。

　　“大夥兒都别說話，外面有人過來了。”

　　楊麻子道。

　　營帳的衆人，立刻閉嘴不語。

　　這些人當中，隻有楊麻子一個練了内功，耳目很靈活，能聽見很遠地方傳過來的聲音。

　　就在衆人不說話的當口，外面的腳步聲傳來，沒過多久，營帳上的簾子，就已經被掀開來了。

　　“大晚上不睡，誰在喧嘩？”

　　一位黑臉巡查出現在衆人面前，他手掌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冷冷的掃視着衆人。

　　“大人，我們先前在聊，明日怎麼沖殺呢。”

　　楊麻子陪着笑臉道。

　　這位黑臉巡查，本身就屬于督戰隊一員，類似于将軍的親兵，比他們這些大頭兵，地位要高多了。

　　他們這些要什麼沒什麼的兵士，可不能輕易得罪巡查。

　　“哼，晚上就安靜睡覺，行軍作戰，自有将軍安排，你們到時候聽号令便可……這次就算了，下次再聽見有喧嘩聲，定然要軍法從事。”

　　黑臉巡查吓唬了一番後，這才按着刀柄快速離開。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衆人方才松了一口氣。

　　隻是，誰也不肯随便說話了，隻能面面相觑。

　　外面的火燭，将營帳裡面映襯的昏暗不明。

　　楊麻子忽然低聲道：“大夥兒都是十裡八村的鄉親父老，這次出來打仗，也并非我們的本意。”

　　“要是我們死了，一家老小，就沒好日子過了，明日，咱們也沒法拒戰，但一旦戰事起來，我們不要賣力，真要不行，就降了……這話，我隻跟你們說，大夥兒可别穿出去讓我人頭落地了。”

　　楊麻子咬牙道。

　　“我肯定不會告發的。”

　　“是啊，大夥兒還想活命，就跟着楊營正，别的啥都不要多說。”

　　“誰要是亂說話，就是跟大夥兒過不去。”

　　衆人壓低着嗓音道。

　　其實，楊麻子說這樣的話，那是要冒着風險的。

　　但，話還是要說。

　　沒辦法，誰都想活命，大夥兒不齊心協力，又怎麼能活命呢。

　　至于這次四象城之戰，他是不大看好的。

　　跑到朝廷的老家來戰鬥，這要是能赢，也出了奇。

　　衆人各自帶着心思，進入睡眠之中。

　　他們再次蘇醒，是被刺耳的哨子聲驚醒。

　　“不好了，敵人夜襲！”

　　他們打開營帳門，便發現外面整個都亂掉了。

　　兵士們四處亂跑，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到處都有喊打喊殺的叫聲。

　　“都穿戴好，拿上兵器，不要說話。”

　　楊麻子神色肅然的大喝道。

　　他們這些兵士，都不是合格的正兵，而是前陣子強征入伍的農民。

　　他們有不少也練過一些粗淺的拳腳，在出征前，稍作訓練了一下，但他們能力的确是很弱的。

　　并且，他們基本上還都有夜盲症。

　　外面要是火把熄滅了，瞬間他們就成了睜眼瞎子，那隻能任人宰割了。

　　所以楊麻子的應對是比較正确的，關鍵時候，能保命。

　　除了楊麻子這處營帳以外，有不少鄉裡鄉親在一塊兒的營帳裡。也都做出了差不多的選擇。

　　此時，中軍大帳裡面，北離圖已經端坐在中間位置。

　　他本來就是和着甲衣睡的。

　　在這關鍵時刻，誰都知道，敵人有可能夜襲的，所以，他提前也有所準備。

　　“諸位，敵人的騎兵，過來夜襲了，人數應該不多，隻要我們自己不亂，就不會有太大損失。”

　　北離圖淡淡道。

　　“但，我們就這樣忍氣吞聲嗎？敵人最多隻有數百騎，人多不多，我們能吃下的。”

　　楊定星皺眉，他覺得這樣防守，有些太憋屈了。

　　七八萬大軍，還怕區區數百人？

　　“敵人是騎兵，在這黑夜裡，我等如何追擊？萬一被他們引到陷阱之中，我等必然會有所損失，這劃不來。”

　　北離圖不認為追擊是個好主意，在他看來，就應該守着營帳，一直等到天亮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