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氏再次歎了口氣，“你娘，是真心的好，可惜我年輕的時候，沒有行清風，對她苛刻了。”

　　“等到這臨老，才看清楚好多東西，哎！”

　　聽到譚氏的這番話，楊若晴也忍不住感慨起來。

　　養兒防老，這話當真不假。

　　年富力強的時候莫嚣張，莫覺得自己能把所有不順眼的人都踩在腳底下。

　　做人，做事，都要留有餘地。

　　沒有人會一直強下去，每個人都有老，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等到了那個時候，你躺在床上，别人端給你的碗水，喂給你的一口飯，病痛折磨時陪着你，幫你熬藥……

　　這才是最大的幸福。

　　“奶，别這麼内疚嘛，啥時候改都來得及，以後對我娘好點就行了。”楊若晴笑了笑道。

　　譚氏沒吭聲，翻了個身，把背對着楊若晴，擡手悄悄拭去眼角的濕潤。

　　孫氏很快又過來接班來了，此時，楊若晴坐在東屋裡陪着譚氏，劉氏去了後院的水井邊給譚氏洗那些髒衣裳。

　　一邊洗，心裡面把譚氏咒了個體無完膚。

　　抄起棒槌捶打那些衣物的時候，也幻想着這衣物是譚氏，捶得眼睛都紅了。

　　到了夜飯之前，譚氏的情況緩和了一些。

　　但還是隔一段時間就要起來一次，不過，沒有之前那麼頻繁了。

　　這是好轉的迹象。

　　燒夜飯的時候，趙柳兒給譚氏弄了一碗稀飯送過來。

　　雖然腸胃壞掉了，可米粥還是得吃一點，不然身體脫水嚴重就不好了。

　　除此外，紅糖水，鹽水，也會隔一段時間就給譚氏喝幾口。

　　就這樣，趙柳兒一直服侍到掌燈之後，臨睡之前。

　　在這過程中，劉氏也在屋裡陪着。

　　臨睡之前，楊華忠陪着孫氏過來了，今夜孫氏要在東屋裡守夜。

　　老楊頭去了隔壁屋子睡。

　　看到孫氏過來守夜，劉氏就想溜，被老楊頭給攔住了。

　　“都是媳婦，你三嫂大老遠的都能過來守夜，你咋就不能？”

　　“你要是再這樣推三阻四，你今夜就滾出老楊家，話就給你撩在這！”

　　老楊頭直接發了狠話，劉氏頓時就慫了。

　　整個人坐在凳子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老楊頭又跟孫氏那交代了兩句，孫氏道：“爹，你放心吧，我夜裡守着娘，有啥情況我就喊你過來。”

　　老楊頭這才放心的離開了東屋。

　　這邊，楊華忠将帶來的厚棉衣給孫氏披在身上，“夜裡地上冷，把這衣裳穿上，别忘了泡熱茶捂手。”

　　孫氏笑着點點頭，因為譚氏就在那邊床上躺着，所以孫氏的聲音壓低了幾分。

　　“我沒事的，娘這屋裡暖和，晴兒爹，你也趕緊回家去歇息吧，小安和小花小朵他們在家裡我不放心，你趕緊回去吧。”她道。

　　楊華忠‘嗯’了聲，“晴兒說明日一早來換你，那我先回去了。”

　　孫氏再次笑着點點頭。

　　楊華忠又來到床邊。俯下身來，握住譚氏的手。

　　“娘，你莫慌，吃了藥就會一點點好起來的。”

　　“晴兒娘在這陪着你，你夜裡有啥事兒，就跟她說，明日白天，兒子再來看你。”漢子道。

　　譚氏也用力握了握楊華忠的手，虛弱的聲音道：“好，好，夜裡路滑，你過塘壩的時候慢着點，莫摔着了。”

　　楊華忠怔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漢子的眼眶，随即就紅了。

　　家裡兄弟多，日子也緊巴，從小到大，娘這是頭一回這樣溫柔的叮囑自己。

　　楊華忠趕緊轉過身去，唯恐眼淚掉到譚氏的臉上，害她擔心。

　　“好，兒子記住了，娘你也睡一會吧，兒子先走了。”

　　“嗯！”

　　譚氏緩緩松開了手，扭過頭來，用沒有焦距的眼睛‘目送’楊華忠離開。

　　這一夜，譚氏斷斷續續的睡着，也起來了兩回。

　　孫氏在床邊是衣不解帶的服侍着。

　　而劉氏，回自己那屋去扛了一床髒兮兮的被子過來将自己裹成個粽子，倒在兩把拼起來的靠背椅子上睡得口水直流。

　　夢裡面，還在叽叽咕咕，嚷嚷着要吃‘紅燒大肘子’。

　　半夜，屋外，躁動的楊永青是半點都睡不着。

　　為啥？

　　因為他一直在等劉氏的行動信号。

　　在冰糖雪梨裡放巴豆粉，就是為了把奶給放倒。

　　隻有奶放倒了，頻繁的跑後院茅廁，自己才有機會溜進去偷奶藏錢的匣子。

　　可是，奶确實是被放倒了，卻依舊沒有出東屋半步。

　　不僅如此，屋裡還多了個三嬸，真是讓人急啊，惱啊。

　　楊永青在東屋前後轉來轉去，兜着圈子，還不時貼到窗戶底下學兩聲貓叫，以引起劉氏的注意。

　　可是，東屋裡半點動靜都沒有。

　　到第三回學貓叫的時候，屋裡終于有了動靜。

　　卻是孫氏來到了窗邊，推開窗子朝外面拍了拍，壓低聲呵斥了聲，便再次關上了窗戶。

　　楊永青躲到一旁，郁悶死了。

　　楊永青挨着牆壁坐了下來，一直在等裡面劉氏的消息。

　　夜漸漸的深了，這滴水成冰的夜晚，北風呼呼的刮着。

　　還沒坐一會兒，楊永青就凍得牙齒打顫，清鼻涕都淌出來了。

　　當他想要爬起身的時候，發現四肢都有些發僵。

　　“青小子，你咋跟這站着啊？”

　　孫氏的聲音突然從頭頂響起，楊永青猛地一驚，擡頭發現孫氏再次推開了窗戶。

　　光線從屋裡灑出來，照在院子裡，讓他的臉無所遁形。

　　“那、那啥，我、我擔心我奶，睡不着……”楊永青結結巴巴道。

　　“啊？”

　　孫氏驚訝得睜大了眼，随即，便是一臉的欣慰。

　　“難得你有這份心，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孫氏道。

　　雖然楊永青已十九了，長得也是牛高馬大的，可是在孫氏的眼中，還是孩子。

　　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呢。

　　“夜裡冷，青小子你趕緊回屋去睡覺去吧，你奶這裡，有我看着呢。”孫氏又道。

　　楊永青點點頭，走了兩步，又想起啥，問還站在窗口一臉慈愛的目送着自己的孫氏：“三嬸，就你一個人看着我奶嗎？沒人給你搭把手？”

　　孫氏扭頭朝屋裡看了一眼，笑了笑道：“你四嬸也在呢，不過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