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晴剛到韓家院子門口的時候，便聽到屋裡傳來類似于吵架的聲音。

　　楊若晴詫了下，吵架？韓家的和睦可是在全村都出了名的啊。

　　楊若晴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這個時候進去會不會讓大家都尴尬？

　　就在她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身後的屋門吱嘎一聲開了，玉枝從堂屋裡出來，手捂着嘴巴在哭。

　　兩個人的視線撞到了一起，兩個人都尴尬了。

　　“晴兒，你、你咋來了？是不是找我有啥事啊？”玉枝放下手，問道。

　　既然都被發現了，楊若晴便落落大方的轉過身來，對玉枝道：“我确實過來有點事要跟你商量，不過，這會子你方便不？”

　　她朝屋裡看了一眼，問道，這意思，玉枝懂的。

　　玉枝也轉身看了眼身後已經安靜下來的屋子，對楊若晴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們不是真的吵架，方便着呢，晴兒你進來啊。”

　　“我就不進屋了，咱去竈房說吧。”楊若晴道。

　　玉枝點點頭，“我去給你倒碗茶……”

　　“用不着麻煩，我說完了就走，家裡也還有事呢。”楊若晴道，兩個人随即進了竈房。

　　楊若晴開門見山道明了來意，“小琴跟她公婆關系有點不和，這幾天老是吵架，我便安排她去學堂住了，順便學堂也缺看守學堂的。”

　　“小琴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她怕，我來問問你，要是你們兩個搭伴去學堂住，這樣就好多了。”

　　“看守學堂另外有工錢的，一宿三十文，你跟你家裡人商量下，看看可行不？”楊若晴道。

　　玉枝的臉上露出驚喜來，問楊若晴：“是不是日頭落山的時候去學堂，第二天天亮下山就成了？”

　　楊若晴點頭。

　　玉枝臉上的驚喜更甚，“假若要是我家裡男人有點事兒，或是孩子們有點事兒我去不了，能不能讓我婆婆代替我去一下？”

　　楊若晴又點頭。

　　玉枝驚喜得站起身來，“晴兒啊，有這麼好的事，多謝你又惦記着我，我去，我去！”

　　楊若晴也很開心，但還是看了眼竈房外面：“夜裡不能在家裡睡，你當真能滿口答應，不先跟你公婆那裡商量下？”

　　玉枝道：“我公婆都去田裡捉蝗蟲去了，要等會才能家來，等他們家來我再告訴他們就是了，你放心，他們不會反對的！”

　　家裡日子才剛剛有一點起色，偏生就趕上了蟲災。

　　家裡這段時日，一直在為蟲災的事煩心呢，米缸都快要見底了，麥子粉也就剩下十來斤了。

　　現在一家人的生計幾乎全都落在她的肩上，幸好她還在采藥隊做事，不然，真的要一家人出去讨飯了。

　　“玉枝，我先前聽到你跟你男人好像在争吵，去學堂看校這事兒得在那過夜，我看你還是再跟他商量下，問下他的意思。”

　　提到先前争吵那事兒，玉枝的臉微微紅了下。

　　“晴兒，我也不瞞你，其實方才我們是争吵了幾句，不過卻不是因為别的，事情是這樣的……”

　　“這不是蝗蟲要來了嗎，大家夥兒都在說這一年都要吃老本了，我家的米糧和麥子粉也不多了。”

　　“我男人前幾天就開始一天就吃一頓飯，一隻饅頭，說他不餓。”

　　“他身子本來就不好，前段時日家裡吃食改善了一些，他每天都能吃上一隻雞蛋，二兩五花肉，身子骨明顯好了一些。”

　　“現在，五花肉是肯定吃不上了，他說，雞蛋他也不想吃了，讓給孩子們吃。”

　　“看着他的身子這幾天又垮下去，我急了，方才我做了兩隻荷包蛋送去他屋，想給他補補，”

　　“他那個沒良心的，不吃就算了，還罵我，說我不會持家，糟蹋東西，把我給氣死了，就跟他抱怨了兩句跑出了屋子，讓你見笑了。”

　　……

　　玉枝男人的屋子裡，他男人靠坐在床上，床邊的小凳子上放着一隻碗，碗邊上放着一雙筷子。

　　楊若晴進來的時候，看到那碗裡的紅糖荷包蛋一口沒動，男人靠在床頭那裡，也是長籲短歎，愁眉不解。

　　臉上有着焦憂，還有些歉疚。

　　“明明是心疼東西，偏生要拿重話去刺激玉枝，這會子是不是懊悔了？”

　　一把清脆的聲音傳進耳中，男人擡眼，看到楊若晴笑吟吟進了屋子，身後，還跟着低垂着頭，有點扭捏的玉枝。

　　男人滿臉的詫異，也滿臉的尴尬。

　　他擡手撓了撓頭，對楊若晴這道：“晴兒，你，你都聽到啦？”

　　楊若晴瞪了他一眼，沒回答他的話，而是看了眼那碗紅糖荷包蛋。

　　“玉枝專門為你做的，為啥不吃？”她問。

　　男人道：“大饑荒快來了，這好東西給兩孩子吃吧，給我這個廢人吃那不是浪費嘛！”

　　“我先前都跟你說了，兩孩子今個每人都吃了一隻水煮雞蛋，”玉枝從楊若晴身後探出頭來，對男人道。

　　“小孩子一天用不着吃那麼多雞蛋，就算是晴兒家的兩孩子也都是這樣，你為啥就聽不進去呢？”玉枝又道。

　　楊若晴點點頭，“玉枝說的沒錯，小孩子每天吃一隻水煮雞蛋就夠了。”

　　男人道：“既然倆孩子用不着吃，那玉枝你來吃，你跟着采藥隊上山采藥，太累了，你吃了好補點力氣。”

　　玉枝搖頭，“我不喜歡吃荷包蛋，吃了想吐。”

　　這謊言……楊若晴擡頭望着低矮的屋脊樑。

　　好吧，我聽不見這太過深奧的謊言……

　　床上，玉枝男人接着道：“你就扯謊吧，真當我聽不出？你是舍不得吃。”

　　玉枝道：“我身體好，用不着吃這些，你身子真的要補一下。”

　　玉枝男人道：“那就給爹娘吃吧，他們也夠累的，總之，我是打死都不會吃的，我就一個廢人，給我吃啥都是浪費糧食。”

　　“大饑荒來了，你們别管我，你們先保命……”

　　“你這是說的啥荒唐話？當着晴兒的面說這些，是存心要氣死我嗎？”玉枝的眼淚簌簌往下掉。

　　玉枝男人看到玉枝哭了，整個人也慌了，坐在床上有些手足無措。

　　玉枝也在抹淚，兩口子陷入了尴尬。

　　楊若晴看了眼這陣勢，知道又該自己上場了。

　　“你們兩個啊，都别推來讓去了。”楊若晴道。

　　“來，玉枝過來，”楊若晴拉着玉枝到了床邊，然後指着碗裡的那紅糖荷包蛋，

　　“這兩隻荷包蛋，算我請客，我來做主，你們兩個一人一隻，這就當着我的面都吃了，吃了就不準再吵架了，傷和氣！”

　　楊若晴說着，從身上掏出兩文錢來放在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