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楊頭哭笑不得，“哥，你這話一出口，也當虧是我，換做一個路人聽到，還以為咱倆兄弟家裡有金山銀礦呢！”

　　“咋？沒得金山銀礦就不能請人回來做粗活啦？也花不了多少錢！”老楊頭說着，從身上掏出一兩銀子來放到桌上。

　　“這是永仙前陣子回來孝敬我的，回頭你去把餘興奎給叫過來，他伺候得還不賴，合我心意。”

　　小老楊頭看着桌上的一兩銀子，很是為難。

　　“哥，要是我沒記錯，之前老三請餘興奎過來服侍你，每個月是二兩銀子吧？”

　　“我這一兩銀子可以先讓他過來做半個月，等後面的工錢，回頭記在賬上，等永仙回來一并結算。”

　　“大哥，這事兒不好吧，之前餘興奎是老三請過來是伺候哥你一人，這會子我也住一塊兒，一兩銀子做半個月好像不妥當，可咱三個人一個屋檐下住着，又不好分鍋另起爐竈，哎，我看還是算了吧，我湊合着伺候你。”

　　老楊頭不爽了，立馬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氣哼哼回了屋子。

　　小老楊頭尋思了一番，又給老楊頭煮了一碗雞蛋面條送過去，老楊頭依舊不買賬。

　　自打冬至這一日起，老楊頭便拿絕食對小老楊頭做威脅，一絕就是兩天，期間就隻喝幾口水。

　　這可把小老楊頭給急壞了，尋了個機會來找楊華忠楊華明兄弟，把這事兒給說了。

　　“之前我們給他找了一個又一個的人伺候，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咋這會子又吵着要人伺候呢？”楊華明冷笑連連。

　　“要我說啊，這事兒也簡單，待會我就套輛馬車把他送去湖光縣白鵝鎮，讓永仙來伺候。”

　　小老楊頭慈厚一笑，“老四你這話說的，永仙他自個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咋還伺候得了你爺？”

　　楊華明笑得更歡，“小叔你絕對放心，咱做的雞鴨魚肉我爹都挑骨頭，永仙哪怕一碗剩飯，我爹都當做寶貝，你若不信，咱就試試，明日就套車馬送去白鵝鎮試試？”

　　小老楊頭連連擺手：“還是别試了，這大冷天的，出了啥岔子就不好了。”

　　他轉過頭來看着楊華忠，“老三，這事兒……你給個主意吧。”

　　楊華忠陰沉着臉，“小叔，讓他餓吧，這會子他兩天不捧碗你就妥協了，回頭指不定提出更過分的要求，你又當咋樣？”

　　小老楊頭傻眼了，突然就想起了這段時日老哥倆一塊兒閑聊時，老楊頭明着暗着提起的讓他再娶個婦人回來。

　　哪怕年紀大點的老婆子都行，要是年輕一些，就更好了。

　　小老楊頭隻當是玩笑話沒去理會，這會子聽楊華忠提醒，隻覺後怕。

　　楊華忠看着小老楊頭，又道：“小叔，我的建議是你不要管我爹了，你自個也一把年紀的人，是時候去找孫子外孫享幾天清福。”

　　楊華明從楊華忠的話音裡聽出端倪，立馬附和道：“三哥說的在理，小叔，你又不是我爹的傭人，你照顧了他那麼久了，管吃管住的已經很不容易，差不多就得了，回頭你要是累壞了累病了，誰來照顧你？”

　　“我就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就算累病了累垮了把自個一身老骨頭給搭進去了，都别指望我爹一句好話。”

　　“因為在他心裡面啊，這世上如今就永仙是人，咱其他的都不算人，是幫工，是奴仆，一切都該。”

　　小老楊頭徹底無語了，不知該說啥好。

　　楊華忠用眼神制止了楊華明，回身跟小老楊頭道：“小叔，老四的話說得有點重，你别往心裡去，但他說的也是實在話，我爹他，不會識你的好歹的。”

　　小老楊頭兩手一攤：“老三啊，眼下的事兒甭管你爹識不識好歹，你得先想個法子啊，他這都絕食兩天了。”

　　楊華忠道：“這種事兒從前也不是沒有過，餓個五天都不妨事兒。”

　　“啊？”小老楊頭傻眼了。

　　楊華明拍着兇膛道：“真的，小叔你就信我們吧，這種事兒我們有經驗，餓到第六天他自然就會吃了，包在我身上，他才舍不得死呢，咱都死光了他都舍不得死！”

　　小老楊頭心裡有了數，這才回去。

　　到了家後，照例進屋去跟老楊頭打招呼。

　　“哥，你餓了沒？要不要吃點啥？”他站在床邊探着頭看床上側身躺着的老楊頭。

　　老楊頭躺着沒動，隻扭了下脖子斜眼掃向小老楊頭：“餘興奎請過來啦？”

　　小老楊頭怔了下，搖頭，賠着笑：“用不着去花那個冤枉錢，這不還有我嘛……”

　　“你頂個屁用，菜都燒不熟。趕緊的去把餘興奎給我找過來……”

　　小老楊頭還是笑，老楊頭已轉過頭去，側躺在那裡，腦袋底下墊着兩隻枕頭，手裡端着一根旱煙杆子吧嗒吧嗒的抽着，抽得屋子裡煙熏火燎。

　　“哥，你躺在床上還是少抽兩口吧，這火星子要是濺到被褥上指不定就燒起來了……”

　　老楊頭不予理睬。

　　小老楊頭歎了口氣，隻得轉身出了屋子。

　　心裡有了楊華忠兄弟的話做底氣，打從這一天開始，小老楊頭一天燒兩頓飯，飯燒好了照例給老楊頭端一碗進屋放在老楊頭的床邊。

　　也不管他吃不吃，送到就走，也不多說什麼。

　　然後該幹嘛幹嘛去，有時候還要去菜園子裡忙活一陣，去山裡挖半籃子野菜回來喂雞喂鴨。

　　在老哥倆倆暗暗抗衡的第五天，小老楊頭去了菜園子裡還沒有回來，床邊的碗裡放着稀飯，還有雜糧饅頭，以及一隻水煮雞蛋。

　　老楊頭的肚子咕咕叫個沒停，餓得肚子都癟下去了，坐起身的時候眼前金星直冒。

　　那飯菜的香味兒源源不斷的鑽入他的鼻孔，好幾次都忍不住把手伸過去，可這餓了五天了，陡然坐起來去拿碗筷卻發現手指頭竟使不出半分力氣來。

　　明明那饅頭都拿到了手裡，還沒送到嘴邊就掉到地上，老楊頭氣得捶打床沿，捶打了一陣，在饑餓的驅使下俯下身去撿地上的饅頭……

　　沒力氣，撿不到，頭暈，眼花，額頭冒冷汗，兇悶，心慌……

　　吱嘎一聲響，堂屋門這時候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