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娘，你别再哭了，他們去了鎮上大醫館治，會沒事兒的。”

　　孫氏輕聲勸道，又看了眼堂屋裡的李小蓮，“家裡就剩下你們娘倆，你要是哭哭啼啼的，小蓮就更沒個主心骨的了。”

　　桂花也在一旁幫着勸慰：“是啊嫂子，這個時候你可不能倒下，不然小蓮得被吓到。”

　　彭氏聽到她們二人的話，抹了把淚擡起頭來，哭哭啼啼的道：“昨夜，昨夜就被吓到了啊，茂兒，茂兒紅了眼睛，見人就打，逮住東西就砸，攔都攔不住。”

　　從彭氏斷斷續續的說話中，孫氏和桂花大概都清楚了昨夜到底是啥情況。

　　昨夜，下着雨，李老根一家人圍着桌子吃夜飯。

　　粗茶淡飯，一家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這麼吃的來着。

　　可昨夜吃到一半的時候，李茂突然說活耳朵裡有小人在說話。

　　李老根還以為是他耳朵裡灌了耳屎，發癢，幫他摳了幾下。

　　可還沒過一陣，李茂又說另一邊耳朵裡也有人在說話，最後兩邊耳朵裡的小人還吵起來了，李茂就坐在那裡咧着嘴傻笑，問他笑啥，說是聽兩個小人吵嘴，可有意思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外面雨下得轟隆隆的，屋子裡就點着一盞豆油燈，李茂的話，讓一家人都有些害怕，李小蓮當時就吓得飯都不吃回了屋裡睡覺。

　　堂屋裡，李茂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先是捂着耳朵嚷嚷着叫耳朵裡的兩個小人不要吵不要吵，那耳朵裡的小人好像一直在吵，李茂開始狂暴起來。

　　先是把桌上的飯菜碗筷給摔了，接着把桌子給掀了，彭氏過來攔李茂，被李茂一把推到地上。

　　李茂抓起桌上的茶壺過來砸彭氏，李老根為彭氏擋了一下，腦袋就是在那會子破了，破皮流皿，看着吓人，好在傷口不是太深。

　　李小蓮從屋裡出來，看到這樣吓得走不動路，李茂在屋裡跟一頭瘋牛似的橫沖直撞，遇神殺神遇佛斬佛，彭氏像個護崽的老母雞似的把李小蓮護在身後，娘倆個連夜冒雨跑去堂叔李長根家求助。

　　長根父子三個趕過來，還請來了福伯，結果福伯也被推了一下，最後長根父子三個合力把李茂給綁了，又給他灌下去一碗鎮定安神的藥，方才去喊楊華忠過來。

　　事情到了這裡，後面的事兒就是等楊華忠和長根他們從鎮上醫館回來了，于是她們兩個隻能繼續挑些好話來安慰彭氏。

　　在彭氏那裡沒坐多久，惦記着家裡的事情，孫氏起身告辭。

　　桂花道：“我跟你一塊兒走。”

　　彭氏跟着站起來送，桂花道：“不用送了，你們娘倆在家好好待着，别東想西想的，會沒事兒的啊。”

　　彭氏站在原地，紅着眼點頭。

　　孫氏往彭氏身後瞅了一眼，堂屋裡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先前的狼藉全都沒了。

　　孫氏暗暗點頭，小蓮這閨女操持家務是一把好手，跟三丫頭有得一拼。

　　李小蓮放下笤帚來到院子裡，“兩位嬸子，多謝你們來陪我娘說話，家裡的茶碗昨夜被哥哥摔了個精光，連茶水都沒能讓兩位嬸子喝一口，怠慢兩位嬸子了。”

　　孫氏溫和一笑，道：“你家的情況咱都清楚，不用那麼客氣。”

　　桂花也慈愛的看着李小蓮：“小蓮啊，你娘受了驚吓，你好好陪着你娘，我們就先走了。”

　　“有啥情況你拿不定主意就去我家找我，别慌啊！”

　　李小蓮乖巧點頭，“那我送送兩位嬸子。”

　　孫氏和桂花一起離開了李老根家，路過桂花家院子門口時桂花對孫氏道：“來我家坐一會兒，喝口茶吧。”

　　孫氏謝絕：“趕着回去燒晌午飯呢，下回再去喝吧。”

　　桂花道：“都到了我家門口了，不趕那一碗茶的功夫，進來進來。”

　　看到桂花如此邀請，孫氏知道桂花這是有話要跟她說，于是便跟着進了院子。

　　桂花把一碗熱茶送到孫氏面前，壓低了聲道：“這事兒，你咋看？”

　　孫氏抿了口茶，詫道：“我能咋看？李茂病了，自然就得治啊。”

　　桂花搖搖頭，“有病，當然得治，可這得看啥病。”

　　“李茂的病，我看啊，不簡單。”

　　“咋個不簡單法？”孫氏把茶碗放到一邊，問。

　　桂花壓低聲道：“我懷疑李茂的病，是腦子的毛病，而這毛病，八成跟彭氏有關系。”

　　“彭氏？”孫氏更加疑惑了。

　　桂花擡手指着自己的腦袋，接着道：“彭氏當初被老根哥撿回來的時候，好一陣都呆呆傻傻的，今個你也看到了，即便是哭，她都比一般人要呆滞。”

　　“坐在門檻上抹淚，咱陪着坐了那麼久，彭氏都不曉得讓咱坐，也不曉得招呼咱進堂屋，走的時候也不曉得送……”

　　孫氏打斷桂花的話：“都啥時候了，咱還計較那些？”

　　桂花連連搖頭：“我倒不是計較那些，我隻是說實在話，很明顯她比一般人要呆，李茂這突然發病，若是别的倒就罷了，就怕是彭氏身上的問題傳給了李茂，那就棘手了。”

　　孫氏沉默了，臉色凝重了幾分。

　　“倘若彭氏真有瘋病，那就不得了，瘋病多半都會傳給下一代的。”孫氏道。

　　“就拿我們老楊家永青媳婦莫氏來說，那莫氏是個瘋子，渾渾噩噩的，生下的閨女這會子年紀還小，倒看不出啥，等到長大一些，就不清楚了，這件事也一直是我們老楊家最擔心的，當着永青的面不敢說。”

　　兩個婦人面對面歎了一會兒氣，方才各自散去。

　　傍晚天色将黒的時候，楊華忠和長根他們回村了。

　　李老根和李茂也一塊兒回來了。

　　“既然都回來了，那應該沒啥病吧？”孫氏把熱飯熱茶擺到楊華忠面前，自己挨在一旁坐了下來，詢問着。

　　楊華忠搖搖頭，面色凝重：“情況很不好，說是腦子裡的毛病，鎮上的醫館不接，讓送去外面更大的醫館治。”

　　“啥？要去縣城嗎？”孫氏問。

　　楊華忠道：“我也不清楚，回來的路上聽老根哥和長根商量，八成是想送去慶安郡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