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楊若晴得趕緊開炒了。

　　今年年夜飯的菜單，以及每一道菜上桌的順序，早前十多日就已經在她的腦海中醞釀了。

　　開篇第一道，必定是金絲蜜棗。

　　代表來年一切甜蜜蜜。

　　第二道是桂花糯米圓子。

　　用豬油煎制，裡面是黑芝麻甜心。

　　第三道第四道，分别是肉丸子和肉餅。

　　肉丸子肉餅，是這一帶的家鄉菜，也是地方特色。

　　當然，村裡大多數人家過年的肉丸子，都是摻和了好多的紅薯粉，或者肥肉渣子來做的。

　　但楊若晴做的這肉丸子，可是實實在在的瘦肉。

　　精選的豬身上最優品質的瘦肉，用人手剁碎，這樣揉搓出的肉丸子，肉的鮮美更為突出。

　　而肉餅，也同樣是選用瘦肉，用小錘子捶打成薄如耳朵的厚度，掌心大小。

　　這兩道菜，大人小孩都愛吃。

　　其次，出現在年夜飯桌上的，還有一整隻的老母雞炖當歸。

　　醬牛肉，溜豬肝，爆炒裡脊肉，酸辣筍尖兒，以及一大盤綠油油的菠菜。

　　南面，炮仗的噼噼啪啪聲響，源源不斷的傳進這邊的竈房。

　　跟竈房裡菜下油鍋的嗞啦脆響混合在一塊兒。

　　窗外，一輪西沉的夕陽的餘晖灑進來。

　　農家的年味，在這炮仗聲和油煙的氣味兒中，得到了升華。

　　楊若晴揮舞着手裡的鍋鏟，揮舞得起勁兒。

　　為家人，為愛人，用心操持一頓年夜飯。

　　這是身為一個成了親的女人，身為一個家庭主婦的責任，和榮耀！

　　外面的炮仗聲，持續了好久好久。

　　一年一度的辭舊迎新，歲月悠悠的流淌，一切都是那麼的平和，充實。

　　直到外面的炮仗聲，漸漸趨于平靜，駱風棠爺倆，還有前去看熱鬧的閻槐安都回來了。

　　“快去洗把臉，換身衣裳，衣裳我放在浴房門口的凳子上。”

　　竈房裡，楊若晴對進來探望的駱風棠交待。

　　“完事了你就來竈房，這邊差不多就可以擺筷子碗開飯了！”她道。

　　“好嘞！”

　　駱風棠應了一聲，轉身出了竈房。

　　這邊，王翠蓮問楊若晴：“晴兒啊，咱當真不去請那日松和蕭氏兩口子一塊兒來吃年夜飯？”

　　那日松和蕭氏背井離鄉，這是他們在異鄉過的第一個年。

　　楊若晴明白這個，可是——

　　“不是我不去喊，是之前我跟蕭氏嫂子那裡說了好幾遍。”

　　“她的意思是，年夜飯不過來吃了，她自己整。”

　　“還有我蘭兒堂姐，閉緊是那日松的妾，還懷着那日松的孩子。”

　　“蕭氏嫂子自己燒年夜飯，到時候那日松還得把蘭兒姐也接過去一起吃呢。”

　　楊若晴解釋道。

　　内心深處，真心佩服蕭氏的容忍力。

　　好女人，卻遇到一個有眼無珠的渣男人，真是可惜了。

　　聽到楊若晴的話，王翠蓮輕歎了口氣。

　　鄉下婦人也都習慣了一個男人一房妻子。

　　像這種有小老婆的，老婆挺着肚子隔三差五往正妻跟前晃一圈，王翠蓮這些婦人都站在蕭氏的那邊，同情蕭氏。

　　“他們自有他們的安排，那就尊重他們的選擇，随他們去吧！”

　　拓跋娴出聲道，“晴兒，我們過我們的，清官難斷家務事。”

　　楊若晴回過神來，“嗯。”了聲。

　　拉開了菜碗櫥櫃，開始準備燙筷子和碗。

　　寝房裡。

　　駱風棠一眼就看到凳子上，那套折疊整齊的衣裳。

　　他走了過去，抖開那衣裳一看。

　　是一套嶄新的棉衣，還有一雙嶄新的鞋子，鞋子裡面塞着一雙嶄新的襪子。

　　摸着這衣服上面細細密密的針腳路數，駱風棠感慨萬千。

　　過了十九個年頭了，從前他是又盼過年，又怕過年。

　　而今，他終于過上了從前羨慕的生活了。

　　過年，跟大伯一起去村南頭燒香，很放心家裡。

　　因為家裡有大媽，有媳婦，還有娘在操持年夜飯。

　　他們爺們隻要做好爺們的事情，回到家來，飯菜方方面必定妥妥帖帖。

　　瞧瞧，媳婦還給準備了嶄新的過年的衣裳呢，真好！

　　真好！

　　“咦，咋抱着那衣裳發呆啊？趕緊換上呀，要開飯啦！”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駱風棠轉身望去，是楊若晴急匆匆進來了，腰間圍着的圍裙都還沒解下來。

　　駱風棠放下手裡的衣裳，三步并兩來到了她的身前。

　　俯身，一把将她擁進了懷裡。

　　“哎呀，我這滿頭滿身的油煙味兒，當心熏着你！”

　　楊若晴道。

　　“不，我就愛嗅着味兒，比胭脂水粉味兒還要好聞呢！”駱風棠道。

　　楊若晴笑了聲。

　　感覺到他的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溫柔而低沉的聲音傳進她的耳中。

　　“晴兒，你掐我一下，讓我看看痛不！”他道。

　　“啊？做啥呀？”她從他懷裡掙紮出來，仰頭望着他，一臉的不解。

　　駱風棠看了眼這屋子四下，又看了眼那套嶄新的衣裳。

　　“我這不是在做夢吧？這樣的好日子……”

　　他喃喃着道。

　　聽到這話，楊若晴明白了。

　　她随即踮起腳來，雙手齊出輕輕掐住他的臉頰，并往兩邊拽。

　　“真是個傻瓜！”

　　她道，“打從咱倆認得第一年開始，每到過年的時候，你都會讓我掐你一把！”

　　“哎，還以為你今年不會再說這話了呢，到底還是說了啊？”

　　“你說說，你這出息，哎！”

　　她搖頭，輕輕拍了拍他英俊的臉。

　　“别人家是盼着金山銀山，怕是做夢才使勁兒的掐。”

　　“你倒好，一套新衣裳，就把你驚寵成這樣啦？”她問。

　　駱風棠卻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狠狠親了一口。

　　“錢财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不稀罕。”

　　“我稀罕的，是一個家，完整的，美滋滋的家。”

　　“有你，有娘，有大伯大媽，還有嶽父他們……”他道。

　　楊若晴認真的聽着，看着。

　　默默的心疼着。

　　這些在别人看來，最簡單，最平常不過的東西。

　　于駱風棠而言，曾今是最遙不可及的。

　　前面那麼多年的孤單，寂寥，才鑄就了他如今的性格。

　　因為這一點點平凡的小事，而感動，感激。

　　她踮起腳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今年是我們成親的第一年，咱一起過大年。”

　　“明年，後年，大後年……”

　　“一直到咱倆都老了，咱們都要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