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忻摩挲手機片刻,簡單編輯幾個字回過去:審815爆炸案相關。随手關上車門,挂擋啟動引擎開上了滇緬線,
“劉哥,我是小宗。”
“小宗?”車載藍牙裡劉懷的聲音又驚又喜,“你從地龍村跑出來了?怎麼樣,老闆讓拿的那張清單,到手沒有?”
“到手了。”
“小宗,你這……你這太厲害了!沒有被發現吧?”劉懷的聲音有些擔憂,“我聽朱七說,德叔以前跟滇緬線的大毒枭手底下幹過,不是善茬,萬一被他發現,你可能會有危險……”
宗忻現在沒有耐心和他扯别的,直接打斷了劉懷的話,“騰纾德應該是發現了。你和七哥現在在哪?我去碼頭沒找到你們,是已經回京台了嗎?”
“沒有,我和朱七現在正往吊弄方向,老闆說,吊弄有人接貨。”
“到了嗎?”
“還沒有,正在中轉站,之後這些貨要挪到貨車,走555國道,今晚暫時在船上休息。”
“好,我知道了。你們明天大概什麼時間出發?”
劉懷略一琢磨,“聯系我們的人說,明天一早,六點鐘左右。”
宗忻點個頭,“那就到吊弄碰面。”
挂掉電話,宗忻瞥了眼手機通訊錄裡謝遇知的号碼,猶豫片刻,還是撥了過去。
高磊端着盒飯,找塊石頭擦幹淨坐下,招呼謝遇知:“老謝,過來,這邊有地方坐。”
謝遇知把盒飯放在牧馬人引擎蓋上,随手掏出手機,以為是李副局劈頭蓋臉的問候,還措辭了會兒要怎麼回答,眼睛落到來電号碼上的瞬間,謝遇知下意識搓了搓手。
“你……”
“你……”
電話接通的刹那,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謝遇知唇角不自覺上揚,“你先說。”
“你先說吧。”宗忻視線往手機屏飛快一瞟,“我也沒什麼很重要的事。”
“你到京台了嗎?”謝遇知提步走到高磊旁邊,單手扶上樹幹,“有沒有好好休息一下?去醫院找裴裴女士挂号沒有?做檢查了嗎?結果怎麼樣?”
“你問我這麼多問題,我先回答你哪個?”宗忻有些好笑,“已經休息過了,還沒有去醫院挂号,也沒有診斷,所以結果怎麼樣不知道。倒是你,現在到哪裡了?”
謝遇知毫無意識的摳掉一塊皴幹的樹皮碎屑,“你怎麼這麼不拿身體當回事?你這個病我查過了,是因為長期吸入有害粉塵顆粒或有害氣體導緻的,發病時會全身無力,低燒,食欲不振,伴有咳嗽,兇悶氣短,你現在隻是早期,積極治療還是可以消除治愈的,拖得越久越難治好……”
“你現在到哪了?”宗忻蓦地笑起來,打斷他,“給我報個平安。”
又一塊樹皮木屑悄無聲息從謝遇知手指尖掉落,“安樂鎮。你放心吧,李副局已經聯絡深夏這邊給我增派了兩個警力,有五十人正在配合我的行動。”
“那就好。”宗忻放心的點點頭,“那邊海拔高,夜裡穿暖和點。”
“高磊有帶過來的軍大衣,都裹着呢。”謝遇知掃了眼在旁邊坐着的高磊,高磊此時正在用一種很難形容的眼神看着他,謝遇知沒搭理他,繼續道,“你現在不在家?我聽見有車聲。”
“嗯。”宗忻揉揉眉心,開始撒謊,“江雯出來逛街,我和她一起。”
謝遇知一聽登時不樂意了,但又不能明着吃醋,顯得自己小肚雞腸,想了半天想了個相當蹩腳的理由,不滿道:“這個女人,她知不知道照顧病号啊?你把手機給她,我來跟她溝通!”
“她……”宗忻想了想,回道,“她去衛生間了。”
謝遇知:“!!!”
江雯這個女人,是一點邊界感都沒有嗎?光明正大勾搭别人老婆!
“那個,她出來了,正在叫我,我先挂了。”宗忻怕再說一會兒就要露餡,趕緊找個理由挂斷了通話。
謝遇知:……啊?喂?
……
高磊看着謝遇知,試探着拍拍自己坐的石頭,問:“老謝,坐會兒?”
謝遇知擰着眉毛沒好氣回他,“坐什麼坐?不坐!”手機往褲袋一揣,提步就往車子那邊走,忽然被高磊從後面拽了一下,回頭剛要說話,高磊無聲指了下旁邊那棵樹,“瞅瞅,多光滑啊。”
謝遇知順着高磊手指看過去,皴裂的樹皮已經全都被摳掉了,現在的樹皮沒有皴裂的木屑,十分光滑。
……
高磊沖他比個大拇指:“早前就聽說,跟女朋友打電話的時候,能薅秃噜一片草坪,我還覺得誇張形容,現在看來,應該是寫實沒錯了。”
謝遇知:……
“吃你的盒飯吧!”
回到車裡,謝遇知放下椅背枕着手臂躺下來,腦子裡亂哄哄的,浮現出的全是江雯挽着宗忻胳膊跟路人秀恩愛的畫面,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把電話打給了黃子揚。
黃子揚正在辦公室翹着二郎腿玩宋經的短寸,接過電話吊郎當喊了聲老闆。
“老闆什麼老闆?下班了嗎?給你安排個任務。”
“有,領導吩咐。”黃子揚立刻松開宋經立正站好,“什麼任務?查誰?”
“幫我帶點吃的去看看宗忻。”謝遇知想了想,“算了,還是去醫院找裴裴女士開點漢防己甲素片和N-乙酰半胱氨酸帶過去吧。”
黃子揚撓撓頭,“那是……什麼啊?”
“祛痰藥。”
“知哥,你家小嬌花感冒咳嗽了?”黃子揚沖宋經吐吐舌頭,用口型陳述,“是一朵需要精心呵護的小嬌花。”
宋經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宗·一朵需要精心呵護的小嬌花·忻,此時還開着車在滇緬線上疾馳,窗外是一道道閃過的綠化樹、村莊、山丘,他全神貫注握着方向盤,腦子裡籌劃着之後的行動。
·
“大霧橙色預警,據安陽市氣象局25日預報,預計未來5小時内,罄縣安樂、吊弄、555國道中段及窩縣大部分地區,可能出現能見度小于200的大霧,局部地區能見度小于50米,會對交通造成嚴重影響,各有關部門和單位按照職責做好防霧工作,高速公路、輪渡碼頭等單位加強調度指揮。”
劉懷從早間六點半插播的天氣預報畫面收回目光,起身走到外面,看看白茫茫的碼頭,啧了一聲,喊朱七:“老七,這麼大的霧,回頭怎麼找人啊?”
朱七不慌不忙漱完口,把漱口水倒進河水裡,“等會兒天大亮霧會散一點,不是說了會有人來接咱們嘛,找不到肯定會給咱打電話。”
“我着急,昨晚小宗說了,等咱們到吊弄碰頭,這麼大的霧耽誤出行,我怕再有什麼變故。”
劉懷話音剛落,船頭出現了幾個人,由于濃霧可見度低,也不知道這幾個人站在這裡多久了,打頭的人率先上船,問了句:“兄弟,巧爺的貨,是咱們這艘船上的吧?”
劉懷點點頭,“對,我們老闆說,接貨的人叫馮巧。”
“行。”打頭的高個子對着身後的十幾個人一揮手,“過來,都過來,把東西擡上貨車。”
“等,等等,你們幾個人等等。”劉懷張開手臂把他們攔住,急道,“我們交了貨,得有個憑據,好給老闆說一聲,你們就這麼上來搬哪?這不是搶嗎這?”
“什麼搶?你們現在就給你們老闆通電話,告訴他貨被接走了。”大高個黑着臉,沒好氣的催劉懷:“趕緊的,我們還趕時間。”
劉懷和朱七面面相觑,心神不定的給程華撥電話。
結果忙音,一直無人接聽。
倆人頓時六神無主,心跳如擂鼓。
這是怎麼回事?貨送到了,老闆失蹤了?
劉懷接二連三的又給程華撥了十幾個電話,無一例外都是無人接聽,這下倆人徹底蒙圈了。
大高個嗤之以鼻拍給劉懷一張單據,“這個是回執,我們老闆說,字據還是要給你們留下的,省得到時候沒憑證。”說完一揮手,利索道:“走,都擡走!”
眼睜睜看着貨被人擡走,劉懷和朱七過了好半天才回神。
“老七,我心裡怎麼總覺得不踏實呢?”劉懷蹲在甲闆上,表情頹喪。
朱七一言不發,什麼都不說,足足沉默了近二十分鐘,才撩起眼皮看了劉懷一眼,“劉哥,單子你給我拿着吧,我知道的比你多,萬一出了事兒,我扛。我覺得老闆肯定是出事了,你也别回京台了,我得摸進吊弄村看看出了啥事。”
“到底是啥事啊?”劉懷懵逼的看着朱七,“這批貨到底是啥貨?别不是什麼違法犯罪的事兒,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呀老七。”
劉懷跟程華幹了那麼多年,新海城搞擦邊做聲色交易他是知道,但那都是謀生的手段,查到最多也就是治安管理處罰,但這次,劉懷覺得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了,搞不好是什麼大罪。
朱七耙耙頭發,“你别問了,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黑白兩道都不會放過你。你回頭跟那個小白臉碰個面,把人一起帶走,他剛進來幹這一票,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值當把命搭進來。”說完,朱七奪過劉懷手裡那張單子,頭也不回的上了碼頭,消失在濃霧裡。
劉懷在船上傻了半天,忽然反應過來趕緊起身拍拍屁股,也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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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外,山坡上一間廢棄吊腳樓前,幾個強壯有力的男人把兩個木條釘死的長箱放了進去。
“昊哥,按照你說的,東西都放好了。”馬仔颠颠跑過來,指了指身後的吊腳樓,“等人來了,就直接引爆嗎?”
程昊瞥他一眼,“直接引爆?”
“哎,昊哥不是說那個條子騙了你,不把他粉身碎骨不能解心頭之恨嗎?我想着把人引到這裡,點燃這些炸藥…”
“滾!”程昊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眼神裡全是嫌棄。
“昊哥,我這…”馬仔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知道那箱子裡是什麼嗎?”程昊擡手指了指。
馬仔點頭,“知道啊,新型高能炸藥八硝基立方烷。”
“知道啊?”程昊眼珠子一瞪,甩手給了馬仔一耳巴子。
馬仔被他甩懵了,捂着臉委屈巴巴的看着程昊,“昊哥,您怎麼還打我?我說錯什麼了我?”
程昊踩踩腳底下的小石頭,哼了聲,“知不知道這邊山體結構?土質松軟,下陡中緩,上部山體是個大圓環,這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炸下去,這地方就徹底埋山底下去了,你是想替我出氣,還是要我給那條子陪葬?飯桶廢物。”
馬仔馬屁拍在了馬背上,吃了一頓癟,什麼也不敢再說了。
“行吧,就先囤這,回頭我再想想怎麼處理這些八硝基立方烷。”程昊轉身,提步剛要走,遠處跑來個人,氣喘籲籲到程昊面前,抹了把汗,上氣不接下氣道:“昊……昊……昊哥,哥,有有個人,有個人來找你,說是程老闆”他重重呼出一口氣,咽下唾沫,來了個大喘氣,“的人。”
“程華的人?”程昊微微蹙眉,“走,回去看看。”
·
朱七哆哆嗦嗦抱頭蹲在地上,什麼也不敢說。
幾個人上來七手八腳把人帶上車,打頭的給旁邊的人遞個眼色,立刻跳上去倆人,一左一右看着朱七。
“老實點,别亂動。”
朱七舔舔幹澀的嘴唇,一米八多的個子,看着弱小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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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從外面回來,看到客廳裡站的年輕人,蓦然銳利起來。
“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你。”他走到沙發,一提褲腿大刀闊斧的坐下,沖宗忻點點頭,“坐吧。”
宗忻也沒客氣,在他對面坐下來,“我聽他們說,接貨的人是你,你就是馮巧嗎?”
程昊搖搖頭,“我不是,巧爺去三亞旅遊了,最近不在村子。你們押貨的不是三個人嗎?怎麼就你一個過來了?”
“走散了。”宗忻實話實說,雙手很自然垂放在腿上,整個人看着都很舒展放松,毫無緊張感,“我來的早些,打聽到是你的人接貨,就直接過來了,能冒昧問一下,你是誰嗎?跟我們程老闆什麼關系?”
“你這也有點太冒昧了吧?”程昊笑看着他,“說起來,我跟你們老闆程華也沒什麼關系,硬要說的話,大概十年前他在我手底下做過事,後來我給了他一筆發家錢,就是這種關系。”
宗忻點點頭,“那我能打聽一下,你想用這批八硝基立方烷做什麼嗎?”
程昊聽完明顯一怔,但想到程華之前說過讓他們去偷騰纾德貨單的事,那這個宗忻知道貨是八硝基立方烷就不奇怪了。
“你很敏銳,我這個人欣賞有才能的人,既然你知道這些貨是八硝基立方烷了,那麼應該也明白,程華私自搞炸藥是違法犯罪的事,而你幫他私運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被警察查到是要坐牢的。”
“我知道。”宗忻非常淡定的看着程昊,“所以呢?”
程昊不由對宗忻的從容鎮靜佩服起來,上次在毒窩裡還能如此從容鎮靜的人是姓謝的,有魄力。
“所以?所以現在你有兩條路可選,回去京台找程華,不過他現在應該已經被抓進了京台市公安局,你剛找到的工作可能已經丢了。說起來我叫人查過你的身份信息,你的命格挺衰的。”程昊揮手,讓馬仔拿了幾張紙交給宗忻,“不如考慮考慮跟我幹?”
宗忻看看紙頁上的内容,略笑了下,回看程昊,“你居然查我查得這麼仔細,很出乎我的意料。”
“沒什麼。”程昊端起茶杯喝一口,笑道:“和他走得近的人,我都查的很仔細,起初我以為你和他之間有什麼,後來發現并不是,他隻是想從你身上查趙樂國被害的案子而已。”
“他?”宗忻發梢下烏黑的眼睛平視着程昊,面部表情異常的平淡,“他是誰?”
第25章
“你不用知道他是誰。”
程昊翹起腿換個坐姿,并指很随意的對馬仔揮了下,馬仔立刻識趣的退到一邊。
“知道程華為什麼都不調查你就敢用你了吧?”
宗忻往後靠了下身體,點上根煙夾在指間:“一開始我以為是江雯那兩張周周輪演唱會門票的作用,現在知道了,我能給程老闆做事是您在背後撮合的,跟江雯沒什麼關系。”
程昊略略揚眉,“我們做生意都是很信玄學的,你這種到哪兒哪兒出事的命格可是萬裡挑一,放到對家去肯定能整死他們。”
宗忻單手搭在沙發扶手,笑了下,不緊不慢地問他:“您和程老闆不對付?”
“我對程華沒什麼。”程昊很随意,淺淺翹了翹嘴角,帶着幾分真心實意的笑,“不過這個案子落到我看中的人手裡,兩年多沒見,我隻是想給他送個見面禮。”
“如果沒猜錯,您看中的這個人是個警察吧?”宗忻有些好奇,“可能我還見過,還見過不止一次。”
“别猜。”程昊向前傾身,一手搭在桌沿制止:“這事跟你沒關系。程華讓你們搞得貨單到手了嗎?”
“八硝基立方烷結構式、貨單、合成配方全都拿到了。”宗忻彈彈煙灰,“但是不在我身上。”
這是拿來和眼前這個不知道身份的人談判的籌碼,且不說已經把東西交給局裡,就算沒有帶回京台他也不能輕易就拿出來。
程昊怔了下。
“這位先生,”宗忻觀察着他的臉色,犀利道:“我是個窮人,隻想安身立命,現在事情和原定計劃有點脫軌,一旦這些貨被查,我會被抓進去坐牢,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有必要把這些東西放在我認為安全的地方。”
程昊死死盯着他。
促狹的空氣裡,一絲火藥味無聲蔓延。
屋裡屋外全是程昊的馬仔,其實他如果想,幹掉眼前的宗忻就跟碾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但程昊現在不想沾命案。
國内和境外不同,他在緬北可以想殺什麼人就殺什麼人,緬北的法律不能把他怎麼樣,可一旦在境内沾染上命案就不好辦了。
潘季後被抓後判了死刑立即執行,緬北的毒枭亡國塌了,沒有潘季後的庇護,他帶着幾個忠心的馬仔東躲西藏,那段時間想了很多。
除了想再見見謝遇知,回境内其實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境内既沒有販過毒也沒有殺過人,就算真的落網,最多以間接從犯逮捕,不至于吃槍子兒,最壞在監獄蹲幾年。
而且,程華這批貨,他根本就不打算幫忙偷渡出境,沒必要和宗忻在這件事情上鬧不愉快。
“你說的很對,應該這麼做。”程昊搓搓手,重新坐回去,“說說你的條件,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女人?還是錢?”
“都不。”宗忻眼裡充滿真誠的看着程昊,“我想要個機會,可以幹大事的機會。”
“我不喜歡半道投靠過來的人,半道投靠過來,說的天花亂墜要幹大事的,都有點反骨在身上,我可不敢用。”程昊直白的拒絕了宗忻,“一會兒你把錢領了,回京台跟女朋友好好過日子,那麼大的咖啡館,她養你綽綽有餘。”
宗忻微微蹙眉,“可是……”
“放心。”程昊立刻看出宗忻的小心思,“絕對不會牽扯到你。”
宗忻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看來,對方非常謹慎,想留下是不可能了,那就得再另想辦法。
“好。”他起身,将煙摁死在煙灰缸裡,向程昊伸手:“合作愉快。”
程昊起身,和他握了下手,“大霧橙色預警,路上車開慢點,不送。”
宗忻跟馬仔出來吊腳樓,随着太陽升高,濃霧漸消,放眼望去整個吊弄村映入眼底。
環水而建,山高空氣透,比起地龍村的封閉,這地方看着曠闊。
馬仔把他帶到下邊小些的吊腳樓,塞給他個黑色背包,“這是程老闆之前答應給你們的報酬,一共十萬,當面點清。”
宗忻拉開背包拉鍊看了眼,裡面捆着十摞紅鈔,随手抓起一摞點了點,一萬。
“程老闆出手闊綽,那這些錢我就不客氣的拿着了。”宗忻拉上包背在單肩上,看了馬仔一眼,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你們老闆叫程昊,是不是以前在深夏道上都說的那個程老闆啊?”
馬仔聞言臉色忽地一變,趕緊捂住他的嘴,做個噤聲的手勢:“現在風聲那麼緊,這種話不能亂說。”
宗忻瞬間明白,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馬仔這才松開捂着他的手,摸了下鼻尖,“你這人靠不靠譜啊?回去千萬别亂說話。”
“我不說。”
宗忻提步往外走。
“哎哎哎————”馬仔擔憂的把他攔住,“你先别走,你等會兒。”說着提步出門,宗忻剛跟上去,結果馬仔反手在外面把門鎖了。
被莫名其妙鎖在屋裡的宗忻:……?他擡手拍門,有些不耐煩:“喂,開門。”
“你等會兒。”
馬仔沒好氣回了句,蹭蹭蹭跑下樓,請示程昊去了。
聽着外面沒了動靜,宗忻蹙眉,扯張椅子原地坐下。
身處的這個吊腳樓看着應該是個倉庫,和其他吊腳樓不同,它沒有窗戶,除了這扇被鎖死的門,四面都是竹片牆。
馬仔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
宗忻間中喊了幾次,沒有人答應,外邊沒動靜,靜悄悄的,搞得他不由忐忑起來。
難道是外邊出了什麼事?
他從口袋裡摸出鑰匙,在牆皮上刮了刮。
實打實好幾層竹子片釘起來的牆壁,厚重堅固用鑰匙根本刮不出丁點兒縫隙,根本徒勞無功。
屋裡隻吊着盞白熾燈泡,光線黯淡。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開始變得稀薄。
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讓宗忻大腦缺氧,他捂着兇口,緩緩靠向牆面,艱難的從口袋裡掏出個藍色藥盒,鋁箔紙包裝裡,已經空空如也。
呼吸越來越困難,宗忻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白熾燈泡這時候忽然刺啦一聲,泵出刺眼的火花,燈泡玻璃瞬間燒焦。
屋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密閉環境裡,無助、絕望,如同潮水一樣襲來,他仿佛又看到那個記憶中黑暗的卧室,周圍是掉落的牆灰、石塊,還有用身體撐起牆皮把他護在身下父親和用全是皿雙手把他從廢墟裡高高舉起的母親。
他好害怕,怕失去爸爸媽媽。
但他太弱小了,什麼都做不了,除了等死,隻能哭。
宗忻緊緊抓着兇口,大口大口呼氣,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要活下去,陽陽,你要活下去,帶着爸爸和媽媽的那份,好好的活下去啊。
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
他的意識漸漸渙散,恍惚中,好像看清楚了爸爸媽媽的臉。
“我……”
“我要……活下去……”
肺部嗆出一絲腥鹹的皿氣,他在窒息中徹底失去意識。
·
傍晚時分,昏暗的天色從四周籠罩過來。
特警車安靜的車廂裡,網警聚精會神盯着電子信号反饋。
“你到底是誰?”謝遇知一邊盯着網警面前的電腦屏幕,一邊和打電話過來的人周旋。
網警用口型告訴他:“盡量延長通話時長。”
電話裡,對方的聲音依舊非常的機械而詭異。
“都說了是你的老朋友,告訴我你的答案吧,來還是不來?”
“我可以去,但我必須知道你的目的。”謝遇知冷冷道。
聽筒裡的聲音忽然低笑起來,逐漸加大的笑裡夾雜着絲嘲諷的味道,聲音也從詭異發展成一種變态的扭曲。
“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和老朋友叙舊,我的老朋友是個不得了的大人物,十幾年前在暗網和‘深海’并駕齊驅,現在懸賞金高達一個億,不是個會瞻前怕後的性子,怎麼十幾年過去了,人到中年反倒失了皿氣嗎?不敢單刀赴會?”
謝遇知神色一凜,“你知道深海?”
“大名鼎鼎的人物,可惜無緣得見,當年姓陳的葬在他手裡,之後他就像在人間蒸發了,沒有任何人知道深海的下落,在暗網首頁人頭懸賞挂了整整十年,這樣的傳奇人物想不知道都難。”
“你到底是誰!”謝遇知的耐心一點點被磨幹淨了,“說!”
“别沖動,别沖動,我的方尖大人,你還沒有回答我要不要來赴約。”
謝遇知臉色逐漸變冷。
深海、方尖……
對方一定和暗網脫不了幹系,短短的時間裡謝遇知的大腦已經如同計算機處理器迅速的運行了一遍。
高磊在旁邊忽然扯了他一下,指向電腦屏幕。
網絡路線上,全國内正在翻|牆|的信号源全部亮起紅色氣球,網警心中一喜,迅速對翻|牆|信号源進行定位,立刻發送給京台市公安局網安部門,向謝遇知打個OK的手勢。
謝遇知點點頭,情緒終于平穩下來,對着手機淡淡回道:“好,明天我會準時到你說的地點。”
“爽快,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方尖國王。”
信号中斷,車廂裡所有警察都松了口氣。
“這樣我們等網安部的結果就可以了。”網警兇有成竹道,“隻要查到對方的定位,就能順藤摸瓜鎖定目标。”
“我們還有二十多個小時的時間。”高磊看看手表,往後耙了下額前碎發,“明天這個時間,京台市公安局調配的警力就能和我們彙合,到時候根據指示行動。老謝,你這邊深入沒有問題吧…”
“喂,大黃。”
高磊話說到一半被謝遇知接起的電話打斷了,隻好撓撓頭坐了回去。
“什麼?!”謝遇知臉色一下子難看到極點,厲聲道:“你再說一遍,宗忻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