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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漢侯 瀟騰 4379 2024-08-29 11:20

  寒風呼嘯,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天明時分,風雪開始減小,受傷的斥候也從昏迷中醒來。

  人雖然虛弱,甚至發着低燒,意識卻十分清醒。用溫水滋潤喉嚨,對趙嘉道出昨日遭遇,重點提及伏擊之人存在蹊跷。

  “觀其戰法,不類胡騎。”

  斥候時常潛入草原,一旦被匈奴發現,必然要豁出命去,方才能夠脫身。

  交手的次數多了,身上留下不下十道傷疤,對敵人的作戰方式很是熟悉。有的時候,憑胡騎沖鋒的隊形,就能判斷出是本部還是别部。

  這支伏兵使用匈奴武器,沖出來時卻是亂哄哄一片,根本不似匈奴,也和别部有所區别。仔細回想,倒更像是遊蕩在漢邊和草原的亡命之徒。

  聽完斥候叙述,趙嘉陷入沉思。

  匈奴?

  匪徒?

  目的又是什麼?

  短暫沉默之後,趙嘉召來健仆,命其将斥候擡到自己的馬車上,好生照料。

  “箱中有止痛去熱的丸藥,用溫水沖服。”

  “諾!”

  安頓好斥候,趙嘉又找來幾名老兵,讓他們騎上快馬,往代郡郡城送信。賊人埋伏的地點位于代郡轄内,該由郡内查明身份,進而加以懲治。

  如果他無官職和爵位在身,倒是可以動一動腦筋。奈何手握縣尉官印,又是雲中的官,招呼不打一聲,直接拉開架勢搜查惡徒,未免有些不合适。

  如果關系好的話,對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

  問題是他和代郡太守不熟,面都沒見過,更談不上關系好。

  最穩妥的做法就是把實情報上去,即使不為趙嘉,為了郡内安全,代郡官員也不會坐視不理,更不會放過這群惡徒,勢必要查明真相,找到這些人的老巢,繼而一網打盡。

  是匈奴自是要滅掉,不是匈奴一樣要滅。

  如果查出是漢人僞裝,更是罪加一等。

  好好的漢人不做,跑去裝成胡人,妄圖襲擊邊郡官員,誰給的膽子?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出代郡之前,不要獨自行動。”趙嘉躍身上馬,呼出一口白氣,“斥候五人并行,遇狀況立刻發出鳴镝。”

  鳴镝即為響箭,冒頓曾以此為号,滅掉親爹頭曼,坐上單于寶座。

  因要橫跨四郡,趙嘉特地從縣武庫調出兩壺響箭,專門配備給斥候,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出發。”

  送信的老兵一人三馬,速度飛快,且知曉此行路線,無需擔心歸來時會追不上。

  趙嘉未做停留,點齊隊伍,頂着呼嘯的冷風,繼續向東進發。

  經過斥候遇襲的地點,發現幾處雪窩,明顯是人力挖掘。趙嘉不動聲色,遣老兵和更卒四散探查,又陸續發現幾處疑點。

  綜合掌握的線索,他有九成肯定,事情早有預謀。并且,襲擊之人的身份,有極大可能不是匈奴。

  “不用管,也無需做标記。”既然事情交給旁人,心中有數就好,做這些難免多餘。遇到疑心重的,還會予以錯誤印象,以為是趙嘉設局。

  “繼續前進,沿途警戒。”

  “諾!”

  因同袍遭到伏擊,老兵和更卒都打起精神,沒有半點懈怠。數人聯合行動,彼此距離不遠,不予潛藏在暗處的賊人任何機會。

  大概是埋伏僅有一處,也或許是發現隊伍行動周密,沒有破綻,貿然下手有被抓之虞,直至将出代郡,斥候僅發現遠處有可疑之人,閃眼間就不見蹤影,卻再未遇到任何險情。

  至此,趙嘉更加确認,動手的百分百不是匈奴。

  “軍侯,事情過于蹊跷。”一名老兵說道。

  趙嘉點點頭,摘掉狼皮制的護手,彎了彎手指,讓健仆取來羊皮和布包的炭條,寫下兩句話,随後将指節遞到唇邊,打了一聲響亮的呼哨。

  哨音傳出很遠,持續數息,方才隐沒在冷風之中。

  哨音之後,空中傳來一聲響亮的鳴叫,金褐色的身影從天而降,收起翅膀,落在趙嘉左臂之上。

  “阿金,這個送回家。”趙嘉将羊皮綁到金雕腿上。虎伯和熊伯接到信,必會第一時間送去魏悅營中。

  待到羊皮綁好,金雕展翅,在空中盤旋兩周,很快向西飛去。

  目送金雕飛遠,最後化成黑點消失在天邊,趙嘉緊了緊鬥篷,命衆人加快速度,離開代郡,進入上谷郡地界。

  在代郡時忙着趕路,除了躲避風雪,衆人睡覺在車上,吃飯在馬上,非必要,途中不做停留。

  車中有匠人制的炭爐,可以燒熱水、煮高湯。

  衆人雖是一路疾行,吃得并不差。尤其是躺在車裡的斥候,退燒之後,傷勢恢複得極快,不過五日就能騎馬,半點不見之前倒在雪地、氣息微弱的樣子。

  沒在代郡久留,自然沒有在當地市貨。

  抵達上谷郡後,時間還算充裕,趙嘉調整行程,決定在沮陽停留三日,于城内市貨,并攜魏尚手書拜會上谷太守。

  魏太守和上谷太守有親戚關系,魏大公子的發妻即是上谷太守的從女。

  魏大公子戰死沙場,身後未能留下一子。妻子在三年後改嫁,兩家的關系卻并未疏遠。當年想召魏悅做女婿的,上谷太守就是其中之一。

  趙嘉這次往漁陽,正好途經上谷,魏太守寫成書信,叮囑他往沮陽拜會。畢竟上谷和漁陽緊挨着,萬一出現什麼狀況,憑兩家的關系,上谷太守也會對趙嘉照拂幾分。

  不巧的是,上谷太守不知趙嘉到來,數日前出發巡視邊防,并不在治所。

  沒見到正主,趙嘉有些遺憾,留下魏太守的書信和提前備好的精鹽,即往市中同衆人彙合。

  彼時,車隊已經被人群圍滿,裡三層外三層,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精鹽價高,架不住市中有不少南北來的大商,各個财大氣粗。看到雪白的精鹽,知曉鹽中沒有雜質,也沒有苦澀的味道,都想将貨物拿下,你争我搶,不惜開口競價。

  最後,是幾名大月氏人拔得頭籌。隻是鹽價被叫得太高,他們僅拿下一半,餘下的被其他商人瓜分。

  物以稀為貴。

  價格再高,運送到他處市賣,至少能再翻一番,這筆生意絕對不虧。

  精鹽之外,隊伍中的口糧也被盯上。

  午時過後,市貨的人少了些,趙信、趙破奴從車上搬下銅爐,衛青燒開熱水,投入凝固的高湯塊。湯燒開,将炸過的面餅投入其中,再加大把的幹菜,切成片的肉幹,立時香味撲鼻。

  老兵、更卒和健仆輪換用飯,每人捧着一隻木碗,抓着筷子,三兩口一碗面下肚,再去盛上一碗,多加湯,撕開烤餅泡在裡面,再夾一筷子葵菹,半勺帶辛味的漿,單是賣相就讓周圍的人抻長脖子,再聞到香味,更是止不住口水分泌,垂涎欲滴。

  趙破奴、趙信和衛青守着爐子,各自端着一碗面,咽下幾口熱湯,身體都暖和起來。

  有商人試着詢問,這種面食是否市賣,得到的自然是否定答案。

  “不市!”

  趙嘉準備的口糧不少,按正常情況估算,不到百人的隊伍,來回綽綽有餘。

  奈何食物太好也成問題。

  隊伍中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大肚漢,飯量委實驚人。迄今為止,帶來的伊面已經吃完一半,這還沒到漁陽郡!

  口糧緊張,自己吃尚不夠,哪裡會向外市。

  于是乎,車隊衆人捧着大碗,或站或蹲,吃得異常滿足。旁人就隻能站着聞香味,想吃沒門。

  有人發現這種面食肖似踅面,回去命仆婦試做。可成品出鍋,無論如何做不出這種香味。沒滋沒味的吃下幾口面,更是牽腸挂肚。隔日再去,發現隊伍中又熬煮鴨湯,用烤餅夾着葵菹和肉片,甚至還有裝在罐子裡的野果。

  即便是南來的大商,看到這一幕,都不免開始懷疑人生。

  和這些軍伍相比,自己吃的算啥?

  食不厭精脍不厭細?

  簡直是笑話!

  在沮陽停留三日,隊伍繼續出發。

  讓趙嘉沒想到的是,衆人離開後,讓當地人念念不忘的竟然不是雪白的精鹽,而是隊伍中的夥食。

  特别是高湯煮出伊面,不少人都在念叨,甚至帶動城内的食肆生意。

  無論大賈還是小商,凡是做食肆生意,陸陸續續都開始制作湯餅踅面,有的也用肉湯,味道相當不錯,店中日日坐滿,生意堪稱火爆。

  聽人提到此事,趙嘉沉默許久,最後隻能仰起頭,感歎一句:對美食的追求,當真是自古以來。

  離開上谷郡後,隊伍進入漁陽。

  兩地相隔不遠,習俗風貌都有類似,邊民的生計卻有不同。

  上谷百姓以農耕、放牧和織布為業,家中無田多為傭耕,要麼就趁農閑找些雜活。漁陽百姓家中有田種田,無田的話,少部分做傭耕,更多是到鹽場做鹽工。

  除了鹽場,郡内還有鐵。

  漢武帝時期,漁陽既有鐵官也有鹽官。在刺使設立之後,該郡歸入幽州,無論戰略位置還是出産,都屬州内要地。

  現如今,漁陽出産主要為鹽,鐵尚未大量開發。

  趙嘉對礦産的分布并不熟悉,主要的精力仍放在鹽場之上。

  最重要的是,在朝廷眼中,鐵的重要性非同一般,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他還是繼續刷好感度,輕易别給自己找事。

  進入漁陽不久,隊伍就遇上南宮侯派出的騎僮。

  漁陽公主抵達時,縣内來不及修建甲第,便以絹帛市了并排的三座宅院,牆壁打通,臨時住了進去。

  公主府必然要修,但不是現在。

  漁陽公主十分清楚,此行是為鹽場,隻要能完成景帝的交代,一座公主府算什麼,等到将來,她縱然沒有長公主的封号,在諸姊妹之中,地位也絕對是數一數二。

  一朝清醒,眼前的迷霧揭開,年少時的種種都變得益發可笑。

  離開長安之後,跳出原有的藩籬,眼光放遠,決心就變得更加堅定。

  無論是館陶姑母還是陽信所為,都隻是小聰明。不從宮内規矩,不選家人子,直接給天子進獻美人,說句不好聽的,都有佞幸之嫌。

  漁陽公主之前不覺得如何,如今想想,莫名感到有些掉價。

  就如父皇所言,身為漢室公主,想要獲得權力地位,事實上并不難,關鍵在于敢不敢做,能不能看清自己的位置。

  在封地停留期間,漁陽公主想了很多,頭腦愈發清醒,也更堅定了自己要走的路。

  聽宮人禀報,言趙嘉已至縣中,也不擺架子,直接命人請他過府。

  “趙大夫前獻馴牛法,今獻制鹽法,有大功。且屢戰匈奴,殺敵守邊,我當親自去迎。”

  道出這句話,漁陽公主即令宮人退到一旁,同公孫賀、劉榮和張生彙合,一同走向前院。

  趙嘉在府門前下馬,本以為将由仆人帶路,前往拜見公主。未承想,剛踏進府門,就遇見一名身着曲裾深衣、容色清麗的少女。

  看到少女身旁的劉榮,趙嘉立即猜出對方身份,當下正身行禮,口稱:“公主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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