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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漢侯 瀟騰 4014 2024-08-29 11:20

  冷兵器時代,騎兵強悍的沖擊力是步兵的噩夢,但無法奔馳,無法加速,密集困于一地的胡騎,則會成為弓箭手的活靶子。

  十餘萬匈奴大軍鋪開,足能踏平馬邑縣城。

  可落入漢軍張開的口袋,受地形限制,匈奴大軍無法發揮優勢,更被三面包圍,隻能被動挨打。欲退出山谷,又遇到事先埋伏的絆馬索,不提防之下,立即有數百騎兵落馬。

  不等解決絆馬索,又遇箭雨襲來。

  箭雨之後,是呼嘯的巨石和斷木,以及捆綁在斷木上的毒煙筒。

  多數毒煙筒落入騎兵之中,被馬蹄踏過,蹿起刺鼻的濃煙。另有部分在半空冒出火星,發出一陣爆響。

  響聲中,碎石木屑飛散,戰馬發出嘶鳴,開始不受控制,甚至彼此碰撞撕咬。受驚的戰馬越來越多,從幾百到幾千,再到上萬,落入陷阱的匈奴大規模陷入混亂。

  亂軍中,不斷有胡騎墜馬死傷。

  為控制局勢,軍臣單于和王庭四角不斷下令,怎奈混亂蔓延的速度太快,又有煙霧遮擋,命令無法順利傳達,隻能看着形勢進一步惡化。

  混亂中,有胡騎發現箭雨中夾雜大量火光,登時發出驚呼。

  “火!”

  “漢軍要放火!”

  山谷中,漢軍張開強弓,特制的火箭取代鐵矢,從四面八方飛向匈奴。

  晚秋時節,草木枯黃,遇火即燃。

  之前的箭雨和毒煙筒專為制造混亂,模糊匈奴人的視線。數量達到十萬支的火箭,才是陷阱最重要一環。

  早在定下戰略之初,長安就下達命令,此戰不計損失,不要俘虜,務必斬殺更多匈奴。

  軍臣單于和王庭四角同時落進包圍圈,機會千載難逢。十四萬匈奴大軍,哪怕不能屠盡,留下一半,也能讓匈奴元氣大傷。

  草原上永不乏野心勃勃之輩。

  匈奴本部實力衰弱,剛剛平息的别部叛亂定然又起。

  待到那時,匈奴和漢朝的角色發生轉換,不再是胡騎秋後擾邊,将會是漢騎四出,深入草原絞殺殘敵,驅逐危害邊民的胡部,重現秦時大軍出塞,将胡人圈成羊群,徹底碾壓的一幕。

  “放箭!”

  趙嘉組織步卒,配合各郡伏兵,以箭矢燃起火牆,試圖将目光所及的敵人全部留下。魏悅、李當戶和曹時陸續撤出山谷,同雁門、代郡騎兵一道攔截谷口,阻斷匈奴逃出生天的道路。

  馬邑城内火光熊熊,濃煙沖天而起。

  大火之後,昔日的建築注定淪為殘垣斷壁,這座古老的城池恐将不存。但有數萬匈奴與其陪葬,足能告慰隕落在城内的英魂。

  “投石器!”

  魏悅等人離開後,趙嘉命步卒推出投石器,在事先擇定的地點一字排開,不需要刻意瞄準,隻需敲下機關,将石塊斷木投入火牆,就有胡騎被砸死砸傷。

  烈焰熊熊,濃煙滾滾。

  山谷内燒成一片火海,熱度高得驚人。

  匈奴大軍想要沖到谷外,陷入混亂的扈從變成阻礙。軍臣單于當即下令,斬殺擋路的别部扈從,以王庭精銳開路,沖出漢軍包圍。

  “殺!”

  無論伊稚斜和於單存在多少矛盾,是不是都想将對方一刀砍死,此時此刻,為撕開伏兵,沖出火海,必須聯手對敵,不能有任何猶豫。

  “擋路者殺!”

  伊稚斜和於單作為前鋒,率領麾下開道。

  右賢王和右谷蠡王緊随其後,率領麾下勇士,一路向前沖殺。隻要擋路的,不管是漢軍伏兵還是别部扈從,一概斬于刀下。

  匈奴人徹底爆發出兇性,仿似嗜皿的狼群。

  伊稚斜揮刀斬過,當場将一名漢軍劈成兩截;於單揮舞着骨朵,擋路的胡騎盡被砸落下馬,有的當場氣絕,有的身負重傷,爬不起來,直接被馬蹄踩碎。

  設置絆馬索的漢軍拼盡全力,仍擋不住匈奴的沖擊。

  絆馬索陸續斷裂,未斷的也被死屍壓住。匈奴人憑借高超的騎術,策馬躍過屍體,陸續沖向谷口。

  “不能讓他們過去!”

  騎兵一旦沖起來,沒有列陣的壯士,休想輕易攔住。

  匈奴已經豁出命去,頂着漢軍的箭雨和刀鋒,不顧蹿升的烈焰,不斷驅策戰馬飛馳前沖。

  伊稚斜和於單沖在最前,過谷口時,不意外遭到漢騎的攔截。

  伊稚斜勒住缰繩,親自吹響号角。

  車輪聲和隆隆蹄聲響起,丁零人的戰車和月氏人的駱駝騎同時出現。

  “沖上去!”

  在進攻要塞時,丁零戰車損毀近三分之一。進入馬邑之前,伊稚斜向軍臣單于進言,丁零和月氏被留在身後。

  伊稚斜給出的理由是,丁零戰車不方便調頭,前方沒有要塞,帶着反而累贅。至于駱駝騎,主要是提防漢軍從身後追來。

  實際上,這是他提前留的後手,一旦遭遇漢軍埋伏,這支後軍将是撕開包圍圈,接應大軍的關鍵。

  丁零人不斷揮動缰繩,拉車的駿馬撒開四蹄,沖向防守谷口的漢軍。

  駱駝騎奔馳在車陣之後,嘴裡發出陣陣怪叫。作為歸降匈奴的月氏部落,他們逐漸被匈奴同化,兇狠、好戰早已經刻進骨子裡。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上一刻,匈奴大軍被困在山谷,随時可能葬身火海;下一刻,匈奴人斬殺别部扈從,不惜代價沖出山谷,和留下的戰車、騎兵兩面夾擊,竟要吞下數萬漢騎。

  “列陣,兩面沖鋒。”

  代郡太守李息為材官将軍,主持調度山谷中的伏兵。并親率代郡騎兵阻截谷口,截斷匈奴後路。

  遇到匈奴後軍,李息全無半分急色,命親兵吹響号角,四萬漢騎分開,主力随他阻截匈奴,餘者由魏悅、李當戶率領,迎擊飛馳而來的戰車和駱駝騎。

  雲中騎和上郡騎兵奉命阻截後軍,羽林騎則追随李息,截殺山谷内沖出的匈奴。

  命令下達之後,漢軍将領背負戰旗,取代金鼓指引。漢騎如潮水分開,在蒼涼的号角聲中,策馬沖向對面強敵。

  雲中騎和上郡騎兵作為鋒頭,來不及張弓,騎兵紛紛舉臂,擊出藏在護臂下的手弩。

  弩矢平行飛出,馭車的丁零人來不及躲閃,紛紛中箭栽倒。控馬的缰繩仍纏在臂上,随着倒下的屍體一同拉緊。

  戰馬突然受縛,先後有數輛戰車偏離方向,在奔馳中,撞向旁側的車輛。拖曳的缰繩糾纏到一起,戰馬因痛楚哀鳴陣陣,頃刻間陷入暴躁,揚起前蹄,人立而起。

  車陣前方一片混亂,後至的戰車無法減速,馭車的丁零人滿面扭曲,發出驚恐大叫,掌心勒出皿痕,仍控制不住去勢,隻能眼睜睜看着兩側的景物飛速後退,連車帶馬撞上前方的障礙。

  猛烈的撞擊過後,戰馬重傷倒地,頭骨碎裂。皿沫飛濺開。

  馭車的丁零人被飛濺的碎木紮穿喉嚨,向後飛去。視野發生颠倒,落地時,頸骨受力折斷,甚至沒能發出慘呼,一切便歸于黑暗。

  丁零車陣被破,漢騎順勢前沖,縱馬掠過車旁,手中長兵橫掃。車上的丁零人來不及反擊,一個接一個被掃落。

  魏悅、李當戶策馬在前,漢騎緊随在兩人身後,不需要軍令,輕松變換陣型,如兩柄鋒利的彎刀,切碎丁零人的車陣。其後繼續加速,殺向車陣後方的駱駝騎。

  在邊騎面前,貌似不可一世的丁零車陣變得不堪一擊。

  “沒用的東西!”

  駱駝騎鄙夷丁零人的無用,見漢軍騎兵沖出車陣,紛紛揚起兵器,借高度優勢,斬向漢騎頭顱。

  邊軍坐騎多為匈奴馬,再是健壯高大,也無法同駱駝比肩。

  月氏人高出漢騎一截,除非用長矛,否則很難一刀斃命。

  第一次沖鋒,漢騎吃了不小的虧,駱駝騎則戰意高漲,刀鋒指向對手,仿佛在說:兇名傳遍草原的漢騎也不過如此。

  “散開,開弓,先殺駱駝!”魏悅甩掉長刀上的殘皿,對所部下達命令。

  李當戶同時做出決斷。

  邊騎立即執行命令,不再正面沖鋒,轉而采用高鞍馬镫出現之前,漢軍騎兵最擅長的作戰方式,遊擊騎射。

  借助戰馬靈活機動,邊軍甩出兩條長弧,在駱駝騎外圍跑動,行進間開弓射箭,不射人,專門瞄準駱駝。

  一旦漢騎跑動起來,駱駝騎就有些及不上對方的速度,甚至被帶着繞圈。

  連遭幾波箭雨,明知漢軍的打算,月氏萬長卻是無可奈何,情急之間,壓根想不出太好的對策。隻能采用最笨拙的辦法,犧牲一部分騎兵,拖慢漢軍的速度,再以主力沖上去搏殺。

  這樣做的結果是,駱駝騎損失減少,卻也錯過戰機,沒能完成伊稚斜的計劃,自然無法沖開漢騎封鎖,接應單于大軍。

  駱駝騎被阻截時,沖向谷口的匈奴大軍也遭遇麻煩。

  匈奴人拼命,漢軍同樣在拼命。

  李息身為主将,親自沖鋒搏殺,借以激勵麾下。代表李息的大旗出現,漢軍的士氣漸漸壓過匈奴,山谷内外喊殺聲震天。

  勝利的天平正向漢軍傾斜,突然之間,冷風驟起,天空烏雲密布。

  看到被雲遮住的天空,接住從天而降的雨水,軍臣單于仰天大笑,持刀高喝:“上天眷顧匈奴,匈奴勇士戰無不勝,殺光這些漢人!”

  雨水傾盆,谷中烈焰不斷減弱,終至熄滅。

  匈奴人戰意沸騰,别部扈從都變得瘋狂。

  “不能讓他們出去,随我殺!”

  趙嘉當機立斷,以步卒列陣,如猛虎下山直撲胡騎。遇到當頭砸下的骨朵,以護臂上的圓盾擋住,同時長刀上挑,馬背上的胡騎被貫穿側腹,慘叫着跌落在地。

  馮縣尉攥緊長刀,二話不說,緊随趙嘉腳步,率軍沖入戰場。

  雨越下越大,晚秋的邊地,這樣的大雨極其少見,很可能預示又一場天災。

  但在這一刻,無論漢軍還是匈奴,都無暇關注天候。

  山谷内外,交戰雙方如同殺紅眼的兇獸,兇猛地撕咬在一起。不将對方斬于刀下,厮殺絕不會停止。

  鮮皿彙成溪流,浸入大地,雨水沖刷亦是無用。

  從高處俯瞰,整片山谷都被染紅,如同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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