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攤檔不少認識堅叔的人,見楚月檸把人攔下,尤其看到紙闆上寫的大字後,都以為楚月檸是缺錢缺到想當騙子。
“堅叔的女兒是意外身亡。”
“咩就是,糖水妹不要舊事重提,在人傷口上撒鹽啦。”
“你想搵錢還是走遠點,堅叔是個好人來的,别刺激他。”
甚至乎有人說:“堅叔啊,我知你心中痛苦,白頭人送黑頭人。如果有機會,阿娟都不想看到你們這個樣,好好生活,讓阿娟安息罷。”
堅叔卻沒有理會這些人的聲音,木然看向楚月檸,“你知我女兒是怎麼死的?”
“不如坐下詳細聊聊吧?”楚月檸從攤車下拖出一張小木桌,林家桦過來幫忙打開,又擺了三張小木凳。
堅叔帶着神情恍惚的芬嬸坐下後,忽然,一把扯住楚月檸的胳膊,手顫抖着仿佛找到救命稻草:“大師。”
“大師,你告訴我,我們的心肝寶貝到底是怎麼死的?目擊證人都說,阿娟是坐遊輪的時候,翻下護欄掉進大海。我不相信,我從前是CID的警察,好擔心有仇家報複,阿娟被我們教的小心謹慎,她絕對不會粗心大意靠近任何有危險的地方。”
堅叔天生有着警察的敏銳,接到阿娟死亡信息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事情不對,托着關系讓接手案子的同僚上心,結果查來查去就是沒有任何兇殺的痕迹。
所有人都告訴堅叔,阿娟就是意外身亡。
堅叔不信。
楚月檸是唯一明确說,阿娟是有其他死因的人。
楚月檸趁堅叔走神的時候抽回胳膊,她觀察了堅叔的面相,兩手交叉輕握。
開始算命看風水前,她都會先算往事,往事對上了,對方願意相信她,她才會繼續往下算。
“不着急,堅叔通過你面相看,你前半生運勢不好,中年的後半段人生運勢才漸漸興旺。天中下部隆起,15至35歲,事業運途都一般,35歲後你事業步入正軌,迎來了升職。是與不是?”
堅叔無力點頭:“沒錯,我就是在這一年當上沙展。”
楚月檸繼續說,“綜合你們夫妻的面相看,雖然子嗣不豐,後半生卻是享女兒福的命。女兒孝順帶來的孫子也異常敬愛公公婆婆。”
“現在你子女宮卻一片黯淡,便是說明,你的獨女被人強行止住命數,已經遭遇不測。”
堅叔急忙問:“可不可以算出殺人兇手是誰?”
“阿娟的生辰八字能給我一下嗎?”楚月檸相面隻是第一步,算生辰八字才是真正的下一步。
堅叔報完生辰八字。
楚月檸掐指算了算,“你女兒一生善良,好事做的不少,不犯小人也從未有過仇家。不過……”
她擰眉,不知道能不能講下去。
堅叔着急地問:“不過怎麼樣?”
“不過,她命裡應該是有二婚,一婚沒有子嗣,二婚卻能得一兒一女,壽終正寝到19歲。從命數上看,仇恨糾葛最多的就是一婚的丈夫。且這人原本是清貧的命數,從阿娟八字上看,她死了以後,丈夫卻發了一筆橫财從而改變了命運。”
楚月檸雖然沒看對方的八字,但是夫妻本為一體,阿娟還沒和對方離婚,所以也能窺探一點。
“我就知道!”堅叔語氣激動,他再也坐不住,站起來就要去找對方麻煩,“葉天良突然叫阿娟出海遊玩肯定沒安好心,阿娟肯定是他蓄謀殺死。”
車仔面阿強連忙過來攔着堅叔。
“堅叔冷靜一點,這個糖水妹來廟街一個月了,天天都是賣糖水,今天突然就說什麼會算命風水。你别被她騙了。其他人不知道葉天良,我還能不知道?”
“我從小就認識他,學習成績特别好,人又孝順父母。阿娟在的時候,葉天良對你們也不錯啊,就和親生兒子一樣。”
有街坊也出來幫忙說話。
“咩就是,堅叔我知道阿娟死了,你很憤怒很不甘,但是不能夠冤枉好人。天良對阿娟很好的,我們街坊都有眼看嘅。”
“你們知道什麼!”堅叔憤怒地說,“葉天良肯定是為了阿娟的死亡賠償金才痛下殺手!葉天良偷偷在阿娟的頭骨上釘了一枚棺材釘,他要真不是做賊心虛殺人,他為什麼要這樣對阿娟?”
棺材釘。
楚月檸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棺材釘是至陰之物,從人頭骨直插而入就是困住人的魂魄,好讓其不能投胎。
堅叔老淚縱橫,“那個畜生想讓我寶貝女永世不得超生!他不得好死啊!”
阿強認為堅叔簡直瘋了,胡說八道,“阿良連雞都不敢殺,會這麼惡毒往阿娟頭蓋骨上釘棺材釘?不可能,堅叔啊,你還是好好回家休息吧。”
“警察都結案說沒有兇手。你不相信司法公正,去相信一個江湖騙子?”
其他街坊也附和。
“對啊,糖水妹才20多歲喔,她懂什麼?要真信這些,不如好好找個大師啦。”
“殺妻騙保?怎麼可能有算命師傅能算這麼準啊。”
“是咯,要騙錢也别這麼大膽吧。”
面對所有人的不理解。
堅叔理智回歸了一點,他神情麻木,不想再連累旁人,“我當警察一世,卻沒辦法抓住壞人,沒辦法為她報仇,我愧對阿娟啊。”
破案講究證據,縱使堅叔相信葉天良一定動了手腳,才讓女兒死亡又怎麼樣?沒有證據,就不能抓人,就不能讓兇手繩之以法。
警察都沒辦法。
何況他一介香江平民百姓。
“大師,算命多少錢?我結賬。”
楚月檸看着為女兒死亡真相奔波的堅叔,還有已經瘋癫的芬嬸,她伸手按住堅叔掏錢的動作。
這雙手曾經幫香江抓過無數窮兇惡極的兇犯,卻沒有能力抓到殺害自己女兒的兇手。
“你的單,我接了。”
堅叔掏錢的動作停下,黑色塑料袋裡的引爆線跟着晃了一下。他苦笑搖頭,“沒用嘅,我請了很多風水師想要破局,他們收了錢依舊沒成效,阿娟每晚都說頭好痛,我要幫她。”
九龍區很多風水師打着旗幟騙人。堅叔病急亂投醫花光了棺材本,葉天良卻還沒得到應有的下場,依舊用那副僞善的面孔欺騙着世人,還用阿娟的賠償款買了奔馳。
堅叔等不及了。
楚月檸看着已經被死氣包裹的堅叔,搖頭:“死解決不了問題。”
堅叔心一顫,“你知道我想幹嘛?沒可能的……”
他為買齊東西跑了旺角幾條街,除了專業人士,沒有人會知道他要做的事。
楚月檸說:“玉石俱焚,隻會連累你們一家的清名,你想阿娟死不瞑目麼?”
堅叔沉默下來。
“再等一天吧。”
堅叔從褲兜裡掏錢出來,“我隻剩兩千塊,其他風水師一場都是三千,我知道太少……”
“夠了。”楚月檸從中拿過錢,将錢一張張疊好,認真地說,“先收五百塊當做定金,剩下一千五,事情結束再給。”
阿強見堅叔頑固不化,氣急敗壞:“當年我窮到肚子裡餓的一直翻酸水的時候,是誰給了我一碗飯?是阿良啊!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殺妻!”
“你就等着被騙吧,天良那麼好的人,我倒是想看看江湖騙子能找出他什麼污點。”
堅叔搖頭歎氣,他沒有回答阿強的話,扶着神志不清的芬嬸離開。
楚月檸收下錢,看着竊竊私語的旁人,她沒理會那麼多,等堅叔離開,她才把小桌子折疊塞進攤車的下方。
林家桦過來問:“你打算去幫堅叔破局?要不要人幫忙啊?”
比起其他人都認為楚月檸在騙錢,林家桦倒是非常相信楚月檸。
楚月檸又把制作台上的罐子放到車底下,然後跳上前面的單車,回頭看,“沒事,搞得定,你知不知道哪裡有賣黃符?”
林家桦說:“通菜街那邊有。”
楚月檸踩着單車,一手把着方向盤,一邊往後揮手,“好,我先回去,拜拜明天見。”
廟街離通菜街不遠,過條馬路就是。
楚月檸把攤車停好,在通菜街找來找去,找了半天終于發現一家風水店鋪。
都說同行是冤家,不打招呼上門就是砸場。
楚月檸望了望天,這個世界她隻是個賣糖水的,算不上什麼同行吧?
想完,楚月檸心虛的踏進了風水鋪。
老闆穿着件黃色的道袍,見來了生意,他扶了扶頭上的帽子笑臉迎接:“這位客人,轉運符轉運珠,包括招攬桃花運的擺件,本店都有。不知道需要買些什麼東西?”
老闆見多了楚月檸這種20多歲的小女生,馬上把店内最受歡迎的東西介紹出來。
楚月檸先是圍着店鋪看了一圈,才說:“不是,我想買符紙。”
“哦。原來是符紙。”老闆笑眯眯地回櫃台拿出一個木匣子,拉開,裡面全是橫列的黃符。
“符紙也分很多種,平安符、辟邪符……不知你要哪種?”
楚月檸看木匣子裡的符紙确實有法力附着,不過卻太弱小了,幫助不了她破局。
“我想要黃符紙,沒有被畫過的那種。”
老闆将木匣子關上,“你是想自己畫?”
“是啊。”楚月檸想了想,又補上,“還要一支毛筆和朱砂。”
老闆轉身進了裡房,過了一會兒,他才拿着沓裁剪後的黃色符紙出來,交給楚月檸。
老闆看楚月檸檢查符紙,不禁奇怪地問:“現在的後生仔都喜歡畫符了嗎?”
明明這陣子都是買符買桃花運擺件的多啊。
世道變這麼快,怎麼做生意喔?
老闆憂心忡忡,後生仔都喜歡跟流行,他已經預見一年後店鋪倒閉的場景。
楚月檸聽出老闆話語裡小心翼翼的試探,将朱砂捏起搓了搓,打消對方的顧慮,“隻是個人愛好。”
危機解除,老闆大松一口氣,開起玩笑:“如果人人都會畫符,我就隻能關鋪,那真是sobad。”
楚月檸小心忍笑,謹慎的老闆如果知道,她不僅在廟街賣糖水還兼職算命看風水,會是什麼表情?
她将選好的符紙朱砂遞給老闆,“多少錢?”
“40塊。”老闆從櫃子裡找了個袋子幫忙裝好,好心提醒,“畫符很難,我當初都學足幾年。你應該多買點,一沓符紙不夠用。”
“夠了的,我應該不會廢紙。”楚月檸接過紅色塑料袋,結完賬禮貌揮手,“再見。”
新手練符怎麼可能不廢紙?
别說新手,就連旺角經常上明日報那位很威的天師,每次畫符都要浪費一堆啊。
老闆不信,望着楚月檸提袋子出鋪的背影,雙手交握,羨慕感慨。
“後生真是好啊,吹牛都不用打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