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傍晚時分,天空一片赤紅,大地上的光線漸漸暗下。
蘇茵茵背着打肉機在巷子裡走,磚面凹凸不平,脖間紅繩吊着黃符左右甩動,汗水點點滴落。到了地方,蘇茵茵才直起腰伸手敲響小門。
開門的是一位雙目失明的阿嬷,站在門檻邊伸手摸索,“茵茵?是不是茵茵回來了?”
“婆婆。”蘇茵茵進屋将打肉機放在地上,“天黑了,你快回去休息,我還要幫公公去推車回來。”
“乖啦。”阿嬷顫巍巍伸手摸蘇茵茵的臉,一邊用手帕擦汗一邊笑,“婆婆炖了香菜皮蛋魚湯,回來就有的吃。”
“好,阿公最喜歡香菜皮蛋魚肉湯,回來一定很開心。”
話落,蘇茵茵把阿嬷扶進屋裡,才又轉身出門。
蘇茵茵父母前段時間出香江務工,一個人在家又遇上疑似跟蹤事件害怕,就搬到柯士甸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外公在尖沙咀賣魚丸,蘇茵茵經常放學就去幫忙。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街巷邊上亮起微弱昏暗的燈。蘇茵茵擔心外公摔跤,想趕快路就從九龍公園插、了過去。
公園沒什麼人,蘇茵茵膽子本來就小,她緊抿着下唇,心跳急跳擂動如鼓。
忽然,石子路邊的路燈閃爍起來。
蘇茵茵不知為什麼心底湧起一股害怕,剛想拔腿就跑,後方伸過來一隻戴黑皮手套,緊緊捂住蘇茵茵的嘴。
“嗚嗚嗚……”
蘇茵茵眼睛猛地睜的很大,害怕抓着對方的胳膊悶聲尖叫。
對方見她掙紮,一手捂臉,一手胳膊橫在她脖頸間,用力将她提了起來。
蘇茵茵奮力掙紮,腳面離地面越來越遠,就在她快要因缺氧窒息時,脖間的黃符發出亮紅光。
對方力道猛的卸下來,暗罵了一聲。
蘇茵茵掉落在草坪,雙腿跪在濕潤的泥土上,聽到似乎有些熟悉的聲音,她愣了一下,随後尖叫呼救,快速向前爬起身往公園外跑,不忘回頭看了一眼。
對方穿着黑色衛衣帽子蓋住了上半張臉,下半張臉則被口罩遮住,看着越來越多的人,扭頭走掉了。
蘇茵茵跑到街邊,她害怕到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驚懼過後,一行行的淚水才滑落。
她後怕的去握兇前的符,感受到原本符的位置一片空蕩蕩時,低頭一看,哪裡還有什麼符啊,隻剩一條光秃秃的紅繩,還有鎖骨位置殘留的黑灰色的符紙。
她大腦一片空白,猛然想起楚月檸的話。
——今天不适宜算命。
——明天過後再來。
蘇茵茵想起曾有同學告訴她,真正的玄學大師算命時有三不算,其中一條就是将死之人不算。
阿香全身淤痕的慘死樣一幕幕浮現。
劫後餘生。
蘇茵茵手緊緊捂着殘留的符灰,埋進膝蓋崩潰痛哭。
不敢想象剛才如果沒有成功逃脫,她會是什麼下場。
九龍城警署燈火通明。
重案D組的四人還在辦公室讨論案情。
施博仁對着寫滿關鍵點的白闆,頭昏腦漲,“真是一單未完,又來一單。人皮屍的案還沒搞得頂,又來一具長沙灣女屍,這些罪犯真是怎麼掃蕩,都掃蕩不完。”
周風旭看了他一眼。
施博仁輕咳一聲,話鋒轉開,“不過有我們英明神武的旭哥,什麼罪犯碰到我們D組都要害怕啦。”
站起來來到白闆前指着一個線索,扮做好積極,“黃香是被淩虐緻死,頸部位置淤痕這麼深,說明兇手一定力氣很大,個子也很健壯。”
周風旭眼下一片青烏,他被人皮案已經折磨到兩天沒有睡覺,原以為可以全力做人皮案時,又出現另外一件案子。
長沙灣女屍困難重重,兇手反偵察意識很強,除了精、斑,沒留下任何指紋。
周風旭穿着白T,修長的手撐着後邊的桌子。
目光盯着白闆。
“黃香遇害時,曾經有過大量掙紮的迹象,我們一直以為兇手是随機作案。但,我們方向很可能一開始就錯了。”
“忠叔,你那裡有什麼進展?”周風旭去看另外一人。
“凡是和黃香有過男女之情的男仔,都喊回來審訊過,暫時沒什麼發現。”羅七忠搖頭。
甘一祖看白闆上的屍體局部特寫照片,沒忍住又去旁邊抱着垃圾桶嘔吐。
羅七忠伸手幫他拍背,甘一祖虛脫從垃圾桶扭頭,“多謝。”
“新人剛開始是這樣,多看點就會好。”羅七忠畢竟是長者,安慰人的角度也會寬容很多。
甘一祖去看,“忠叔,你剛開始當警探也是看到屍體就會嘔嗎?”
羅七忠當警探幾十年,始終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屍體的畫面,“哪個新人不嘔啊?又不是冷皿動物。”
甘一祖又小心翼翼去看坐中間位置的周風旭,“周沙展新人時,也有這種生理反應嗎?”
“旭哥又不同點。”施博仁笑着接話,“一向就冷皿心腸,他怎麼可能有這種生理反應。”
“我和旭哥同期,他剛進重案組不知道多威,人肉叉燒包知道吧?抓到兇手時,廚房還有很多沒處理幹淨的人體組織,老警探都不敢進去,旭哥當時是新人,進去都不用提前做心理建設。”
甘一祖聽的眼睛都不眨,當即用崇拜的目光投向男人。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這麼大?
施平之剛從審訊室出來,看到重案D組還亮着燈,推門進來,“哥,怎麼還沒下班?”
施博仁見是弟弟過來,招手喊他過來,等人過來之後,他伸手搭在施平之肩膀上,笑了,“聽Craig說,你剛去O記就幫忙破掉一個販毒案,可以啊!哥哥以後全靠你了。”
施平之頓感壓力好大,“别開玩笑啦,O記升職比CID還難啊。”
周風旭也過來拍了拍施平之肩膀,“别聽你哥亂講,O記面對的都是涉黑罪犯,對面人随時都會開槍,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行,安全最重要。”
“旭哥講的才是人話。”施平之抖動肩膀,将老兄的手摔下去。
甘一祖好奇:“之哥,你今天去抓白、粉仔,有沒什麼有趣的事發生?”
“有趣?”施平之想起念念不忘,費解整整一下午的事,“有趣倒沒,離奇倒真。沒抓到白、粉仔之前,他去算命,那個算命大師算出來他賣白,粉,并且還算出我們等着抓他。”
“這麼誇張?”施博仁不禁聯想起上次的棺材釘自殺事件,去看周風旭,“上次堅叔不也是透露去算了個命?”
話音剛落。
辦公室角落的電話機響起,離得近的甘一祖接聽完後看向沙展,“EV林sir說九龍公園有一起報警案很可能和長沙灣罪案有關,要我們過去一趟。”
發愁的案子又有了線索。
四人到達現場時。
魂不守舍的蘇茵茵正被焦急的外公外婆守着。
“現場是什麼情況?”周風旭率先發問。
林sir将警署頭盔抱在懷裡,将蘇茵茵險些遇害的經過說完,指着蘇茵茵的脖頸,“這裡也是有一條淤痕。”
周風旭看到熟悉的淤痕,眸子微閃,向失魂落魄的蘇茵茵舉起證件,“麻煩你和我們回警署仔細講一遍遇害經過。”
話落。
周風旭扭頭:“博仁。”
“旭哥。”施博仁應了聲。
“聯系鑒證科加班,讓他們看看淤痕。”
“沒問題。”施博仁馬上掏出Call機。
半夜,男人粗重的呼吸聲在樓道響起,到達三樓後伸手敲響房門。
開門的李師奶披着件外套,睡眼惺忪去看男人,“阿榮?今天怎麼會回來?”
身形高大威武的中年男人留着滿臉胡子,“好久沒回來看阿媽,又忘記帶鑰匙,才麻煩阿媽幫我開門。”
說完,李志榮進屋,幫着李師奶掩好外套,面露關心:“怎麼樣,今天有沒有睡好點,還有沒有做噩夢?”
養子孝順,李師奶心有慰藉拍了拍肩膀的手,“沒了,今天八點鐘就上床睡覺,到現在都沒做夢。”
以往情況嚴重的時候,天一黑,七八點睡覺就會開始有噩夢。
自從檸檸幫她把鬼桃花破了,她還真就沒做噩夢,阿山婆見人沒事也坐着的士回了九龍塘。
“沒了?”李志榮皺眉,又快速反應過來,裝出一副放心的樣子,“沒了就好。我就說不用迷信,心理作用消除就不會再做噩夢。”
養子不喜歡迷信的東西,李師奶十分清楚,所以什麼都沒解釋。
李志榮扶人進了卧室,目光第一時間就去看窗台的桃花,見隻剩個盆栽在那裡,沉聲:“桃花呢!”
聲音如平地一聲炸雷。
李師奶被惡聲惡氣吓了一跳。
“桃花枯萎了。”
“沒可能。”李志榮直接否認。
“真的枯萎了,現在不是桃花的季節,可能和香江的水土不和吧。”李師奶盡量掩飾。
果然,李志榮不說話了。
就在李師奶以為事情過去,準備上床睡覺時。李志榮出去再回來時竟又抱着一株插着桃花的盆栽,他沉着臉砰的一聲放陽台上,然後将空盆栽拿起,看向李師奶,才笑了笑。
“這裡還是放個桃花才好看。”
李師奶看着神情大變的李志榮,吓到渾身發抖。
阿榮……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李志榮關了卧室的門,原本帶着笑容的臉立即沉了下來,一雙黑色的皮手套被丢到桌上。
“呼呼呼——”
他喘着粗氣。
黑色的衛衣被丢在地上。
他胡亂推開衣櫥,拿了件衣服套上,沉重的身子往床鋪上倒去。
啪的一聲。
燈光熄滅,夜幕湧來,一切再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