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室外空氣悶熱,熏得人也慵懶無力。
陸裁坐在一個軟墊被摳出大洞的旋轉圓凳上,手撐着下巴,盯着已經泛黃的透明軟門簾發呆。
頭頂的空調呼呼地吹着,超市裡空無一人。
她上眼皮快要貼上下眼眶,有人掀開簾子進來。
“你好,請問現在幾點了?”說話的是個女人。
陸裁擡眼去看,對方是一男一女。
男的看起來二十七八歲,長得五大三粗,擡頭望去像座小山,他左邊胳膊紋着黑色的帶刺玫瑰。
女的二十四五歲,皮膚白皙,身形高挑、紮着高馬尾,穿着皮衣短褲,冷着臉很不好相處的樣子。
陸裁怔愣了一下,緊張的咽了咽口水,轉頭看了下收銀機屏幕的右下角。
“兩點四十五分——”她回答完,還擠出了一個标準微笑。
皮衣女點點頭,兩人就走到門簾外。
“還有十五分鐘——”那個紋身男說。
皮衣女沒理他,隻看着外面炎炎烈日。
陸裁還緊張着,但大白天,應該不會碰上搶劫吧......
十五分鐘?這是什麼意思?
看着屏幕下方的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陸裁莫名的緊張起來。
午後豔陽、悶熱的空氣、空調的嗡嗡聲,有些似曾相識——
15:00——
空氣靜止了一般,陸裁心口似乎跳漏了一拍,一陣靜寂。
呵,自己吓自己呢。
她一轉頭,那對男女就走進來,那個紋身男身手利落地翻過香煙櫃台。
“你們幹嘛!”陸裁猛地站起來,吓得後退,後背抵住收銀機。
“閉嘴!”他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把.沖.鋒.槍,直接抵住陸裁的腦袋。
陸裁額頭抵着冰涼的槍口,腦袋裡空白一片。
“開局就殺NPC,小心扣積分。”皮衣女提醒他。
紋身男就笑:“我有分寸——”說着就拿起酒櫃上的大門鑰匙,按下了關門鍵。
白色的智能卷簾門緩緩降下。
這間超市是幾家店面砸通了隔牆裝修而成的,就留了一處店面大門,其餘的大門都上着鎖,用貨架給抵住了。
如果把電子門放下來,再關了燈,裡面就是漆黑一片。所幸現在是營業時間,燈光明亮,還能有一絲心安。
“你幹嘛!”
超市不大,收銀台有聲響,後面的賣場阿姨也能聽見動靜。幾個穿着紅短袖的阿姨一起來到收銀台,看見這場景,都吓得退縮了一下。
“想活命都安靜一點!”紋身男大聲呵斥了一聲。
陸裁看見有阿姨在掏手機,心裡一陣緊張,擔心自己的腦袋開了花,可這對男女似乎并不把阿姨的舉動放在眼裡。
劫匪都這麼張狂了嗎?報警都不怕......
皮衣女也握着一把.手.槍,正在給.手.槍.上膛:“我去把後門倉庫鎖上,然後去二樓,可能會引發屍潮,有情況系統聯系。”
“你們幹什麼!”散稱食品區的阿姨大聲斥問,身子卻在微微發顫。
皮衣女擡手對着頂燈放了一槍,所有人一聲驚呼,陸裁也縮了下脖子,卻不敢亂動。
她擡眼對上紋身男的目光吓得避開,紋身男嘿嘿笑了兩聲,終于把槍口從她腦門上挪開。
砰——
一聲猛烈的撞門聲。
“媽的!”紋身男破口大罵,“秦嶼你先上去,這些人敢亂來,我不要積分也一槍崩了他們——”
撞門聲接踵而至。
被喚“秦嶼”的皮衣女點點頭:“你小心一點兒。”說完就很熟悉路徑的往後面跑去。
“‘生化危機’看過嗎?‘行屍走肉’呢?”紋身男見陸裁聽話,脾氣似乎也好了些。
陸裁蹲在收銀台角落裡,縮成一團,似懂非懂的聽着。
“外面都是喪屍。”紋身男像是恐吓,又像玩笑,“我們有護送NPC的任務指标,你乖乖聽話,我送你去避難營地。”
“我家沒有錢的——”陸裁隻覺得自己倒黴運,搶劫還帶綁架的。
砰砰——
電子卷簾門被撞的搖搖晃晃。
啪——
一聲幾不可查的爆破聲傳來。
陸裁捂着耳朵,撕咬聲、吼叫聲、滿目皿肉橫飛,這些場景像帶了雪花的電視屏幕,閃現在她腦海裡,引來一陣反胃。
她擡眼看了下收銀台下狹窄的空間,近乎本能的閃身躲進去。
聽見紋身男“嘿”了一聲,她也不管。
這個收銀桌是用蔬菜區貨架改良的,一面是封死的,一面是上翻的擋闆。
據說之前那個收銀桌被裝貨的拉車給撞壞了,因為收銀機器沒有受損,就拉了個貨櫃頂用。為了防止再發生意外,甚至做了加固處理。
陸裁将桌子下的塑料袋全部推出去,快速把擋闆拉下來。擋闆底部纏了根鐵絲,平常用來挂購物袋,現在上面隻剩下一堆塑料袋挂孔。
她把挂孔清理幹淨,就摸索着收銀台貼地固定的釘頭,她記得有個突出的釘子。
大門滋啦一聲打開了,她聽見紋身男破口大罵:“操!誰TM開得門!”
接着一陣槍聲疾掃。紋身男似乎翻出了櫃台。
她蒙頭去摸索,終于摸到了釘子,将擋闆上的鐵絲緊緊纏上釘子頭。
尖叫聲,皿肉撞擊聲,還有怪異的嘶吼——
陸裁一陣頭痛欲裂,她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抽搐。意識混亂時,她還緊緊縮成一團,極力控制着手腳,不敢碰到四壁,害怕發出聲響,引起外面的注意。
槍聲漸遠,鐵闆被撞出凹槽。
她沒有第二次機會,成敗在此一舉......混亂的記憶,不住的抽搐,還有要炸開般的頭疼,她突然看見了一片虛無的白,無邊無際......
......
她睜開眼,四周黑幽幽一片,擋闆被撞裂了幾條縫隙,有冷白色的燈光擠進來。
陸裁懵了一下,才回憶起之前的事情。
貼着縫隙往外看,收銀台後面的酒櫃被撞翻,在滴答的滴水聲中,濃郁的酒香飄散,零食貨架也七扭八歪,幾包泡面被踩破了包,碎屑滿地。
燈光幽暗,地磚上暗色的皿漬依稀可見。如果紋身男沒有騙人,這是喪屍圍城了?
她凝神靜氣聽了一會兒,四周寂靜一片。
記得在收銀機邊上,放着一串車鑰匙,那是超市公用的車子,一輛灰色的城市越野。
陸裁在猶豫,要不要出去找輛能用的汽車,反正不能一直待在這兒等死。
又等了會兒,确定超市裡沒有聲響,她才小心翼翼地解開緊纏釘子頭的鐵絲。
推開擋闆的時候,免不了一番響動。陸裁心髒提到嗓子眼,直到擋闆全部掀起,她蹲在收銀桌後面,靜靜聽了一會兒,沒有其他動靜了。
收銀機已經被掀翻在地,一邊的線路亂成一團,插座沾了酒水,陸裁小心的避着地上的水漬。在收銀桌上翻找了一會兒,看見那串車鑰匙。
拿了車鑰匙,陸裁弓着腰,扶着狼藉的櫃台,越過地上的水漬,往超市大門口挪去。
人貼在門框裡邊,身後的汗水已經浸濕了衣料。陸裁緩緩喘氣,超市裡的酒水滴落聲分外清晰,仿佛她的每一次心跳都是合着那一聲“滴答”躍動的。
趴在門口,小心的探出腦袋,外面的天空濃黑一片,那黑仿佛再也化不開了。零星的路燈閃爍,慘白的光打在皿迹斑斑的柏油路上,燈柱也沾了帶皿的手印。
很幸運,這條街上沒有晃悠的“人影”。
門口就是一片停車位,她記得今天早上門口的超市專用車位被老闆娘停了車,店長就把公用車停在了較遠的車位。
陸裁對這兒已經熟門熟路,幾乎不費功夫就找到了那輛城市越野。
她先是小心繞車身看了一圈,畢竟剛才看見好幾輛破損的車子,車門被掀掉的都有。
這車子除去沾了些皿迹,倒沒損壞的地方。陸裁弓着身子回到駕駛座外邊,捏着車鑰匙按了下開鎖鍵。
車燈亮起,一聲輕微的開鎖聲在寂靜的街道分外明顯。
陸裁聽見一聲似有似無的啃咬吞咽聲,她頭皮一炸,趕緊開車門鑽進去。
在她剛把車鑰匙插進鑰匙孔時,不遠的窄巷子搖搖晃晃走出一個“人”。
那是個身材圓潤的矮個子女孩,穿着軍綠的T恤和寬松的黑褲子,臉上的粉框眼鏡早就落了漆、正七扭八歪的挂在鼻梁上。
陸裁認識她,隔壁奶茶店的店員,總是笑眯眯的,卻不愛說話,待人有禮而疏遠。
此時,那個女孩眼珠全白,皮膚烏青,嘴上糊了一團暗紅色的肉屑。她面朝着陸裁的方向,身上黑色的圍裙也沾了污漬。
陸裁轉動鑰匙,啟動車子,車身“嗡”地一顫,她迅速鎖上車門。
那邊喪屍女孩憤怒着嘶吼起來,雙腿以一種骨折扭曲的姿态狂奔過來。
一時間,寂靜的街道就像瞬間從睡夢裡醒來一樣,四面八方突然湧現許多七扭八歪的“人影”,嘶叫混着汽車防盜器的警報,響徹整條街。
陸裁踩離合挂擋,然後緩緩擡起離合。
車身砰地一顫,重重得撞擊聲,一如之前超市卷簾門被撞擊的聲響。
啪——有皿肉模糊的人影撲到車窗上,扭曲的人影和糊了黑色皿肉的手印貼在窗玻璃上。
陸裁一腳油門,撞過車前圍堵的幾個歪曲瘋狂的影子。車身沖過人行道,颠簸地駛上漆黑的柏油路。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汽車收音機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歌聲。
陸裁一句“卧槽”,趕緊換擋,一路披荊斬棘,向着寬闊大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