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離開将軍府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
齊将軍給他們安排了馬車,陸裁詢問了其他人的意思,最終婉拒。
畢竟是以後要生活的地方,他們想要四處逛逛。走了會兒,發現這個被高聳城牆環繞擁抱住的小鎮子,還真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思。
昭和跟在他們身後,金钗華服都褪去,也拒絕了齊将軍為她另外安排住處的提議。
她才不要自己住出去,事實和預感都告訴她,跟着他們幾人,才能活命!
“陸裁,你這一開口,就為我們要了一片訓練場!”嶽小煙跟着陸裁一起,完全丢掉了仙人架子。
陸裁笑笑:“齊将軍也是久經沙場,怎麼可能看不出我那點兒小心思......”
他能主動開口,不過是給他們這群能人異士一個臉面。
齊将軍開口一問,是在試探他們的意思。陸裁張口一答,就證明他們是來合作的,不是來給将軍府當打手的。
兩方意思談明白了,互惠互利、互相合作。陸裁要訓練場,齊将軍就給他們準備訓練場,作為交換,陸裁必須訓練小鎮上的士兵,讓他們學會應對蠍怪。
這位齊将軍還算有良心,沒有說讓他們四個去拼命,大概也知道不能完全依仗别人吧。
“我覺得他不錯。”趙炎吃了飽飯,十分滿足。
昭和白了他一眼:“你是覺得他的飯不錯吧——”她留意了,除了陸裁,就數趙炎吃的多。
“飯不錯,人也不錯。”趙炎語氣顯得認真,“看得出,他是真的想護衛百姓。”
陸裁贊成他的話,至少作為合作夥伴,沒有比他合适的。如果換了别人,怕是要你來我往,推拉個好久才能談妥。
這雖然是個小鎮子,一行人随意逛逛,并不能完全逛完,天黑之後,百姓們都整理了一下,各自歸了家。
石牆鎮沒有宵禁,但白日裡出了蠍怪的事情,大家都不太敢在夜裡上街了,生意不好,商戶自然也就打烊。
陸裁走到一處街巷交接處,手上放出一抹紅絲注入地下。她在異能數據裡做了些細微改變,之前是可以附着在兵器上供别人使用,現在嘗試一下讓它們自主攻擊。
衆人瞧見她的動作,反正見怪不怪,隻猜她又是在折騰什麼新的異能使用方法。
見天幕漆黑,街上也是燈光零散,幾人終于回到了巷子小院。
陸裁還沒進院子,就知道院子裡有人。
果不其然,院子裡站着一個人,正仰頭看着那棵橘子樹枝葉繁茂的枝丫。
王姝聽見推門聲,就慢慢轉身,看着他們緩步進來,不由的一怔,随即立刻扯出一個笑。
見院子的人是王姝,其他人都若無其事地進了屋子,隻留下陸裁一人。
王姝向着陸裁,盈盈施了一禮,少女身姿綽約,即便此時一身布衣,一支木簪,也能讓人心醉神迷。
陸裁看着她,心裡是欣賞的,以前在欣賞這個妹妹的美貌,現在是欣賞她的淡然。
從侯府的姨娘變作一個偏僻小鎮的民婦,也能毫無怨憤。
“天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嗎?”陸裁緩步走近,鬥篷下擺擦着院子的石闆。
王姝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姐姐一天勞累,按理我不該打擾姐姐休息。”她猶豫半晌,“可姝兒念着姐姐的恩情,實在忍不住,想來問問。”
陸裁記起自己會帶着王姝,是因為王姝會種鳳凰木。可離開郡主府的時候,王姝也沒說要帶什麼東西。
沒有樹,沒有苗,連工具也沒有,也不知她要怎麼種樹。
“你要什麼隻管說。”陸裁看着眼前的少女,心想王姝說一句話也要這麼多彎彎道道,這些年在王家怕是也不好過。
王姝也不在多廢話:“我需要樹脂,什麼樹脂都可以,但不同樹種的樹脂要分開盛放。”
“我記下了。”陸裁點點頭
王姝想起母親的話,再擡眼看一身豔紅鬥篷的姑娘:“我娘說,離開王家時,多虧了你照顧。”
陸裁愣是沒反應過來,照顧?她什麼地方照顧了?
“爹那個脾氣,你我一早就看明白了,可惜我娘就是把他當大恩人。”王姝搖頭,“其實她也明白,但這些年的富貴日子,終究是欠了别人的。”
王老爺的脾氣?陸裁這才記起,去王家接王老爺王夫人時,在後院截住他倆,王老爺朝着王夫人擺譜,陸裁“威脅”了王老爺幾句。
但是王姝此時的心意幾真幾假,陸裁也沒心思去評判。
“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歇息吧——”陸裁側身讓了讓,“我送你回去。”
兩間院子雖然離得不遠,但終究是夜晚無人時,别說是有蠍怪,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要是遇上了歹徒可怎麼辦......
——
一來一回,陸裁推門進自家小院時,一側廚房裡點了燈,門扉大開,有橘黃的火光閃閃爍爍的投映出來。
她走近,聽見了時如聩和趙炎的聲音。
時如聩:“陸裁的異能又強了,每次見她,都要被閃瞎眼。”
“她确實挺瘋的......”趙炎笑着,“這次離開京城,她是徒手撕出一條路來的,我還從來沒見過這種人。”
時如聩接着說:“也許是面臨着被追殺,求生本能比我們這些玩家更加熱切吧——”
門口的陸裁眉一挑。
“确實......”趙炎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你是不知道,我還見過覺醒前的陸裁呢——”
時如聩果然來了興趣:“哦?”
趙炎一闆正經地壓低聲音:“那個副本名叫‘末日歸途’,是個喪屍圍城的故事......”他将第一次見陸裁,将槍口抵上陸裁腦門的事兒說了。
時如聩沒有說話。
末日歸途?他記得進入“琥珀傳說”前,就發現任務區公告欄有一則通知,說是部分副本需要維修,通道暫時關閉。
維修的副本裡,好像就有“末日歸途”。
趙炎還在感慨:“你是不知道,我們再次見到陸裁時,她就大變樣了,一個人削掉一個喪屍的大半個腦子,手都不抖一下。”說完還啧啧兩聲,“看着比喪屍都吓人。”
陸裁半張臉隐在鬥篷下,嘴角微微上翹,扯出一個尖銳的笑。
“我真的比喪屍還吓人?”她挪了個位置,正好站在了門口。
“卧槽!”趙炎看見突然出現在門口的紅色鬥篷,吓得手一松,木柴掉在了地上。
另一側的時如聩正拿着個葫蘆瓢,在往鐵鍋裡加水。
作為整個院子僅有的兩名男士,他們很有覺悟的承擔起了燒水的任務。
趙炎驚魂初定:“這壞話說不得,一說準被人聽見。”
“哪有人像你一樣,說人壞話不關門?”陸裁擡手掀掉鬥篷帽子,又敲了敲靠着牆壁的門扉。
趙炎嘿嘿笑了兩下:“那個小姑娘跟你說了什麼?”生硬地轉移話題,毫無承接轉折。
“當然是談她能留在這兒的事情。”陸裁往裡走了幾步,大鍋裡的水還沒燒熱,等燒開大概還要等些時間。
時如聩放下葫蘆瓢,将木制鍋蓋蓋上:“她來找你談鳳凰木的事情?”
陸裁點點頭:“她要我們收集一些樹脂,我打算明日讓大成二成他們領人先去收集一些,等弄清王姝手上的底牌是什麼,再考慮要不要告訴齊将軍。”
“你是真心要和齊将軍合作了?”時如聩詫異地望向她。
“沒那麼真心......”陸裁歎了口氣,“隻是我們現在需要盟友,更需要兵力。”
一旁的趙炎猶豫了半晌:“那個......陸裁,你該不會真得要造反吧?”
又是兵力,又是盟友,他們隻不過是下個副本做個任務,陸裁不會是想在這裡稱王稱霸吧?
“對,造反——”陸裁滿滿的戲谑,門口一聲巨響,是木盆跌在地上的聲音。
三人趕緊轉頭去看,隻見身穿粗布衣的小公主愣了站在門口,她像是來打水洗漱的。
看着昭和直愣愣的眸子,陸裁難得地心虛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被人家當面撞破要造人家老子的反,真的是尴尬極了。
“沒事兒。”昭和晃過神兒,她趕緊蹲下,将地上翻倒的木盆和一側散落的毛巾撿起來。
陸裁想上去幫忙,被時如聩拽住。她趕忙回頭,疑惑地看着時如聩,隻見他微微搖搖頭,深黑色的眸子落入一片暖色火光。
昭和捧着木盆,她并沒有站起身,最後就愣愣地蹲在地上。
四周安靜極了,就連陸裁這種不太能感覺到别人情緒起伏的非正常人類,也感覺到了昭和的不對勁兒。
小公主本來就瘦小,穿着這件簡陋的衣服,就蹲在門口,小小一團。
“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父皇。”昭和緩緩開口,“大難當頭,不顧百姓,配不得‘君王’二字。”
但是,他也曾抱着年幼的昭和,耐心地說着,臣民是立國之本。
“這個國家可以沒有朕,但絕不能沒有臣子,絕不能失去百姓。”
很早之前,昭和就察覺到了,她在父王心裡雖重要,卻也是可以放棄的。但她始終以為,至少父皇不會放棄百姓。
可惜,他封鎖了宮門,哄騙着百姓......而且......而且那害人的蠍怪,竟是父皇下令馴養的。
他不信骁勇善戰的齊将軍,又擔心自己的兒子将他架空,如今,竟然将希望寄托在這些怪物身上,最終造就慘禍。
“若是證據确鑿,到了天下讨伐的時候,我父皇落到你們手上......”小公主站起身,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在院子泥地上,影影綽綽,漸隐于黑暗,“我求你們,至少留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