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午膳的點兒,鋪子裡位子還挺滿當。
柏溪掏出手帕,上前擦了桌面和凳子。
姰暖一身兒青碧色攢珠挑絲花旗袍,在半舊不新的方桌前坐下,與在這煙火氣息濃郁的街邊小鋪子,顯得格格不入。
但也不妨礙她一口一個酸湯馄饨,吃得額頭冒汗。
姰恪坐在她對面,感受到四周時不時投過來的注目,不自在地端直了腰背。
他小聲念叨姰暖,“你下次再過來找我吃飯,能不能打扮樸素點兒?”
真是什麼人養什麼人。
如今他妹妹給江四爺養的,怎麼看都嬌矜富貴,不接地氣。
姰暖揚着帕子擦了下額角的汗,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低下頭繼續喝湯。
“誰來找你吃飯,我都說了是順便。”
姰恪無語。
姰暖問他,“你每天就吃這個?”
姰恪鼻腔裡嗯了聲,又伸手點了下外面那條街。
“這巷子和臨街那條裡的鋪子,我都吃遍了,賣什麼都有,一天三頓不重樣。”
姰暖一臉惋惜,輕啧搖頭。
“你看看,這就是沒人管的下場,連三餐都要大街上買,但凡有個嫂子在,你都不用過得這麼慘。”
姰恪噎了下,唇舌咂吧,沒好氣道。
“我就說你閑的沒事兒又來找我麻煩,我哪兒就慘?我這叫自在,想吃什麼吃什麼,嘗遍人間百味。”
“偶爾那些臉熟的病患,人家也會給我送點子好吃的來,我有的是人關照,不用你操心!”
“呵。”
這聲呵笑不是來自于姰暖,而是來自于柏溪。
兄妹倆對視一眼,先後扭頭。
柏溪垂着眼,一勺一勺喝馄饨湯,一副置身事外的淡漠。
姰恪沒忍住,木着臉問。
“柏溪姑娘,你笑什麼?”
柏溪神色平靜的擡頭。
“沒什麼,燙嘴了。”
姰恪,“……”
姰暖忍俊不禁。
她清了下嗓子,接着憋住笑,淺歎開口。
“我剛才跟樓小姐喝茶,閑聊了幾句,也跟婚事有關,所以不免就發出感慨嘛,又不是沖你,你那麼大反應做什麼?”
姰恪面無表情,有一口沒一口地舀湯喝。
“你跟樓小姐,很熟嗎?”
“不算熟。”
“上次你就讓柏溪去查她的事,這次又一起喝茶,聊得還挺多,這叫不熟?”
姰暖黛眉輕挑,“是啊,湊巧遇到了,随便聊聊。”
姰恪看她一眼,沒說什麼。
姰暖吃得差不多,掀了掀眼皮看他,接着放下湯勺,掩着帕子優雅地輕拭嘴角。
“聽說哥哥經常去歌舞廳出診。”
姰恪,“我不光去歌舞廳,我還去柳巷堂子出過診。”
姰暖想說,那你如今可真算是走街串巷混迹挺雜了,怎麼就還清心寡欲不開竅?
她櫻唇淺抿,拎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
“那你跟樓小姐也算相熟咯?”
姰恪吃不下了,直接撂下湯勺,張嘴就想說什麼。
姰暖話沒停,“先頭我想要給你們倆相看的,你那時不願意,如今卻因緣際會,平素也有了來往。”
“我看她是個挺好的姑娘,可惜,樓小姐說家中父母想要給她招婿,我想着哥哥也不會去給人家登門做贅婿的,是吧?”
姰恪,“……”
話都讓你說了。
那我還用得着費口舌解釋?
他撿起湯勺,低頭繼續吃馄饨。
姰暖纖白素指捏着茶杯慢悠悠晃動,也沒喝,撩起眼皮輕睨他。
“那便找個機會,你跟人家當面說清楚,你自己不着急,别耽誤了别人。”
姰恪一愣,倏而擡眼。
“什麼?”
姰暖黛眉輕挑,沒再說話。
姰恪眼眸越瞠越圓,臉上露出不可思議來。
姰暖櫻紅唇角輕扯了下。
“這種事,當然還是親自拒絕的好,我不好推辭,未免讓人誤會我從中作梗就不好了,你懂吧?”
姰恪喉間咕咚滾了下,還有點兒沒回過神。
“你說那個樓小姐,她…”
姰暖眯眼笑了笑。
姰恪無言以對。
就很納悶兒。
他老老實實出個診而已,從沒存着招惹别人的心思,怎麼還總冒出這等事來?
這些姑娘都是怎麼了?
吃完飯,姰暖也沒多留,帶着柏溪上車離開。
洋車駛往杜公館,柏溪淺歎搖了搖頭,從後視鏡看了眼姰暖,說道。
“姰大夫,還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可惜他總也不開竅,錯過了不少好姑娘。”
姰暖單手扶額,聽言失笑。
“以前在洪城,他也很招人喜歡的。”
“我哥哥這人,心思簡單,性情又溫和純善,女孩子們大概都喜歡這樣真摯老實的男子。”
柏溪認同點頭。
“的确,看起來就一臉的好脾氣,不像是會朝三暮四惹是生非的人。
還有點笨,以後一定是聽媳婦兒的話,好拿捏得很。”
姰暖聽着這評價,一時忍俊不禁。
她歪頭看柏溪,“這怎麼還半誇半貶呢?”
柏溪笑了笑,“屬下沒貶姰大夫,心裡話,夫人,誰做了您的嫂子,才是真的有福氣。”
“确實。”
姰暖也不謙虛。
她靠坐回去椅背,突發奇想,喃喃嘀咕道。
“你說他以前不開竅,是因為沒生出過旖念,可如今他都去過風月場所的,應該見慣了那等場面。
“男人到這個歲數,還有不想找女人的?這算不算正常?”
柏溪搖搖頭,“不好說。”
這話,被杜韻儀聽了,難免一陣捧腹大笑。
姰暖瞧她一手扶腰一手摟着肚子,半卧在床頭笑的花枝亂顫,頓時吓得頭冒冷汗。
“表姐,你緩緩。”
杜韻儀曲指蹭掉眼尾淚花兒,笑盈盈說。
“我整日悶得沒精神,你一來就要逗得我笑哭,這話題挺有趣,我給你喊季涼來問問。”
姰暖連忙擡手制止:
“算了,可不用,我們私下聊聊就好,男人誰不要面子的,給我哥哥留點臉面。”
杜韻儀又忍不住笑了一陣兒,才倚在軟枕上,眉眼彎彎說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
“别看你們是親兄妹,再親近的關系,有些話題,男人也隻跟男人聊。”
“比如阿審,我一手把他養大的,可一談到他的婚事,他就不耐煩沒個好臉色,還要怪我多管閑事,十分抵觸。”
“但這次換了個席盈,他們男人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籌劃什麼,不同我們講。”
“别管起因和目的是什麼,最終結果,我看他跟席盈相處得挺好,聽說前頭又約着一起去郊外踏青。”
“不說别的,反正我如今也沒工夫管他的事,不聞不問,反倒結果還挺意想不到的。”
姰暖默了默,半晌一臉嚴肅地點頭。
“有道理…”
杜韻儀給她出主意。
“你可以讓阿升抽時間,與他坐下來聊聊,沒準兒會有意外收獲。”
在杜公館用過晚膳,離開時天色剛暗。
柏溪正欲往江公館開,就聽姰暖說。
“去宅子繞一圈兒,看看四爺在不在。”
“是。”
約莫半刻鐘不到,洋車停進巷子口。
柏溪下車進去打問,不一時出來。
“夫人,四爺半個時辰前剛走。”
那真不巧。
“算了,先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