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牌桌上,周津禹看清來人,眼皮猛地一跳,豁然站起身來。
“娉婷!你怎麼來了!”
江四爺歪頭啐掉嘴角煙蒂,冷峻眉眼分外森涼,背歪在靠椅上,偏頭掃了眼項沖。
項沖領會,拎着隻黑絨布面的袋子上前,将今晚赢得的籌碼盡數掃進袋子裡。
蘇娉婷無視衆人,一雙冷豔的眼緊緊盯着江四爺,心平氣和地重複。
“江升,我們談談。”
周津禹飛快瞥了眼江四爺不耐盡顯的森冷臉色,快步過去拽住蘇娉婷,将人扯到旁邊,壓低聲呵斥。
“誰讓你來的?你昨晚還沒鬧夠是不是!你到底還要不要臉面了,你還讓不讓蘇家在雲甯立足了!”
“你别管我!”
蘇娉婷憤然甩開他的手,滿眼戾氣瞪着他。
周津禹臉色一黑。
那邊江四爺已經站起身來,踱着步子繞過牌桌。
有人驚愕開口,“四爺這就走了?不是晚上群英樓都訂好了…”
“江升你站住!”,蘇娉婷急怒回頭,大步走回來攔住江四爺去路。
事實上,江四爺也沒想就這麼走。
他的确在等她來。
繼昨晚她深更半夜,跑到他私館外擾人清靜後。
他覺得有些話,該一次性挑明還是要挑明。
不說太白,這女人不曉得收斂。
“你别走,我們把話說清楚。”
兩人相對而立,在幾十雙眼睛的盯視下,蘇娉婷神情隐忍而懇切,已經是絲毫不要顔面。
她心裡很清楚。
江升就這麼走了,她便很難再有機會這麼見他一面。
反觀江四爺,始終神容淡漠,懶懶垂着眼睨視蘇娉婷。
他不在意有多少人看戲,總歸丢臉的也不是他。
“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你總裝聾作啞,你有完嗎?”
蘇娉婷紅唇輕顫,襯的臉色越發蒼白,眼裡布滿卑微與痛楚。
“江升,你到底為什麼?”
“你到底為什麼不肯再看我,你小時候不這樣。”
“你這些年無視我,冷待我,我都忍了,可你現在故意弄來一個女人羞辱我,讓整個雲甯城都看我笑話,讓這些人放肆恥笑我厚顔無恥死纏爛打,你到底為什麼?!你至少給我個理由!”
蘇娉婷嘶聲喊着渾身發顫,情緒幾近崩潰。
那模樣,好似是江四爺始亂終棄,又辜負了她還羞辱她。
屋裡所有人都震驚愕然,紛紛屏息看戲。
唯有周津禹硬着頭皮上前,想将蘇娉婷扯開,讓她理智理智。
“娉婷!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能不能别鬧了!”
衆目睽睽的,囊括了整個雲甯城權貴圈子。
今日蘇娉婷鬧這一場,不出今晚,蘇家就會淪為整個雲甯城的笑柄。
她是不是瘋了!
蘇娉婷再次甩開他,厲聲怒斥:“别拉我!江升,你說!隻要你今日給我一個能死心的理由,我蘇娉婷日後絕不再糾纏你!”
江四爺修眉淡挑,面無波瀾。
“爺要娶妻,你不要名聲,爺還要,你這麼不知分寸不知收斂,真讓人厭惡。”
蘇娉婷含淚的瞳珠隐隐顫動,死死盯着他捏緊了手。
“你說你要...你要娶那個女人?”
江四爺眉宇間隐現不耐,話說的散漫幽涼。
“不錯,爺要娶。”
“至于你,你跟江戟那點破事,真需要爺給你抖摟明白?”
“是你不知廉恥,t還是江戟如此懦弱,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
蘇娉婷狹長的眼緩緩瞠圓,瞳孔險些縮成針芒,面上皿色褪盡。
他…是因為…
在場左右諸人瞬間如遭雷擊般震驚。
什麼玩意兒?
他們聽到了什麼?
江四爺要娶妻?
蘇娉婷,和江三爺江戟…那點破事兒??
許多個旖旎晦暗見不得人的念頭,瞬間在這些人的腦海裡滋滋生長。
蘇娉婷伸手想拉江四爺,“不是的!江升我沒有,你誤會我跟江戟了…”
江四爺撤腿,避開她手,散漫聲線徐徐。
“說話要過腦子,這話,怕是你自己都沒底氣。”
蘇娉婷僵住,她怔怔看着江四爺,臉色蒼白如紙。
“你的事兒爺不好奇,記着自己的話,日後别再糾纏爺,免得你自欺欺人自取其辱,還來冤枉别人羞辱你。”
從‘啟順樓’裡出來,江四爺無視身邊一衆人的殷切挽留,徑直坐上車離開了茶館。
夜幕已經臨至,整座雲甯城卻是燈紅酒綠亮如白晝,是暮色裡的一座絢麗不夜城。
江四爺所有的好心情盡數敗壞。
他點了支煙,吸了幾口,才将喉口裡的厭惡混在煙雲裡吐了個幹淨。
視線疏懶落在窗外,瞧見歌舞廳門口的街頭,立着個衣衫褴褛拎着花籃的賣花童,他提起軍靴朝車座踢了一腳。
“停車。”
——
姰暖窩在房裡,幾個小時都在盤算自己的心事。
到了晚膳時,也沒半點胃口。
她随意撥搭着湯勺喝下半碗清粥,就不顧林媽的哄勸,撇開臉讓她們撤走。
林媽無可奈何,又隻能順着她。
于是讓九兒小心撤走了飯菜,就下樓去找姰恪。
她們勸不住,姰大夫的話,夫人總得聽。
誰知剛跑下台階,就聽見庭院裡響起車輪碾壓聲,打眼兒一看,真是四爺的車回來了。
林媽又驚又喜,匆匆跑出去迎人。
項沖打開車門,迎着落了滿院的銀色月芒,江四爺抱着一捧鮮豔盛開的白玫瑰下車,步調散漫地踩上台階。
林媽見了驚奇的瞪大眼,“四爺給夫人買花兒?”
江四爺一手抱着一大束玫瑰,聽言眼梢浮笑。
“家裡還有别人值得爺送花兒?”
林媽自知語失,讪讪地掩了掩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絮絮念語。
“四爺回來得早,可是沒去酒宴?老奴給您備些晚膳送上去?正巧夫人晚上沒胃口,幾乎沒吃…”
江四爺上樓梯的腳步一頓,微微側過身居高臨下睨着她。
“沒胃口?她吐了?”
他走時還臉色粉瑩,好好的。
林媽忙搖頭,“沒吐,隻是一下午沒喊人,窩在房裡不出聲,像是心情不好,整個人恹恹地。”
江四爺眼底墨色微淌,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
見他要上去,林媽連忙又說出自己的猜測。
“怕是總關在屋裡,好人也得憋壞了,夫人動不動就自己下地走走,還開窗子看外頭,應是想出去。”
江四爺腳步頓了頓,嗯了一聲,繼續上樓。
“重新準備些吃的送上來。”
“唉,是!”
卧房裡,姰暖先頭也聽到了庭院裡的車輪聲,正意外于江四爺的酒席結束得這樣早。
隻是當看到推開房門的男人,她難掩詫愕的瞠圓月眸。
他軍裝革靴颀挺身形,漫步走進屋,懷裡抱着一束報紙包裹的白玫瑰。
“四爺,花兒…”
江四爺随手摘下軍帽挂在衣架上,邁着閑散步子走到床邊,将一束花遞給她。
“路上遇見賣花童,瞧着還新鮮,聞聞,香麼?”
姰暖抱着一大捧白玫瑰,芬香如清露般沁人心脾。
她眼睛發亮,那笑顔淺淺的芙蓉面,襯得比花兒還招人。
“香!”
“喜歡?”
“喜歡!”
江四爺當然笃定她喜歡。
“想也是,這味道,你該喜歡。”
他揉了揉她發頂,金曜石指戒勾住一縷青絲,指腹輕挑拿開手,笑語慵懶。
“身上有煙味兒,爺先洗漱,喜歡就多抱着聞一會兒。”
他說完邁着步子進了盥洗室。
姰暖抱着一大捧香噴噴的白玫瑰,默然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