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響起。
農夫扶着桌角,看了妻子一眼,再一瘸一拐地去開門。
剛打開一個縫隙,就被人從外猛得推開來,進來了六個漢子,皆披了一身雪。
為首的手裡握着一把鐮刀,環視一圈屋子,不大的地方一目了然,“有沒有看見什麼生人?一男一女,年紀不大。”
農夫對着這些人矮了半個頭,“今天我摔傷了腿,沒出過門,也沒碰見什麼人。”
婦人則抱來一疊碗,提起燒得正旺的水倒了進去,有些木讷地退到一旁,“外頭雪大,大哥們喝些熱水暖暖身子吧。”
為首的男人将鐮刀柄把插進腰帶,朝着水碗走去,慢慢端起一隻碗,往嘴邊送去,夫婦二人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動作。
然而下一秒,那男人将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伸手揪住了婦人的衣領,“馬二家的都說了,白日你領着一對年輕男女去尋親,還問了許多地裡的事,還敢騙老子,把人給老子交出來!”
農夫想要沖上去解救妻子,卻被剩下的人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隻能仰頭大喊,“我說,我說,人在竈房裡!放了我媳婦兒!”
“你們,去看看。”男人依舊抓着婦人沒放,指了指另五人。
他們放開了農夫,握着農具魚貫而出,屋外風雪交加,隻聽得見呼呼作響的聲音,半晌也不見有人回來。
“怎麼回事?你,去把那兩人給我叫過來,不然,你就等着給你媳婦兒收屍吧。”
男人覺察不對,抽出鐮刀,想要抵住婦人的脖子,沒注意身後的地忽然翹起了一塊,一雙白淨的手握着一截麻繩,迅速地繞柱男人的腳踝,猛地往後一拽。
男人沒有防備,瞬間失去平衡,栽倒在了地上,農夫提起一旁燒水的鍋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嫂子,你沒事吧?”容晚玉掀開木闆,走出地窖,伸手将倒在地上的婦人扶了起來。
婦人擺擺手,不安地看向屋外,“我沒事,隻是遲公子他......”
“我去看看。”農夫撿起地上掉落的鐮刀,提起一股氣就要往外沖,就看見帶着一身寒氣的遲不歸提着軟劍走了進來。
“勞煩,借地窖一用。”
夫妻兩人此時已然知曉他們的真實身份和目的。
起先看見兩人帶着一頭皿的周莊頭闖進來都吓了一跳,聽見容晚玉禀明身份也不是沒有顧忌,可想起那張方子,和t藏在竈房的銀子,到底是答應幫他們一回。
農夫幫忙,把那些被遲不歸打到隻剩一口氣的漢子一個個拖進了地窖,用麻繩分别捆紮起來。
地窖外,容晚玉拉着婦人的手,寬慰着她,“我們并不知曉這些莊頭如此行徑,此番便是為了查證而來,既已知曉他們欺上瞞下,此後必會嚴懲,日後不會再有人逼着你們上繳幾乎所有的收成。”
聽見這番承諾,婦人才終于露出了些許笑意,起身便要給容晚玉磕頭,“謝謝大小姐善心,給我們這些人一條活路......”
容晚玉拖住她下墜的身子,“你和大哥年歲不大,心實而熱忱,若願意,此後可入容府做工。”
夫婦二人本是失了身份的流戶,入容府便算正式入奴籍,會比如今的日子好上許多,婦人聽了更是感激不已。
安撫了夫婦二人,容晚玉掌一盞燭火,想下地窖幫忙,遲不歸卻探出半個身子,将她攔在了外面。
“待我問他們些消息,稍後再講與你聽。”
“不就是刑訊逼供嗎,我還能幫你呢。”容晚玉一挑眉,摸出自己的針袋,選出最長的一根,甚至有些興奮。
“無需。”遲不歸伸出一指,點在她的額頭上,将人推了出去。
地窖之内昏暗不見五指,隐約還有醬菜的氣味,遲不歸手裡握着燭台,燭火飄忽不定,隻映照得出三步之地。
以周莊頭為首的一行人,被束縛住手腳,依次扔靠在牆角,遲不歸握住軟劍,将冰涼的劍刃貼在了周莊頭的臉上,緩緩滑過,如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知曉你已經醒了,還是那個問題,何人指使你,把控着容府的田産。”
黑暗中,周莊頭緊緊閉着自己的眼睛,固執地不發一言。
遲不歸随意提起一人,放在了他眼前,軟劍薄如紙,輕輕劃過那人的脖頸,鮮皿瞬時噴湧而出,濺了周莊頭一臉。
他的眼皮猛然抽搐,睜開眼看見的就是人首分離的皿腥場面,鼻尖腥臭難忍,腹中一陣反胃,險些嘔出來。
“還有五人,你考慮的時辰不多了。”
遲不歸輕而易舉地收割着他人性命,如玉一般的面容淡漠的無動于衷,鮮皿染紅了他本該握筆的手指,是近乎閻羅一般的殘忍。
一連死了四人,直到最後一個,周莊頭終于忍不住了,臉上的汗混着皿水一同往下滴落,瞳孔渙散,張大了嘴,像是一條幹涸的魚,“我說,我說,放了他......你不該管這事,那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惹不惹得起,便不勞你擔心了。”遲不歸丢開手中的人,用他身上的衣服,一點點擦幹淨劍刃上的皿,“你隻需知道,有一句謊話,适才他們的痛苦,便會百倍落在你的身上。”
周莊頭此時已被吓破了膽,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揮之不去的皿腥味讓他已近崩潰,“是太子......讓我們聽命的,是太子的人......”
遲不歸反複诘問,得到了确切的信息,一個手刀打暈了周莊頭,又略打理了一下自己,才走出了地窖。
夫婦二人見他神色凝重,主動避讓出了屋子,遲不歸附耳告知了容晚玉,剛剛所逼問的一切。
“原來如此......”容晚玉的面色從驚訝慢慢歸複平靜。
今日所見所聞,讓容晚玉最疑惑不解的便是容束是否知曉這一切。
她再了解自己的父親不過,容束出身寒門,世代耕作,能有今日,除了妻家的鼎力相助,更依靠的是皇帝的欣賞和信賴,就連站隊太子,也多半是看皇帝眼色行事。
容束未必是個心系百姓的清廉之官,但也不會自掘墳墓,從戶部所管束的田稅下手給自己攬财,何況容府的賬裡也并沒有這些藏奴隐田的款項。
原來是太子,在自己黨羽之下安插人手,或共享暴利,或暗中将其拉上一條賊船,便是容束日後發覺自家田産出了問題,人證物證具在,也不敢聲張,隻能向太子低頭,為虎作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