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今日清閑在家。
屋裡燒着銀炭,暖融融得讓人昏昏欲睡,直到手心被繡花針刺了一下,她才從瞌睡蟲中驚醒,吮去皿珠,繼續給崔維桢縫制衣裳。
玉秀掀開珠簾走進來,見了禮才道,“夫人,臨西縣徐夫人求見。”
徐夫人?
葉蓁蓁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這位徐夫人,是秦月茹。
“隻有她自己嗎?”她其實并不願意見的。
“是的。”
玉秀又補充了一句,“徐夫人與張三說了,她有個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知給您,請您務必要見她。”
葉蓁蓁來了興趣,“那就讓她進來吧。”
秦月茹在玉秀的帶領下,來到第二進的東廂房,剛掀開簾子進去,就有暖香襲來,大堂的擺設并不豪華,但處處可見雅緻和清貴,而錦衣華服坐在上首的葉蓁蓁,更是刺痛了她的眼。
昔日卑微低賤的農家女,竟是有這番得享榮華富貴的造化。
壓下眼中的嫉妒和不甘,秦月茹笑臉相迎,“葉娘子,實在是抱歉,之前一直沒空登門拜訪,今日冒昧前來,還請不要怪罪。”
有時候,臉皮厚也是一種境界。
葉蓁蓁也沒戳破,客套地請她入座,又讓玉秀奉了茶,才直接了當地問道,“不知徐夫人前來,有何要事告知于我?”
竟是連寒暄都不願意。
秦月茹臉色稍變,原本信心滿滿的打算突然有些拿捏不住,于是她試探地說道,“聽聞崔夫人的堂妹不久前失蹤,至今沒有下落,不知崔夫人可曾找到人?”
葉蓁蓁眉頭微挑,“未曾,難道徐夫人看到她了?”
秦月茹斟酌着措辭,點頭應是,“是的,昨日我偶然在賢德坊遇見一對上京趕考的夫妻,女眷相貌頗為眼熟,便特地去打探了,得知她乃臨陽府人氏,名為葉葭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t是崔夫人的堂妹了。”
葉葭葭居然另嫁舉人,還一起進京了!
葉蓁蓁心底掀起波瀾,但臉上未嘗露出半點異色,淡淡地說道,“葉葭葭乃逃妾,如何能成為舉人之妻?世上相似的人不知凡幾,徐夫人怕是看錯了。”
秦月茹愣住了,她沒料到葉蓁蓁會是這種反應。
蘇映懷意圖淩辱葉蓁蓁不成,最後被崔維桢報複的消息,已經是臨西縣公開的秘密,秦月茹知道的細節更多一些——李家為了消滅人證,賣出去不少婢女,她恰好買到一個,知道更多内情。
蘇映懷動手當日,葉蓁蓁身中媚、藥,這藥正是她堂妹葉葭葭給她下的!
按理說,兩人應該是生死仇敵,葉蓁蓁得知仇人的消息,難道不是迫不及待地報仇嗎?現在這副平靜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不信?
若換了秦月茹自己,絕對不會任由仇敵逍遙快活的,所以她覺得是葉蓁蓁不信她,于是再次說道,“崔夫人若是不相信,盡管與我去賢德坊查看。請恕我冒昧說一句,葉葭葭睚眦必報,性格毒辣,若等她飛黃騰達,怕是要反咬夫人你一口的。”
“徐夫人說笑了,且不說你遇到的是不是葉葭葭,即便是又怎麼樣呢?我兩是嫡親的姐妹,即便不能守望相助,也萬萬沒有手足相殘的道理。”
葉蓁蓁臉色笑容極淡,“不過,還是很感謝徐夫人特地告知,玉秀,去取一套脂粉來,給徐夫人當謝禮。”
玉秀應聲而去,秦月茹臉色微微一沉,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她原本還想借助此事給葉蓁蓁賣個好,從而搭上關系,隻要有了來往,日後借助她的人脈打入京城社交圈子并不成問題,沒想到,她居然油鹽不進,絲毫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她心中十分惱怒,但吃了上次的教訓,也不敢擺臉色,好在尴尬的氣氛并沒有持續多久,玉秀很快就去了小匣子過來。
前陣子答應給各家夫人小姐送脂粉,家中準備了不少成套的脂粉,用來走禮最适合不過了。
“此乃我胭脂坊出品的成套胭脂粉和丹青筆,徐夫人如若不嫌棄,拿回去将就這用吧。”
秦月茹雖然在賢德坊,但對京城的風尚了解得一清二楚,最近滿庭芳出品的脂粉套裝大受追捧,她眼熱許久,隻因為囊中羞澀而遲遲未能入手,沒想到會在葉蓁蓁這裡得到。
她不期然地想起兩人第一次面前的情形,臉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難受。
當初兩家交惡,可不就起源于脂粉呢——早知今日,她絕對不會諷刺她是貪圖小利的商家女。
秦月茹既是後悔又是不甘,僵着臉道歉,也沒借口繼續留下來,拿了東西就告辭離開了。
送走不速之客,葉蓁蓁也失去做針線活的心思。
玉秀猶豫半晌,終于忍不住問道,“夫人,您為何不承認葉二娘?她當時害你險些失了清白,您應該找她報仇才是。”
“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能認。”
連玉秀都覺得葉蓁蓁找到葉葭葭後該報仇,難怪秦月茹會自信滿滿地登門賣好了,可惜她們都算錯了,葉蓁蓁雖然快意恩仇,但也不是沒腦子的。
崔維桢如今名聲大盛,整個京城的人都拿着放大鏡盯着他們,就想抓到丁點兒錯處回他前程,這種時候,她絕對不會拖他後腿。
葉葭葭的身份算是醜聞,對于崔家來說算不上傷筋動骨,但也難免會被人說三道四,若是葉蓁蓁再把控不住,做出什麼報複之事,那才是被人拿捏到短處。
旁人才不管他是不是報仇,隻會說她冷漠無情,手足相殘,流言蜚語一起來,想要洗清就難了。
因此,秦月茹發現的葉葭葭,隻能是假的。
葉蓁蓁把事情捋順,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為了預防萬一,她還是告誡了一句,“吩咐下去,不管誰人打探,都不許對葉葭葭的身份多言。”
不怪她多心,自從崔維桢出名後,不少人向崔家下人刺探消息,好在他們都是信得過的人,崔家才沒被人刺成篩子。
玉秀神色一凜,連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