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試畢,所有士子在衙役們的制止下停止答卷。
衙役們在考官們的監督下收卷,由受卷所的負責人檢查無誤後,再交由謄錄所謄抄試卷并密封,士子親筆所寫的考卷稱之為真卷,謄錄後交由主考官封存歸檔;謄抄後的考卷稱為考卷,等到考試結束後将統一交由考官批閱。
崔維桢等人忙碌了一通,得空離開貢院時已經不早了,此時士子們已經散得差不多,三三兩兩守在貢院門口的馬車應該是來接送各位考官的家仆。
葉蓁蓁早早就在貢院門口等着,眼看着門口從人聲鼎沸到稀稀落落,在她快把臉凍僵時,崔維桢終于出來了。
“維桢,這裡!”
崔維桢擡頭望去,隻見自家馬車旁邊站着一位身材颀長的女子,頭梳飛仙髻,身披紅鬥篷,清麗的臉龐在落日的餘輝中姝麗動人,他不由加快了腳步。
“你怎麼親自來了?天冷得很,快上車。”
崔維桢握住她裸露在外的雙手,冷冰冰得像冰塊一般,頓時不贊同地看着她:“怎麼不戴手套?”
葉蓁蓁心虛不已:“手套在車廂裡呢,我方才一直待在車廂裡不需要戴,直到瞧見你了才從車廂裡出來。”
沒等他說話,葉蓁蓁又繼續說道:“天冷得很,你可不能騎馬了,與我一起坐車吧。”
崔維桢上朝時騎的馬就圈在貢院的馬廄裡,墨硯這會兒已經牽了出來,葉蓁蓁知道他好面子,隻好耍無賴:“你不坐馬車,我就陪着你一塊兒騎馬。”
崔維桢:“……好吧。都是當娘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誰叫你寵我。”
葉蓁蓁側首看他:“日後你厭煩我了,我才不會熱臉貼冷屁股呢。”
“就會說胡話。”
崔維桢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把暗格中的手套取出來:“快把手套戴上。”
葉蓁蓁乖乖地把手套戴上,握住他的雙手輕輕地搓着:“暖不暖?”
笑得一臉讨好。
明知道他會生氣,但每次都樂此不疲地來回試探,這是吃定了他不能拿她如何。
“暖。”
崔維桢無奈地搖了搖頭:“今日在家做了什麼?”
葉蓁蓁便與他唠叨了起來,唠叨完家務事,又好奇地問起他今日在貢院的經曆,得知她的關東煮和醬料換來不少好東西後,頓時樂得見牙不見眼。
“大家太客氣了,不過是幾瓶醬料罷了,哪裡值得用這些抵換?虧得他們不去做生意,不然早就虧本了。”
崔維桢見她開心,繼續哄她:“他們願意用秘方孤本抵換,說明蓁兒你的手藝值得,若是旁的,他們可舍不得換掉珍藏多年的好東西。”
葉蓁蓁雖然對自己的廚藝頗為自信,但還沒有自戀到自己已經到達中華小當家的境界,大家這麼捧場,一是合了胃口,二是給她一個面子罷了。
“總不能讓他們吃虧,我明兒個多附上幾張方子一塊兒送過去吧。”
“都由你做主。”
這些人情往來隻要沒什麼大差錯,崔維桢都不會幹涉葉蓁蓁的決定,不得不說,這是個非常大的優點。
比起其他瞻前顧後的内宅婦人,葉蓁蓁的行事處事自由得多了。
葉蓁蓁把今日聽到的各世家八卦與崔維桢分享,崔維桢聽過就算了,不過倒是記起了一事:“大約是會試結束那幾天,大舅舅會抵達京城,你派人去大舅舅的宅子收拾收拾,略表心意就是了。”
葉蓁蓁記下此事,難掩好奇地問道:“大舅舅怎麼也來京城了?難道他也要替家族尋找轉機?”
這麼多世家當中,就屬王家的實力保存得最好,為何還要來宣武帝的眼皮底下蹦跶?
崔維桢看穿她心中所想,解釋道:“皇上已經向世家舉起了屠刀,萬萬沒有再收回的道理,王家根基未曾傷筋動骨,是幸運更是不幸,等到皇上料理完其他世家,第一個下手的對象,絕對是王家。”
換而言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管王家是什麼政治立場,世家的存在本身就妨礙了朝廷大計,若是不做出改變,遲早要受朝廷清算。
葉蓁蓁聽得心驚肉跳,在中央集權的封建社會,土豪門閥的存在從根本上觸犯了專制制度的利益,除非能夠成為掌權者,不然逃不過上位者的轄制。
這是葉蓁蓁在穿越t之初就明白的道理,因而苦心經營,在皇權允許的範圍内經營自己的名聲,借此成為此生的立身之本。
皇權之下,不得不卑微罷了。
崔維桢敏感地察覺到妻子的情緒漸漸低落,至于緣由,他隐隐有所猜測,不由輕歎了口氣,用更低的聲音說道:“讓你受委屈了。”
他知道妻子的家鄉自由平等,并不像現在這般諸多束縛。
葉蓁蓁隻是低落了一瞬,很快就振奮起來:“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規則,人生于世,總有所轄制,沒有誰能得到絕對的自由。”
後世不知有多少社畜羨慕古時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呢,生于盛世,當今又是明君,隻要不是當亂臣賊子,以他們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活得還是很滋潤的。
當然,要日常祈禱崔維桢變法順順利利就是了。
關于生存的話題不宜多談,總是不可遏制地往杞人憂天的方向發展,崔維桢連忙轉移話題,日常生活嘛,總是離不開衣食住行的。
“下一次考試在大後天,你給我準備了什麼吃食?還是關東煮嗎?”
果不其然,葉蓁蓁被吸引了注意力,皺眉思索了起來:“你若是喜歡吃,再給你準備也無妨,但總是吃也會膩,我再想想要給你準備什麼……或者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崔維桢想不出什麼主意,非常随便地說道:“我吃什麼都行,隻要是你準備的,我都喜歡吃。”
葉蓁蓁:“騙人。”
明明嘴挑得很,場面話說得可比誰都好聽,想到這裡,她促狹一笑:“我給你準備了姜湯,你回去喝一碗吧。”
崔維桢:“……”
他最讨厭喝姜湯。
但他才剛放了話,為了不打自己的臉,他隻好硬着頭皮答應了下來。
葉蓁蓁捉弄成功,頓時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