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葉蓁蓁讓宮娥取來筆墨,在潔白的宣紙上揮墨而就,學自崔維桢的字迹雖然缺其勁道,但已具備幾分風骨,行字灑脫不羁,又獨具豁達明朗,别具風格。
這一個對子,相傳出自于南宋名士,若不知對聯讀法和斷句,便會無從下手,因此,要想對出此聯,必須運用一字多音的方法才能破題。
單單破題還不夠,上聯成功地營造出大海的奔騰和氣勢的磅礴,下聯若是意向不契,意境不高,則是落了下乘。
風玉冉皺着眉頭,陷入了苦思。
她心中一百個不明白,葉蓁蓁不過啟蒙一年多,哪來的能力做出如此水平的對子?除非,這是崔維桢做出的對子。
不僅僅是風玉冉,大殿中其餘人也有同樣的想法。
這出對子太過精彩,他們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琢磨下聯,越是揣摩越是覺得精妙,一時歎為觀止。
魏王忍不住問道,“維桢,這對子是你作的嗎?”
他實在不相信這是葉蓁蓁的水平。
崔維桢搖了搖頭,從不錯過每一個給葉蓁蓁戴高帽的機會,睜着眼睛說瞎話,“此乃内子臨場做所。”
若說上一場的古詩讓人心有存疑,覺得葉蓁蓁是僥幸的話,現在有了這出對子,再也沒有人懷疑她才華的高低了。
皇後贊許一笑,“學無先後,達者為先。葉娘子進學時日尚短,但天賦之高,實乃罕見,可惜身為女兒身,不然又将是國之棟梁之才。”
葉蓁蓁厚着臉皮謝了恩,但對于皇後的話,她并不贊同,忍不住反駁了一句,“皇後娘娘,誰說男子才能成為棟梁之才呢?即便女子不能出仕入仕,亦能為國為民,做出一番大事業的。”
皇後眼前一亮,難得認真審視大殿中的小婦人,若說之前隻是看在兒子的面上多有善待,現在她是真的欣賞上眼前人了。
并不是每個婦道人家,都有這般心兇和志向的。
然而并不是每個人都像皇後這般慧眼識人,風堇卿聽她大放厥詞,不由嗤笑一聲,鄙夷地說道,“女子不外乎相夫教子罷了,于國于民何益之有?葉娘子莫不是以為研究幾個脂粉,開幾家胭脂坊,就是國之棟梁了吧。”
這仿佛是什麼笑話似的,說到最後,他竟是被自己逗笑,不住地搖頭,嘲笑葉蓁蓁的頭發長見識短,贻笑大方。
對于這種直男癌,葉蓁蓁直接不客氣地噴回去,“哦?風大人看不起婦人相夫教子的功勞?難道尚書大人覺得自己屍位素餐,于國于民無益,才否認令慈多年的養育之恩?”
風堇卿頓時氣紅了臉,呵斥道,“你休得胡說八道,本官并無此意!”
此話若是傳出來,不僅會落個屍位素餐的名頭,還會被當做不孝子,可不把他給氣瘋了?
此女分明是偷換概念,陷他于不義!
“女子在後宅相夫教子,于家是子嗣綿延,于國是國力昌盛,自是功不可沒。”
葉蓁蓁呵呵了兩聲,并沒有繼續緊抓不放的意思,繼續說着她的觀點,“但女子的價值,并不僅僅局限在後宅之間。君且看,每一處的慈濟院、孤寡院,哪個不是婦道人家在付出和維持的?就連風大人看不起的商賈之事,亦是國之大幸,往來買賣促進了經濟的繁榮,國力才能更加昌盛,若是沒有了商人和商品,每個人都把銀子藏在家裡,朝廷哪來的賦稅呢?風大人堂堂的尚書,見識怎麼比我一個婦道人家還要短淺。”
風堇卿被怼得啞口無言,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他覺得大失顔面,憤憤地甩袖,強行挽尊,“婦道人家也敢妄談國事,實在贻笑大方,本官懶得與你計較。”
風堇卿死不承認并無大礙,但葉蓁蓁的一番話卻被人聽進心裡。
且不說魏王和恪王如何在心裡揣摩着商人買賣和國力的關系,就說皇後,真真是鳳顔大悅,對葉蓁蓁的喜愛更甚一層。
原因無他,慈濟院、孤寡院是她主張創辦的,創辦源自于儒家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理念,主要是收容被遺棄的幼童和奉養孤寡老人,這一舉措為她赢得天下人的贊譽,真真正正地履行了皇後母儀天下的責任和使命。
每個城市都在皇後的号召下,建立了慈濟院和孤寡院,但沒有官員委派監管,戶部也沒有撥放經費資助,一切所需靠得都是當地慈善婦人的捐獻,因此平日裡沒什麼存在感,現在被葉蓁蓁極力推崇,怎麼不讓皇後滿意呢?
因而她替葉蓁蓁怼了風堇卿一句,“風大人此言差矣,葉娘子見識和才能都不輸于男子,所言亦有可取之處,不可一言貶之。”
皇後也是婦道人家,他這麼一罵,豈不是把皇後也罵進去了?
風堇卿自知失言,連忙告罪,“皇後娘娘所言極是,微臣知錯。”
皇後淡淡點頭,轉頭後又是一派和顔悅色,這次她換了個人誇,“崔狀元,葉娘子明珠蒙塵,遺落鄉野,得虧你有慧眼識珠的眼力,不然本宮就錯失這等妙人。”
哪裡是他慧眼識珠,隻不過是緣分罷了。
是冥冥之中的緣分,讓她來到他身邊。
崔維桢下意識地朝葉蓁蓁看去,見她得意地翹起嘴巴,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黑眸中也認不出溢出了笑意,“得妻如此,是學生之幸。”
皇後和崔維桢你來我往地誇着葉蓁蓁,可把風堇卿給氣壞了。
風家正和葉蓁蓁在争搶崔維桢的正室之位,兩人把葉蓁蓁誇上了天,豈不是在含沙射影地諷刺風玉冉不自量力?
不管初衷是什麼,時至今日,隻為了替風府争口氣,也要把這場比試給赢了!
風堇卿朝風玉冉使了個眼色,無聲地問她,可曾對出了下聯?
風玉冉眼神閃爍了一下,慌忙地移開視線,竟是不敢與他對視。風堇卿這才注意到女兒竟是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端麗的臉上失去往日的從容,滿臉急迫,隻一看便能之下,她對不上葉蓁蓁的對子。
三局兩勝,若是這一局再輸,風家就徹底落敗了。
風堇卿的眼神瞬間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