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有崔維桢親自坐鎮,豐縣的借糧政策開展得非常順利,為此他們還跟着衙門的送糧隊下鄉查看情況,着實遇到了不少情況,好在都順利解決了。
老百姓大多數都淳樸,但也不乏有那些滑頭之人,想要多借一些,少還一些的比比皆是,更有人盯上了慈善款的救助量,非要說自家情況也困難,想要衙門的免費糧食……
基層的工作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困難和阻力,這些阻力是崔維桢以前從未遇見的,畢竟他以前身居廟堂之高,隻需要和那些老狐狸動動腦子過招就行了,但是在面對百姓的問題上,隻憑動腦子是不行了。
說起來蓁兒她二叔一家子,還真是他這方面的啟蒙導師。
在豐縣逗留了幾天,又接着去了祗縣和明縣這些沒有了縣令的縣城,後兩者的工作做得還不錯,至于石縣,路途太遙遠了,崔維桢沒去成,最後指派了吳三去那邊查看情況。
這次離家的時間比預計的還要長,再不回去家裡人怕是要擔心了,崔維桢和葉蓁蓁決定起程回家,不料卻有意外之事耽擱了。
起源來自他們借住的一戶農家。
農戶家有一個挺着八個月大肚子的兒媳婦,若是擱在富貴人家,這樣的孕婦是要當作金疙瘩一樣照顧着,然而農戶家沒有那個講究,那兒媳婦挺着大肚子照樣下田幹活,挑水、除草、喂雞……什麼活兒都幹。
這天早上,葉蓁蓁剛梳洗打扮出來,就聽到外邊一陣鬧哄哄的聲響,她心中一驚,連忙問崔維桢:“外頭發生什麼事了?”
崔維桢一刻也沒閑着,他剛從田裡回來,所以看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是這家農戶的兒媳婦,方才挑水從田埂進過,不小心踩空摔了下去,不僅崴了腳,水桶還砸到了肚子,現在已經大出皿了。”
他畢竟是外男,不方便在這時候湊過去,便回來告知葉蓁蓁一聲,讓她去看看情況。
葉蓁蓁一聽,連早膳也顧不上吃了,急急忙忙趕出去,正看到隔壁人家擡着一個臨時做的擔架出來,連忙跟了上去。
村子的田地并不遠,就在村尾的位置,葉蓁蓁跟着一路小跑,一路跑得氣喘籲籲,終于看到了事故現場。
水桶和扁擔已經被放在一邊,挺着大肚子的孕婦暈倒在地上無人理會,大片的皿迹混雜着倒灑的水蔓延着,周圍混雜着各種各樣的味道,皿腥味、土腥味、糞便的味道……濃郁得幾乎令人作嘔。
孕婦的丈夫站在一旁,正對着一位矮個子的老妪發脾氣:“……慧娘都這麼大的肚子了,你還讓她挑水,娘你是不想要這個孫子了是吧!”
那老妪也是個潑辣的角色,立馬扯着嗓子喊:“你心疼你媳婦,怎麼不心疼你老娘我啊!田裡的活兒總得有人幹吧?你整日躲懶不見人影兒,你媳婦不幹誰幹?再說了,你問問周圍的嬸子們,哪個不是這麼過來的?我當初懷你的時候,都快臨盆了還下地插秧呢。誰也沒比誰金貴,你媳婦憑什麼幹不得?我看啊,都怪她太笨了,好好地走個路都能崴腳,呸,喪氣!”
孕婦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做丈夫和婆婆的倒好,竟是在一旁争吵不休,推诿責任,竟是還不如鄰居家有良心。
葉蓁蓁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插嘴叫停:“你們都别吵了,先救人要緊!”
孕婦的丈夫昨日不在家,第一次見到葉蓁蓁,眼底先是閃過一抹驚豔之色,繼而又是惱怒:“你是哪來的小娘們,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你個死混球,不許對夫人不敬。”
老妪踹了兒子一腳,連忙殷勤地湊上來,讨好地對着葉蓁蓁笑着:“夫人,這是我家那個不争氣的兒子,昨日去縣裡了,不認識您,您别和他一般計較。”
老妪雖然是農婦,但自認一雙招子十分厲害。
昨日借住在家中的三個人身份肯定不同尋常。他們騎着高頭大馬進村時很是引起了一番轟動,打頭的一位郎君和夫人長得像是天仙下凡似的,比畫上的人都要好看呢。
大家都說他們是貴人,至于有多貴,大家說不清楚,但是從他們的坐騎中可以看出一二,這樣的好馬,就算是馬市裡也難得一見哩。
老妪對于貴人借住在自家倍感自豪,特别是還得到了一錠銀子,心中更是歡喜了,生怕兒子得罪了貴人,最後落個不好。
葉蓁蓁對這戶人家已經沒什麼話好講了,走到鄰居家旁邊,問道:“你們村子裡有沒有郎中或者穩婆?她這種情況送去縣城已經來不及了,要盡快就醫。”
鄰居家的婆子有問必答:“我們村子沒有郎中也沒有穩婆,隻有大壯他娘會接生,我們村子裡的娃兒都是她接生出來的。但是她不會醫術啊,大牛他媳婦現在這樣子流皿不止,人又昏迷了,壓根兒生不出來啊。”
眼看孕婦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葉蓁蓁急得不行,正好看到崔維桢不放心也跟了上來,周武也緊随其後,她立馬說道:“你們村裡有牛車吧?快把孕婦搬上去,我們套上馬把她送進城裡去。”
大家沒想到她一個外人居然如此熱心,十分感慨。
鄰居家婆子就道:“夫人,其實不用送去縣裡,我們村後山就住着一位神醫,隻是這位神醫脾氣很怪,非常讨厭人家去打擾他,上回我們村的人摔斷了腿上門求助,他都不願意出手,後來他還養了一頭惡犬,大家就更加不敢去了。”
旁人有人插嘴道:“是啊,是啊,若是送去縣城,大牛他媳婦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肚子,還不如去求一求神醫呢。夫人您是貴人,說不定他願意見您呢。”
葉蓁蓁對自己可沒有那麼大的信心,神醫不一定會因為她的身份而動搖。可是人命關天,若真要送去縣城,起碼也要大半個時辰的功夫,孕婦真的耽擱不起。
她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由朝崔維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