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娘是葉伯山填房。
原配生下葉大勇後難産而亡,親妹李二娘作為填房嫁進來,生了二子一女,二丫才是她親孫女。二房的葉二勇,讀書後改名葉世明,估計知道桢哥兒的本事,才指使李二娘算計這樁婚事的。
崔家母子是外來客,看在村長的面子上沒人欺負,但也不怎麼受歡迎,葉大丫覺得桢哥兒冷淡清高,看不起人,不樂意親近他,因此關乎他的印象十分模糊,隻知道,他長相俊美。
白撿的俊朗小郎君,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必須要嫁啊!
葉蓁蓁揣好私房銀子,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黃昏時分,葉家人估計以為她還在鬧絕食,根本沒把她叫出來用飯,不過擔心她餓暈了不能出嫁,給她留了兩個窩窩頭,被原身地親妹妹四丫送進來。
窩窩頭不像後世的精糧細面,用的是粗粝的雜面做的,很是拉嗓子,要是前世,葉蓁蓁肯定不願意吃,但原主是吃慣的,不但不覺得拉嗓子,反而嘗出幾分美味,讓她一時間百感交集,心酸不已。
這日子可真是苦哇。
穿越的第一天,就在墊着稻草的草席子上睡過去,一覺醒來,就對上李二娘那張仿佛天崩地裂的橘子皮臉,差點沒把她出個好歹。
實在不怪她一驚一乍,此時的李二娘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索命怨鬼,臉色比窗外的夜色還要黑,渾身燒騰着濃濃的怨氣,聲音尖銳刺耳,刺透耳膜,“你怎麼還在家!”
葉蓁蓁拍了拍小心髒,擺出無辜和委屈的模樣,說出早就想好的台詞,“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完美!
李二娘直翻白眼,捂着心口差點喘不過氣來,心疼她的碎銀子,也惱恨大丫的蠢笨,這等終身大事,居然還能睡着錯過了!要不是怕驚動葉伯山,她昨晚說什麼也要過來叫人!
“你,你真是爛泥扶不上牆,白瞎了我的一番好心!”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了,梳妝打扮的人就在門外,李二娘也不能把人變沒了,恨恨地剜了葉蓁蓁一眼,陰沉着臉出去了。
葉蓁蓁偷樂,穿越異世的低落漸漸消散,并咂摸出些許滋味來。
換上一身新娘子行當,葉蓁蓁坐上花轎,在鑼鼓唢呐的吹打聲中,被從村頭擡到村尾,還未等到她領略夠古代的交通工具,花轎就被人從外頭打開,從紅蓋頭往下看,一隻修長白淨的手伸t過來,這是讀書人的手。
是桢哥兒。
他的手心薄韌幹燥,遒勁有力,隻是輕輕地牽着她,待下了花轎就立馬松開,葉蓁蓁牽上紅帶,手心尚且留着桢哥兒留下的餘溫,忍不住拿眼偷偷打量,隻見到他仿佛丈量過的腳步,平穩從容,一點也不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年。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桢哥兒與寡母客居他鄉,這些年想必過得不容易,葉蓁蓁還未見到人,心裡就憐憫上幾分,待拜了天地,心中感覺更是不同,仿佛一下子就有了歸屬一般。
從今以後,她成了崔家的媳婦。
暈乎乎地進了洞房,坐上了婚床,葉蓁蓁才回過神來,破天荒地緊張起來——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說實在的,她第一次結婚,真的沒經驗。
熟悉的腳步聲再次逼近,葉蓁蓁下意識屏住呼吸,就見一把紮着紅花的喜秤伸過來,輕輕一挑,紅蓋頭滑落,穿着喜袍的桢哥兒出現在眼前。
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桢哥兒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正在發育的身體抽拔得高挑颀長,但一點也不顯單薄消瘦,修身的喜袍襯得他寬肩窄腰,雙腿筆直修長,脊背挺直,站立如松,有含蓄待發的力道與美感,一點也不像個文弱書生。
他的五官輪廓從少年白皙俊秀向青年堅毅冷峻過渡,有種矛盾糅合的美感,深邃漆黑的雙眸宛若深潭般冷郁鋒利,仿佛一把鋒芒畢露的尖刀,一眼就能紮進人心底。
葉蓁蓁忽然心跳如擂鼓,一時忘記了呼吸。
她從未見過氣質如此獨特的男子,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知道桢哥兒長得好是一回事,直面沖擊又是另一回事了。
桢哥兒也在看她,他眼底有探究、有疑惑,唯獨沒有旖旎和情欲。
是的,他們之間,與盲婚啞嫁也不差什麼了。
葉蓁蓁過于發熱的頭腦立馬就冷靜了下來,她一時不知道該和這個陌生的少年說什麼,隻能挑了一個最安全的話題,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開口道:
“桢哥兒,我想洗一下臉,請問家裡有水嗎?”
鄉下人成親并沒有電視劇裡那麼重的行頭,她不過是穿了身紅衣裳,插了一支銀钗罷了,但臉上是上了妝的,早上在葉家的梳妝鏡裡驚鴻一瞥,簡直讓人無法直視,也不怕洞房是把新郎吓着了。
偷偷觑了桢哥兒一眼,見他皺了眉頭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給她面子,轉身離開新房,從院子裡打了一盆水回來,木盆上還搭了一張新毛巾,應該是特地找出來給她用的。
他看起來冷淡不易接近,人還是挺君子的。
葉蓁蓁松了口氣,笑着道了謝,沾濕毛巾擦了擦身子,又捧着水搓去臉上的妝容,心裡都在滴皿,沒有卸妝水,也不知傷不傷皮膚……
以前去她鄉下姥爺家,雖然原生态,但生活起居還是十分方便的,古代鄉下就不得了了,連洗漱都不方便。
她原以為葉家已經足夠窮了,沒想到崔家比葉家還要窮。
家裡其他地方還未見,但從新房就能窺見一二——屋子裡根本沒多少家具,顯得空蕩寬敞.
床頭疊着兩個箱籠,西北角砌着土炕,上頭鋪着一張草席,屋子中間支着一張八仙桌,上頭擺着幾塊餃子和花生,兩隻嬰兒手臂粗的紅燭燒着紅淚,然後就再無他物了。
連桢哥兒的房間都這般簡陋,更别說其他地方了。
潑了洗臉水回來,發現桢哥兒正在看她,黑黢黢的眼神有些吓人,葉蓁蓁心口一突,心想該不會是發現她把水潑在門口了吧?但是外面黑乎乎的,連顆星星都沒有,她不敢亂走,隻能偷個懶了,反正明天一早就幹了,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桢哥兒一直在觀察她,就像在研究動物園的動物習性似的,她有點懵,畢竟她和葉大丫的性子是完全不一樣的,桢哥兒有所懷疑也是正常的。
桢哥兒一看就不好糊弄,以後要一起過日子,總不能一直模仿原主的性子,且不說桢哥兒如何,她第一個就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