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重重地吸了一口煙，表情很淡，尤其是隔着一片白色的煙霧，就顯得更是明暗不清。

　　年栀心頭卻是有些不舍，人到底還是人，有七情六欲的人，再強大的人，也不可能沒有傷痛。

　　宋聞璟說着“私生子”三個字的時候，嗓音帶着幾分顫抖，他掩蓋的很好，可是年栀卻完全能夠聯想到，一個5歲的小男孩，在異國他鄉，突然知道自己是個私生子，那會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我母親從來都不在我面前提起我父親的事情，但是她又從來都避諱讓我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有時候我會覺得，她其實就是一個很矛盾的人。那時候C市的葉氏就已經是商業圈地龍頭老大，關于葉淩軍的報道，很多都會出現在國外的财經新聞上，我母親就經常會買不少的報紙，會在我面前看新聞，晚上又經常會偷偷哭泣。這些我都看在眼裡，哪怕那時候才是一個6、7歲的孩子，卻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母親，一直都在關注着那個叫葉淩軍的男人。我比一般的同齡人都要早熟一些，其實7歲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哪怕我母親從來都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我開始關注葉淩軍的一切動向，關注他的過去，關注他的生活，那時候我就在想，總有一天，我要做得比他更好，要讓他後悔，他把我們母子抛棄在英國的這個決定。”

　　宋聞璟撣了撣煙灰，淡漠的神色放的有些悠遠，“……那時候還很小，卻已經明白了，‘恨’這個字眼。我上學的時候，就很努力，每一個科目都是第一，可是我的好成績，也不能讓我母親展顔歡笑，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心裡很清楚，她一直都在等着葉淩軍。”

　　“再後來，她就生病了，大概就是5年前的樣子，她突然得了子宮癌，檢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3期，醫生說必須要做手術，那時候我的事業已經有了起色，偏偏我母親又躺在醫院，我每天都在醫院和公司兩邊跑，也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了謝靈溪……”

　　年栀眸光閃爍了一下，宋聞璟突然提到了謝靈溪，又打住了這個話題，年栀心裡明白，他大概以為自己會不高興，不過其實她并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有些事情，如果已經解釋清楚了，之前就釋懷了的，她現在不會耿耿于懷。

　　誰都會有過去的不是麼？

　　宋聞璟這樣的男人，當然不可能沒有過去，隻是那麼湊巧的，那個過去的女人會是謝靈溪，但是現在就算是提到了，她也能夠諒解。

　　“……謝靈溪那時候應該是存心要接近我的，在醫院倒是很照顧我母親，我太忙，想着有個人幫忙照顧也是好事，我母親在英國住了很多年，卻并不喜歡英國當地人，我之前想要給她找看護，她死活都不肯要，她身邊跟着的幾個傭人，也都是當年去英國的時候，她帶着過去的，到了現在，還是那麼幾個人。所以她那時候倒是很喜歡謝靈溪……”

　　“再後來，應該是葉淩軍知道了她動手術的事情，倒是開始往英國跑了，一年最起碼也會來看我母親一次，一直等到了去年的時候，他說自己上了年紀，身體也不太好，希望我回去接手葉氏。”

　　這樣的一段過往，宋聞璟用一種平靜的口吻，輕飄飄地說出來，可是年栀卻是能夠感同身受地從她5歲那一年，得到自己是一個私生子，這一路走來的艱辛和不甘。

　　她伸手，輕輕地握住了男人的大掌，柔軟的拇指，輕輕地摩挲着男人的虎口，“……所以你就回來了麼？”

　　宋聞璟伸手捏滅了指間的煙蒂，搖頭，“當然不。我一開始拒絕了，我并不稀罕葉氏，他既然當年那麼狠心把我們母子安頓在國外，這麼多年都是不聞不問，現在有需要了才來找我們，目的不是很單純麼？我在英國那些年，本來就在投資界做的很出色，他關注到了我的能力才會來找我的。說白了，也不過就是端正了這中間的利害關系，他一直都當寶貝一樣的兒子，要是有能力能夠管理好葉氏，他有可能會來找我麼？我是姓宋的，不是姓葉的。”

　　“…………”

　　年栀有些心疼他，這是她喜歡的男人，他很強大，她知道，在自己的心中，他就像是無所不能一樣，可是誰的心還不是肉長的？

　　他說着自己是姓“宋”而不是姓“葉”的時候，那深邃的眼底，在冷意和嘲諷之下，蘊着的，還是會耿耿于懷。

　　“……可是有什麼辦法？我母親她太想我回來了，我一直都知道她存着的那份心思，她想回C市。”

　　說到這裡，年栀反倒是有些不太理解了，就算宋聞璟的母親并非是葉淩軍的原配，但是豪門之中，這種男人外面有小情人的事情，簡直就是見怪不怪，楓梯的确是有些嚣張，但是也不至于讓宋聞璟母子連C市都回不來吧？

　　…………

　　“很奇怪，為什麼我母親想回來，卻一直都在英國麼？”

　　宋聞璟挑了挑眉，直接問出了年栀心中的疑惑，男人薄唇勾了勾，弧度并不顯得柔軟，倒是透着幾分冷意，“……我母親當年先認識的葉淩軍。那時候她是葉淩軍的一個秘書，就像是所有的辦公室裡那點老闆和秘書之間的事情一樣，她被葉淩軍看上了，然後就那樣順其自然有了關系，隻是那時候的葉氏已經走在了所有同業人的前頭，葉淩軍的身份尊貴，而且還有一個指定了的未婚妻，就是楓梯。楓家那時候在C市是混政壇的，身份地位自然是和葉淩軍十分的匹配。楓梯還沒有嫁給葉淩軍的時候，就知道了我母親的存在，她找過人想要直接把我母親收拾了，這個女人手段比較陰狠，那時候他們楓家在高位的人就是她的弟弟，不過還沒有正式當上市委書.記。後來知道我母親懷了我的時候，楓梯就逼着她多堕.胎，我母親自然是不肯。後來兩個人協議了，隻要她離開C市，永遠都不再回來，楓梯才會放過她，包括她肚子裡的孩子。”

　　楓梯這個人，渾身上下都透着傲然，年栀是一清二楚的，她對自己的那些手段，要不是這些年來有葉淩軍站在中間，估計自己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所以，宋聞璟說當年，楓梯要拉着他母親去堕胎。

　　她絕對相信，楓梯一定做得出來。

　　“……我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母親難過，我發誓了，一定要讓她回C市，這才是她的故鄉，她并不喜歡英國，所以她想讓我回葉氏，我是為了她才同意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