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姜念哄睡之後,替她蓋好被子,謝無妄拿了手機,起身去外面找了個僻靜空曠的地方。
他撥通國内一個号碼。
那邊很快接了起來:“怎麼?半夜做噩夢終于想起來你還有個媽了?”
謝無妄按了按眉心,無奈地叫了一聲:“媽。”
“說吧,遇到什麼人生難題了,大半夜不睡覺給我這個後媽打電話。”謝夫人摸了摸旁邊孫子的腦袋,起身回了樓上接聽電話。
國外這會兒還沒天亮呢,所以兒子肯定是心有困惑,想找她傾訴。
雖然吧,母子關系也不是特别和諧,但偶爾還是有點精神交流的。
“媽。”謝無妄等那邊上樓的腳步聲消失,徹底安靜下來後,才握着手機低低地說:“傅淩琛他……不是念念的親哥哥。”
謝夫人神色一頓。
哦,原來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兒。
“那他做什麼過界的事讓你煩惱了嗎?”謝夫人問道。
“沒有。”謝無妄苦笑,“他很避嫌,在所有人面前裝得跟念念的親哥一樣。”
“所以你的矛盾是?”
“媽,我不想欺騙念念。”謝無妄薄唇輕抿,“夫妻之間,應該坦誠……”
“那倒未必。”謝夫人淡淡地打斷兒子的話,“諺語都有雲:夫妻面前莫說真。就算是你爸,我也不會把我所有的心裡話都告訴他。”
比如有時候看到個男人真的很帥,但她總不能實話實說地告訴謝先生——人家就是比你年輕比你帥吧?
那還不得捅了馬蜂窩。
謝無妄噎了一下。
所以他媽的意思是……
“好了,你把所有的内情都告訴我,我再給你建議。”謝夫人何其敏銳,自然知道傅淩琛和姜念不是親兄妹的背後——還藏了很多内情。
也牽扯了許多的人。
比如,傅淩琛的親生母親,以及姜念的親生父親。
“好。”謝無妄深吸一口氣,注意着四周的動靜,然後低沉緩慢地将所有真相告訴了謝夫人。
半小時後。
謝夫人輕輕擡手,揉了揉眉心。
倒真是複雜得讓人……
“兒子。”謝夫人輕聲開口,“我知道你現在最為難的是什麼,但我們謝家人,絕不做過河拆橋的事兒。你想想看,你借刀殺人替念念報仇,借的是誰的手?你不能利用完了人家,又背過去捅他一刀,這不是我們謝家人的作風。”
“媽,我……”謝無妄背脊一僵,莫名冒出一股冷汗。
他真沒從這方面想過。
“溫彥廷這個事兒,我們這些長輩都沒管你們怎麼折騰,他也确實是罪有應得,但你要明白一點——你們終究沒有讓法律來制裁他,而擔下這件事的後果和責任的,是傅家,是傅淩琛。”
謝夫人嚴肅道,“所以,你說的那件事的真相,絕不能從你口中洩露出來。”
不然,她兒子成什麼人了?
謝無妄眼前的迷霧,忽然被層層撥開。
他眸中清明一片,薄唇輕輕勾起:“媽,謝謝您。”
他,明白了。
“其實那孩子,個性雖然說偏執了些,也确實不愛這個世界,但他沒傷害過無辜的人,說明他骨子裡還是存有善念。”謝夫人輕歎道,“傅家就這麼一條根了,你能拉,就拉他一把。這不是糾結兒女私情的時候,而是對傅家先輩的尊敬。再說,人家也沒跟你搶。你啊,馬上都快25歲了,格局得打開。”
兒子的獨占欲有多強,打小她就看出來了。
念念十多歲時在謝家跟大院兒裡的哥哥玩了一下午,他回頭就拉着一條藏獒去吓人家。
但是,傅家那孩子……終究是受特殊照顧的。
隻要他不踩線,京市這圈子裡頭,誰都得照顧他幾分。
這是揣摩上意得出的結論。
“我知道了。”謝無妄一直緊握的拳頭松開了,握着手機的力道也小了許多。
謝夫人聽出他語氣輕快,應是想通了,于是就不客氣地道:“川川可是等着念念跟他視頻電話的,今天都周六了,别讓孩子失望。”
“那我呢?”謝無妄不敢置信,那小兔崽子可是他一手帶大的!
“哦,他說父愛享受了四年了,想換換母愛。”謝夫人一本正經地胡謅。
“……”
謝無妄氣笑了,半晌才咬牙蹦出一個字:“行。”
好好等着吧!
謝無妄随後就結束了通話,轉身回房間去了。
而他在床和沙發之間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選擇了沙發。
就剩最後幾個小時了,不能前功盡棄。
萬一被多罰一天,就得不償失了。
……
清晨。
姜念和謝川視頻電話了一個多小時,謝無妄在一旁被無視了個徹徹底底。
因為兩邊有時差,所以姜念這邊天大亮了,謝家那邊已經快到睡覺的點了。
于是姜念估計着兒子差不多快睡覺了,才在準備結束通話的時候,讓謝無妄入了鏡:“川川寶貝,跟爸爸說幾句就睡覺去吧,爸爸媽媽很快就回家了,等你放暑假,爸爸媽媽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謝無妄輕哼一聲,等着兒子哄。
結果謝川眨巴了一下眼睛:“好的,媽媽。爸爸晚安!”
“……謝小川!”謝無妄臉黑了。
“爸爸,我好想你。”謝川湊近屏幕,‘啵’了一聲,“你要好好照顧媽媽哦,我也會乖乖聽太爺爺和爺爺奶奶還有老師的話,我們都要乖乖的,因為媽媽不喜歡不乖的。”
謝無妄這才臉色稍霁:“你媽是我老婆,我能不好好照顧她?要你這個小屁孩多嘴。”
“我可是從我媽肚子裡出來的呢,我跟媽媽才最親。”謝川不服氣道,“爸爸鑽過媽媽的肚子嗎?”
“我鑽過你媽的……唔。”
謝無妄的嘴巴被女人一把捂住。
姜念不用想都知道男人嘴裡沒正經話,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後對兒子說道:“川川寶貝,快去睡覺了,晚安。”
“好的,媽媽,晚安。”謝川乖乖地點頭。
視頻被挂斷後,姜念松開手,可勁兒擰了男人腰肉一把:“你準備跟兒子胡說八道什麼?”
“我就準備說,我鑽過你的心啊。”謝無妄根本不怕疼,摟住她狠狠親了一通,“你說,我有沒有鑽進你心裡?”
“有有有。”姜念被親得嘴巴痛痛,有點怕他早晨放肆,忙不疊點頭。
然後又趕緊推他,轉移他注意力:“老公,我好餓,快去給我做早餐。”
“好。”謝無妄本來是有點意動的,但她一說她好餓,他就立馬清醒了。
他随後起身,去廚房替她做早餐了。
姜念頓時松了口氣。
她随後想到桑非魚,就去叫桑非魚一道兒了。
因為謝無妄答應過韓馳,在島上負責桑非魚的三餐的。
桑非魚和厲聿并沒在卧室裡。
姜念很快在前邊一間緊閉的房門前,找到了厲聿。
“小魚呢?”她走上前,問道。
厲聿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低聲道:“小魚在接受心理治療。”
啊……
姜念在最初一瞬間的緊張之後,又驟然放松下來。
小魚終于肯接受心理治療了。
太好了。
半個多小時後。
桑非魚眼眶紅紅地從房間裡出來,姜念急忙拉過她的手,“小魚。”
“嗯,我沒事。”桑非魚不敢看厲聿,低頭緊緊攥着十根手指。
厲聿心裡疼痛,但還是決定先跟心理醫生溝通,于是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姜念是來叫你去吃早餐的,你先跟她過去吃早餐,我待會兒來陪你,嗯?”
“嗯。”桑非魚依舊沒擡頭看他,很快就跟姜念離開了。
厲聿目送兩人離開,好一會兒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有較明顯的睡眠障礙,時常陷入自我懷疑,過于依賴、被動,容易退縮、易哭,屬于輕度抑郁。不過,她的身體狀況……我的建議是暫時不用藥物幹預,定時進行心理輔導,同時你作為她的愛人,一定要多關心她的情緒狀态。”
心理醫生葉清影對坐在她面前的厲聿說道。
厲聿心裡剛一緊,還沒來得及問什麼,葉清影就又說道:“她抑郁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你,而并不是因為那場暴動。”
厲聿一下子按住了心口。
好痛。
“所以……我應該怎麼做?”他緩了許久,才沙啞着嗓音問道。
“聽說你們即将異國戀。”葉清影想了想,說道:“那你要時刻與她保持聯絡,不要忽視她,她現在很沒有安全感,十分敏感。你一定要讓她感受到你的愛意,不止是用嘴說,也要用行動讓她相信你很愛她,讓她重拾被你毀掉的自信。”
“好。”
厲聿重重點點頭。
他本來就愛她。
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愛她。
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