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但就在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清楚地聽見了從辦公室裡傳來的驚呼聲:“什麼!您節哀……”
刹那間,容真覺得自己的腳底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腳尖,隻覺得整個世界仿佛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嗡鳴聲,老師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根本沒有辦法聽真切。
什麼叫“節哀”?
為什麼她會聽見自己男朋友的名字?
容真覺得自己仿佛陷入到一個巨大的噩夢循環中,沒有辦法醒過來。
之後整整3年的時間裡,容真一直會反反複複地做噩夢,夢見那個漆黑的雨夜,夢見她的初戀男友在校門口和她分開的背影,夢見她在走廊上聽見消息的那一刻……
但是哪怕在這些數不清的噩夢中,容真始終都沒有看到過自己初戀男友的正臉。這讓已經鑽進死胡同的容真,時常會陷入到一種自我懷疑的困境中。
“是不是他在怪罪我,所以就連在夢中,都不願意正臉面對我……”容真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聽見容真這句話,言爻想到自己在鋼筆身上感受到的光芒,忍不住開口反駁:“不會。”
言爻用雙手捧住容真的臉,讓她轉頭看向自己,盯着她的雙眼,一字一頓地開口:“他沒有不願意正臉面對你,更從來都沒有怪罪過你。”
在言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從容真的耳畔輕輕地吹過,仿佛對這句話表達無聲的認同。
容真的眼裡還含着淚水,“真的嗎?”
言爻無比認真而堅定地點頭:“真的。”
不知為何,在聽見言爻這個回答後,容真恍惚間感覺自己确實得到了寬恕。
***
在DNA檢驗結果出來後,紅毛錢岩理的牢獄之災自然是逃不過了。
哪怕他當年殺人的時候還沒有成年,但是殺人就是殺人,更何況他身上還有另一樁“陰婚事件”的牽扯。數罪并罰,哪怕不是無期徒刑,恐怕他的下半輩子也全部要賠在監獄中了。
另外兩位藍毛和綠毛,雖然沒有參與當年的殺人事件,但是這些年和紅毛錢岩理一起,也幹了不少觸犯法律的事情,自然也逃不過監獄的呼喊。
得知這個結果的時候,容真還是忍不住罵了一聲:“還是便宜他了!”
隻是在容真和言爻離開警察局前,紅毛錢岩理卻向警方提出了一個特殊的要求——
他想要和言爻見一面。
雖然警察并不建議這麼做,但是還是将這句話傳達給了言爻。
在聽見這個要求後,言爻在微微遲疑了一瞬後,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在警察專門準備的房間裡,言爻和紅毛錢岩理見了一面。為了保護言爻的安全,兩人見面的時候,中間隔了厚厚的玻璃,隻有一個都不夠一個人頭大的小洞。
明明沒過多久,紅毛錢岩理的臉上卻是肉眼可見的疲憊,他的雙手被手铐控制住,自從進入房間隔着玻璃看見言爻後,他的眼神就死死地落在言爻臉上,沒有離開過。
等到坐下後,他沒有露出膽怯的神色,而是頗為張揚地勾起了嘴角,用下流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言爻,舔了下嘴唇:“沒想到啊,居然在你身上看走了眼。”
他猛地靠近玻璃,整張臉幾乎要貼在玻璃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言爻:“你是怎麼發現的?”
言爻望着錢岩理,淡淡開口:“你太自負了。”
如果沒有那支鋼筆,哪怕言爻已經算出錢岩理就是案件的兇手,但是在沒有支撐性證據的幫助下,想要給他真正定罪,還真的會有一些難度。
但是錢岩理的自負,讓他在殺人之後,不僅沒有将直接的殺人兇器毀掉,反而放在了自己的床頭櫃裡,整整10年一直在睡覺時陪伴着他。也正是這種心理被言爻捕捉到,縮短了不少時間。
聽見言爻這具評價,錢岩理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猖狂地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哈——自負,你居然是這麼想的嗎?”
在錢岩理狂笑的時候,言爻一直靜靜地望着他。
狂笑之後,錢岩理慢慢地安靜下來:“隻是這個原因?”
“這個原因就已經足夠了。”
言爻看向錢岩理,忽的一笑:“就像是你因為嫉妒一時沖動殺了施理一樣。”
“施理”正是當年殺人事件的受害者,容真的初戀男友,錢岩理殺害的對象。
在聽見“施理”這個名字的瞬間,錢岩理的表情立刻變得無比難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怒吼出聲:“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一直很讨厭施理,讨厭你父母将他作為别人家的孩子,讨厭他學習成績好還讨大人喜歡,讨厭他在村子裡的風評很好,讨厭他和女朋友談着甜甜的戀愛……”
言爻不緊不慢地開口:“你讨厭施理,和他對你的态度無關。實際上,施理幾乎是那群‘好孩子’裡面,少數不會瞧不起你這樣‘壞孩子’的人了。”
“你讨厭施理隻是因為,從内心深處,你其實是認同其他人的看法的。”
“你從心底裡也同意,你其實比不上施理。”
聽着言爻說出的話,錢岩理的神情越來越陰沉,直到聽見言爻最後一句話。
“就像是你即便殺了他,模仿了他的名字,将自己的名字從錢旭改成了錢岩理,用了和他一樣的字,也沒有辦法真的模仿他,成為你向往的那個人。”
“你懂什麼!”錢岩理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他猛地站起身,幾乎要撲在玻璃上。
“你沒有被他用那種眼神看過,沒有聽過那種話,你憑什麼來教訓我!”
“明明都是一樣的人,明明都是同一年、同一個村子出生的,不過就是學習成績好了點,憑什麼來勸我要好好讀書?憑什麼在我面前對點評我?他施理算老幾!”
錢岩理放大聲音,試圖用聲量壓倒心底那一絲隐約的懷疑。
他沒有錯!
有錯的是多管閑事的施理!
他不願意學習,想要去社會上混,到底有什麼錯?!施理又憑什麼跟他說“如果不拿到高中文憑,之後會難很多”!
“所以你就殺了他。”這冷冷淡淡的一句話仿佛一盆冷水,将錢岩理澆了個透心涼。
在言爻冷靜的注視中,錢岩理稍微清醒了一瞬,但緊接着就忍不住狂笑起來。
“對!我是殺了他!”
“那又怎樣?”錢岩理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他活該!”
“如果你真的一點也不害怕,又為什麼會在幫别人找陰婚對象的時候,隔了10年也要介紹施理的初戀女友呢?”言爻冷笑着,一語道破錢岩理心裡最深的魔障。
錢岩理恨施理,但比起恨,他最初更多的是向往。
隻是這種向往越久,他就越是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趕得上對方。
既然這樣……
那就毀掉吧。
在錢岩理抓狂的大喊中,言爻沒有理會身後的聲音,将狂叫的錢岩理留在了身後。
等待錢岩理的,是漫長的牢獄之災。
他有整個後半輩子的時間,在監獄裡面對自己的恐懼。
言爻輕輕地将一團光芒送到身後,神情冷淡。
祝他在監獄裡的每一個夜晚,都有“好夢”相伴。
當天夜裡,錢岩理入夢後,一睜開眼睛,冷冷的冰雨就打在了他的臉上。
“什麼鬼……”
錢岩理在黑暗中皺起眉頭,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根本沒有辦法辨别方向,他隻能夠嘟囔着往前走。
沒走幾步,錢岩理忽的瞥見不遠處有一道身影,“喂……”
錢岩理剛剛開口,還沒等他看清對方的面容,他的眼前蓦然間閃過一道鋒利的冷芒,劃破了黑暗。
随着“呲”的一聲,尖銳的金屬紮進肉裡的聲音,并行着皿液泵出的聲音,劇烈的疼痛感從兇口處傳來,錢岩理微微低下頭,就看見自己的心髒處正插着一支無比熟悉的鋼筆。
純黑的筆身,微微露出金屬的鋒芒。
“嚯……嚯……”
錢岩理倒在地上,感受着皿液從身體中慢慢地流逝,渾身逐漸變得冰涼,不知為何卻想起了施理的面容。
他嘴角忍不住勾起諷刺的笑。
原來……
被插中心髒慢慢死亡,居然是這樣的感覺啊。
靈石村裡,正在打坐的言爻緩緩睜開眼睛,勾起冷笑:“第一個夢,這還早着呢……”
錢岩理之後在監獄中的每一個夜晚,還有不同版本但無限循環的噩夢在等待着他,去慢慢地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