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又是一周的神賜日。
對于聖依教的信徒來說,即便他們每天都會在早禱的時候,或通過軟件連線、或直接親自到場,對着聖依神的神像訴說自己的感激,但神賜日的早禱對于他們來說,還是和其他時候存在不同。
得益于聖依教最新推出的“借用神裝”的新功能,慈悲的神明也得知了凡人被困于世俗的無奈,于是給了信徒更多選擇和自由,并最終體貼地給予了每一個善良者不必在借出神裝時拷問自己内心的未來。
因為神裝甚至能在“神賜”app上進行隔空借用借出的流程,這類将宗教神迹與軟件科技結合在一起的形式,也算是方便了相當一部分沒辦法時刻呆在内城的居民。
在聽說輪班的臨時主教和臨時神父修女能通過“神賜”app隔空借用神裝,遇到詭異怪物時輕易就能通過軟件湊夠一身對敵的穿搭,就算是一些外城的居民也不由開始心動了起來。
……畢竟在過去,就是因為擔心自己沒辦法在取得神裝後沒辦法按時輪班,也擔心自己得到神裝離開江市内城後,反而會對其他輪班駐守的同伴造成負面影響,于是有不少人就出于這樣的顧忌,想着自己反正已經得到了神明恩賜的競技場已經足夠自保,強行克制自己想要通過競技場比拼獲取神裝的想法。
但借用神裝的可能出現後,這部分過去還反過來勸告自己“就算是參加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神裝”的江市外城信徒,幾乎是在看到官網通知的同時,就立刻就改變了自原本的想法。
有不少外城居民連夜請假,以“參加聖依教神賜日”為由進入内城。
于是在這周的神賜日出現在江市聖依教教堂的信徒,比上周教堂正式開放時翻了一倍。
而這,還是截至目前為止城市内部分能召喚出競技場的虔誠信徒。
……因為限制内城外城間的人口流動,有相當一部分的進入内城的申請甚至都沒被政府通過批準。
其他想辦法召喚競技場、想要夠上虔誠标準的仍舊還在不斷增加。
聖依教教堂開放沒多久的江市已經是這幅樣子了,就更别說另一個駐紮了兩座教堂、可謂是聖依教大本營的松市了。
松市存在的這兩座聖依教教堂,在神賜日當天簡直可以說是爆滿。
有一些其他外城城區的居民甚至提早料到了可能的盛況,猜到自己通過内城去往聖依教教堂的申請不會被通過,還專門找當地的外城城區政府進行審批,表明自己要跨越城區去往外城三區和外城八區。
要知道,在過去,因為擔心自己因為外出、什麼時候失蹤了遭遇危險了都不會被發現,外城居民如果不是必要甚至都不會選擇跨越城區。
在“借用神裝”規則開放後,可謂是改變了相當一部分人的日常習慣。
就連制定服飾借用規則的宋時清都沒能料到這樣的結果。
不過之後試着反過來分析教堂的情況,思索類似的規則如何引出這麼大的改變,倒是也想到了一些疑似的可能——
或許在此之前,位于其他城區的聖依教信徒也擔心服飾過分分散,導緻反向影響聖依教的秩序。
……當然,這或者也可以說是其他城區的信徒擔心教會的主教出于類似的考量,隻會選擇把神裝交給附近城區的居民以便維持教堂周邊的安穩。
同時過去的聖依教要麼是最開始名氣不大,要麼就是之後和其他教會産生摩擦名聲不好。這一切都影響了其他城區前來專門做禮拜的信徒數量。
但現在,聖依教對外的名聲開始轉好,“借用神裝”的功能也打破了因為要保護教堂周邊城區、教會的意志反過來加諸在神裝身上的地域性特性,于是便激起了其他城區民衆的熱情。
最終導緻出現了類似的結果。
因為人數有些多,原本設置的五分鐘甚至都不夠掃碼。
宋時清隻能臨時通過後台改變時間,将掃碼時間拉長翻倍。
同時,因為人數有些多,五次召喚競技場的次數甚至不能讓這些信徒角逐出最後的十個勝利者,宋時清隻能增加神裝的數量,通過軟件排序後推算出的、五輪比賽後的剩餘人數,以此來按照最後的剩餘人數分發服飾。
……反正對于神明來說,全知全能的聖依神提前便預知這樣的盛況,提前放寬了最後的獎勵神裝數量,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
江市内城,在結束早禱開始今天的競技場比拼時,今天被選中的那位臨時主教可謂是忙得夠嗆。
因為沒有提前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也不像是宋時清那樣擁有後台延長時間的權限,在最開始,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掃碼的時間隻有短短的五分鐘。
不少人擔心自己沒辦法成功報名參賽,甚至已經開始自顧自地慌亂了起來。
即便在屹立着神像的教堂内,哪怕這些信徒們同樣也是有意識地想要在神像前維持自己的體面,但還是不免在排隊時跟着排出了火氣。
有一些内城居民煩不勝煩,看着漫長的隊伍一度覺得自己沒辦法成功掃碼打卡,不免有些不滿地抱怨了一句:“不是,怎麼有這麼多外城人啊……明明是内城的教堂,搞得我一時間都要打不上卡了。”
邊上當然很快就有江市的外城居民覺得不服氣,開口嗆聲。
“什麼叫内城的教堂?這是我們松市的教堂?”
“怎麼,你又不是主教,甚至還不是今天的臨時主教,這會兒光憑一張嘴就想把我們這些外城人随随便便排除在信徒身份之外了?你們内城人還真是好大的威風啊。”
在最前面掃碼的臨時主教聽到這邊的動靜,也有些頭大。
臨時主教顯然也記挂着自己作為一日主教的職責,開口呵斥道:“不要說了,大家都是聖依神的信徒,自己人罵自己人有什麼意思?!”
“對了啊!今天的掃碼時間已經适時調整拉長,大家不要急!所有人一定都能成功掃碼報上名!”
在聽說了掃碼時間延長的話後,這個延長的掃碼時間直接緩和了争端的根源。
在場衆人聞都冷靜了不少,繼續秩序地排隊。
當然,就連普通人正常排隊都會遇上這樣的意外争端,就更别說陶安安的特殊情況了。
在今天的神賜日,顯然“陶靈”也帶着陶安安專門來了一趟聖依教。
在排隊的時候,因為動作慢排到了隊尾,又因為其他信徒略顯焦躁的動作,難免受到影響被無意間推攘了幾下。
“陶靈”在這樣的環境下顯然繃不住過去對外的溫和形象,沒忍住有些不滿地“啧”了一聲。
排在前面的人聽到這樣的動靜,下意識轉頭看了看身後,就看到了推着陶安安站在自己身後的“陶靈”。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動作很有可能對這個推着輪椅排隊、必須得時刻保護自己癱瘓癡呆女兒的母親帶來麻煩,排在前面的信徒很快歉意地道歉,表示自己剛才确實是一不小心沒注意,之後一定會平穩情緒,做事也更小心一些。
“陶靈”面帶微笑,看着就像是平時媒體拍攝錄像時采訪報道的配圖一樣:“嗯,真的是太感謝你了。”
語氣确實是一如既往地溫和,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聽起來有些不大對勁。
排在“陶靈”前面的人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話總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
不過這也可能單純隻是因為,他剛才在排隊時隐約聽到的那一聲不滿的咋舌聲,從而影響了他此時對“陶靈”的感官,連帶着過去對她們的濾鏡都有些碎掉了。
排在“陶靈”前面的信徒之後又細細想了一下,他确實不能要求一個普通人成為聖人。
正常人遭遇什麼因為其他人帶來的意外,通常也會因此而生出不耐,用言語和行動來表現自己的不滿。
就算是曾經被報道、被江市所有人都熟知的“奇迹母女”,說到底她們實際也都隻是普通的凡人。
他不能因為看到以前的那些報道,就理所當然地用聖人的标準來要求她們。
畢竟這對“奇迹母女”本來就已經很難了。
這麼想着,他很快收回了自己的心神,繼續等着掃碼。
而之後,所有想要參賽的人也确實是在規定時間裡成功掃碼,擁有了參加比賽的資格。
“神賜”app很快給所有人排序,随機列出了今日的比賽排序表。
看到最後排出來的比賽表,有一些對聖依教規定還不夠了解的信徒沒忍住,出聲問道:“那什麼,這個自動排列排出來最後一輪的人是不是有點多啊?我聽說聖依教通常隻會發放十件神裝……無論篩選過後還是沒辦法篩選出合适的數量的話,最後的勝利者是随機取得神裝,還是說其他的别的方案?”
臨時主教顯然熟讀聖依教的規則。
……當然,或許今天的這個臨時主教在這之前,确實和其他一知半解的信徒情況類似,但當他本人被選中成為今天的“一日主教”後,那點承擔主教職責後的責任感也很快出現,催促着他去深入了解聖依教的規則。
今天的臨時主教格外自然地解釋出聲,完全看不出來他是在半天前才了解到的這部分内容:“你放心,聖依教對這類情況也有對應的規定——五輪比賽後剩下多少勝利者,最後就會派發出多少數量的神裝。隻要能堅持到最後,那麼大家都會有屬于自己的神裝!”
“那就好。”
“果然是慈悲的聖依神。”
人群中有不少人跟着放下心來。
而在絕大多數人都冷靜下來後,之後很快就到了正式開始進行競技場比拼的時候。
但在比賽開始後,真正讓人難以理解的畫面卻在此時才出現。
因為在軟件自動排序的比賽對戰表中,所有人都赫然看見了陶安安的名字。
被分到和陶安安對戰的那個信徒還有些懵,沒想到自己這次比賽的對手居然會是一個智商堪比幼兒、大病小病纏身隻能坐輪椅的癱瘓少女。
所有人最開始都下意識覺得,可能是作為母親的陶靈想要以女兒的名義參加比賽,代自己的女兒取得神裝。
等到取得勝利後,再以自己的名義參賽,取得其他神裝輔助安安恢複健康。
雖然這和聖依教的規定看着有些不大相符,按照目前公布的競技場比賽規則來說确實是不支持、不允許出現類似的情況。
但如果是“奇迹母女”的陶靈和陶安安,在場的江市人顯然都能理解類似的做法,甚至可以選擇當做什麼都沒看到,讓她們成為罕見的那個例外。
可沒想到的是,“陶靈”看着像是真的要默默遵守規定的樣子,以一種其他旁觀的信徒都無法接受、無法理解的方式,居然真的把陶安安推到了對應的對戰信徒面前,看着像是真要讓眼下神志不清的女兒參與比賽。
讓這樣的一個連對外界基礎認知都沒有、基本上甚至能被稱作是沒有自我的陶安安參賽?!
瘋了麼她?!
親眼看到這離奇到連做夢可能都不會夢到的場景,周圍不少人見狀沒忍住發出了驚呼——
“你這……”
“天?真的讓安安以這種狀态去參賽?!”
“不是,安安這樣真的能比賽麼?”
就算是出于對“奇迹母女”的關心,或許絕大多數參賽者都會選擇謙讓,讓聖依神的神裝去到那些更需要它們的地方,刻意留手讓陶靈陶安安取得勝利。
但說真的,就陶安安現在的這個情況,她現在這樣能否參與比賽,這恐怕都是個未知數。
“陶靈”似乎也注意到了周邊其他人都在看向自己,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腳尖,扯着嘴角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解釋道:“我沒有安安那樣純粹……我至今還信仰着其他神明,隻能是讓安安自己去試試了。”
“希望神明會庇佑她……”
在場其他人聞言,第一反應就是覺得有些莫名。
畢竟就按照過去陶靈表現出來的對于陶安安的愛,這個對孩子抱有絕對愛意、哪怕生活艱苦仍然選擇将生來殘疾的女兒撫養長大的母親,在得知了聖依教的神裝能被用來救助陶安安時,絕對就會因此快速轉變自己的信仰。
正如過去陶靈推着陶安安輾轉于各個教會之間,她絕對會在親眼看見神裝在女兒身上發揮作用後轉而信仰聖依神。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直接讓自己依舊神志模糊、甚至可能還理解不了究竟什麼叫比賽的女兒參與其中。
讓什麼都不懂的陶安安參與其中——這在他們看來簡直近似于殘忍。
在所有人的視線正中,“陶靈”似乎也從周圍其他人面上的神情裡意識到了不妥。
“怎麼了……”“陶靈”露出為難的表情,看着像是真的因此而痛苦,“難道除了母親的身份之外,我就不能擁有屬于自己存在的痕迹了麼?”
因為此時的“陶靈”就面朝着本輪比賽陶安安的對手,面對面說話的樣子甚至有些單獨的反駁。
對面的信徒聞言,聽到這近似于诘問的話語,不由露出恍然和羞愧的神情。
“怎麼說呢……可能是确實是我想岔了吧。”
“陶靈”的确說得有道理。
刨除母親的身份之外,她活在這個世界上,确實也存在其他獨屬于自己的身份。
總是下意識地把對方一直放在面對孩子不斷選擇退讓的母親的身份上,也能算是一種不夠尊重、也沒有道理的下意識偏見。
對神明虔誠的信仰在這個時代無疑是近似于底線的存在,“陶靈”保有自己的底線确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問題是,就按照過去看到那些新聞報道,“奇迹母女”給外界其他人的印象無疑與此時的現狀相悖。
就好像對于作為母親的陶靈來說,相比起那些近似于教條的信仰,她的女兒陶安安才是她為人處世時真正的底線。
這才是“奇迹母女”感動了無數江市人的原因,這也是對方能在江市真正出名的根本。
“……感覺以前媒體還是有些過分誇張渲染了吧。”
因為過去和“奇迹母女”沒經曆多少接觸交流,在場其他人似乎也隻能将其歸類于新聞報道和現實情況的誤差了。
邊上有人不免在心裡唏噓了幾句,轉而問出了那個最重要的問題:“可是聖依教要求參加競技場比賽的基礎就是打開召喚競技場……安安這樣,看着連話都說不明白的樣子,她這真的能參加比賽麼?”
“陶靈”笑笑,歉意道:“我試試。像是安安這樣簡單純粹的孩子,她一定能用自己對聖依神的愛,成功召喚競技場的降臨。”
說着,她半蹲下身湊到陶安安身邊。
“陶靈”伸手抓住陶安安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于激動、擔心錯過神賜日競技場比拼的緣故,她的手指骨節看着都有些泛白。
“來,安安,你跟我學,”“陶靈”放慢自己說話的速度,一字一句地慢慢教導,“我要申請和你進行競技場比拼。”
“安安你對着對面的那個叔叔說,就現在,說要和他進行競技場比拼,好不好?”
類似好不好、信不信之類的主觀問題,陶安安自然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她似乎依舊還記得過去來自陶靈不厭其煩的教導,哪怕是幾天後的現在。
陶安安磕磕巴巴地說出了挑戰的話語:“我、我要和你、和你競技場比拼。”
似乎和其他人宣戰打開競技場的語句存在些許的不同。
……大抵陶靈以前也曾擔心過,如果句子太長陶安安可能沒辦法記住并完整說出口,于是專門分析過這個在聖依教信徒看來近乎統一的挑戰話語,提取出句式中的名詞以及後續的挑戰動詞,在原句的基礎上縮減了部分對于正常人來說近乎微不足道的字句。
伴随着競技場比拼的明确挑戰話語被陶安安說出口,透明空氣牆憑空出現在周身。
緊貼在陶安安身邊的“陶靈”被強行推開到一米開外,競技場的比拼伴随着熟悉機械音的出現正式拉開帷幕。
周圍所有人旁觀的信徒都露出了驚訝喜悅的神色,沒想到神志不清的陶安安居然真的能擁有對于神明的純粹信仰,召喚競技場證明自己的虔誠。
而在最初的這點小意外後,之後的比賽也進行得格外順利。面對着這樣的陶安安,無論是誰恐怕都難以狠下心來将其淘汰。
哪怕陶安安全程都沒有做出哪怕一個符合競技場加分标準的動作,哪怕競技場的機械音對于比賽的評判從始至終都是“醜得難以分出高下”的貶低,她依舊癱在輪椅上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由于競技場的持續時間本來就不算太長,在比賽正式開始後,這次神賜日裡競技場比拼的最後勝利者終于揭曉。
五輪競技場比拼後,最後的勝利者足足有二十多個。
所幸在比賽最終結束的那一瞬間,就像是之前臨時主教解釋的那樣,二十幾張神賜的卡牌瞬間出現在教堂中,分别落到每一個勝利者手中。
因為這次的勝利者之中存在陶安安這類的特殊情況,有拿到【優雅】屬性神裝的信徒想到陶安安的情況,猶豫了片刻後拿着自己的神裝主動走到了陶安安面前,看了一眼落在對方手中的卡牌。
看到陶安安被分到的神裝是一件二星【簡約】屬性的【白領襯衫】,當即出聲試圖和對方交換。
“安安,我拿到的神裝是【優雅】屬性的【星星手鍊】,我和你換好不好?”
陶安安沒有說話,但拿到二星【優雅】屬性神裝的信徒還是将【星星手鍊】綁在了對方的手腕上。
就好像這場交易在單方面的詢問後也得到了彼此雙方的同意。
在【星星手鍊】成功綁在陶安安的手腕上後,當提出交換神裝的信徒嘗試抽取對方手上的卡牌,她也确實觸碰到了卡牌微涼的邊沿,并最終成功将【簡約】屬性的【白領襯衫】拿到了手中。
而陶安安也終于在得到【優雅】屬性的【星星手鍊】後,在神裝的力量下再度催生出了神志。
在這一刻,幾天前就積蓄在淚腺中的眼淚至此終于得以湧出眼眶,順着臉頰不斷往下滴落。
哪怕因為這具羸弱的軀體,陶安安無論做任何動作都顯得格外吃力,但此時的她還是強撐着擡起手臂,豎起的手指隔着人群遙遙指向“陶靈”。
“她……她……”她不是我的媽媽。
在數日前,被強行困在這具遲鈍軀殼中的靈魂便想高聲喊出這個事實真相,但一直到今天,她才擁有真正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部說出口的能力。
周圍其他信徒也注意到了陶安安的動作,紛紛順着陶安安的指尖看向站在人潮另一端的“陶靈”。
而在所有人的視線視線正中,“陶靈”面上露出激動的表情。
即便是到了現在,她看着依舊是不慌不忙的樣子。
“嗯?”“陶靈”笑着,平靜地詢問道,“安安,你想和我說什麼?”
對面,隻是在聽到“陶靈”說話的瞬間,陶安安艱難擡起的手臂便肉眼可見地大幅顫了顫。
所有人都隻覺得是虛弱的病人實在沒什麼力氣,此時場中恐怕隻有陶安安自己知道心底的那份驚懼。
隻是話語開頭那個表示疑問的語氣詞,她便想起了最近意識朦胧時,聽到的那些含糊的威脅與警告。
——“嗯……好吧,你确實不能說話……不過,你應該也是希望你的媽媽能活得好好的吧?”
——“安安,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聽到我說話,這時候你對外界是不是真的有感覺……但我這也算是提前為了你好,就算是為了你的媽媽,聽話一點行麼……如果……”
這對陶安安來說無疑是另類的警告。
陶安安的話語突然頓住,之後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她……”陶安安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用力閉上了眼。
随着她閉眼的動作,眼淚淌得越發洶湧。
陶安安近乎是絕望地将後半句話說出了口:“她、她是我的,媽媽。”
淚水朦胧間,她模糊地看到了其他人面上的驚喜,她甚至還聽到了其他人發出的感歎——
“天啊,她認出自己的媽媽了。”
“能醒過來就好,你們母女倆在未來一定要幸福啊。”
“安安是在和我們炫耀你的媽媽麼……好吧,這樣的媽媽我們确實沒有。”
周圍甚至響起了來自其他人的零碎鼓掌聲,所有人都在贊美這幕發生在他們面前的催淚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