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知父母親絕不會答應,可見哥哥那般失魂落魄,她還是想再盡點力的。
可清婉太過敞亮,看事透徹,知曉艱難,便不肯往前,哥哥一人便是再怎麼努力,怕也抵不住母親一意孤行。
她扭頭吩咐身邊丫鬟,“命人出城通知哥哥一聲,讓他回府吧。”
丫鬟應聲,柳江雲歎口氣,轉身朝自家馬車走去。
……
馬車上。
林清婉挑起車簾吩咐允風,“從正華街上走,去客來軒帶些甜棗回去。”
上次帶的甜食,穎姐兒很喜歡。
允風應了一聲,繞路從大道往正華街去。
一炷香後,馬車停下,月禾下車去買東西,半刻鐘後折回。
“小姐,客來軒的掌櫃的尋您?”
“華叔?”林清婉挑起車簾,華叔拄着拐杖,正立在窗口。
“小姐。”他恭敬的拱手一禮。
林清婉點頭,“華叔可是有事尋我?”
華叔有些為難,“正是,我這…”
他有幾分欲言又止,最後輕歎出聲,“我隻是想問問小姐,近幾日可曾與我家東家有所來往?”
林清婉面上一紅,微點點頭,“前兩日…倒是收到過他的書信,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
華叔連忙問,“那東家可曾提起過什麼時候回來?”
林清婉,“不曾提及具體時間,隻說三兩日抵京。”
“那就成,那就成!”
華叔長松口氣,“不瞞小姐,這兩日店裡發生了一些事,我實在處理不了,怕隻有東家才能拿主意,将此事給壓下來。”
“昨日給東家去的信,一直沒有消息,我實在是心急。”
客來軒于東家而言,意義非凡,若是他保不住,還有何顔面面對東家。
林清婉蹙眉,“客來軒應也算是淮陽王府的産業,你若遇到棘手的事情,為何不回王府求助?”
便是不尋那位側妃,還有淮陽王啊,亡妻的産業,他總不會不管才是。
華叔苦笑一下,搖了搖頭,“東家與王爺不合,這些事情,王爺向來都不過問的,至于那位側妃……”
華叔眼中帶上嘲諷,沒再往下說下去。
林清婉也沉默,周暮與淮陽王不合,這倒是從不曾聽說過。
外界不知,那在盛京應也算是禁忌話題,華叔是周暮信的過的人,卻将此事說予她聽……
林清婉看眼華叔,眉心一跳。
幾次來,他都恭敬有加,非常客氣,該不是誤會了她與周暮的關系吧。
華叔擡眼,見她沉默,心底也是一突,淩霄不是稱這是未來的世子妃嗎,難不成王府這些秘事,東家還不曾與她言明。
“是我多言了,小姐勿怪。”
林清婉搖頭,“沒有,華叔放心,事關淮陽王府隐事,我不會妄言。”
“實不相瞞,我父母,家兄皆被困嶺南山,前日是我擔心家人,去信詢問世子的。”
“世子良善,回信告知我情況,信中提及,應是三兩日即可回京。”
良善?華叔嘴角抽抽,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贊揚他家主子。
聽到林清婉這一連串的解釋,華叔連連點頭。
女孩子面皮薄,他自然要配合。
“小姐挂念家人,是大孝之人,如今有了準信,我心中也就踏實了。”
林清婉點頭,俏臉抑制不住的發紅,華叔雖嘴上不言,可她總覺得華叔看她的眼神,以及笑容都有幾分深意。
正說着話,突然有一群人,手執棍棒,從馬車旁迅速跑過,往酒樓裡沖去。
華叔面色一沉,轉身拄着拐杖快速回去。
須臾,酒樓裡發出陣陣打砸聲,其中還夾雜着幾聲喝罵。
林清婉蹙眉,“允風,馬車靠邊,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竟然有人敢在周暮的地盤上砸東西,當真是罕見,不要命了不成。
允風将馬車停到對面馬路上,便往客來軒而去。
林清婉,“若有必要,護住方才那位掌櫃的。”
“是!”允風也是有幾分功夫在的,護一個華叔,還是不在話下的。
裡面打砸聲不斷,林清婉起身想下車,被月禾攔住。
“小姐,外面危險,您還是坐馬車裡,不要出去了。”
“那夥人連周世子的酒樓都敢砸,指不定是些什麼人呢,您不能涉險。”
林清婉自然知道危險,可她記得淩霄說過,這是他母妃留下的酒樓,是他的念想,他一直都很看重。
“我不進屋,就在門外看看怎麼回事。”
月禾死拉着她不松手,眼圈都紅了,“不成,小姐不能去,萬一碰上些亡命之徒,小姐千金之軀,如何使得。”
任如何說,月禾就是搖頭,不讓林清婉下車。
無奈,林清婉隻得挑着車簾,緊盯着客來軒的方向。
不一會兒,門口便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可裡面的叫罵聲卻依舊持續,許是能砸的都砸了,倒是少了噼裡啪啦聲。
“滾,看什麼看,我家公子的熱鬧你們也敢看,不想活了。”一個白淨小厮走出來,惡狠狠的沖門口看熱鬧的人怒喝。
門口頓時散個幹淨,林清婉看着那人的臉,陡然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那個被周暮追債的姜家公子的小厮,上次客來軒裡,讓她讓路的就是此人。
姜烨知道是周暮派人打的他?
即便知道,他又怎麼敢上門挑釁的,連大皇子都忌憚三分,他哪來的膽子。
難不成,他不知道客來軒是周暮的産業……
一瞬間,各種心思劃過心頭,林清婉眉頭緊鎖。
“老東西,你今天不交代出幕後主使,爺就弄死你。”
華叔被允風護着,從門口退出來,一個幾乎渾身被白布包裹住的男人被下人攙扶着出來,滿臉陰鸷的斥罵。
華叔腿腳不方便,又上了年紀,與對面兇神惡煞的人一對比,便顯的孤苦又老弱。
允風蹙眉站在一旁,護住華叔不受傷。
“姜公子說什麼,草民聽不懂。”
“草民本本分分做生意,卻被如此欺辱,這盛京可還有王法,您雖貴為皇室宗親,可也不能這般放肆,不将尋常百姓當人看。”
華叔脊背挺直,聲音高亢,帶着幾分不屈,引的周圍人唏噓不已,紛紛搖頭歎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于他們這些普通百姓而言,皇親貴胄,哪是他們這些賤民能招惹的起的,讓他們死,也不過是勾勾手指的事。
果然,姜烨冷笑一聲,吃力的走下台階,眼中盡是歹毒的恨意。
“我為官,你為民,就算我欺辱你,那又如何?”
“若你當真本本分分做生意,爺豈會找到你的頭上,别給老子裝蒜,今日若是不交代清楚,爺就活活打死你。”
他一個示意,旁邊的打手紛紛走上前,準備毆打華叔。
若真打起來,對面人多勢衆,允風又要護着華叔,肯定不是對手。
林清婉攥緊錦帕,她擡眼看向客來軒三個大字的牌匾,周暮不可能不給酒樓留人,還有那日毆打姜烨的人,今日竟都沒有出現,這是何意?
所以,客來軒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隐秘,不能暴露出來。
林清婉眯起眼眸,拉過月禾低聲吩咐幾句。
月禾有些猶疑,“成…但是…小姐不能亂跑,要待在馬車上等着奴婢。”
林清婉點點頭,“我知道,你快去吧。”
月禾點點頭,跳下馬車後匆匆往後跑去。
那邊,一炷香過去,任姜烨如何責難,都未從華叔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
他的耐心逐漸消失,險些暴走,若非有百姓圍觀,他不敢衆目睽睽之下草菅人命,怕早就讓人打死華叔了。
“爺在問一遍,你究竟說是不說?”
他連攙扶之人都揮到一旁,怒氣沖沖的瞪着華叔。
華叔,“草民還是那一句話,草民隻是個安分的生意人,不知哪裡得罪了姜公子,還請姜公子明言。”
“便是被打死,草民也得當個明白鬼。”
“行,老東西!”姜烨指着華叔,手都有些發抖,怒的面容扭曲。
他擡腿就要踹向華叔,許是左腿有傷,站不穩,他右腿剛擡,便有些腳下一軟,往地上栽去。
還好侍衛離的近,忙伸手扶住他,這一意外,引的圍觀群衆忍俊不禁,甚至有人偷笑出聲。
“閉嘴!!!!”
姜烨都發狂了,“來人,給我摁住這死東西,爺今非狠狠的收拾收拾他不可。”
華叔,“若草民有罪,自有律法處置,姜家動用私刑,目無王法。!”
他沖周圍百姓高喊,百姓們紛紛點頭,卻不敢言語,讓他們與官抗衡,那是萬萬不敢的。
姜家的打手一擁而上,對華叔拳打腳踢起來,允風盡力護着華叔,但耐不住對方人多,二人還是挨了不少拳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姜家為官不仁,殺害百姓啊。”華叔高聲呼喊。
“給爺堵上他的嘴。!”姜烨急急吼道。
他雖放肆,可姜家卻是要臉的,若讓父親知曉,他定要被呵斥。
正打的一團亂時,不遠處突然有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讓開,官府辦案,通通讓開。”
聽到這話,林清婉心頭一松,緊抓着車簾的手也卸了力道。
月禾爬上馬車,紅着臉氣喘籲籲,“小姐猜對了,那位一得到消息,立馬就帶人匆匆趕來了。”
林清婉點點頭,看向走在官兵最後面的那位富态男子,三皇子側妃的兄弟,富商趙家的長子。
……
聽到吆喝聲,圍觀的百姓紛紛讓路,連正厮打在一起的姜家侍衛也停住了手。
為首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臉上還挂着汗水,通紅的臉昭示着他這一路的匆忙。
他輕咳一聲,擺足官威,“這是怎麼回事?”
“青天白日的,聚衆鬧事,你們成何體統,可曾将律法放在眼裡?”
“求大人做主啊!”華叔噗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
“草民本本分分做生意,這位貴人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打砸小店,還讓人毆打草民,若非大人來的及時,草民今日就要喪命于此了啊。”
中年男人聽的認真,眉頭緊緊皺起,看向被白布包裹的姜烨,“是這麼回事嗎?他說的可是事實?”
“是又如何?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質問小爺,趕緊帶着你的人滾,别等着爺連你一塊收拾。”姜烨隻以為對方沒認出自己的身份,畢竟盛京中的小官很多,他都不認識的,能有什麼來頭。
中年男人眸光厲芒一閃,“本官是奉京兆尹大人之命,特來處理糾紛。”
“盛京乃天子腳下,豈容爾等胡作非為。”
“放肆,你可知道我家爺是什麼人?”姜烨的小厮上前一步大聲呵斥。
“皇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不論你們是何人,都不該大庭廣衆之下。明目張膽的草菅人命,此事,本官會如實上報朝廷。”
中年男人義正言辭,“來人,給本官将人拿下,押回京兆尹府衙。”
官兵立即上前拿人,姜烨臉色黑沉,姜家的侍衛本還反抗,可耐不住官兵手執大刀,他們也不敢亂來。
姜烨,“你敢押我?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中年男人神色不變,官兵伸手去抓姜烨,姜烨奮力反抗,反倒站不穩,摔在地上。
人群中響起低笑聲,有一個聲音卻極為刺耳。
姜烨猛然擡頭看去,見到那人,他氣的咬牙切齒,恨不得咬他一口。
“趙澤,你敢害我?”
趙澤,“姜公子言重,我隻不過是路過,來看個熱鬧而已。”
“以前倒是不曾想,姜公子竟然這麼大的膽子,衆目睽睽之下,草菅人命,欺辱百姓。”
“你胡扯什麼,我沒有,你那隻眼睛看到我草菅人命。”
姜烨據理力争,草菅人命,欺辱百姓,可不是小事,是要被禦史彈劾的。
如今大皇子與三皇子正是你死我活的時候,他若是罪名坐實,還不被活活打死。
“是與不是,你我說了不算,要看官府怎麼判才行。”
姜烨看向面不改色的中年男人,此時才知對方為何不懼他的身份,原來竟然三皇子一派。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自己錯處,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思及此,他徹底放棄了言明身份的心思。
說出來,不過是讓姜家更被動而已。
“若你言明是因何事打人鬧事,本官還可酌情考量,是否将你押入大牢。”
姜烨眼皮一跳,别過臉不語。
他怎會告訴他們,他是因為欠債屢屢被打,好不容易尋到背後始作俑者,來找茬的。
這麼多人,還有死對頭趙澤在,他丢不起這個人。
“既是不說話,那邊押去大牢。”
中年男人一揮手,侍衛們立即押着姜家一幹人等離開。
趙澤嘴角挂着得意,沖中年男人低聲道,“人既落在你的手裡,那麼是打架鬧事,還是草菅人命,都應由京兆尹判處。”
“等上個幾日,各路證據一到,口誅筆伐之下,他再想翻身可就難了。”
“下官明白。”中年男人颔首,十分恭敬。
進了大牢,如何定罪,定何罪,就由京兆尹說的算,在等個幾日,若是再有其他更大的醜事爆出,還何愁收拾不得區區姜烨。
“隻是…下官怕拖不了幾日,還請您動作快些。”
趙澤點點頭,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