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官眷連忙垂手讓路,福身見禮。
林清婉收回視線,退回林軒逸身後,随衆人行禮。
許是周暮太過冷峻,令人望而生畏,衆多女眷雖有意攀附,卻無人敢上前搭讪,隻默默偷觑着。
周暮踏上台階,林軒逸與王景胥往邊上退去,不想那人卻突然止住腳步看來。
透過二人,周暮看向靜立最後的少女,罕見的精緻妝容,與以往大不相同,能隐約可見幾分病容與困頓。
他幾不可見的蹙起劍眉,眸中冷意更甚,明顯察覺出他的不虞,府門外的衆人靜若寒蟬,更加垂首低眉。
落在身上的視線太過灼熱,林清婉面上不動聲色,繡帕卻攥的很緊,以掩飾心中沒來由的緊張。
過了大半晌,周暮聲音才緩緩響起,帶着絲絲溫和。
“這位公子,瞧着眼熟,可是今年的解元?”
林軒逸微怔,不曾想周暮會主動與他交談。
“正是。”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答對。
周暮,“早聽說林解元文章卓絕,才華斐然,倒是不曾與之交談過,今日碰巧遇上,一道走吧。”
林軒逸面上不顯,心中卻是百轉千回,江南一事,周暮自然是記得他的,隻不知今日突然有此一舉,是何意。
他可不認為他一個小小解元,能入這位的眼。
心中雖思量,可他依舊不曾露怯,從善如流的應下。
“周世子缪贊,在下不過是運氣好,僥幸奪的頭籌。”
“承蒙世子擡舉,請!”
他擡起手,請周暮先行。
周暮點頭,再次望眼那安靜乖巧的少女,這才率先往府内走去。
林軒逸随後跟上,他心裡思襯着事,自是不曾注意到那人的目光,王景胥這個知情人,卻是看的分明。
他回身看眼林清婉,眸底情緒複雜,帶着幾分苦澀。
林清婉擡眼看他,臉上挂着得體的淡笑,“大表哥,二哥走遠了,咱們該跟上了。”
王景胥回過神,淡淡應聲,二人這才跟上。淩霄手中提着包袱随後。
幾人同行離去,沉寂的府門口立即沸騰起來,紛紛都在打探那今年解元的身份。
“若是一個破落戶,怎麼可能得淮陽王府看重,你該不會是消息有誤吧?”
“不可能,我夫家妹妹嫁的就是江南本地的大戶,是她親口與我說的,怎會有假,以往的林家也是官宦世家,如今,哼………”
那挑着眉的婦人冷哼一聲,眸底透着輕蔑。
“如今什麼,你倒是快說啊!”
其他的官夫人忙驚奇的詢問,所有人目光都看向那說話的婦人,帶着好奇。
婦人撫撫發鬓,滿臉不屑,“如今,自是一貧如洗,破敗的不成樣子,連昔日伺候的下人都給打發了,隻守着一座空宅子,空有門面。”
衆人一陣唏噓,原本見林軒逸氣度不凡,一表人才,動起心思的夫人小姐們紛紛露出失望之色,歇了心思。
“如此說來,竟是寒門。!”
幾家聽八卦的女眷皺起秀眉,甩着錦帕進了府門,仿佛提一嘴都降低了她們的身份。
沈府門外,一輛馬車早已停在那多時,自将這些閑言碎語盡數聽進耳中。
貴婦人氣的盡數掃落桌上茶盞,面色難看至極。
馬車中氣氛凝滞,吓的丫鬟小厮們靜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母親……”柳江雲咬着唇,低低喚了一聲。
“母親,您别氣。林二哥哥是個有才華的,待來年會試,殿試一過,定能三元及第。”
“三元及第又如何,沒有背景,沒有家世,想在官場上有所作為何其艱難,能做個五品京官已是極限了。”
柳夫人氣的面色發青,狠狠閉上眼睛,“我就不該讓你與那林家的結交,否則也不會鬧出如此醜事。”
“你知不知道,如今咱們房已經是柳家的笑柄了,你那幾個叔叔嬸嬸嘴巴都快咧到天上去,就等着拉咱們下台,取而代之呢。”
“還有你哥哥,好不容易争氣一回,我本想着你也長大了,往後嫁個高門,總是能讓我揚眉吐氣一回,如今卻………”
柳夫人氣的直拍案幾,“我是造的什麼孽啊,這老天爺怎麼就偏與我過不去呢。”
柳江雲撇撇嘴,“母親,林二哥哥很好,他是個正人君子,雖如今落難,可依他之才,女兒相信,他總有翻身之日。您不要如此貶低他。”
柳夫人柳眉倒豎,手指都快戳到了柳江雲臉上,“你……你……怪不得府上人都疼你堂姐,你但凡有她一半的心氣,也不會如此沒用。”
“沒出息的東西,你是要氣死我!”
若是以前的林家,雖底蘊薄些,可她勉強還能接受,如今她兒子高中,她脊梁都硬了不少,再讓她與一個破落戶結親,她如何咽的下心氣。
柳江雲,“行了,母親。!”
“如今木已成舟,您總不能讓女兒出家去做姑子不成,若您舍得,回去女兒就削發為尼。”
柳夫人瞪她,“你胡言亂語什麼,那豎子不是說過,若你不答應嫁他,就遠離盛京,再不回來嗎?”
“依我看,就讓他滾,從此以後都不要再回來,隻要這事不傳出去,你就還是黃花大閨女,清清白白的貴小姐,照樣嫁入高門。”
“若萬一呢?”柳江雲看着柳夫人,嘴角輕撇,“若萬一傳出去,女兒是等着被夫家掃地出門,受世人唾罵,還是為保柳家名聲,直接一根繩子,吊死幹淨。”
“呸呸呸,你胡扯什麼?”柳夫人大怒,伸手就去擰柳江雲的嘴,“我看你分明就是心裡有了那豎子,處處向着他說話,我說一句,你有十句等着,連你親娘也比不過他了是嗎?”
柳江雲被擰的眼中冒出水光,抽抽搭搭起來,“他是我的未來夫婿,我自然要向着他。”
“母親可别忘了,清婉姐姐與沈家少主還有親事的,沈家門楣可不比咱們柳家低。”
“那豈能一樣!”柳夫人收回手,面色冷沉,“俗話說,擡頭嫁女,低頭娶媳。”
“你呢,倒是直接尋了個窮書生,我的臉面是一點都不剩了,連下車都羞的慌。”
聽到那些貴夫人對林家的輕蔑與不屑,就猶如一個個耳光刮在她臉上,臊的她恨不得原地打洞,鑽進去。
“都是母親自己的臆想,如今盛京上下,根本無人知曉我與林二哥哥的親事。”
“可我知道!”柳夫人氣的捶兇頓足,“我隻要聽她們說,我就覺得是在笑話我。”
“若非你與他………”她指着柳江雲,片刻後又收回手,到口的話咽了回去,氣的直瞪眼。
柳江雲嘴角扯起一絲苦笑,“母親百般看不上林家,可又怎知,林二哥哥那般才華橫溢,又嫡仙般的人,能否看上你這不學無術,無德無才的粗蠻女兒。”
“母親該慶幸,林二哥哥是個有擔當的朗朗君子,若是那等子小人,便是咬死不肯負責,我看你又當如何,是否要一劍殺了我。”
柳江雲話落,便氣沖沖的一撩車簾下了車,留下柳夫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如調色盤一般五彩紛呈。
半晌,她低斥一聲,“他敢,我非讓你父親尋他拼命不可。”
…………
母女二人一前一後進府,都帶着幾分氣怒,渾然未曾注意到身後有一位身披粉色鶴氅的少女,緩緩從馬車中踏出。
“能與周世子并肩而行之人,往後又能差到何處。”
她低喃一句,笑着走進府門。
………
“舉人功名,已能入朝為官,不知林公子是想繼續往上考,還是想得一閑散文職?”
周暮放慢腳步,與林軒逸同行。
林軒逸,“當日事情,周世子知曉,便是為着她,我也該再往上搏一搏。”
他答應她要苦讀詩書,封妻蔭子的。
周暮點點頭,“七尺之軀,的确該奮發有為,為着妻室不受委屈,也為着家族親人不受苦楚。”
“周世子說的是。”
林軒逸笑着點頭,看向周暮的眼神有些複雜。
周暮嘴角微勾,眼底透着暗芒,“林二公子神色有些奇怪,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林軒逸微一拱手,“周世子身為宗室,位高權重。能有此心性,令在下佩服。”
周暮垂頭,看向地面上拉長的人影,那細長的步搖折射的光影,正微微晃動着。
“宗室子,也并非皆是花紅柳綠,妻妾成群之輩,能稱之為家,且護其一生的,隻有發妻。”
“于我而言,男子一生作為,無非就是要護的家人活的肆意,縱情灑脫。”
林軒逸目露欽佩,“若哪家閨秀能嫁周世子為妻,實屬大幸。”
外人都道淮陽王府的世子冷皿無情,心黑手狠,可今日看來,盡是傳言。
周暮笑意加深幾許,并未言語。
身後的淩霄卻是聽的直撇嘴,這番護妻的言詞,可是連他都不曾聽過,他家主子為抱美人歸,真是越發沒有底線操守。
林軒逸對周暮了解不多,自是不曾心生懷疑,可作為生在盛京的王景胥,卻是知曉此人的冷面冷情,不假辭色。
他斂下眼睑,微微偏頭看向一側的林清婉,眼中有苦有慰。
那人那般高傲,卻肯纡尊降貴,與軒逸交談,甚至博他好感,應是真心喜愛她的,日後也必定會重她,愛她。!
祖父說的不錯,他的确比自己更适合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