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笑的開懷,眼中卻帶着深意,“她是平昌侯府的嫡女,她母親也出自清流世家,這般家世教養出的姑娘,各方面都是極出色的,内外都可匡扶夫婿,若是誰家能娶她為妻,可是樁大喜事。”
“這大家族娶妻,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禮儀教養,兩家能互幫互助,什麼情情愛愛的,那都是小妾的立足之本,一輩子上不的台面的身份。”
李氏伸手端起一旁茶盞,輕啜起來,面上帶笑,餘光卻觑着下首少女的臉色。
林清婉面上平靜,“大舅母說的是。”
李氏唇角勾起,很是滿意。
又閑聊幾句後,林清婉面露難色,半晌後斟酌開口:“大舅母,清婉還有件事想麻煩您。”
這會兒李氏才真正放下心來,臉上笑意溫和幾分:“都是一家人,無需客氣,你說來聽聽。”
林清婉站起身道,“這…這事屬實有些難為情,可我母親不在身邊,外祖母年歲大了,隻得來麻煩大舅母。”
“不知…大舅母可知曉,沈家入京的消息?”
李氏一頓,似是沒想到林清婉會主動提起沈家,不由問道,“沈家入京了?這事我倒是沒聽說過。”
林清婉歎口氣,“您是清婉長輩,也知曉其中隐情,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當初來盛京,實則是躲那樁婚事的,您也知道。”
“可…如今沈墨奉旨入京為官,整個沈家都遷移到了盛京,我雖不情願,可表面上,終究與沈家尚有婚約在,論理該上門拜見才是。”
“沈氏百年世家,家大業大,底蘊深厚,我孤身在外,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禮,隻得求大舅母幫忙了。”
李氏面上有些不自在,還是笑道,“一點小事,等會我讓人去安排就是。”
“隻是…這沈家少主入京為官,我怎的沒聽說過呀。”
林清婉垂頭喪氣,“我也是聽周世子提起,好像也是在吏部。”
片刻後,她又擡起頭道,“沈墨才華在江南也是頭籌,少年時就已經進士及第,入朝也不過早晚之事。”
李氏扯唇笑笑:“沈家少主之名,我遠在盛京倒也曾聽說過,的确是個難得的卓絕才子,是你的福氣。”
林清婉搖頭苦笑,臉上的不情願一覽無遺,“他弱冠之年,便已接手偌大的沈府,本事的确了得,可…他雖家世卓著,品貌非凡,才華卓絕,卻…非我所喜……”
李氏臉上的笑幾乎要挂不住,手中茶盞險些捏碎,她讪讪一笑,并未接話。
林清婉臉上一熱,忙抿住嘴起身,“瞧我,竟是在大舅母面前胡言亂語起來,舅母莫怪。”
“時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擾大舅母用早飯了,清婉告辭”
李氏勉強扯起嘴角,點點頭。
林清婉情緒低落的離開,走出芳華院後,她面色恢複平靜,隐隐透着無奈。
她就是要告訴李氏,沈家家世不低于王家,沈墨之才不輸于王景胥,且少年掌家,心機城府了得,她連這般郎君都不想嫁,又怎會觊觎王景胥。
可她又同時憋悶,覺得自己不夠君子,心口不一,一面想退掉沈家親事,一面又扯着沈墨的大旗。
月禾心中卻是尤為解氣,“小姐,您早就該這樣了,也省得大夫人拎不清,總自作多情的找您麻煩。”
“不過是借旁人的勢,給自己臉上貼金,裝腔作勢罷了。”林清婉長呼口氣,臉上的笑很是勉強。
“小姐别這樣說,那沈家少主是小姐的未婚夫,他的勢,往後就是小姐的勢,夫妻一體,往後嫁人,您就是沈夫人,而非林小姐。”
林清婉臉色微頓,随即道:“那是他的勢,不是我的,旁人給的東西,容易拿到,可也最容易失去。”
從小到大,每次沈墨去府上,祖母都會囑咐她要嘴甜些,隻有哄的沈墨高興,将她放在心裡,以後她才能有舒心日子過,林家才能有所依仗。
林清婉擡眼看向頭頂的驕陽,掩下心中所有陰霾。
“走吧,時辰不早了,想是那位先生該到了。”
——
遠心堂。
林清婉走進去時,王老夫人正與一中年婦人相談甚歡,那婦人大約五十上下的年紀,笑起來時很是和藹,可眼中卻帶着利芒,一看就是精明能幹之輩。
王老夫人瞧見林清婉進來,忙招招手,“快過來見過程嬷嬷,往後她就是你的先生了。”
林清婉走上前,臉上挂着得體淺笑,福身行禮,“學生清婉,見過先生。”
既是出了宮,予人為師,那便隻以先生尊稱,也是對她往事的尊重。
程嬷嬷自打人進門,一雙老眼就落在林清婉身上,不住的打量着,捏着茶杯的手隐隐有些發抖,眼中也攏上一層水氣,半晌才啞聲開口,“小姐無需多禮,起來吧。”
林清婉這才起身,很是乖巧。
“不錯,不錯。”程嬷嬷連連點頭,表示對林清婉的滿意。
王老夫人笑意加深,看着林清婉的目光帶了三分驕傲,她的外孫女,有禮有節,娴靜文雅,容貌出衆,自是不錯。
“往後先生就住在你隔壁的閣樓吧,離你那也近,你大舅母有事,沒顧上來招待,你就親自帶先生熟悉一番,到院中轉轉。”
“是,外祖母。”
林清婉福身應下,轉身屈膝,做出請的手勢:“先生,學生帶您出去轉轉,這邊請。”
“那就有勞小姐了。”程嬷嬷站起身,沖王老夫人行過禮後走了出去。
……
“我先帶先生到住處去看看吧。”
程嬷嬷點頭,狀似無意問道,“聽說,小姐是江南人士,剛來盛京不久。”
林清婉笑意不變:“正是,我出自江南林家。”
程嬷嬷老眼微眯,“江南林家,可是……”
“曾是江南世家之一的林家,後來發生一些事情,敗落了。”林清婉平靜接口,面上神色不變。
程嬷嬷點點頭,二人腳步不停,往内院走去。
程嬷嬷幾次三番觑向身旁少女,見她行為舉止大方坦然,便是提起林家敗落時,也不見絲毫扭捏,神色自然,不由心中滿意幾分。
家世雖重要,可品行更重要,若人真如表現出這般心兇豁達,琨玉秋霜,倒也可彌補家世上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