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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有絕色美人光環[快穿] 瀟騰 92871 2024-08-29 11:09

  女子穿着粗布青衫,姿态沉穩淡然,聲音清越,驚倒一片同窗,夫子眼中也是異采連連。

  課後夫子布置作詩的課業時,連連看了蘇墨墨好幾眼,眼中不乏期待之意。

  沒想到教書多年,她還能遇見這般好苗子,實在是快哉。

  課後不少人朝着蘇墨墨擠了過來,争相做着自我介紹,大多數人即便不是大富大貴,卻也小富安康。

  見蘇墨墨穿着簡陋的衣衫,不少同窗主動邀請她吃飯,還有人想送她衣衫、文房四寶,甚至有一個富家女子直接開口要資助她讀書,出手就是一百兩銀子。

  蘇墨墨笑着一一拒絕,既不谄媚,也不顯得清高,同窗雖然遺憾,對她也沒什麼惡感。

  陸敏在旁邊早就等着急了,這下急急忙忙地拉着蘇墨墨去飯堂,生怕自己看中的潛力股被搶走了。

  一星期下來,蘇墨墨在乙班的地位已經牢不可破,同窗皆敬佩她的才學,夫子更是連連感歎自己教不了她了,甚至笃定三年後她有一争解元之力。

  在岚朝,隻要家世清白,學業出衆者很容易通過科舉改變自己的命運,更何況士農工商,這士可是排在第一位。

  蘇墨墨考上舉人幾乎是闆上釘釘的事,之後倘若考上進士,甚至殿試,那便是一步登天。

  誰都能看出這個苗頭,誰都想拉攏她。

  目前還沒開始一月一次的書院月測,否則蘇墨墨的名聲會傳得更廣,目前隻在乙班和夫子口中小範圍地傳播,隻是那些家裡有錢有勢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這不,見銀子沒法拉攏這名才女了,有人便想出了其他的法子。

  ——聯姻。

  當然這個詞有些不合适,簡單來說,就是給蘇墨墨塞人。

  有些舍得下皿本的,就想把自己的哥哥弟弟送到蘇墨墨身邊,那些不願投資太多的,就想送一些美人給她,當個夫侍也不錯。

  蘇墨墨有些無奈,她才15歲啊,就算女尊世界女子已經可以娶夫侍了,但對她來說,還是18歲以後再談感情吧。

  再說了現在還沒立業,還沒出人頭地,怎麼能耽于溫柔鄉呢?果斷拒絕!

  一個多星期下來,蘇墨墨的光環已經恢複到了28%,目前她的皮膚是小麥色,在女尊世界算是很大女子的顔色了,屬于有女子氣概的那種。

  至于五官,她的眸子逐漸變大,發絲濃密,鼻梁逐漸挺拔,五官立體起來,也稱得上一個大女子了。

  陸敏天天和她在一起看不出什麼,但是蘇墨墨那個沉迷于學業的舍友,某一次随意擡頭看見她,倒是被吓了一跳,手裡的書都掉了下來。

  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蘇墨墨已經從她的表情裡猜出了意思,她多半在想自己怎麼換舍友了。

  轉眼又是三個星期過去,為期兩天的書院月測後,便到了三天修沐日,整個書院一片歡聲雀躍。

  即便月測成績還未曾出來,但是蘇墨墨“少年天才”的名聲已經小範圍地打了出去,這次修沐,便來了不少人邀請她一同遊玩。

  陸敏本想邀請蘇墨墨去自己家小住幾日,蘇墨墨卻拒絕了,三天時間也不夠回穆家,她便打算租三天客棧,完成一幅畫作,去賺點外快。

  隻是在那之前,幾個平日裡相熟的好友邀請吃飯,蘇墨墨還是同意了,畢竟和這些性格爽朗的女子相處還是很舒服的,吃一頓飯也不會耽誤什麼。

  ……隻是蘇墨墨沒想到,她們邀請吃飯的地方,居然是朗月樓。

  見蘇墨墨臉色有異,羅姓同窗笑道:“墨墨,你這是害怕了不成?放心,這裡的公子們都很溫柔,随便你做什麼嘿嘿。”

  陸敏翻了個白眼,她和蘇墨墨解釋道:“墨墨,你放心,咱們目前是秀才,沒那麼多講究,再說了人家四品官員都來喝茶,我們怎麼不能來吃飯了?女子好顔色很正常,隻要别光明長大地狎妓就沒事。再說你15歲了,多看看繁華,以後才不會被迷了眼啊!”

  蘇墨墨年紀最小,一行其他五人都是府城家世尚可的人家,年齡普遍超過了20歲,不說正君,家裡夫侍是不會少的,聽聞陸敏的話後連連點頭。

  “墨墨你拿出點大女子的樣,要是看見那個俏公子,我們蘇大才女随便吟詩一首,那他不得感恩戴德?”

  蘇墨墨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點頭道:“姐姐們莫打趣我了,吃飯便是,隻是我是不喝酒的。”

  好友們連連點頭:“無妨,無妨!”

  張姐年紀最大,家裡是開酒樓的,也不缺錢,便闆着臉道:“我這個當姐姐的來請客,你們可别與我争。”

  其他人笑嘻嘻地,也不說争,反而道:“姐姐财大氣粗,我們一定要定下二樓包廂才是,免得小瞧了姐姐!”

  張姐還真就預定了包廂,走進朗月樓後,小厮滿臉笑容地迎上前,聽見張姐說出名字後,笑容越發真摯。

  “幾位大人今天可真走運,我們清栎公子前幾天生了場病,今天剛好,你們來正好可以看見清栎公子的表演。”

  除了蘇墨墨外,其他五個其實也不是朗月樓的常客,畢竟都被家裡壓着考功名,難得有閑工夫。

  聽聞小厮的話後,便也來了興趣,一邊讨論一邊朝着樓上走去。

  蘇墨墨走在人群中間,不遠不近,她掃視過朗月樓的内部,隻覺得這老闆的品味還挺好,豔而不俗,大廳的男子溫柔體貼,妝容不會顯得太過,既能挑動氛圍,也不顯得太過低俗。

  好像一進來真的能讓人忘記煩惱一般,也難怪生意這般好了。

  眼看就要走到二樓時,樓梯上方傳來一陣腳步聲,随後一道聲音響起。

  “告訴清栎,再鬧脾氣就給我滾回皇城。”男人的聲音有些低沉,帶着一些怒意。

  蘇墨墨好奇地擡起頭,便看見了一道穿着青衫的身影。

  男子年紀略大,眼尾有着細紋,但他的五官無疑極為出色,可以窺見年輕時的美貌,他穿着的青衫顔色偏暗,倒是挺符合他的年紀,不至于太不協調。

  男子頭發束起,兩鬓竟垂下了幾縷發絲,這意味着他未曾婚配,不過也不奇怪,朗月樓的公子們都是如此。

  這時男子也走到了樓梯口,正好與她們一行人撞上,蘇墨墨清晰地看着男子眉頭微皺,很快地挂上了柔媚的笑容,變臉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大郎君。”帶路的小厮恭敬道。

  原來這人竟是朗月樓的老闆,陸敏口中拒當四品官員夫侍的那個過氣頭牌。

  蘇墨墨的目光未曾遮掩,那大郎君也下意識地朝着她看了過來。

  目光相觸的一瞬間,男人瞳孔猛地收縮。

  逐漸遠離的兩條平行線,竟再次相遇了。

  作者有話說:

  第183章

  朗月樓消費高,環境自然也好,第一次來玩的人往往都會贊歎出聲,但對音泠來說,這些場景早已習以為常,甚至下意識厭煩。

  隻是此刻,看着距離自己幾步之遙的青衫女子,音泠突然覺得,眼前的景象也奢華到他難以呼吸。

  他比那些第一次來朗月樓的人還要怯懦,狼狽地移開視線,腳步也有些不穩,随後,音泠下意識的思考起,自己今天的穿着是否得體。

  似乎穿得太素了,顔色也有些老氣,死氣沉沉的,沒有女子會喜歡。

  但自從一月前,夕陽下的初遇後,音泠便下意識地改變起了自己的穿衣風格。

  明明是朗月樓的大郎君,最是追求容色的人,音泠這一個月來卻都穿着素淨,以往那些會随意調笑幾句的客人都無視了他,就連樓裡的公子們也開始擔心是否因為樓裡生意不好,大郎君都需要省吃儉用了。

  音泠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出那些下意識的舉動,但此刻,他恍然醒悟。

  穿着素淨、在乎名聲,不再往臉上塗脂抹粉,每天早晨細細地梳理着兩鬓垂下的發絲。

  明明她未曾見過他,他卻已經下意識地為那個陌生的書生守身如玉。

  明明身處這聲色之地,他卻試圖以穿着來表明自己的抗拒,表明自己的…..清白。

  或許是他的虔誠感動了上蒼,他竟然再次與她相遇了。

  看着皮膚變得白皙,五官顯露幾分精緻的女子,音泠心中湧上喜悅與恐慌,夾雜着點點自卑。

  一月未見,他變老了,而她卻是最美的年紀,有了大好的前途,蒙在身上的灰塵也逐漸散去。

  或許一月之前隻是朦朦胧胧的感覺,但這一刻,看着那唇角含笑、如同修竹般的女子,音泠确定,自己真的對這個書生有好感。

  “大郎君?大郎君?”小厮見男人神色怔怔,連忙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音泠回神,這才發現,剛才那一行人竟然已經離開了,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心中浮現一絲失落,音泠看向身側的小厮,吩咐道:“去打聽一下剛才的客人在哪間包廂,送點糕點茶水過去,記得,要最好的那種。”

  小厮有點懵,不是還在讨論清栎公子的事情嗎?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莫非是有貴人微服私訪?但回憶了一下剛才的客人,小厮也沒覺得那裡面有誰像是貴人。

  或許他在朗月樓的時間太短,還沒有磨練出好眼力吧,還是聽大郎君的。

  小厮連連點頭,又好奇道:“大郎君,那清栎公子….?”

  音泠想起這件事,臉色沉了沉,卻道:“你先去送茶水,我親自去找清栎。”

  “記得,态度一定要好,不該說的别說,不該看的别看。”離開前,音泠又轉頭吩咐道。

  小厮撓了撓頭,這不是樓裡最基本的規矩嗎?大郎君未免也太過謹慎了。

  …

  蘇墨墨一行人順利到達包廂,回憶起剛才聽見的話,陸敏連連感歎:“沒想到這朗月樓裡面還挺不平靜啊。”

  羅姐輕呵一聲,語氣有些冷淡:“這些男子最愛勾心鬥角,可不要光被他們表面的柔順迷惑。”

  見幾人好奇,羅姐便多說了幾句:“我曾經年輕的時候,也很憐憫這些身世凄慘的男子,還妄圖拯救他,結果他居然是其他女人派過來竊取我家菜譜的,幸虧我發現了,不然真得被我母親揍一頓。”

  “男子啊,沒有那麼簡單的,要我說那些家世出衆的男子還好一點,起碼單純,這種青樓楚館的,看看就行,别真娶回家。”

  蘇墨墨虛心地聽着,這男子去了後宅也不能随意小瞧啊。

  見她神色乖巧,羅姐頓時起了憐愛之心,以過來人的姿态道:“墨墨啊,你别着急,等你考上舉人了,有的是官家公子找上門呢!到時候娶一個貴公子,既能料理後宅,他娘家對你的前途也有幫助。”

  蘇墨墨笑笑,不置可否。

  在以前的世界裡,女子利用男子向上爬似乎是一件很丢臉的事情,在這個世界,女子卻完全可以軟飯硬吃,像她這樣的“寒門貴女”娶一個家世出衆的男子完全沒有問題,世人隻會覺得理所應當。

  當然,一切的基礎都在于她展露的學問。

  在這個世界,隻要女子有實力,容貌、身高、家世差一些完全沒有問題,世人也從不會苛刻于女子的相貌。

  就像在賀正君心中,即便她不是親生的,但僅僅因為她是女子,她便是全家的希望,待遇遠遠超過穆家的親生兒子穆岩。

  甚至穆岩也覺得這樣很正常。

  搖了搖頭,蘇墨墨透過包廂内側的欄杆朝着下方看去,這樣的設計很巧妙,包廂内的客人對一樓的場景一覽無餘,視野也很好。

  此刻舞台上方空無一人,一樓人聲逐漸嘈雜,開始議論紛紛,好在公子們陪着笑臉,小厮上茶上點心,方才安撫下來。

  這時門被敲響了,一個小厮走了進來,垂着頭,神色恭敬道:“幾位貴人,請用茶。”

  朗月樓的小厮們個個長相清秀,他們的年紀約莫在13、14歲,未到15歲及笄,便不像公子們一般挂牌。

  李姐笑着道:“放下吧。”

  小厮退了出去,看着桌上的茶水點心,她端起來聞了聞,倒是有些驚訝:“這朗月樓夠大方的啊,包廂裡的茶水竟用上了青葉。”

  李姐家裡開的茶莊,品了品茶後,再次感歎。

  “這青葉茶,隻能在每年的春分當天采摘,葉片修長,宛如男子的身姿,香氣撲鼻,更有美人之氣,隻是青葉茶産地太小,制茶損耗率太高,市面上流通的很少們,都被達官顯貴的管家提前預定了。”

  “譬如這小小一杯青葉茶,便需要100兩銀子。”李姐一錘定音,其他人瞪大了眼。

  “張姐,你預定這包廂花了多少錢?我們6個人,這光茶水不就得600兩白銀、60兩黃金?!”

  張姐緩緩道:“500兩白銀。”

  其他人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沒想到這朗月樓出手這般闊綽,可真賺錢呐!”

  “啧啧,現在朗月樓都是音泠的,沒想到他還挺有錢,這整棟樓都是嫁妝的話,他也未必不能找到一個身家清白的女子願意要他啊。”

  “他太老了,剛才你們看見沒,穿得灰撲撲的,眼角還有皺紋,還是其他男子鮮嫩。”

  說到這,羅姐突然笑笑:“姐姐們,現在這清栎公子還未來,我們叫上幾個公子陪酒可好?”

  “妙哉!”其他人拍手贊同,便喚來門口的小厮,吩咐了下去。

  包廂費用如此高,是有免費的男子來陪酒的,隻是想要其他服務的話,就得再花銀子了。

  沒多久,幾個男子緩緩走了進來,不多不少,正好六個。

  他們穿着鮮嫩的顔色,淺藍色、翠綠色,就連粉色也有一個,搭配上那容貌,倒也不顯得突兀,整體質量上佳。

  男子們臉上挂着柔媚的笑容,魚貫而入後各自挑選了一名女子,坐在她們身旁,便開始斟茶,嘴裡一口一個姐姐,身子柔若無骨,香氣淡淡,羅姐幾人頗為享受。

  李姐甚至直接攬上了其中一個男子的腰肢,一口親在他的臉上,直讓男子羞紅了臉。

  蘇墨墨身邊也坐下了一個青衣男子,他容貌有些青澀,臉上笑容柔媚,但眼神純粹,動作不如其他五個自然,顯然進入這行不久。

  他選擇蘇墨墨,也是因為蘇墨墨距離他最近,他看也沒看便下意識地坐了下來。

  此刻,其他哥哥們都開始營業,男子也撚起了一塊糕點,便笑着道:“姐姐,清竹喂你可好。”

  男子将手湊到蘇墨墨身前,臉上挂着笑,擡起頭後,卻是一怔。

  兩人距離如此近,清竹可以清晰地看見身旁女子臉上細小的絨毛,以及那線條流暢的側臉。

  即便她的膚色呈現小麥色,但那立體的五官,光滑的肌膚,以及挺直的腰身,流暢的肩頸線條,還是讓清竹下意識怔住,她的臉上仿若有吸引力一般,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随後,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靜道:“不必。”

  清竹開始不知所措起來,他的心跳徒然加快,心中有些懵懵懂懂,因着女子冷淡的态度,他又有些羞,臉下意識地漲紅了。

  之後,見女子一眼都未曾看他,清竹心中突然一酸,眼眶開始不由自主地濕潤。

  蘇墨墨自顧自地飲茶,倒是羅姐抽空看了眼她這裡,頓時驚訝道:“墨墨,你怎麼把人欺負哭了?”

  其他人一看,隻見女子坐姿端正,男子則瑟縮着,默默地垂淚,場面有點搞笑。

  蘇墨墨側頭一看,無奈地撫了撫額,問道:“你怎麼了?”

  她不太習慣别人的手觸碰的食物而已,這人心理也太脆弱了。

  清竹聽見女子清越的聲音,其中好似還夾雜着一點溫柔,和說“不必”時冷冷的模樣截然不同,他的心頓時劇烈地跳動起來,小聲道:“沒,嗝,沒什麼。”

  打了個哭嗝以後,清竹意識到自己失态,趕緊捂住了嘴,眼淚也消失了,越發想要埋下頭。

  蘇墨墨倒是覺得他有點好笑,見他也不過16歲的模樣,便溫聲道:“我不習慣别人的觸碰而已,與你無關。”

  清竹的心再次淪陷,為什麼她會這麼溫柔啊,聲音好聽,模樣好看,人也溫柔。

  咬了咬下唇,清竹輕輕“嗯”了一聲,臉頰上的紅暈卻始終未曾消去。

  ….

  音泠來到了朗月樓的後院,這裡是衆公子和小厮的住處,因着頭牌的原因,清栎單獨擁有一個小院。

  穿過遊廊後,音泠來到了清栎的小院,想起這個不省心的頭牌,他便想皺眉。

  當初從皇城的一家快關門的青樓買下14歲的清栎時,清栎整個人狀态很不好,精神恍惚,當時音泠還頗為同情他。

  即便最初看中的是清栎那張絕色的臉,但5年下來,音泠自诩也是将他當作弟弟對待。

  之後清栎恢複過來,雖然性子有些跋扈,連琴棋書畫都是勉強合格的程度,但在他15歲及笄那年,憑借着容貌,登台後清栎迅速成為朗月樓的頭牌,拯救了朗月樓的生意。

  顧着這情分,即便清栎說隻賣藝不賣身,不挂牌,音泠也同意了。

  畢竟當年音泠自己也是如此,他尊重他手下男子們的意願,樓内挂牌的公子也都是自願的。

  隻是清栎實在太過任性,他不願意與那些貴人一同吃飯便罷了,還會時不時還會給貴人使臉色,惹怒貴人後還得他去擺平,幾次将朗月樓陷入危機。

  發展到現在,一個月前因着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和樓内的另一個公子争執後,清栎竟然開始假稱生病不願登台了。

  即便請來的大夫說他身子無恙,清栎卻還能厚着臉皮躺在床榻上不起來。

  音泠發怒了,一個星期前便告知他今天是最後的期限,當時清栎即便臉上不情願,但卻也沒說出反對的話,根據以往的情況,他這便是消氣了。

  隻是現在,朗月樓都放出了清栎公子會登台的消息,清栎居然再次失約,整座樓都在為他的任性補償。

  音泠滿腔怒意,想起那名書生也在,卻會聽見别人議論朗月樓言而無信,就更加難受,步子更快。

  而院子裡,裝飾奢華的房間裡,床上的男子卻滿頭大汗,一頭烏黑的發絲都被濡濕了。

  在音泠敲響房門的那一刻,聽見動靜的男子睜開了眼,他的眸中還殘餘着濃烈的恨意。

  隻是看清周圍的陳設後,男子眼中閃過茫然,幾秒後他才醒悟過來。

  他清栎,竟然重生了。

  作者有話說:

  第184章

  清栎從來沒有想過,他那稀爛的人生,竟然還會有重來的機會。

  但此刻,周圍陌生卻熟悉、潛藏在記憶深處的陳設讓他明白,他真的回來了,回到了自己在朗月樓的時光。

  從前清栎厭惡這樣的自己,明明是大家公子,卻淪落到所有男子鄙夷的聲色之地,為此,他一直以偏激來掩蓋自己的自卑,以跋扈來彰顯自己的高傲。

  但歸根結底,他是厭惡的,他做夢都想要攢足銀子,離開朗月樓,變成清白之身。

  可惜等他真的有機會離開時,卻未曾想過,自己竟然踏入了另一個地獄。

  而在朗月樓的日子,最終竟成為了後面三年的淤泥生活裡,讓他懷念的時光。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這一次,他一定會做出正确的選擇,一定會變得沉穩。

  他會成為人上人,那些曾經侮.辱欺淩他的,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情緒在眼底沉澱下來,聽着屋外越來越急的敲門聲,清栎緩緩地走下床,赤足去開了門。

  此刻他隻知道自己回到了朗月樓的時候,但具體的時間,他已經記不清了,畢竟後來三年的生活太過折磨,他的精神瀕臨崩潰。

  “清栎,你又在鬧什麼?”面前穿着灰綠色袍子、姿态沉穩的男人皺眉看着他,語氣裡的責怪厭惡難以掩飾。

  若是曾經的清栎,必定會覺得自己被小瞧輕視了,那顆自卑敏.感的心被觸怒,他會更加大聲地吼回去,表明自己的不在意。

  但三年後的清栎卻明白這樣的行為有多幼稚,隻會親者恨仇者快罷了,看着身前那張熟悉的臉,清栎有些複雜地開口道:

  “…..大郎君。”

  曾經他看不上大郎君的選擇,聽聞他拒絕當四品官員的夫侍也覺得他是奢望更高的位置,但前世直到他死亡,音泠都過得很好。

  朗月樓因着他的出走,生意下滑得厲害,但不過一年,音泠便再次培養出了一個頭牌,潇灑着當着他的大郎君,不信女子,一輩子單身,比他這個被愛情蒙了眼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音泠聽見男人沙啞的嗓音,凝神一看,這才發覺清栎的額頭竟全是汗水,連兩鬓的長發也被水打濕,沾到了臉側。

  他皺起眉,意識到了不對,問道:“你怎麼了?”

  清栎已經忘記了前世的自己此刻發生了什麼,他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音泠見他唇色蒼白,狀态一眼看上去便有些不對,便皺了皺眉,擺了擺手:“你先回去歇着,别赤腳了,多半是感冒,我去給你請郎中。”

  一開始音泠是覺得清栎擺架子故意不來,現在見他生病了,怒火也消了下去,吩咐完畢後便打算離開去處理爛攤子了。

  誰知這時,男子柔聲道:“大郎君,清栎無妨的,我等下便去表演。”

  如此委婉的語氣,竟然是從前那個跋扈的頭牌說出口的?音泠對手下的公子們格外了解,當時便有些懷疑地看了清栎一眼。

  清栎溫順地垂下眸,加上蒼白的唇色,額頭的汗水,竟然呈現出一種脆弱的美感,不得不說,還是這脾氣更符合他的長相。

  音泠心中想着那名書生,便随意地擺了擺手道:“給你一刻鐘時間,你喊小臨過來幫你梳妝,趕緊登台。”

  随即他便匆匆轉身離開,身後,清栎的眸色一片深邃。

  這一次,他不會放棄自己朗月樓頭牌的身份,他會借此,将自己的名聲傳得更廣,找一根最高的樹枝爬上去。

  他會成為人上人,風風光光地回到皇城,見那對父子。

  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向上爬。

  而無論為此付出什麼,他都将接受。

  無怨無悔。

  …

  聊過之後,蘇墨墨才知道,原來這竟然是清竹第一次接客。

  他出生于一個貧困的家庭,父母為了生女兒不擇手段,而在他之前,家裡已經有三個男孩了。

  輪到他的時候,父母實在養不起了,便在他5歲的時候将他賣給了牙婆,換到了200文銅錢。

  至于為什麼清竹對200文記得那般清楚?牙婆按照買來的價格稱呼他們,他的名字就叫二百。

  清竹不知道自己離開後,父母究竟有沒有生出女兒,但事實證明,牙婆很有眼光,逐漸長開後,清竹展露出清秀的容貌,最終,8歲的他被音泠用5兩銀子買了下來,牙婆大賺一筆。

  來到朗月樓後,他和其他哥哥弟弟們一起學習琴棋書畫,學習如何讨好女子。

  清竹不算有天賦,他的長相也隻是清秀,完全無法和同為“清”字輩的頭牌清栎比,隻是他夠乖,膽子夠小,平日裡也得到了哥哥們不少照顧。

  比如這次,哥哥們發現2号房的客人都是讀書人,态度和藹,便将他派過來,讓他的第一次接客不至于搞砸。

  而現在,看着自己身側的那名女子,清竹由衷地感謝哥哥們。

  他比哥哥們幸運很多,沒有遇見随意打罵他們的女子,也沒有被勸酒,更沒有被動手動腳。

  他的第一個客人很溫柔,渾身帶着一股書卷氣,正是所有男子向往的那種妻主。

  清竹現在需要擔心的,則是管住自己的心,不要輕易動心。

  其他五人聽得津津有味,便讓另外五個男子也介紹了自己,蘇墨墨平靜地喝着茶,這個場所的男子果然都有個凄慘的身世呢。

  陸敏見她神色有些波動,便小聲地湊過來道:“傻姑娘,這些男子聽慣了這些問題,好多都是故意給自己編一個凄慘身世呢,你可别亂發同情心啊。”

  蘇墨墨輕輕笑了笑,在幾個姐姐眼中,好像她就是那種隻會讀書,很單純,容易被狡猾的男子欺騙的人一般。

  不知等了多久,樓下突然安靜下來,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之下,一個帶着面紗的白衫男子抱着琴走上了台。

  男子身形修長,烏發披散在身後,身上的白衫料子很好,随着走動格外飄逸。

  行走間,男子顯露出一絲柔軟,一颦一笑皆是風情,正是女子最喜歡的模樣,沒有絲毫攻擊性。

  他帶着面紗,隻露出一雙狹長的眸子,眼尾上揚,帶着妖娆,可他的瞳孔又黑得純粹,仿若一顆未曾被沾染的黑珍珠一般。

  真可謂是又純又欲。

  男子輕輕行了一禮,衣衫飄蕩,台下人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生怕驚擾了美人。

  之後,他便坐了下來,抱着琴,開始彈奏起來。

  男子十指修長,皮膚極白,即便穿着白衫,也絲毫未曾被比下去,仿若美玉的指尖在琴弦上跳動,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琴音漸起,伴随着身後伴奏的絲竹聲,倒也聽得人心曠神怡。

  “這便是清栎公子?果然有氣質。”羅姐稱贊道。

  李姐附和:“清而不媚,媚而不妖,讓人生出憐愛之心,不愧是朗月樓的頭牌。”

  清栎也挺符合蘇墨墨的審美的,畢竟他穿着白衫,整個人看着格外幹淨,很難有人會生出厭惡。

  隻是這琴音,啧,比玉憐彈得還要差一點,也是合奏,才不至于太過突兀。

  清竹坐在蘇墨墨身側,見她專注地看着台下,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絲惶恐之心。

  她是不是看上了清栎哥哥?清栎哥哥容色如此出衆,過來的客人很難有不喜歡他的,自己容貌隻稱得上清秀,天資愚鈍,她不看自己也很正常。

  雖然這麼安慰自己,但清竹心中的惶恐依舊難以壓抑,從前他是哥哥們心中膽小怯懦的人,但此刻,面對自己心動的女子,清竹突然生出了一個勇氣。

  他朝着蘇墨墨的方向挪了挪,頭埋在身前,小聲道:“姐姐,清栎哥哥他、他有心上人的….”

  清竹自以為聲音很小,但巧的是,樓下的男子正好彈完一段急促的旋律,正是平緩期,他的聲音便被包廂内所有人聽見了。

  其他五個男子震驚地看着他,但羅姐等人倒是來了興趣,連聲道:“朗月樓的頭牌竟然有了心上人?是哪家的貴人不成?快仔細說說。”

  還有人調笑道:“快說快說,你墨墨姐姐想聽的。”

  清竹羞紅了臉,不敢看其他五個哥哥的臉色,小聲卻堅定道:“前段時間,我在後門看見清栎哥哥和一個女子一同回來….”

  時下對男子的要求很嚴格,即便未曾牽手,兩人也一直保持着禮貌的距離。

  但對于男子而言,和非自家姐妹的人單獨出門,本就代表着一種中意,更何況清栎還是朗月樓的公子,還一直号稱賣藝不賣身,有骨氣,連官家小姐的酒宴也敢拒絕。

  羅姐更好奇了,但見清竹說不出其他的了,便也作罷,隻是還是對這個消息表示震驚。

  “真不知道哪個好姐姐這般有手段,連這朵高嶺之花也拿下了。”

  “不過能被頭牌看中的,想必家世也不會差吧,憑借清栎的容貌,以後當個夫侍還不是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啧,他倒是比音泠識時務。”

  蘇墨墨倒覺得音泠的選擇更好,這清栎選擇了一條更加艱難的路,倘若沒有足夠的心機,恐怕很難殺出來。

  許久,樓下的琴音逐漸平緩,這時,一陣巨大的騷動傳來,幾人探頭一看,才發現清栎退下時,面紗“不慎”滑落了。

  從前隻有每月的第一日,清栎才會展現自己的容貌,其他時候他都是戴着面紗的,因此,每月第一日的站票也被炒得很貴,高達50兩銀子。

  現在正是月末,本來大家還遺憾,看不見如此美人的真實容貌。

  結果誰知道,美人的面紗竟如此懂事!居然主動掉下來!

  面紗被風緩緩吹落,男子下意識回頭,卻忘記了自己已經摘掉了面紗。

  回頭時,他的眸底甚至染上幾分倉皇,而那張絕色的容貌也徹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眼中,頓時,一樓響起一片抽氣聲。

  美人最美的一刻,永遠是美不自知,不經意的那一秒。

  正如此刻,美人抱琴回眸,衣衫飄逸,眼底倉惶可見,唇瓣微張,他隻專注着看着那飄落的面紗,卻忘記了自己無暇的容貌。

  忘記了,自己早已成為衆人眼中的焦點。

  這一刻時間似乎凝固,許久,直到美人撿起面紗,匆匆下台後,台下的人才醒悟過來,平靜頓時被打破。

  “清栎公子不愧是朗月樓頭牌,這10兩銀子花得也太值了。”

  “聽說清栎公子生了場大病,果然臉色有點蒼白,不過病美人更顯柔弱,姿色半分未減。”

  “不知何等女子才有幸将這朵高嶺之花收入後院,聽說清栎公子還是初次吧?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紅痣….”

  “你這話說的好沒見識,有紅痣又如何,這種青樓楚館的男子生的孩子,哪裡比得上良家?”

  二樓,除了蘇墨墨所在的包廂外,其他包廂也在議論紛紛。

  蘇墨墨一行人自然覺得清栎不愧是頭牌,不過她們都是學子,現在也沒時間去寵幸嬌花啊。

  再說了,這種頭牌,背後争搶的人多了去了,色字頭上一把刀,幾人都挺清醒,沒想過去招惹清栎。

  其他包廂裡,便有那穿着華貴的,或是微服私訪的女子來了興趣,開始着人打聽,并去邀請清栎一同用餐。

  一時間,整個朗月樓都有些躁動起來。

  音泠看着下台的清栎,眸色有些複雜,他是個老江湖了,如何看不出清栎的伎倆,也沒說别的,隻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想好了?”

  清栎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此刻他還沒有被折磨三年,容顔還未曾凋謝,他有足夠的資本去争、去搶。

  他輕笑一聲,頭也沒回,聲音卻很輕柔。

  “想好了,多謝大郎君多年照顧之恩。”

  這一晚,無數橄榄枝朝着清栎伸來,有一直追求他的首富林家之女,還有不少官家小姐,甚至還有一個來府城辦案的三品官員。

  這已經超過了音泠當年收到的橄榄枝了,隻是清栎這晚一個邀約都沒接下,安靜地呆在自己的小院裡,泡了個澡,開始休息。

  越難得到的越珍貴,隻要不主動走下雪山,清栎這朵高嶺之花,便還有選擇的權利。

  ….

  見識了傳聞中的頭牌,蘇墨墨等人便打算離開,雖然朗月樓提供挂牌服務,更不缺住宿的地方,但六人誰也沒有提及此事。

  學業為重,享樂放松一下就行,至于沾上男子,誰也沒有性急到這個地步。

  音泠這一晚一直心不在焉,他很想找借口去包廂看她一眼,但又怕自己做得太過刻意,糾結很久,最終還是呆在了房間裡。

  這是前院的一間房間,可以緊急更衣梳妝,音泠坐在了銅鏡前,如同一刻鐘前的清栎一般,仔細端詳着自己的容貌。

  銅鏡不太清晰,但鏡中男子的眼尾,分明有了細紋,笑起來便越發明顯了。

  身處這樣的聲色之地,笑容便是最基本的,但此刻音泠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音泠知曉,清栎打算攀高枝了,他今晚的所作所為便是在吸引那些高枝。

  他尊重清栎的選擇,卻也不為自己年輕時的選擇後悔,隻是音泠看着鏡中的容貌,仍會有一絲低落。

  為何他生得這般早呢?倘若他年輕時便遇見那名女子,在容色最盛之時,遇上最心動的人,即便再謹慎,他也會生出不顧一切随她離開的勇氣吧。

  而不是在這淤泥裡沉浮了數十年,過了花期後,愛情才姗姗來遲。

  心未動,容色在,

  心已動,身卻老。

  ..

  這時,門外傳來了小厮的聲音:“大郎君,2号包廂的客人要離開了!”

  音泠下意識站起身,椅子都被撞得後退,他朝着門口走了幾步,卻又遲疑起來。

  真的要去追逐那飄渺不可見的愛情嗎?真的要以如此衰老的自己,去打擾前途一片光明的她嗎?

  不,不好。

  音泠既不想讓自己那張衰老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也不想要她沾染上身份如此卑賤的自己。

  30年都過去了,從前一直很好,現在不過是上天對他的一道考驗罷了,派下一個如此完美、如此讓他心動的女子考驗他。

  他不能為了一己自私禍害了别人,已經走了30年的路,便繼續走下去罷。

  捂着兇口,音泠感受到一陣窒息,眼眶竟也開始發酸,身體的反應可真是難以控制啊。

  正想和小厮說不必,随意一掃,透過被淚水染得朦胧的視線,音泠看見了桌上的一個小玉盒。

  仿佛看見什麼救命稻草一般,音泠幾步上前,哆哆嗦嗦地拿起那個玉盒,随後打開門,别過頭,将玉盒遞到了小厮懷裡。

  “送給青衫姑娘。”音泠聲音竭力平穩,卻還是難以抑制那一絲顫抖。

  是啊,到現在,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曾知道,她對自己也一無所知。

  這從始至終便是他一個人的暗戀,一個人的自我感動。

  她無需知曉,曾有一個人為她濕了眼,這場遊戲,由他開始,便也在他這裡終結吧。

  小厮奇怪地看了大郎君一眼,卻還是聽話地轉身離開,擔心那個包廂的客人離開,他還加快了步伐。

  好在小厮總算追上了幾人,六人中,隻有蘇墨墨穿着青衫,他便将玉盒遞了過去,撓了撓頭,老實道:“貴人,這是我們大郎君贈予你的。”

  其他五人都驚奇地看着這玉盒,站在蘇墨墨身側的陸敏見她反應如常,便打開了玉盒,裡面竟是滿滿當當的茶葉。

  葉片狹長,正是那百兩黃金一兩的青葉茶。

  “哇哦!”其他幾人也驚歎出聲,羅姐甚至打趣道:“沒想到我們墨墨這般有魅力。”

  就在剛才,蘇墨墨離開時,清竹眼眶發紅,直接哭了出來,至于她們五人身邊的男子雖然都說着不舍,但反應明顯沒清竹真摯。

  蘇墨墨溫聲安慰了幾句,清竹才勉強收斂起情緒,隻是離開時還是想将自己繡的手帕贈給她,還說可以随時出來陪她逛街。

  對于女尊世界的男子來說,這反應足夠直白了,隻差直接說我喜歡你,蘇墨墨婉拒了手帕,趁着其他五個男子拉着清竹,趕緊腳步匆匆地離開,其他幾個人笑成一團。

  結果才擺脫一個,竟然又來,一開始還以為是這小厮對蘇妹妹有意思,沒想到是大郎君,嚯,這更厲害啊。

  蘇墨墨和滿腦子都是豔遇的其他幾個人不一樣,她沒想到那些風花雪月,隻是有點奇怪,她與這位朗月樓的大郎君不過一面之緣罷了,為何會增她這般珍貴的茶葉?

  按理說,她的光環才恢複到35%,也不至于殺傷力這麼大吧。

  蘇墨墨将玉盒推了回去,輕笑着道:“你收回去吧,告訴你們大郎君,不必如此。”

  小厮距離蘇墨墨很近,剛才不敢擡頭,現在鼓起勇氣看了一眼,随後便羞紅了臉。

  他自然不可能忤逆大郎君,但這時,他靈光一閃,鼓起勇氣道:“貴人,不知你姓什麼?”

  “我姓蘇。”這不是什麼秘密,蘇墨墨聲音溫柔,小厮越發羞,最後竟一把将玉盒放到她手裡,然後匆匆忙忙地轉身跑了。

  看着呆呆拿着玉盒的女子,羅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收下吧蘇妹妹!你可真稱得上風流女子了哈哈哈,有出息!”

  搖了搖頭,蘇墨墨将玉盒收入袖中,打算找時間還回去。

  這朗月樓的大郎君可真奇怪,這麼做生意,也不怕虧本。

  ….

  小厮氣喘籲籲地回到了音泠的房間,仿佛為了掩蓋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恍惚一般,他急急忙忙道:“大郎君,那位貴人姓蘇!”

  許久,屋内傳來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好,你退下吧,我有些不适,你讓清離幫忙招待一下客人們。”

  小厮退下,屋内,音泠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完全靠在椅背上,仰着頭,眼眶泛紅,那不笑時便沒有細微的眼角,有着眼淚滑落的痕迹。

  “蘇…蘇….”

  喃喃念着這個字,音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蘇。

  蘇。

  這個字,便是他餘生唯一的慰藉了吧。

  …

  經過其他幾人介紹,蘇墨墨定下了一家客棧,這裡地段不錯,300文銅錢一晚,價格也能接受。

  現在天色已晚,蘇墨墨便先睡下,琢磨着明天一早再去買文房四寶,開始繪畫。

  另一邊,睡夢中的清栎突然被一道聲音吵醒,雖然床很舒适,但他才經曆過噩夢一般的上輩子,即便泡了澡,也無法睡得很沉。

  睜開眼後,清栎走下床,打開窗戶,便開始了窗邊的一隻信鴿,它被訓練得很好,剛才便是它在啄窗提醒他。

  看着綁在信鴿腿上的那個小竹筒,清栎瞬間被拉回了上輩子的回憶。

  取下竹筒,展開紙條,看着上面的綿綿情話,清栎想起了上輩子那個冷皿薄情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作者有話說:

  清栎上輩子沒有失身~

  碼到“窗邊的一隻鴿子時”,看着鴿子兩個字我下意識想起了自己,瞬間改成了信鴿哈哈哈

  晚安寶貝們,明天中午見啵啵啵

  第185章

  清栎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多虛榮,品行有多卑劣,要不是如此,他也不至于被後爹誘導,去勾引自己弟弟的未來妻主了,更是被母親厭惡,發配到别院内自生自滅。

  從那以後,他便從高貴的官家公子,淪落到了花樓,成了被所有清白男子鄙夷的存在。

  甚至來到朗月樓,一開始的惶恐消失後,清栎那些不堪的品行再次浮現,嫉妒同行,自卑又高傲,虛榮又怯懦。

  到了此刻,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這些卑劣的品行究竟是後爹教養出來的,還是他本來的模樣,但無論如何,這就是他。

  他清栎,已經成了這樣的一個人。

  外表光風霁月,内裡髒污不堪。

  區别不過是前世的他更愚蠢罷了,因此才會自認為攀上了高枝,自認為勾得官家小姐為自己動心。

  初次見到那個女人時,她穿着簡陋的衣服,但清栎卻敏銳地察覺到她皮膚白皙,漏出來的裡衣領子材質不凡,鞋子更是不染塵埃,和她扮演的窮苦女子截然不同。

  那時清栎便覺得,他發現了一個微服私訪的貴人,他便主動上前,借給了那名女子5兩銀子,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周圍的男子行色匆匆,都無視了那名求助的女子,唯獨他清栎幫助了她,幾乎瞬間,清栎就收到了女子感激的眼神,見到他的容貌後,女子更是驚豔,便詢問了他的身家姓名。

  鬼使神差一般,清栎告知了自己的身世,隻是他竟然沒有在女子的眼中看見絲毫的鄙夷,隻有心疼。

  其實清栎并不是會被感情欺騙的人,他對那名女子放松警惕的基礎,便是認定了她身世不凡,是個大人物,骨子裡來說,他就是想攀高枝。

  之後的事情順理成章,女子多次喬裝,邀請清栎一同遊玩,一路女子對他也頗為尊重,從來不曾動手動腳,偶爾還會出手不凡,拿出珍貴的禮物,隻是她似乎很忙,一個月也隻會來一兩次,這更讓清栎認定她身份不凡。

  于是三個月後,女子誠懇地說要帶他離開時,清栎無視了音泠的勸導,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甚至連贖身的銀子,都是他自己拿的,為了向那名女子證明自己品行無暇,不是貪圖她的錢财。

  離開後清栎滿心以為自己會攀上高枝,甚至可能憑借自己的容貌品行成為正君或者側君,誰知在他滿心期待之時,将他帶回皇城後,女子竟然直接将他關在了别院。

  後來的記憶已經模糊,但朦朦胧胧間,清栎還是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這别院甚至比母親曾經關他的那個還要小,女子雖是官家小姐,品級卻不高,不過區區六品罷了。

  而她一直都是故意哄騙他,目的不過是将這絕色的頭牌騙來,好贈給其他女子,換來自己官位的升遷罷了。

  他清栎,自始自終就是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棋子。

  為了賣出一個好價錢,女子并未碰他,而是讓他保持處男之身,甚至還派人來教導他各種房中術。

  除此以外,每天還要喝一碗苦澀的湯藥,目的便是為了讓他掌心的痣越發紅,更有價值罷了。

  當然,這樣的藥是不存在的,清栎喝了三年,沒把自己的生育力提升,反而身子垮了下去。

  後來女子知曉了他曾經的身份,見他不配合,自己又官場失意,便過來嘲諷他,拿他後爹和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刺激他。

  “你弟弟是全皇城所有女子的夢中情人,而你,不過一個殘花敗柳罷了,連唯一拿得出手的容貌都敗了,你有什麼資格耍脾氣?”

  “呵,你不過是一個愛慕虛榮的青樓男子罷了,又如何和你弟弟相比?他名聲絕佳,家世出衆,賢惠又溫柔,可不像你這個被家族除名的男子。”

  女子似乎喝了酒,清栎被她一下下地抽打在背脊上,衣服都被抽開,整個背部皮開肉綻。

  從前最是嬌嫩怕疼的他,此刻竟絲毫察覺不到疼痛,或許是麻木了吧,他的腦子裡突然回憶起了曾經在府裡的場景。

  他的弟弟從小寡言溫柔,深受府中上下的愛戴,但他什麼都不需要争,他的父親便會将他護得好好的,而自己,沒有了父親,下人肆意欺淩。

  唯獨忙于公務的母親過來時,後爹會來到他的院子,平日裡壓根不管他,因此清栎從小便被人教育,缺什麼便自己去搶到手。

  看見後爹給弟弟買了小腦斧布偶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搶走,弟弟隻會笑笑,後爹也隻是嗔怪幾句,他便越發大膽。

  直到母親看見後,才會責備他幾句,這也讓他覺得,母親是在偏心弟弟,與母親越發離心。

  他的性子越來越差,後來甚至做出了搶弟弟未來妻主的舉動,母親勃然大怒,他被發配到鄉下,之後被後爹悄悄弄到了一家破敗的青樓楚館之中。

  起起伏伏十幾年,他清栎最終竟成了這副模樣。

  在暗無天日的房間内,被人精神折磨,被人灌湯藥,那張絕色的臉成了他的原罪。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清栎想,他那弟弟,此刻想必已經成了宰相之女的正君了吧?

  同為兄弟,他的人生,想必是比自己好上許多的。

  清栎不後悔自己的虛榮,不後悔沒有成為弟弟那樣真善美的人。

  他真正悔的,是自己的愚蠢。

  …

  清栎回神,看着那甜言蜜語的信,終于想了起來,此刻正是他與那個冷皿女子搭上的第一個月。

  算一算,距離他借銀子之事不過一個多月,兩人一共就出去了一次,目前情況還來得及。

  現在那個女子還沒有展露對他的好感,他也沒有愚蠢到送出自己的手帕,兩人都還在彼此試探之中。

  呵,可真有耐心啊,清栎低嘲道。

  說到底,他一個養在深閨的男子,又如何玩的過從小學習各種兵書謀略的女子呢?

  這一輩子,清栎甯願嫁一個富貴閑人,也不願意找上那些家世貧寒、科舉翻身的所謂寒門貴女了。

  能從底層爬上來的,沒有一個善茬,為了前途,她們可以毫不猶豫地出賣自己的一切,更别說隻是一個男子。

  見他取下信,信鴿便一直等在窗口,等着他回信,誰知清栎卻毫不猶豫地關上窗戶,将它關在外面。

  随後他将信放到燭火上,慢慢點燃,燒成一攤灰燼。

  清栎知道,重活一次他并不會變得多聰明,隻是有了對未來的判斷,他便占了先機,可以避開許多的禍事。

  那個女子便是他最需要避開的,因此清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和她劃清界限。

  目前來說,那個女人身上沒有多少證據,倘若她捅破一切,他死不承認就行了,再說了,兩人确實也沒發生什麼。

  至于現在去報複她?清栎否定了這個念頭。

  目前他隻是一個花樓頭牌,那個女人卻是實打實的六品官員,他實在沒有必要去以卵擊石。

  他的未來更重要,等到真的攀上了高枝的時候,自然有的是機會去報仇。

  看着那攤餘燼,清栎輕笑一聲,穿着白色亵衣,烏黑披散,五官俊美幹淨的男子,這一刻卻顯露出一種濃烈的反差感。

  這一輩子,他不會當那雪山上的高嶺之花,任人擺布。

  他要做,便做那烈火中綻放的紅蓮,即便燒灼染黑,卻也經過了千錘百煉,得以護自己周全!

  …

  兩天轉瞬既逝,朗月樓的清栎公子名聲傳播得更廣,在登台表演後的第二天,他便一改以往的淡漠驕縱,開始和不同的女子用餐。

  無論是三品官員,還是首富林家,甚至是其他富商官員,清栎都會同意她們的邀約,隻是席間他雖然笑容柔媚,卻未曾與她們有任何肢體接觸,直勾得女子們欲罷不能,越發想要得到他。

  在清栎勤勤懇懇為自己挑選高枝之時,蘇墨墨卻緊閉房門,開始創作。

  當然她的身體是最重要的,因此,蘇墨墨還是保持着正常的作息,花了兩天,總算完成了三幅畫。

  她做的自然也是水墨風景畫,畢竟這最不容易出錯,接受度也最高。

  完成畫後,蘇墨墨便将畫裝進了畫筒,開始琢磨如何才能推廣自己的畫,畢竟直接送到書齋去賣的話,她現在沒什麼名聲,必定賣不出高價。

  恰好這時陸敏找上門來,告知她明日便是府城一年一度的賞花宴,邀請她一同前往。

  此刻正是盛夏,時下不少達官貴人會選擇去附近的山上避暑賞景,加上府城附近有一種特殊的花卉,恰好是在盛夏綻放,便有了這一年一度的賞花宴。

  除了權貴外,平民們也可以同去,隻是貴族們會單獨占據一個山頭,風景更美,也有隐私。

  陸敏邀請的,自然是貴族的那場賞花宴,畢竟她母親是個富商,她的父親家卻是府城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員,足夠收到邀請函。

  見蘇墨墨思索,陸敏還和她開玩笑道:“蘇妹妹,你就給姐姐一個機會吧,等你考上舉人後,自己便可以直接參加這賞花宴了,那顯得我這個姐姐多沒用啊?”

  蘇墨墨嗔了陸敏一眼,便應了下來。

  這場全是貴族出席的賞花宴,便是一個很好的出售畫作的機會,她“子墨先生”的名聲,也指着這場宴會打開了。

  賺錢養家,指日可待。

  …

  明天便是賞花宴,蘇墨墨便趁此機會給穆家寄了封信回去,除了交代自己的近況外,裡面還放着一張50兩面額的銀票,想必夠穆家一段時間的花費了。

  另一邊,這段時間風頭正盛的清栎,卻也收到了追求者們送來的好幾封邀請函。

  想起上輩子微服出現在賞花宴上的那名貴人,清栎眸光閃爍。

  他知道,他這輩子能夠遇見的最高的金樹枝,便出現在了眼前,在他唾手可得的位置。

  這根樹枝,他清栎,絕對不會放手。

  作者有話說:

  第186章

  農曆七月初一,宜出行。

  天蒙蒙亮,無數的車馬便自城門駛出,朝着府城外的雲霧山而去,路邊的百姓們也穿上新衣,三三兩兩談笑而行,人群中,甚至還能看見不少戴着面紗、穿得嚴嚴實實的男子們,這是他們難得的光明正大的出門機會。

  被熱鬧渲染的清晨表明,一年一度的賞花宴開始了。

  昨晚陸敏歇在了蘇墨墨隔壁房間,卯時不到,她就來敲門了,陸家早就備好了食盒,兩人便直接坐上了馬車。

  陸家的其他人也一同前往,隻是尚在收拾行李,便沒和她們一起,路上,陸敏打趣道:“墨墨,我還有好幾個庶弟呢,雖然配不上你,但好歹臉蛋尚可,你要不要收下一個,當我的妹妹?”

  蘇墨墨透過窗戶,看着路邊穿着薄衫的女子,淡淡道:“陸姐姐,不必,我對此事不感興趣。”

  陸敏有些遺憾地看向她,隻見清晨的陽光灑在窗邊女子的臉龐上,将她整個人鍍上一層金光,陸敏不得不感概,自己這個妹妹真是變得越來越好看了。

  倘若她能走到殿試那一步,指不定還能靠臉當個探花郎呢。

  想到了什麼,陸敏便用胳膊推了推蘇墨墨,語氣有些促狹:“我聽人說,朗月樓的公子們今天也會去雲霧山參加賞花宴,風流倜傥的蘇妹妹,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蘇墨墨平靜道:“我出身貧寒,如何比得上陸家小姐消息靈通,陸小姐多說幾句便是。”

  陸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長道:“這朗月樓,可很少參加這些人多的聚會,畢竟說出去他們的身份不光彩,客人給再多的錢,也都隻是請到公子們單獨出門。像這麼浩浩蕩蕩一群人出去的機會,實在罕見,為了此事,不少人高價買雲霧山後山的邀請函呢。”

  “甚至這一次還是朗月樓的大郎君親自帶着的,坊間有人私下傳聞,大郎君是為了去會情人,才打着整個朗月樓一起出門的幌子,遮掩自己的目的。”

  “不說這個,蘇妹妹,你那青葉茶,喝着可香?那天我還是沾了你的光才喝上這百兩黃金一兩的茶葉呢。”

  很顯然,陸敏就是故意歪曲蘇墨墨和大郎君的關系,想要看見她露出羞惱的表情。

  蘇墨墨偏不如她的意,反而故意道:“青葉茶的味道确實不錯,不如今天我們去賞花時,問一問那大郎君,可否多給一盒茶葉,送給我這陸姐姐?”

  陸敏瞪大了眼:“墨墨,你你你已經是個壞女人了,都開起姐姐的玩笑了。算了算了,女人不壞男人不愛,我們的蘇妹妹也長大了,該開葷了啊。”

  之後一路,蘇墨墨專注地欣賞道路兩側的風景,沒再理睬陸敏。

  許是每一年貴人們都要上山,這路倒十分平坦,沒多久,一座籠罩在清晨的雲霧之中的青山就出現在眼前,正是雲霧山。

  雲霧山分為前山和後山,前山面積更大,便是府城百姓們賞花的地方。

  至于後山,則有重重護衛守候,需要出示府城府尹的邀請函才可上山,後山的景色更加集中,還建有一所幽靜的道館,不少貴人會在山中小住幾日。

  此刻後山山腳已經停了不少的馬車,正在排隊出示邀請函。

  根據馬車上的規格以及印記,大概可以分出不同的檔次,陸敏這輛馬車便很普通,畢竟雖然她外婆是個小官,但她母親隻是個商人,不得使用超出規格以外的裝飾。

  這時後方有一輛馬車駛來,車夫便老老實實地停靠在一邊,側身為對方讓道。

  陸敏為蘇墨墨介紹道:“這是府城官家小姐的馬車,你看車身有金色印記,這是官員的象征,隻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了。”

  馬車側面有一朵金色的小花,這便是官員身份的标志,但卻也是最簡單的标志,根據花朵的數量又可以劃分出不同的檔次,而更高級的官員,車身的印記也就不是花朵形狀了。

  比如皇家,車身便是金色的鳳凰,根據鳳凰的尾羽,判斷是皇女還是世女,不過很顯然,府城并不會出現這樣的存在。

  這輛馬車過去之後,後方又駛來了好幾次馬車,無論哪輛馬車,規格都比她們的高,因此陸家的車夫老老實實地讓了好幾次道,一刻鐘過去,陸家的馬車仍舊一動不動。

  蘇墨墨突然意識到,為何陸家大部隊來得那麼晚了。

  ——反正來早了也得給别人讓位,還不如等大人物都上山了,再慢慢來,還省得排隊。

  陸敏有些愧疚地看了蘇墨墨一眼:“我沒料到此事….”

  蘇墨墨正想搖頭,後方再次傳來馬蹄聲,隻是這一次,馬車上竟然有鈴铛聲,格外清脆,打破了隊伍的安靜。

  車身飾鈴,三品以上。

  停靠在路邊的馬車裡,原本安靜等待的大家公子小姐們無不掀起窗簾,好奇地看向後方。

  要知道府城的最高官員府尹也不過正三品,這來的,莫不是府尹大人?

  但很快,大家否定了這個猜測,府尹大人是東道主,這賞花宴便是由府尹千金主持,必定早早上山等候。

  有那消息靈通的,頓時想起了朗月樓的傳聞,以及那傳聞中來此尋找食譜、始終不接受私人邀請函的光祿寺卿米大人。

  “想必這便是那光祿寺卿大人了,聽說她一眼看中清栎,想要為他贖身帶回京城,多半清栎今天便是和她一同前來。”陸敏低聲道。

  光祿寺卿掌管的事務很雜,這個米大人便負責女皇的禦膳,盛夏口腹之欲受損,她便親自來到千裡之外的府城,尋找這裡的特色美食,帶回宮進獻給女皇陛下。

  馬車逐漸緩慢下來,馬兒踢踢踏踏,鈴铛聲不再那麼急促,這時,衆目睽睽之下,馬車的窗簾被風吹開。

  驚鴻一瞥間,兩旁靠得近的人便看見了一張絕色的臉,黑暗中,那雙狹長的眸子熠熠生輝,精緻俊美的五官更是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是清栎公子!”有人小聲低呼。

  而男子身旁坐着的那個身材高大的女子,自然是光祿寺卿米大人了。

  “看來清栎這次真的打算贖身了,他還挺識時務的,不過他這下也算是大翻身了。”看着漸行漸遠的馬車,陸敏有些感歎。

  但随即她又興奮起來,拍了拍蘇墨墨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蘇妹妹,我雖然沒有清栎公子的美貌,但我善解人意啊,倘若她日你發達了,可千萬别忘了姐姐啊!我就指着你這根高枝兒呢!”

  蘇墨墨啼笑皆非:“依陸姐姐的口才,哪裡需要我呢。”

  “她日你做個岚朝首富,我也跟着你享福不是。”

  三品官員的馬車過去後,權貴們大多都知曉了清栎的名号,不知不覺,對那朗月樓也慎重了幾分,畢竟這枕邊風可不是說着玩的。

  很快,好幾輛帶着香風的馬車駛了過來,倒是老老實實地排在了最後面。

  很顯然,這是朗月樓的那些公子們,他們平日裡接觸的貴客不少,自然也能拿到邀請函。

  隻是知曉自己的身份,他們格外低調罷了。

  約莫又過了一刻鐘,陸家的馬車總算駛上了山,看着窗外郁郁蔥蔥的樹木,幾乎瞬間,蘇墨墨就感受到了一陣清涼。

  “山上的風景還要好些呢。”陸敏笑道。

  …

  山上有着一大片平坦的空地,上面停靠着不同的馬車,而遠處成片的小亭子裡,貴人們已經三三兩兩地談天說地起來。

  這裡是山頂,蘇墨墨甚至可以看見遠處飄渺的雲霧,往後看,亭子遠處生長着一片片幽藍色的花朵,這便是賞花宴的主角,藍尾花。

  這藍尾花,正是最初可以讓男子懷孕的花卉,幾千年下來,竟然誕生出了别的寓意。

  最開始岚朝初步朝着女尊方向努力的時候,男子們便會主動摘下藍尾花,表明自己願意為女子生兒育女之意,久而久之,即便現在的男子再也不需要藍尾花來提高生育力,卻也留下了愛情的象征。

  也是因此,賞花宴是難得的男子可以出門的機會。

  這也算是貴族之間變相的相親宴了,蘇墨墨便可以看見不少戴着面紗的男子,在身後小厮的跟随下,和女子交談接觸。

  陸敏帶着蘇墨墨經過人群,繞過一棵大樹後,便來到了後面一個不起眼的亭子,陸敏笑着道:“這可是我之前發現的好地方,又涼快人又少。”

  “我太累了,起得太早了,我要歇一歇,補一個覺。”這時小厮也清理幹淨了亭子,陸敏便自顧自地坐上木凳,依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蘇墨墨搖了搖頭,想起自己的計劃,便看向陸家小厮道:“我随意逛逛,你不必跟随,倘若陸姐姐醒了,也不必找我,我與好友相會,倘若不曾回來,便是與好友一同下山了。”

  在陸敏看來,她或許是去見大郎君了,她絕對不會來打擾她,因此蘇墨墨絲毫不畏懼掉馬。

  說完後,她便拿起自己随身攜帶的三個畫筒,走了出去。

  陸敏找的位置格外偏僻,這裡人也很少,蘇墨墨輕而易舉便找到了一個隐蔽處。

  她脫下青色的外衫,裡面是一件白色的外袍,顯然是早有準備。随後蘇墨墨将脫下的青衫收進空間手環,又從手環裡拿出了現代的化妝工具,開始塗塗畫畫起來。

  目前她的光環恢複度是38%,隻是原主的容貌基礎太差,效果便不太明顯,而現在蘇墨墨需要的便是高調,因此她用上了化妝品,配合着高位面的藥劑,沒多久,竟然将容貌變成了自己真實容貌的90%,當然這隻是暫時的,光環恢複度未曾改變。

  僅僅這張臉便足以吸引人,更别說還有38%的光環加成,高調并不是什麼難事。

  出于謹慎考慮,蘇墨墨甚至還換了發型,換了新的鞋子,畢竟目前來說,她還是不希望别人知道蘇墨墨便是子墨先生,從而打破她三年平靜的書院生活。

  起碼得等她考上舉人,考上進士,考上狀元之後,再露出容貌吧。

  不然她這實現自己人生價值,不再窩囊的任務咋辦,可别一上來就靠臉吃軟飯了,判定她任務失敗。

  再說了,蘇墨墨也自信于自己的文采,科舉之路對她來說很輕松,不亞于靠臉。

  子墨先生這個身份,目前搞錢就行了。

  一刻鐘後,一個容貌精緻,皮膚白皙,身姿修長的女子便走了出來。

  倘若不仔細看,甚至會以為她是男子,畢竟很少有女子五官如此精緻的。

  走出來沒多久,遠遠的,蘇墨墨便看見了兩道身影。

  ….

  “我都說了,我不想參加這賞花宴,我也不想和那個勞什子光祿寺卿結婚!”男子聲音很好聽,有些青澀,帶着明顯的怒氣。

  “而且你看見了沒,那個光祿寺卿身邊跟着的男人走路妖妖娆娆,眼睛有鈎子似的,一看就不是什麼清白人家的!她和那朗月樓頭牌的事情傳得紛紛揚揚,府城的人都知道,莫非父親想要讓我嫁過去守活寡不成?明明母親都沒勸我嫁呢!”

  一道略微蒼老的聲音響起,顯得苦口婆心:“少爺,正君也是為了您好啊,畢竟您現在都17歲了,及笄兩年了,再不嫁人您就成了老男人啊!到時候婚事必定會降低檔次!您未來的妻主不一定有光祿寺卿大人好啊!”

  “少爺,我知道你看不上光祿寺卿大人,但那側君生的孩子今天打扮得那般出彩,不正是為了這個機會嗎?而且正君膝下除了小姐外,隻有您一個公子,他如何不盼你過得好?”

  “咱們府城沒有條件更合适的人家了,再說了,風風光光地嫁到皇城享福有什麼不好?有府尹大人做後盾,您也無需擔心妻主的寵愛。”

  男子氣鼓鼓道:“你們眼中一天天的隻有利益!那我呢,我的愛情呢!”

  “我告訴你,我明笠隻會嫁給心愛之人!我才不管她身份貴賤呢,隻要她愛我就好!”

  遠處,蘇墨墨無意中聽到了這番話,她不自覺地在心中吐槽。

  要不是知道這是古代世界,她還以為在看偶像劇呢,這男的活脫脫現代的戀愛腦女主啊!

  這時,男子身邊的灰衣仆人再次道:“那少爺您的心上人是哪樣的呢?這兩年也相看了不少官家小姐了,也沒見您動心啊,您好歹說出一個标準,别讓老奴和正君為難呐!”

  明笠支支吾吾起來,其實他也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對于自己未來的妻主也沒什麼想象,畢竟17年來,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府尹後院。

  他了解愛情的唯一渠道,便是小厮去外面書齋買到的情愛話本罷了,想起話本裡纏綿悱恻的愛情,明笠擲地有聲道:

  “我未來的妻主,必須為人正直,心裡隻有我!”

  “哪怕她娶了其他側君小侍,那她也是被迫的,她心裡最愛的隻有我!不論我長相如何,身份如何,她就是愛我!”

  灰衣老仆歎息一聲,哪個年輕的男子不是這麼過來的呢,從小帶着對愛情的幻想。隻是少爺被正君保護得太好了,未曾見過後宅的陰私,對愛情的幻想比起普通男子更甚。等少爺到了他這個年紀,自然就明白女子有多薄情了。

  正打算繼續勸,灰衣老仆卻發現身旁的少爺不再出聲,甚至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看着前方。

  老仆下意識地順着少爺的目光看去,随後,他便看見了綠叢中的那抹白色身影。

  那一瞬間,老仆原本已經看透了愛情的心,竟再次跳動起來。

  女子身姿修長,帶着一份赢弱,卻也不顯得突兀。

  她穿着長衫,懷裡抱着畫筒,一看便是個讀書人,女子唇角含着淺淺的笑意,眉眼精緻,膚色白皙,在那綠色樹林的襯托下,仿佛剛走下凡塵的神女。

  明笠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遇見山神了。

  下一秒,他猛地醒悟過來。

  ——如此浪漫的相遇,眼前的人,絕對是自己命定的妻主!踏着雲霧,抱着畫卷,隻為他一人而來!

  老仆還沒回神,明笠便主動走上前,一把摘下遮擋容貌的面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連聲道: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我是府尹家的公子,我叫明笠,今年17歲,未曾婚配,你願意成為我的妻主嗎?”

  随後,明笠甚至掀起袖子,将自己的掌心露在了蘇墨墨眼前,上面一顆紅痣熠熠生輝,顔色略顯深紅,生育力極高,在岚朝算得上上等男子。

  也難怪府尹正君有自信将自己的兒子送到三品官員身邊了,他們也是吃了在外地的虧,否則在皇城的話,更好的妻主都可以尋覓一番。

  見蘇墨墨遲遲不說話,明笠開始慌了,他餘光一掃,眼睛一亮,便彎下腰摘下一支藍尾花,抿了抿唇,鼓起勇氣道:

  “你願意成為我的妻主嗎?我、我當側君也可以的!”

  “….隻要你愛我。”

  後面一句話,明笠的聲音開始小了下去,近距離地看着女子的容貌,他有些承受不住,便垂下了眸子,耳垂早已羞紅。

  蘇墨墨歎息一聲,看着眼前容貌青澀的男子,這才道:“公子,子墨暫時沒有婚配之意,不過可否請你幫我一個忙?”

  明笠目光先事黯然,随後忙不疊道:“我願意!你盡管說!”

  愛情本就要經曆坎坷,明笠知道,他需要做些什麼證明自己,這樣才能讓她看見自己的真心,畢竟兩人也隻是初見而已,她很難對他一見鐘情。

  “子墨囊中羞澀,便做了三幅畫,不知公子可否幫忙尋找一個買家?”蘇墨墨随口道。

  其實她的話中漏洞白出,要是她真的囊中羞澀家境貧寒,她也沒辦法拿到邀請函來這雲霧後山了。

  誰知明笠點了點頭,似乎一點沒有發現她在撒謊一般,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那雙略圓的眸子灼灼地看着她,其中的緊張和期待難以遮掩。

  “子、子墨,你放心,我母親和姐姐都過來了,她們主持賞花宴,我一定能幫你找到買家的。不知你現在可有時間,可否和我一道過去?”

  這倒是沒什麼,蘇墨墨便應道:“那便多謝公子了,事成之後子墨自有酬金。”

  明笠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但見如此絕色的女子站在自己身邊,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府尹公子也有了點斯文樣了,并未說出什麼反駁的話。

  眼看兩人相攜離開,灰衣老仆這才反應過來,忙不疊地跟了上去。

  他年輕時是正君的滕侍,隻是沒有走上這條路,年紀大了便被正君派來,守護在明笠公子身邊。

  老仆見慣了後宅陰私,他的職責就是排除少爺身邊的危險,但就在剛才,他竟也沒有反應過來,沒來得及阻止少爺。

  不過老仆看着白衫女子,心中并無忐忑。

  且不說少爺現在前往府尹大人那裡,就說這般光風霁月的女子,必定不會是什麼奸邪之輩,老仆還是相信自己這幾十年的看人眼光的。

  何況府尹大人最是惜才,見到這般出衆的女子,必定會賞識一二。

  到時候,少爺的念頭…未必不能成真。

  老仆歎息一聲,果然,身份不同,便擁有任性的權利啊,女子雖薄情,卻也重利。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即便少爺什麼都不做,便已經成功了大半。

  他不擔心家境,不操心生計,唯一缺的便是愛情。

  而現在,上天如此偏愛他,竟将一個處處完美、唯獨身家貧寒的女子送到他的身前。

  隻需要少爺努努力,他便連最完美的妻主也擁有了。

  …

  另一邊,山頂後方幽靜的樹林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清栎穿着一身輕便的衣衫,小心地走過厚重的草地,仔細地在四周打量着,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很快,他便看見了一片灰色的衣角,随後便看清了躺在地上的那道身影。

  那一瞬間,清栎連呼吸都沉重了起來,他的腳步不自覺地放輕,仿佛擔心驚擾到對方一般。

  那是一個女子,衣着簡陋,臉埋在草叢裡,看不清容貌。

  但清栎的心卻無法抑制地激烈跳動起來,他知道,眼前穿着普通的女子和他前世遇見的那個六品心機女子不同,她是真正的天潢貴胄,而前世幫助了她的人,也獲得了豐厚的回報。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當朝容王府世女。

  暗自清了清嗓子,清栎幾步上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擔憂,眼神格外純粹。

  随後他蹲下來,小心地推了推那名女子,聲音急促道:

  “你是何人,怎會在此地昏倒,快醒醒!”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卡,明天日兩萬補償哈!評論紅包呀啵啵啵

  第187章

  清栎的嗓音有些顫抖,又帶着一絲懼怕,但他卻竭力裝作平靜的樣子,甚至堅持蹲在女子身邊,不曾離開。

  他将一個怯懦卻善良的男子飾演得很好,即便女子未曾睜開眼,清栎依舊不曾松懈,畢竟他知曉,有些人看似陷入昏迷,對周圍的環境還是會有所察覺。

  既然他的高枝已經出現,那麼清栎便不會允許絲毫失誤的存在。

  堅定了念頭之後,想起前世聽見的傳聞,清栎便站起身,打算做出喊人的樣子,但就在這時,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

  “啊!”清栎吓得後退了幾步,這倒不是裝的。

  很快他恢複鎮定,恰到好處地垂下頭,眸中帶着一絲驚喜:“你、你醒了!”

  女子五官端正,帶着大女子的氣度,即便她穿着粗布,依舊無法掩飾那身氣度,其實她的身份一早便昭然若揭了。

  警惕地睜開眼後,女子看見了清栎,眸中閃過一絲驚豔,她看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問道:“是你救了我?”

  清栎張了張嘴,似乎被眼前女子的話羞到,耳垂發紅地别過了頭:“我、我恰好碰見你罷了。”

  “對了,你為何會在此地?這裡是雲霧山後山,全是貴人,你還是快點離開吧,不然被護衛瞧見可不好了。”

  女子眸中閃過一絲恍然,竟然是在雲霧山麼….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女子看向眼前這名絕色的男子,目光深深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放心,救命之恩,我必會回報。”

  清栎被女子強勢的視線逼得下意識躲避,他結結巴巴道:“我、我叫清栎。”

  但随後,清栎卻垂下頭,低落道:“你不必報答我,我本就身如浮萍,這花樓男兒,不愁吃穿,我也不需要你的報答,你好好離開就行了,我們隻是萍水相逢罷了。”

  女子目光閃過一絲驚訝,随即恍然大悟,難怪眼前男子的容貌如此出色,難怪他臉上沒戴面紗,原來出身并不光彩。不過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就憑他救自己,以及目光中的純粹,就可以看出他不是壞人。

  想起自己的任務,女子掙紮着站起身,随後她從懷裡拿出一枚玉佩,遞給了清栎:“家中父母擔憂,今日我先離開,她日我必會找你報答着救命之恩。”

  清栎看着女子離開的背影,一動不動,神色怔怔。

  但等到女子徹底離開,那張絕色的臉上,卻緩緩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的高枝,成了。

  這一輩子,他的人生也會變得不一樣起來,清栎堅信。

  …

  明笠一看便沒有受過外界的風浪,人格外單純,一路上拉着蘇墨墨問七問八,說的都是一些沒有厘頭的話,比如“你作畫辛苦嗎”“我不喜歡畫畫,但是父親說,男子必須有才藝在身,否則妻主會不喜歡,可我就是不喜歡畫畫,我的妻主會畫畫就好啦”。

  他倒是膽子夠大,隻差直說想要她成為他的妻主了。

  蘇墨墨敷衍地笑笑,不置可否,但這幅姿态落到明笠眼中,卻讓他更加癡迷。

  這便是女子麼?如此淡然,氣度沉穩,看着女子精緻的側臉,明笠突然明白,話本中的愛情是何種模樣了。

  那支蘇墨墨拒絕的藍尾花被他仔細地收入袖中,這是自己初次心動的象征,也是見證了他與心上人初遇的花,明笠會好好珍藏起來的。

  明明這裡地處偏僻,距離前面的大亭子頗遠,但明笠卻忍不住地在心中抱怨,這路未免也太短了,沒說幾句話,好像就看見了别人。

  早知道剛才就應該跑得更遠,但是這樣一來,他豈不是沒辦法在合适的位置遇見她?

  明笠開始糾結起來。

  逐漸來到有人煙的地方,這些都是一些小家族的人,她們搶不到前面視野最好的位置,便隻能占據這後面的小亭子。

  女子居多,男子也有,隻是當她們被明笠身上的華服吸引,看過來時,卻不經意地掃過了白衫女子。

  山頂常年籠罩着霧氣,即便此刻是中午,陽光也被霧氣阻擋,是很舒适的天氣。

  女子五官精緻,身姿修長,即便衣服料子普通,但那白色穿在她的身上,便仿若是山頂的那片霧海一般,朦朦胧胧,飄渺不可尋。

  她像是這座山孕育出的神仙一般,蹤迹不可尋,下一秒就會飛走似的,隻餘衆人心中淡淡的惆怅。

  女子的容貌精緻到像是男子一般,但她渾身的氣度,還有懷裡的畫筒,卻不會讓人誤會她的性别,畢竟有如此才華氣度的,一定是女子,還是個讀書人。

  一時間,周圍不論男女都看呆了去,男子自然是嬌羞于白衫女子的容貌,女子心中同樣也起了結交之意。

  時下讀書人為尊,有才華、風度翩翩,風流倜傥的女子,更是所有人追捧的存在。

  比如前任女皇殿試之時,便有過先例,她将一名排名極後,原本隻能三甲的女子封為了一甲探花,原因便是那名女子貌若好男,在同一批殿試人員中,她的容貌風姿遙遙領先,女皇都不禁想要将她放到自己身邊辦公。

  直白點說,不論男女,大家都是顔控。

  見白衫女子衣料普通,多半家世不大出衆,便有幾個小官之女想要上前攀談一番,但等看見女子身側的華服男子後,她們又止住了腳步。

  男子雖戴着面紗,但身上那流光溢彩的綢緞,還有腰間懸着的瑩潤的玉佩,都表明了他不凡的身份。

  “是府尹家的公子。”有些識貨的人便低聲道。

  聞言,大家遺憾地歎息一聲,顧忌着男子的身份,女子們不好上前,而其他男子心中更是失落,他們的身份比不上府尹公子,根本沒有機會了。

  如此仙姿佚貌的女子,對于難以出門的男子們而言,恐怕這便是此生唯一一次見面的機會了。

  有些膽子大的男子,便想要直接上前,畢竟就算身份不如府尹公子,他還有容貌啊,為人賢惠,肯定比嬌生慣養的府尹公子更小意溫柔。

  哪個女子不愛溫柔鄉?于他們而言,當不成正君,當個側君也是好的。

  隻是還沒等雄心壯志付諸行動,孤注一擲的男子們便被身邊的小厮、或是姐姐妹妹拉住,警告他不可輕舉妄動。

  男子心中隻有情愛,女子可要考慮到整個家族,萬一真的惹怒了府尹公子,那麼在府城便呆不下去了。

  踏着無數男子破碎的心,白衫女子緩緩離開,隻是雖然沒法上前搭讪,大家還是跟在了她的身後,一同朝着外面走去,不乏看熱鬧之心。

  一雙男女身後綴着一大群人,浩浩蕩蕩,不時引起旁人的圍觀,人便越聚越多,沒多久,蘇墨墨終于來到了外面的大亭子裡。

  而這時,亭子外正焦急尋找着自己弟弟的府尹小姐也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小笠!你怎麼離開也不說一聲?”女子大步走來,語氣裡帶着一些責怪,卻也可以看出她對自家弟弟的關心。

  明笠緩了緩神色,正打算說什麼,卻又聽女子道:“快些,你整理一下衣衫,我帶你去見米大人!”

  聽見這個名字,明笠的臉瞬間沉了下來,隻是他不想在心愛的女子面前表現出跋扈,這才忍耐下來,介紹道:“長姐,這是我的好友,子墨先生。”

  明玥這才察覺到弟弟身旁還有旁人,想起剛才的話都被聽見了,她皺着眉看了過去,下一秒,觸及女子精緻的容貌,明玥瞪大了眼。

  “這是你的好友?”明玥下意識道,“這樣的女子你如何結識得到?!”

  明笠還沒來得及不滿,蘇墨墨便對着穿着華服的女子微笑道:“明小姐,我是子墨,與明笠公子偶遇後,受明笠公子幫助,便想出售一下畫作。”

  明玥逐漸平靜下來,她的眼中滿是贊歎之色,如此風度的女子,她從未見過,光憑這一身氣度,看着便不似常人。

  “你随我來吧。”明玥轉身,朝着大亭子裡走去,亭身挂着輕柔的紗幔,裡面坐着的全是府城的頂級權貴們,她的母親府尹大人也在那裡。

  如此姿容的女子,哪怕她家境貧寒,但是也有資格被引薦到母親身前。

  更何況她穿着長衫,一看就是個讀書人,明玥更沒什麼顧忌了,她回頭看了眼跟過來的弟弟,暗自歎息一聲。

  父親近日身子不适便未曾參加賞花宴,但出門前,他曾經囑托她,讓她看準時機,撮合一下弟弟和光祿寺卿大人。

  可是眼看着這般出衆的女子出現,弟弟的心竟完全被勾走了,想必父親的想法也要泡湯了。

  不過要明玥來說,這名為子墨的女子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她家境貧寒,卻姿容出衆,看着也頗有才華,為人風度翩翩。

  倘若子墨願意和自家弟弟在一起,那麼府尹家必定會全力扶植培養她,她若考上舉人,和自家弟弟必定會是一對眷侶,有府尹家這個娘家作為依靠,弟弟一輩子都将無憂無慮。

  …

  亭子内,府尹明大人正與光祿寺卿米大人閑談,一同欣賞這花卉與霧海,便聽見了屬下的通報聲。

  “大人,明小姐求見。”

  “明小姐怎的這般見外?直接進來便是,這丫頭長大了還生分了。”同知李大人玩笑道。

  明大人笑着搖了搖頭:“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脾氣,我們這些老家夥也是時候放手了。”

  “那還不是因為明小姐優秀?年僅25歲便考上了舉人,未來可期啊!”李大人感慨。

  其他人紛紛附和,便又聊到了其他話題:“不光女兒優秀,明大人的兒子溫柔賢惠,容貌出色,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誰家姑娘!”

  正說着,紗幔被挑開,幾道身影走了進來。

  為首的穿着華服,身量頗高,五官端正,正是舉人明小姐,而她身後跟着一名女子,穿着一身簡陋的白衫,身姿修長,略顯赢弱,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再往後便是一個華服男子,戴着面紗,目光一直盯着身前的白衫女子。

  “玥拜見母親及各位大人。”明玥行了一禮,随後便轉身介紹道:“母親,這位是子墨,她是玥的好友,做了畫作,邀請各位大人鑒賞一番。”

  明玥此舉,其實是看在明笠的面子上,幫蘇墨墨背書呢。

  蘇墨墨順着明玥的介紹,行了一個書生禮:“子墨拜見諸位大人。”

  女子聲音清越,身姿優美,禮畢後她便擡起了頭,目光雖未與諸位大人直視,但那張精緻的臉卻暴露在了衆人面前,一時間,整個亭子内寂靜無聲。

  許久,明大人道:“你且将畫拿來一觀。”

  蘇墨墨取出畫筒内的畫卷,随後上前幾步,将畫作展開。

  她距離幾人如此之近,近距離地打量下來,大家不由被這容顔所攝,李大人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如斯美貌,後生可畏啊!”

  蘇墨墨仿若未聞,她将畫作鋪平在了幾人身前的桌案上,随後便恭敬地退後了幾步。

  明大人年紀最大,也最沉穩,她率先看向了畫作,頓時便瞪大了眼,嘴中呵道:“妙哉!”

  米大人就坐在明大人身旁,她在皇城見多識廣,但看見畫作後也不由地感歎出聲:“此乃絕世之畫!”

  其他人紛紛湊了過來。

  雖然畫的是最簡單的水墨畫,但無論是從技法還是筆觸,或者是其中包含的感情,竟無一可以挑出刺的地方,隻給人留下一個印象,那便是美。

  就像畫作的主人一般,很簡單,就是美。

  莫大人家境優渥,素來愛好書畫,她啧啧道:“這畫作,比起我收藏的顔瀾先生的畫,竟也絲毫不差!”

  “不,這筆法比顔瀾先生的更加圓滿,想必過不了多久,這子墨先生之名,便要傳遍岚朝了!”

  明大人看向站在一旁,姿态淡然的女子,沉聲道:“這畫可是你親自繪成?”

  蘇墨墨的目光不偏不倚,直視着位高權重的府尹大人,鎮定道:“不錯,正是子墨所繪。”

  明大人盯着她看了幾秒,就在蘇墨墨打算現場作畫一幅證明自己之時,明大人卻突的朗聲笑道:“不錯!不錯!”

  “子墨先生,好一個子墨先生!”

  明大人的目光從後方自己兒子身上掃過,見他癡癡地看着前方的白衫女子,目光中不由滑過一絲滿意。

  “子墨小友,不知你想要以多少價錢出售?”

  三幅畫繪的是不同的景,但發揮很穩定,都屬于極品畫作,倘若“子墨先生”的名聲打出去,必會成為無數書畫愛好者趨之若鹜的存在。

  即便現在她初出茅廬,但光憑這份功力,畫作便已價值千金,再者在座的都是些權貴,互相制衡之下,也沒人出面欺壓一個普通的書生。

  蘇墨墨平靜道:“夠子墨生活花用便可。”

  明大人目光中的贊賞更甚,她揮了揮手,小厮便走上前來。

  “給子墨先生準備銀票,切不可怠慢。”明大人朗聲道,小厮聞弦知雅意,很快便遞上了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個精緻的荷包,以及一疊厚厚的銀票。

  蘇墨墨沒有仔細打量銀票的面額,等小厮将銀票裝入荷包後,便收了下來:“多謝明大人。”

  明大人是東道主,等她買下了那三幅畫作後,米大人這才出聲道:“明大人,我與你買下一幅畫作可好?”

  “最近陛下苦夏,食欲欠佳,但陛下極愛書畫,體貼人才,想必看見如此優秀的畫作後,心情會好上些許。”

  明大人目光慎重幾分,便從那三幅畫作中取出兩幅,裝在畫筒裡遞給了米大人。

  “雙字為美,我們隻盼陛下早日恢複鳳體,辛苦米大人了。”

  米大人滿意地笑了笑,将畫筒遞給了身後的小厮,道:“明大人的一片忠心,我自會轉達陛下。”

  轉眼間,在場官位最高的兩個大佬便達成了各自的目的,蘇墨墨在旁邊看着,想起那面額數千兩的銀票,心裡也頗為開心。

  心情一好,明大人看蘇墨墨的目光更加和藹了,多虧了她的畫作,自己才能獲得在陛下面前的美言,要知道在那之前想要讨好這米大人可不容易。

  此女前途不可限量,明大人斷定。

  一時間惜才之心升起,明大人便将蘇墨墨喚到了自己身邊,溫聲道:“子墨小友也且一同賞景罷。”

  米大人也跟着附和:“少年英才,倒讓我想起了年輕的時光。”

  蘇墨墨順水推舟道:“那子墨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在場哪個不是人精,自然看出這名女子獲得了府尹大人的青眼,不由慎重幾分。

  在岚朝,一名女子有才華,便已經成功了一半,更别說這名為子墨的女子還容顔出色,頗會做人,看着運道也似乎不錯,輕易便能得到貴人的青眼。

  她的未來不可限量,飛上枝頭隻在眨眼之間。

  亭子内的人多為女子,少數男子也是女子的家眷,而未婚的男子隻有一個,那便是府尹公子明笠。

  隐晦地看了一眼目光癡迷的明笠,知情人都知道,明府多半要有喜事了。

  一番賞景,用過糕點後,明大人對蘇墨墨更加喜愛上幾分,畢竟她談吐不俗,性子也頗為沉穩謹慎,實在是個人才。

  心中的念頭蠢蠢欲動,明大人便對着明笠招了招手:“笠兒,來我身邊一同賞景。”

  “是,母親。”

  明笠羞紅了臉,卻還是大膽地走了過去,坐在了明大人另一側,與蘇墨墨中間就隔着一個人。

  他猜到了母親的用意,便偷偷地看了眼女子的側臉,心中更為甜蜜。

  這時,小厮前來通報:“清栎公子求見。”

  米大人點了點頭,應道:“有請。”

  她對這位絕色公子還是意動的,一直未曾得手,眼看就要回京赴命,米大人心中不是不急,此刻态度自然極為熱切。

  大家也都懷着看好戲地心情看了過去,至于明笠,一開始父親硬要将他和米大人撮合成的一對,他對于讓自己戴綠帽子的清栎公子自然沒有好感。

  但現在,悄悄看了眼身側的絕色女子,明笠知道自己已經有了最好的妻主,甚至母親也在幫助他。

  比起那個隻能嫁給30多歲米大人的清栎公子,明笠感覺自己格外幸運,頓時起了高高在上的憐憫之心,對清栎也沒有那麼排斥了。

  尤其見其他女子都期待地看向入口,唯獨白衫女子不曾移動視線,依舊看着窗外的景色,絲毫不為那傳聞中絕色動人的清栎公子所惑的模樣,明笠心中更加甜蜜。

  他就知道,她不是那種俗人,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妻主。

  這時,小厮走了進來,他的身後一名穿着青衫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他的腳步帶着特殊的韻味,五官俊美,出現的那瞬間,在場的女子眼睛不由亮了起來。

  這朗月樓的頭牌,果真名不虛傳!

  米大人熱切道:“清栎公子,過來一同賞景。”

  清栎才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任務,他堅信自己的人生會發生轉折,此刻心情頗好,也有了心思應付别人,便笑容柔媚道:“清栎多謝大人。”

  随後他便朝着米大人走去,隻是就在距離米大人幾步之遙時,那一直背過身看着亭外風景的白衫女子突然回過了頭。

  那一瞬間,風順着紗幔吹了進來,女子的發絲輕輕拂動,那張絕色的臉,便直直地闖進了清栎的眼,入了他的心。

  所有的聲音都慢慢遠去,其他人的臉龐都化作虛影,這一刻,清栎眼裡隻剩下不經意回眸的少女。

  清栎那顆沉寂了兩輩子的心,這一刻,突然劇烈跳動起來。

  作者有話說:

  改名字小天使們不用擔心哈,為了防盜~你們認準封面的墨墨就好~

  還差一萬四,發晚了評論紅包啵啵啵(我把誇我的催我更新的小天使評論都截圖了,沒事看一看哈哈哈哈哈)

  第188章

  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清栎的耳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他的眼中,隻剩下那抹身影。

  下一秒,陽光穿透雲霧,灑到女子身上,仿佛給她周身罩上了一層金光,而她似乎也如同那飄渺的雲霧一般,即将被微風吹散。

  消失不見。

  清栎下意識地便想伸手留住她,隻是才踏出一個步子,他瞬間回神,在周圍人的注視下,神色如常,聲音有些柔弱道:“清栎大意了。”

  米大人不在意地笑了笑:“無妨。”

  畢竟一個男子,又出身于花樓,沒見過什麼大場面,面對這麼多貴人,怯懦中出了差錯也很正常。

  清栎不經意般擡起頭往前方看了一眼,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名女子身上,此刻他才發覺,哪裡有什麼金光?

  陽光被雲霧遮擋得嚴嚴實實,一切自始自終都是他的幻覺罷了,亦或是入了他的眼,那名女子便自動帶上了一層金光。

  清栎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晦澀,蔓延至口腔,一股苦味在味蕾回蕩。

  金光是假的,那名女子卻是真實存在的,那容貌,也未減分毫。

  而他那顆波動的心,也是真實存在的。

  好在清栎心性堅定,随意一瞥後,他極其自然地收回視線,走到米大人身邊坐下。

  原本米大人挨着明大人坐,自明笠過來後,她便挪到了左側的木凳上,目前來說,米大人右側是清栎,随後便是蘇墨墨,明大人,明笠。

  清栎和蘇墨墨坐在兩條不同的木凳上,但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微乎其微,坐下後,清栎似乎聞到了右側女子身上傳來的香氣。

  他的大腦有些眩暈,卻還是竭力保持理智,思索着她的身份。

  女子衣料簡陋,穿着最簡單的長衫,很顯然她是個家境貧寒的讀書人,而這打扮,和上輩子欺騙了清栎的女子一模一樣。

  不,她比那個女人更加謹慎,不論是腰間的腰帶,還是腳上的布鞋,都無比真實,便活脫脫是個最普通的寒門貴女,除了那張過分美貌的臉,還有那周身白皙的膚色外,一切毫無破綻。

  又或者,她并不是僞裝,而是徹徹底底的出身貧寒。

  上輩子清栎自以為看穿了女子的僞裝,以為她家世出衆,這才抛出橄榄枝,但實際上他并不是真的喜歡什麼寒門貴女,栽了個跟頭後,這輩子的清栎對這些出身貧寒、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女子更是深惡痛絕。

  重生後他曾發誓,這輩子即便嫁給一個富貴閑人、纨绔子弟,他都不會和這些所謂的寒門貴女在一起。

  可是此刻,看着那張臉,清栎卻難以控制自己的心動。

  無論她做什麼打扮,無論穿着簡陋或是華貴,甚至不需要刻意展現自己的才學,僅僅憑借一張臉,他似乎就會心動。

  對于一向虛榮逐利的他而言,這是很不正常的。

  清栎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回神,周圍全是權貴,他實在不該在這時恍惚,否則一朝不慎便會踏入萬丈深淵。

  現在他已經找到了那根高枝,甚至高枝也沖着他垂了下來,榮華富貴就在前方,唾手可得。

  清栎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犯傻,絕對不可以再重蹈覆轍。

  情愛都是虛幻的,一個家境貧寒的女子什麼也不能給他,前世的經曆告訴他,為了往上爬,她甚至可能會将他拱手送人。

  死心吧,清栎,女子都是這般模樣,你現在不過是被這虛幻的感情迷惑罷了,隻有握在手中的利益不會抛棄你。

  就在清栎内心掙紮之時,米大人卻夾了一塊糕點,遞到他的唇邊道:“清栎公子,嘗嘗這栗子酥。”

  清栎忍着内心的厭惡,勾出一個柔柔的笑容:“大人,清栎不餓。”

  或許是清栎内心複雜,他的聲音沒有以往甜,洩露了一絲不耐煩,米大人自覺被他拂了面子,臉色微沉道:“清栎公子早上滴米未進,滴水未飲,又何來的不餓之說?”

  周圍人不自覺地一震,聲音都放緩了下來,生怕惹怒了這皇城來的官員。

  清栎意識到了自己的恍神,便想要如同以往一般溫柔地撒嬌,補救一番。

  隻是感受到身側女子投來的目光,清栎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口了。

  在那股目光下,經曆了一世自覺築起銅牆鐵壁刀槍不入的清栎,此刻竟也不自覺地感受到一股發自心底的窘迫。

  他好像回到了才成為花樓男子的那段時間,無數女子用垂涎的目光盯着他,男子的目光裡有着嫉妒和輕視,他整個人仿佛被脫去了衣服,被人群圍觀,指指點點,視為笑談,而他隻能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見清栎咬着唇,垂着頭,米大人更生氣了,明明之前看着是個七竅玲珑心、體貼小意的男子,怎麼現在帶出來了反而給她丢臉?

  果然,不是官宦人家仔細教養出的男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米大人因着清栎那張絕色面容而意動的心,此刻也冷了下來,隻是清栎讓她丢人了,她是無論如何都要找回場子的。

  沒等米大人開口責罰清栎,白衫女子突然開口道:“米大人,關于那幅畫,其實子墨還有一些見解。”

  女子聲音清越,在寂靜的亭子内格外明顯,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去,米大人也不例外。

  看見那張絕色、比起清栎更甚的容貌後,米大人心中的火氣徹底消失了,她不禁有些感慨,眼前這般溫柔有才學的女子為何不是個男子呢?否則無論如何,她米落都會想辦法将他帶回府。

  明大人看出了蘇墨墨的意圖,雖說她對這個花樓男子的死活不感興趣,但蘇墨墨可是她賞識的人才,更别說私心裡明大人已經将她看做了自己兒子的妻主,自然也幫着說話。

  “哦?不知子墨小友有何見解?米大人,我們且不妨聽一聽。”

  米大人順坡下驢,緩了緩語氣道:“那便有勞子墨小友了。”

  小厮将畫作再次鋪平在桌面上,蘇墨墨伸出纖細如玉的手指,慢條斯理道:“其實這蘭花一側有個小芽,寓意着新生,也是岚朝的未來一片新榮,蘭花春天開放,适合陛下用清淡早餐時觀賞,至于這桃花……”

  女子聲音悅耳,語氣不急不緩,周圍的權貴們也不自覺地凝神細聽起來,不時點頭贊道:“妙哉!妙哉!”

  明大人和米大人更不必說了,自然是用欣賞的目光看着蘇墨墨,暗自記下她的話。至于明笠,雖然他聽不懂,但面對以往最厭惡的水墨畫,因着這是心上人畫的,他也覺得可愛起來,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所有人都圍繞着那名女子,即便她穿着簡陋的衣衫,但這一刻,她仿佛真的在發光一般。

  被衆人遺忘在角落的清栎也遲緩地将視線投了過去,剛才那讓他幾乎窒息的窘迫消失,劇烈的心跳聲卻絲毫未曾緩和。

  他的目光率先落在了白衫女子身上,剛才她為他解了圍,清栎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的心也是。

  随後,清栎看向了桌上那幅畫,憑借着在朗月樓的見識,以及前世被囚禁三年的補課,清栎知曉,這幅畫作畫得很好,通俗點說,價值不菲。

  而随着女子的指點,米大人和明大人都會點頭,很顯然,她的才華得到了所有人的一緻認同,比起前世那個欺騙他的六品女子,很顯然,獲得兩個三品官員賞識的白衫女子更為出色,有着真才實學。

  男子對彼此的存在總是格外敏.感,随後清栎敏銳地察覺到那穿着華服、坐在明大人身側的男子一直将視線凝固在白衫女子身上,雖然偶爾會落到畫作上,但他眼中的癡迷卻難以遮掩。

  在花樓混了這麼些年,清栎自然知曉,華服男子這是心動了,就像朗月樓裡最近鬧出的動靜一般,名為清竹的樂伶第一次接客便心動,随後便再也無法接待其他客人,最終褪去了華麗的衣裳,淪為端茶倒水的小厮。

  隻是這男子和清竹的命運天差地别,他目光純粹,臉上帶着不谙世事、令人厭惡的天真,就像他那個弟弟一樣,卻比他的弟弟更加讓人厭惡。

  清栎稍加注意,便意識到了華服男子的身份,府尹家的少爺。

  “子墨姐姐,為何這桃花的花瓣是蜷縮着的?”明笠忍不住問了出來。

  白衫女子便耐心地解答道:“此刻正是春末…”

  她的語氣溫柔,說到最後,明笠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問題,聽着她的話,臉上的紅暈連面紗都遮不住,目光如水地看着女子。

  坐在兩人中間的明大人朗聲笑道:“笠兒,你要多和你子墨姐姐學習一番呐!子墨,我這兒子被我寵着長大,還請你多加包涵。”

  白衫女子笑着道:“無妨,明笠少爺天真可愛,實在是難得。”

  周圍人也跟着附和,誇贊道:“明少爺這般可愛,未來的妻主必定寵愛有加,也不知道誰家女子有幸呢!”

  亭子内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但清栎的心中隻剩下白衫女子的話。

  “天真可愛”“實在難得”,一字一句,都仿佛紮在了清栎心上,即便女子不知情,但清栎就是覺得,這話是在諷刺他。

  前世那個女人最後折磨他時說的話仿佛又在耳邊回蕩,“心機”“虛榮”,這就是他清栎,和單純天真截然不同。

  看着撮合明笠和子墨、一腔拳拳愛子之心的明大人,清栎隻覺得格外諷刺。

  倘若不是自幼喪父,母親再娶,他清栎若有人護着,他又如何會成為現在這個模樣?虛榮自卑,不通五藝,心機深沉,隻有一張臉可以蒙蔽一二。

  隻是既然他的靈魂已經染上了黑色,便再也難以變白了。

  側身看着那笑容溫和的白衫女子,清栎心中情緒複雜難言,他知道,她剛才誇贊明笠的話沒有錯,男子就該是賢惠純潔的才會讨人愛。

  就連剛才攀上的那根高枝,不也是以為他是個善良天真的男子嗎?

  隻是雖然無比清晰地知道這個事實,清晰地知道白衫女子絕對不會看上自己,自己也絕對不會再嫁給一個家境貧寒的女子,但這一刻,清栎心中依舊疼痛難忍。

  或許是矯情吧,明明前途就在眼前,還糾結于兒女情長,清栎啊清栎,你怎麼就不能學着那些女子呢?心狠一點,将個人的前途放在第一位,不擇手段。

  清栎知道,她的未來不可限量,甚至可能遠超前輩子的那個六品官員。

  可是他沒有時間了啊,重活一輩子,憑借着先知,清栎掌握了一條成功的捷徑,他又如何等得起?如何忍得住不走捷徑?

  何況男子花期短暫,即便真的靠着虛僞獲得了她的寵愛,等到她功成名就之日,他早已年老色衰,依舊會失去這份廉價的愛情,就像他那早逝的父親一樣,供着妻主科舉,自己操持家務。

  最終供出了一個狀元,而自己的身體卻完全垮了下來,甚至連看一眼他這個親生孩子都做不到。

  最終,那供出來的狀元,美其名曰為了照顧他這個幼子,為了生下繼承人,不還是另娶了一個家世出衆的男子麼?一切果實都被别人摘走,自己的孩子也被人養廢了。

  他清栎沒有那般氣度。

  清栎無比清晰地知道,他的身後沒有強勢的娘家作為後盾,他根本沒有資本去追尋愛情。

  而皇城還有無數的人等着他去報複,沒有權勢,他一個身份低微的男子什麼也做不成。

  而倘若憑借救命之恩成為容王府世女的夫侍,他的話語權會比現在更大,在場的這些女子,甚至米大人,都無法輕易給他臉色。

  身為男子,一個除了臉什麼也沒有的男子,攀上一個權貴是他最好的選擇了,而有着救命之恩,世女也不會對他太差。

  現在這樣就很好。

  她娶府尹家的公子,在府尹大人的扶持下施展才華、前途大好,而他也會嫁給貴人,和前世的仇人尋仇,在精緻華美、宛如金絲籠的後院裡,度過悠閑安穩的一生。

  兩人會像此刻的兩條木凳一樣,雖然暫時靠得很近,但終究南轅北轍,指向不同的方向。

  隻是雖然想得很好,但為什麼,這顆心,竟然還會疼呢?

  清栎不懂。

  重生後,明明有财富權勢就夠了啊。

  至于其他的,現在的他有什麼資格去追求呢?

  這一切的美好,不過是站在獨木橋上的他,面臨的海市蜃樓的蠱惑罷了。

  倘若奢求這不屬于他的東西,太過貪心的下場,便是滑落獨木橋,跌入萬丈深淵。

  一朝不慎,萬劫不複。

  作者有話說:

  第189章

  介紹完畫作後,蘇墨墨又在亭子内用了晌飯,席間隻有明大人一家,米大人主動離開,其他人也早就被遣散。

  席面很豐盛,明玥熱情地和她聊一些學問,高高在上的明大人甚至主動給她夾菜,隻是不知怎的,蘇墨墨總感覺怪怪的。

  再看一眼面容嬌羞的明笠,一個不好的猜測突然在腦海裡浮現….

  果不其然,明大人放下筷子,笑眯眯地問道:“子墨啊,你覺得我家笠兒如何?”

  蘇墨墨:…..

  确定了,又有人想要讓她吃軟飯。

  好在書院的同窗們已經來過幾次,蘇墨墨有了免疫力,便放下筷子,鎮定地回複道:“明笠公子很好,善良純粹,保有一顆難得的無邪之心。”

  甭管怎樣,當着母親的面,不能誇别人兒子不好不是。

  自從明大人開口後,明笠便一直垂着頭,抿着唇,攥緊自己的衣擺,那名貴的綢子也被蹂.躏得不成樣子。

  聽見蘇墨墨的話後,他心中緊張頓時化作甜蜜,心也劇烈地跳動了起來,摘下面紗後漫上臉頰的紅暈便一直未曾褪去。

  在她心中,自己竟如此美好麼….善良,這是除了賢惠以外,對一個男子最好的稱贊,這意味着,他有着成為正君的資格。

  不過明笠不敢想太多,畢竟初遇時心上人便拒絕了他,他擔心一切都是幻想。

  明大人朗聲大笑,為蘇墨墨夾了一筷時蔬,這才慢條斯理道:“子墨,既然你也覺得我的笠兒很好,那麼….”

  誰知白衫女子卻猛地擡起了頭,目光堅定地看着明大人,一字一句道:“明大人,子墨尚未立業,便不會成家。”

  都是聰明人,子墨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明笠的臉色立刻白了下來,明大人的臉也陰晴不定,明玥趕緊來打圓場道:“子墨說的對,大女子既沒立業,便無需考慮成家,子墨看着也不過16、7歲,還是前途最重要啊!”

  不勸還好,越勸明大人的臉色越難看,她看着蘇墨墨,冷聲道:“你看不上我兒?”

  蘇墨墨絲毫不慌,她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朝着明大人和明笠的方向行了一禮,姿态大方,帶着一種不凡的氣度,讓人不自覺地平靜下來。

  “是子墨之過,子墨太過迂腐,但這是子墨的堅持。”女子聲音清越,卻格外堅定。

  明大人的怒火不知不覺地散去,看着這樣的女子,不由歎息一聲。

  有如斯才華,如斯美貌,如斯氣度,又兼具如斯信念,何愁此女不功成名就?

  自己年輕的時候都會沉迷于男子的美色,這子墨卻如此堅定,她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明大人的臉色變了變,她忽的拉過明笠的手,将他的掌心展露在蘇墨墨身前,白皙的肌膚上,一顆紅痣格外顯眼。

  “笠兒的生育能力極高,即便你對男色不感興趣,你不願先誕下一個繼承人麼?”明大人緩緩道,随後不等蘇墨墨回答,她察覺什麼,便又拉起她的手掌,隻見手背上有一顆黑痣。

  明大人臉色劇變,下意識道:“你沒喝藥?”

  被拉着手的蘇墨墨:“?”

  “喝藥?”

  明玥也湊了過來,一臉驚奇:“子墨妹妹,你手背上有痣,代表你可以生育啊。”

  “女子六歲便會服用一種草藥,隻保留讓男子懷孕的能力,妹妹,你糊塗啊!你趕緊去藥店抓副藥喝了!”

  蘇墨墨這才恍然,是了,史書上确實記載了此事,隻是來到這個世界她的思維一時沒有轉過彎罷了。

  原主自幼被賣給牙婆,6歲時又被穆家家主作為贅妻買下,雖教養了兩年,但在家主眼中,她也隻是個贅妻,必要的時候說不定得由她來生這個繼承人,便也沒有準備草藥。

  至于之後,家道中落,賀正君整日操心生計,她和穆岩也未曾結婚,便也忘記了此事。再說了,單這藥劑,價格便是不菲,賀正君一時也買不起。

  理清來龍去脈後,蘇墨墨立刻決定,回到府城便去買一副草藥喝下。

  她收回手,朝着明大人行了一禮,真情實感道:“子墨自幼流亡,被收養後家境貧寒,養父忙于生計,無暇顧及此事,兼之子墨自己粗心,便也不曾注意,多謝明大人今日告知,子墨感激不盡。”

  白衫女子目光真摯,明大人不自覺地通體舒暢,再聽見她的身世後,便不由帶上了幾分憐憫之心,放下明笠的手,扶起她道:“家境不是你可以選擇的,但未來在你自己手中,憑借你的才華,前途不可限量。”

  明笠也眼淚汪汪地看着她,剛才被拒絕的難受都消失了,竟反過來安慰道:“子墨姐姐,你趕緊回去喝藥吧,生孩子這種事,應當由我們男子來才是,我、我生育力很好,你别擔心….”

  說到最後,好像在毛遂自薦一般,明笠不由垂下了頭,耳垂通紅。

  明大人看了看氣度非凡的白衫女子,又看了眼自己那不争氣的兒子,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強求不得。否則兒子生氣不說,也會和這名女子結仇。

  明大人很清楚眼前女子的畫作有多出衆,等畫作被米大人進獻給女皇陛下後,得益的不僅有米大人和她,真正受益的,是眼前的女子。

  她不過剛剛及笄,卻有如斯才華,很快,在陛下面前露臉後,子墨先生之名便會傳遍大江南北,她的前途,也不可能僅僅局限在這小小的府城。

  結親不成,不能結仇。

  趁着潛龍未曾躍出池塘之時,她還可以和她結個善緣,對于未來的官途,未必不是一個助力。

  至于笠兒的事,她隻能盡可能提供機會,但歸根結底,獲得妻主的寵愛本就是男子自己的事情。

  她明沐能夠成為府尹,靠的也是自己。身為她的嫡子,笠兒在優渥環境長大,沒有理由追求不到一名女子,倘若真到了那一步,那也隻能怪他自己沒有出息了。

  理清楚關系後,明大人的臉上又挂上了笑容,幾人繼續說說笑笑,席間明大人幾次打聽蘇墨墨的家世,都被她不着痕迹地擋了回去。

  對于蘇墨墨而言,“子墨先生”本就隻是一個賺錢的馬甲而已,除非哪天她光環恢複到了90%,容貌和現在這僞裝以後的容貌一模一樣,她才會真正掉馬。

  馬甲透露出來的信息自然越少越好,也是因此,她才會隐瞞了自己“曾贅妻”的身份。

  在封建社會,身為一府之長,府尹的權利大到超乎想象,倘若透露了穆岩的存在,在自己溜走之後,也不知曉府尹會不會順藤摸瓜找到穆家父子。

  因此,蘇墨墨一直在打太極,能躲就躲,隻說自己無心男女之事就行了。

  晌飯很快結束,蘇墨墨陪明大人出去賞花。和不少權貴客套一番後,又被明大人撮合着和明笠單獨相處,大概兩個時辰過去,她才找到時機溜走。

  迅速拆下裝備,卸掉妝容,蘇墨墨換上青衫,恢複成那個小麥色肌膚、五官略微粗犷的蘇秀才。

  回到陸敏所在的小亭子後,蘇墨墨震驚地發現,陸敏竟然還在睡覺。

  在小厮無奈的視線下,蘇墨墨過去搖了搖她,陸敏總算醒了過來,迷迷糊糊道:“該用晌飯了麼?”

  蘇墨墨揉了揉她的頭發,鎮定回道:“該下山,回客棧吃夜飯了。”

  ….

  往回走時,陸敏随意地看了幾眼路邊的藍尾花,她的心思都在賺錢上面,也隻愛男子鮮嫩的軀體,自是對這所謂象征愛情的花無感。

  兩人很快來到停放馬車的地方,踏上馬車、坐穩後,車夫便揮着鞭子,開始朝山下駛去。

  下山的路有些坡度,很考驗車夫的技術,馬也跑得很快,沒多久,兩人便來到了山下。

  隻是這時,身後山頂卻傳來一陣隐約的嘈雜聲,陸敏不由凝神細聽,捕捉到了一些字眼,好奇道:“這是怎麼了?好像在找人?”

  蘇墨墨格外鎮定,仿佛被府尹大人尋找的女子不是自己一般,她淡淡道:“山頂多權貴,發生點什麼也很正常。”

  陸敏便歇了看熱鬧的心思,馬車一路朝着府城而去,後面倒沒什麼馬車跟過來。畢竟大多數權貴會選擇在道觀小住幾日,而少數選擇下山的,此刻多半也看熱鬧、或者被盤查着呢。

  快到府城時,馬車卻突的停了下來,陸敏掀起車簾,大聲道:“何事?”

  車夫回道:“小姐,前面有輛馬車陷入泥裡,正擋着路呢。”

  一直閉目養神的蘇墨墨也睜開了眼,撚了顆酸梅平緩心中的不适後,她也走了出去。

  府城和雲霧山的距離并不遠,這條路上除了她們這輛馬車外,隻剩下陷入泥裡的馬車,也就是說這輛馬車才出事不久她們便來了,她們是那唯一的被堵住的倒黴蛋。

  不過讓蘇墨墨有些驚訝的是,陷入泥裡的那輛馬車車身散發着陣陣香氣,規制雖不高,裝飾的紗幔卻很美。

  這輛馬車,正是朗月樓所有。

  陸敏也不禁啧啧幾聲:“朗月樓那一群香車,怎麼就這一輛這麼倒黴地陷住了?”

  随後陸敏便指使車夫去幫助朗月樓的車夫,合力将車擡起來。

  馬車外空氣不錯,正巧蘇墨墨今天精力消耗太大,體質虛便有點暈車,也就站在車旁透透氣了。

  沒多久,車夫順利地擡起了車,對方的車夫跑到車廂說了幾句後,沒多久,馬車上便走下了一個戴着面紗的男子。

  即便戴着面紗,那沉穩的靛青色衣衫,露出的帶着細紋、卻依舊可以窺見年輕美貌的眉眼,依舊表明了一個事實。

  眼前的男子,正是朗月樓的大郎君,音泠。

  陸敏見狀,眸光大亮,對着蘇墨墨擠了擠眼鏡,嘴裡還發出怪叫:“哦~”

  蘇墨墨扶了扶額,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們,腳步微頓,還是堅定地朝着她們走了過來。

  當然,後面幾步顯露出幾分淩亂。

  陸敏睡了一整天,雖然聽小厮說蘇墨墨一直在外面賞景,卻依舊遺憾于沒有親眼看見,此刻見大郎君就在眼前,還是那般巧的偶遇,不免生出了看好戲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率先道:“大郎君怎會在此?莫不是特意等着我們墨墨的吧。”

  蘇墨墨警告地看了陸敏一眼,淡淡道:“陸姐姐,不可污了男子清譽。”

  音泠清晰地聽見了一切,其實陸敏這樣調笑的話他聽過太多了,更過分的也有,這并不算什麼。

  但他還是為女子的維護心動不已。

  隻是聽見“清譽”兩個字,音泠心中不免生出一些苦澀。呆在那樣的煙花之地,他還有清譽可言麼?他說自己的身子是幹淨的,又可有人信?

  不會有人信的。

  隻是她不一樣,她和其他女子都不一樣,她有着讀書人的莊重,對苦命的男子同情且憐憫,她是這般的美好,才會平等地對待他這樣的男子。

  音泠知道,自己三十年來看人的眼光果然沒有錯。

  他第一眼心悸,第二眼便心動的女子,在第三次相遇時,用自己的優秀證明了他的眼光沒錯,但随之而來的代價,卻是他越陷越深的心。

  音泠壓下内心紛雜的情緒,掩藏内心的驚喜,克制地行了一禮道:“多謝兩位大人的幫助,音泠感激不盡。”

  不論如何,他來到雲霧山的目的,不正是為了心中那個虛無缥缈的期待麼?起碼現在,在失落之時,他的願望再次實現了,這便夠了。

  陸敏不吭聲,為免音泠尴尬,蘇墨墨便搖了搖頭,淡聲道:“無妨。”

  随後,兩人便相對無言,明明從前音泠對客人們總能舌燦蓮花,但此刻面對自己的心上人,他竟連一絲淺淺的笑容都露不出來。

  音泠下意識地回憶起相遇後的一切。

  她的好友稱她為“momo”,不知是哪個“mo”,他已經知曉她姓蘇,現在竟這般幸運,連她的名字也要知曉了麼?

  今日出門前,如同做下去雲霧山這個突兀的決定一般,音泠也為自己擦上了脂粉,隻是後來對着銅鏡,音泠突然感覺一陣滑稽,便擦去了。但此刻,他卻又開始後悔,未曾以最好的面貌出現在她的眼前….

  陸敏實在受不了兩人這安靜的氣氛了,便打圓場道:“大郎君如何會單獨在此?”

  音泠腦子裡正想着心上人,便下意識道:“為了等….”

  好在最後,他吞下了那個“人”字,不過音泠還是羞窘起來,他不免擡起頭,想要看看心上人的反應。

  隻是一對上女子沉靜的雙眸,音泠又逃也似的避開了目光,這位支撐起朗月樓、八面玲珑的大郎君,此刻竟然宛如初次挂牌的小公子一般,将頭埋了下去。

  蘇墨墨隐約察覺到了音泠的意思,不由沉默起來。

  …..好像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桃花多了很多呢;)

  回憶起明大人的撮合,陸敏說整個朗月樓都是音泠的嫁妝,再想想自己最初的贅妻身份,蘇墨墨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勸她吃軟飯。

  可惡!她要自己奮鬥!

  一時間,奮鬥之心熊熊,眼看天色已晚,蘇墨墨便道:“明日下午便要回書院,我們就先離開了,大郎君,回城路上小心。”

  音泠被這聲“大郎君”叫到了心底,隻會呆呆地點頭。注視着少女轉身而去的身影,音泠目光突的頓住。

  雙手擺動間,女子手背的一顆痣若隐若現。

  ….

  一路上,大郎君的馬車牢牢跟在後面,兩輛馬車的距離不遠不近,直到回到府城,這才徹底分開。

  回到客棧不久,蘇墨墨叫了份夜飯,用過後便打算歇息,但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小姐,樓下有人找您。”小厮恭敬道,蘇墨墨在這裡閉門不出兩天,給了她不少打賞,她自然盡心盡力。

  蘇墨墨有些奇怪,這時候誰會找她?就算是穆家回的信,也不可能這時候到啊,算算時間,就算加急了,這時信件最多到穆家。

  走下樓後,蘇墨墨便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小厮,正是上次給她送茶葉的那個。

  女尊世界男子不可抛頭露面,連小厮都多是女子。隻是朗月樓有些特殊,小厮都是尚未及笄、或者自願選擇不挂牌的男子,因此,走出朗月樓後,面對衆人的打量,小厮還有些不自在。

  看見蘇墨墨後他眼睛一亮,即便臉紅,但周圍女子的目光看得他有些窘迫,便将紙包塞進了她的懷裡,随後迅速掉頭跑掉。

  蘇墨墨有些莫名其妙,她轉身上樓,回到房間後,這才弄清這是什麼。

  正是她打算去買的草藥,價格昂貴,幫助女子僅僅保留讓男子懷孕的能力。

  送藥的人也很明了,正是那想讓她吃軟飯的人之一,音泠。

  …..

  另一邊,入夜後的山村格外寂靜。

  穆家人才睡下不久,這時,門卻被敲響了。

  賀正君一向覺淺,聽見聲音後立刻醒來,眼中滿是警惕,畢竟聽說村裡好些人遊手好閑,他們家現在隻有兩個男子,萬一被人覺得好欺負、找上門就不好了。

  心髒劇烈跳動,賀正君強自冷靜下來,随即一手提燈、一手拿着棍子走了出去。

  打開門後,竟然是王嬸,隻見她笑容谄媚,眼神也規矩了很多,不若從前輕佻。她遞出一封信道:

  “穆家的,這是蘇秀才托我送來的信啊!”

  不知道是王嬸聲音太大還是怎麼,偏院的門被打開,幹了一天活、早已沉沉睡去的穆岩,竟也走了出來。

  他的頭發有些亂,但衣裳卻穿得規規矩矩、嚴嚴實實,那高大的身姿站在夜色裡,連王嬸都有些嫌棄。

  “父親,是妹妹的信嗎?”一向寡言的穆岩聲音有些沙啞道。

  作者有話說:

  可惡,差5000明天補!紅包紅包啵啵啵(解釋一下為什麼清栎戲份多,因為他相當于女尊世界的原男主,隻是墨墨不知道劇情而已。清栎拿的劇本,大概就是黑心蓮不擇手段往上爬,重生搶占先機那種,雖然重生了本質他還是女尊男子,目光隻局限于攀高枝搶下救命之恩。想寫出一個拜金不擇手段的男子,面對“一窮二白”的心上人會發生什麼,感覺碰撞會很有意思。他的故事線還挺完整,具體我不劇透了,但是後面内容腦洞很大哈哈哈)(會增加其他男角色的戲份的!)

  第190章

  梅雨季快要來臨,每家每戶都在搶收莊稼,一旦小麥被雨浸濕發黴,便完全無用了。

  隻是别人都是全家出動,穆家卻隻有兩個男子,賀正君年紀大了力不從心,這擔子便落到了穆岩身上。

  算起來,穆岩已經連續七天未曾睡過一個好覺了,先要收割小麥,又要抓緊時間搬運晾曬,生怕哪天雨就落下來,将辛辛苦苦勞作一年的口糧毀掉,畢竟現在糧價并不便宜。

  七天下來,穆岩的臉黑了一個度,長滿老繭的掌心被麥芒刺痛,掌心那顆黑痣,表皮則開始破損。

  他似乎完全沒有一個男子的樣,身材畸形,汗水滿臉,從不穿鮮豔的衣衫。

  而現在,連男子最引以為傲的紅痣也如此慢怠。

  夜色中男子身姿魁梧,像座小山一般,因無暇打理而冒出的胡茬将那張臉襯托得更加粗犷,僅僅是掃上一眼,王嬸便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想起村裡的傳聞,王嬸不得不在心裡感歎賀正君會做人。

  畢竟這穆家小子長得實在太醜,年紀又大,哪怕是無業遊民也不願意娶啊。何況這蘇秀才,去了府城書院,眼看前途光明,再逼她娶這麼個醜陋的男人,那不是結仇嗎?

  再者女子都有自己的尊嚴,她日倘若蘇秀才真的走上官途,那“贅妻”的身份必定是個污點。

  無論從外貌還是學識,蘇秀才和穆家的小子都是不般配的。

  莊戶人家沒什麼見識,但多年的生活經驗讓她們知曉,條件相差太大的兩個人強行在一起,便隻會成為一對怨侶。

  倘若男子更優秀也就罷了,畢竟男子從小的教育便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不論妻主什麼條件,婚後大多數男子會選擇委曲求全。但倘若女子更優秀,面對的誘惑也就更大,再者家中的正君醜陋,有權有勢後多養幾個貌美的夫侍也沒什麼,畢竟女子本就風流。

  賀正君是很有遠見的,将蘇秀才移除穆家族譜,看似兩人關系變得疏遠,實則卻越發密切。

  畢竟蘇秀才光明正大地擺脫了贅妻之名,她内心必定感激賀正君,再加上那份養育之恩,她日蘇秀才功成名就,穆家父子後半輩子也有了個依靠。

  一個是兒子的妻主,另一個則是自己的養女,無論怎麼看,都是後面一個身份更占便宜。

  想起府城親戚打聽到的,蘇秀才課業優秀頗得夫子看重,王嬸隻遺憾沒有早點向賀正君提親,否則現在她也能混個養母當當,沾沾光。

  王嬸打量着眼前這個醜陋的男人,不得不感歎他命好。雖然投胎長得醜了點,但是穆岩有一個好父親啊,幫他養了一個如此優秀的妹妹。

  有蘇秀才在,穆岩找一個穩重踏實的女子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有蘇秀才在,穆岩苦不了幾年了。

  隻可惜自己的兒子,明明長相比這穆岩好那般多,未來的妻主條件未必比得上穆岩。

  見王嬸久久未曾言語,穆岩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容顔醜陋,很不讨喜,王嬸不願意回答他也很正常。

  若是平時,他也不會主動走過來讨嫌。但想起剛才聽見的字眼,再看王嬸手中的那封信時,穆岩的目光便再次明亮起來。

  他聽見了,他都聽見了。

  這就是妹妹寄來的信。

  隻是穆岩乃未婚男子,即便王嬸已有家室,但畢竟不是皿親,還是需要避諱一番,不可與她有肢體接觸。無法去搶信,穆岩便隻能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賀正君是寡夫,限制少些,此刻已是深夜,他便笑着道:“多謝您了,王家嬸子,改日我會和朱家哥哥道謝。”

  王嬸的正君姓朱。

  聽出了賀正君話中的逐客之意,王嬸臉上笑容一僵,将信遞到賀正君手中,努力放緩語氣道:“穆家的,那我便不多叨擾了。内子最近忙着莊稼活,便等蘇秀才回來後,我們再好好地聚一聚。”

  賀正君自是點頭,但等王嬸的身影消失後,他卻輕嗤一聲,那張有些滄桑的面孔顯露出幾分不屑。

  “不過是踩低捧高的阿谀奉承之輩罷了。”賀正君低聲喃喃。

  “父親?你在說什麼?”穆岩一頭霧水地看着賀正君。

  他聽清了父親說的話,可惜他沒讀過書,自然不明白這些成語的意思,便有些茫然。

  賀正君看了眼兒子,眸中閃過一絲欣慰:“男子無才便是德,阿岩,你不需要知道。”

  穆岩無比信任自己的父親,但此刻,聽着父親的話,看着那信封上那明明很好看、他卻根本不認識的符号,穆岩還是有些失落。

  從前他隻知道埋頭吃飯、埋頭幹活,呆在父親身邊,便已經很滿足了。但現在,聽着那文鄒鄒的話,看着陌生的文字,穆岩心中忽的生出一股惶恐。

  他就像是鄉下生長着的一株麥子,被播下、被施肥、被收割,命運全都掌握在他人手中,他對周圍的一切一無所知,他也未曾有過什麼追求。

  但那聲音很好聽的妹妹,那道消失的背影,終究還是給穆岩帶來了不一樣的觸動,麥子似乎也開始向往着更大的世界。

  賀正君察覺兒子情緒,便安慰道:“阿岩,你很優秀,有你在,我們家的莊稼才能這麼快地收割結束。”

  “阿岩,你保住了全家的口糧。”賀正君溫聲道。

  穆岩心中不由生出一股雀躍,是啊,他種地的速度不比那些女子慢,他種的麥子各個飽滿,他可以保住全家的口糧。

  如果麥子多的話,他還可以拉到集市上賣掉一些,然後換成錢買肉吃。

  這樣妹妹再讀書辛苦的話,他便可以幫到她了。

  賀正君笑了笑,道:“阿岩,進屋吧。”

  穆岩不識字,他很小的時候身材就發育得比同齡小男孩好,因此也更早地下地幫助家裡幹活,此刻坐在桌邊,他便安靜地等待着賀正君讀信。

  這封信太過重要,賀正君點亮了珍貴的燭火,在跳躍的火光下,拆開信封,拿出信紙細細地浏覽了一遍,繼而緩緩地讀了出來。

  ….

  “賀爹,一月未見,甚是想念。

  這個月我過得很好,同窗友善,夫子學識淵博,我的學問大有進益。府城書院的飯堂也很不錯,有葷有素,隻是我還是有些想念賀爹您做的飯菜。

  女兒未曾辜負您的期待,本次月測拿到了花紅錢,還請賀爹收下,在家和哥哥吃好穿好,有事便寫信至府城書院。女兒蘇墨墨書。”

  賀正君看向信封底部,難怪剛才他感覺這信有些沉,信封内竟然還放着一錠銀子。

  五十兩。

  賀正君背上不由出了一層冷汗,竟是這般大的金額!這信還是由王嬸轉達的,未免也太過驚險。

  深呼吸後,賀正君嗔怪道:“你妹妹可真是,上次給家裡留了二兩銀子,現在又寄回了這麼多錢,她何不留着自己花用?”

  說歸說,賀正君心中還是格外欣慰,畢竟這意味着孩子心中有他,這比什麼都重要。

  穆岩沉默地看着泛黃信紙上的那些黑色小字,一點也沒注意到那銀光閃閃的五十兩銀子。

  哥哥….這是她第一次喊他哥哥,之前當面都是喊的“穆岩”。

  看着這封信,穆岩那一向想象力匮乏的腦海裡,竟然浮現出了一個伏案寫字的女子身影,她坐在那裡,腰身挺直,仿若一根修竹一般,陽光透過窗棂灑在她的身上,便足以吸引所有的視線。

  那一刻,至少寫下“哥哥”兩字的那一瞬間,她的心中想到的是自己。

  賀正君将銀子仔仔細細地收了起來,看了眼穆岩,解釋道:“這銀子是你妹妹辛苦賺到的,我們不能随便花了。家裡有糧食,日常花用也要不了多少錢。”

  “你妹妹也及笄了,我先替她存着這筆錢,來日她娶親時,這便是彩禮,或者用來昏禮開銷。”

  穆岩蓦地擡起了頭,可惜賀正君已經轉身離開了。

  屋門敞開,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即便之前就被告知蘇墨墨不再是贅妻,但這一刻,穆岩才清晰地意識到這是什麼。

  父親告訴他,即便妹妹不是他的妻主了,但是他們還是一家人,妹妹還是一家之主,一切和以往沒什麼兩樣。

  但這一刻,已經17歲,及笄兩年卻對感情懵懵懂懂的穆岩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

  妹妹還是一家之主,他還是穆家的一員,但沒多久,便會有一個,或者多個男子加入這個家庭。

  他們稱呼妹妹為“妻主”,為她生兒育女,擁有更親密的關系。而他,将會徹底地排在這些男子之後。

  燭火搖曳,燈芯燃盡,很快熄滅。

  而清冷的月色下,沉默地躺在床上的穆岩,疲憊了七天的穆岩,卻始終難以入眠。

  擡起手,在月光的照耀下,面對同齡人的嘲笑總是一聲不吭、看似銅牆鐵壁的穆岩,終于認真地打量起自己的身材。

  即便不刻意蓄力,但他的胳膊依舊肌肉分明,粗壯的臂膀,和同齡男子的纖細修長截然不同,就連手指,也因常年的勞作而變得指節粗.大。至于皮膚則更不用說,就連月光也無法讓古銅色的皮膚變白。

  穆家買不起銅鏡,但僅僅是身材,便讓穆岩無比自卑。

  那五十兩的彩禮,合該給那些才華橫溢、溫柔俊美的大家公子,而不是他這個地裡的農夫,他是男子的恥辱,他沒有資格肖想别的。

  倘若被他喜歡上,或者僅僅在他的腦海裡過了一遍,更或者隻是看上一眼,想必女子們便會無比厭惡吧,也是深知這一點,平日裡穆岩才會一直垂着頭,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這個世界上,隻有父親不會嫌棄他,現在還要加上一個妹妹。

  妹妹那般溫柔,即便她不願傷了親人的心,臉上總是挂着笑容,但恐怕心中下意識的惡心感也控制不住吧。

  這不怪妹妹,隻能怪他丢人。

  父親說過,穆岩要當個好哥哥,不可以打擾妹妹,不可以為妹妹帶來困擾。

  有這麼個醜陋的哥哥已經很丢人了,他不可以再做出别的醜事,不可以為妹妹添上污點。

  雖然想得很好,但這一晚,穆岩的腦海裡還是數次出現那個含笑的女子,即便他掐疼自己的胳膊,留下一個個印子,腦海裡的身影都不會消失。

  每出現一次,穆岩心中的罪惡感便愈甚,直到天蒙蒙亮時,穆岩才在對自己的滿心厭惡下,沉沉睡去。

  17年來,一直吃好睡好的穆岩,第一次感受到失眠的滋味。

  ….

  即便很感激大郎君的好意,但蘇墨墨還是沒有動用這副草藥,翌日一早,她單獨去醫館重抓了一副,然後在客棧親眼看着草藥煎好,這才喝了下去。

  畢竟她和那大郎君隻有幾面之緣,有些事情,還是自己來更加穩妥。

  服下草藥一刻鐘後,手背的那顆黑痣便消失了,蘇墨墨徹底放下了心。

  随後她便乘坐馬車,單獨回到了府城書院,路上她數了一下荷包裡的銀票,足有一萬兩之多,最近風波太大,她便未曾去錢莊将銀票化開,反正藍姐借的銀子還剩不少。

  蘇墨墨日常沒什麼花用,隻是可惜這次不能去信藍镖局還藍姐銀子了。

  不過想起沉默寡言,卻格外有姐姐氣質的藍姐,蘇墨墨也不擔心藍姐生氣。

  下午,書院正式上課,休沐三日的學子們不免有些懶散,就在大家情緒低落之時,夫子公布了月測的成績。

  果不其然,蘇墨墨拿到了甲等,成績在書院排名第一,好好地為丙班争了口氣,整堂課都能聽見夫子的誇贊之聲。

  除了同窗的敬佩之外,素墨墨還拿到了花紅錢,五兩銀子。

  雖然對現在的她來說不算多,但這五兩銀子足夠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銷了,也是書院對家庭貧困學子的一種鼓勵。

  等到晚上去飯堂時,蘇墨墨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府城書院,其他班的人也都知道了第一名被一個剛剛及笄的女子拿下,不由都生出了好奇之心。

  坐下吃飯後,甚至還有不少官家小姐過來和她搭讪,很顯然,蘇墨墨已經入了這批人的眼,成了她們眼中可拉攏的對象。

  但不論對方是官家小姐還是商戶之女,蘇墨墨的态度始終不卑不亢,既不得罪人但也并不谄媚。

  蘇墨墨在兩個三品官員間都可以順利打太極,更别說這些稚嫩的秀才了,因此大家都對她感官頗好,排除利益因素外,也樂意和她結交。

  一起吃飯時,便有個女子道:“蘇妹妹,你可知曉明家?”

  說話的人是幾人中身份最高的,她的母親不過四品官員,但她的外祖母卻是皇城的官員,自然也不憷府尹大人。

  蘇墨墨放下筷子,擡起頭,輕聲道:“何事?”

  女子道:“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我聽我弟弟說,明家嫡子大病了一場,連夫子的琴棋書畫都曠了。對了,明家最近也在尋找一名女子,我看了畫像,倒與妹妹你有幾分相似。”

  蘇墨墨神色鎮定,絲毫看不出破綻,輕笑道:“我隻在昨日的賞花宴遠遠地見過一眼府尹大人,倒并未見過這位明公子。”

  女子本就是随口一說,她便搖了搖頭:“也是,我就剛才一晃神,感覺你有點像,之後這感覺又沒了,想必是我眼花吧。”

  …

  夜晚的朗月樓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前院絲竹陣陣,但客人們最期待的頭牌卻始終未曾出現,不免增添了幾絲遺憾。

  安靜的後院裡,清栎自從昨天回來後,便一直呆在院子裡閉門不出,知曉他的選擇後,大郎君也并未勉強他。

  不過清栎身邊的小厮素來機靈,消息倒是頗為靈通,見他心情沉悶,便主動道:“公子,我倒聽說了一件趣事。”

  “何事?”清栎看着自己瑩潤的指尖,随意開口道,不甚感興趣的模樣。

  小厮便道:“昨天我看見大郎君使人買了包草藥送出門,那草藥正是女子所用,想必大郎君也好事将近了。”

  清栎神色一怔,明明前世大郎君始終未曾結婚,一直守着朗月樓過日子,現在這是….?

  不過也有可能上輩子他的心神全在那個女人身上,便忽視了大郎君的異常,再說了,重生也不代表一切都是一成不變的。

  自他回來的那一刻起,一切便都發生了變化。

  他成功擺脫那個女人,攀上了高枝,即将擁有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命運,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但清栎又清楚地明白,他的人生似乎總是不會圓滿,比如此刻,想起那名絕色女子,想起她即将娶明府的公子,他的心中便會刺痛。

  世間安得兩全法,兩輩子面臨的是不同的誘惑,但也可以說都在考驗他的心性是否堅定。

  清栎已經跌倒了一次,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重蹈覆轍。

  小厮見清栎漂亮的眉眼蹙起,好像更難受了,頓時一慌,便随意再起一個話題。

  “公子,我剛才出去,聽見包廂裡的貴客說,府尹大人似乎在找一個女子…”

  知道自己背後非議府尹大人的行為十分大逆不道,小厮便将聲音放得很低,誰知清栎卻猛地轉過了頭。

  “找人?!”

  小厮一愣,點了點頭,見公子感興趣,便絞盡腦汁地回憶着:“似乎是找一名女子,還有畫像,隻是我也不太清楚…..”

  清栎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突然猛地站起了身,留下一句話便朝外走去。

  “告訴大郎君,我今晚可以和人用餐,無論是馬大人還是林小姐,都可以,但要盡快!”

  小厮愣在原地,看公子最近的模樣,活脫脫便是攀上了高枝。也是因此,他才會背後編排大郎君,期望公子帶自己一起離開。

  但怎麼現在看來,公子竟然還要繼續接客?!

  ….

  另一邊,府城一個最普通的小院,四周陰暗處卻有數人戒備。而堂屋裡,穿着華服、五官端正的女子坐在上首,聲音平靜道:“找到兇手了嗎?”

  一名黑衣女子半跪在地上,垂下頭,聲音沒有一絲情緒:“主子,很大概率是三皇女派來的,皇城傳來消息,三皇女府動靜頗大。”

  蘇斯霓冷笑一聲,想起自己堂堂容王府世女竟被暗算,心中不由暗恨。

  “不過是個父親爬床生下的貨色罷了,野心竟這般大。”

  顧及自己此行的目的,蘇斯霓壓下心中的厭惡,冷聲道:“繼續尋找七皇女。”

  這是女皇陛下交代的任務,無論如何也不能出了差錯。

  作者有話說:

  第191章

  雖然不理解清栎的決定,但音泠尊重他的個人意願,為清栎安排了首富林家的女兒,正好她在朗月樓。

  應付了幾個不滿的客人後,音泠開始處理公子們的私人糾紛,朗月樓的一切都是他這個大郎君親力親為,他既要維護好和貴客們的關系,又要護住樓裡的公子們,這世道男子多艱辛,面對樓裡年輕的公子們,音泠亦兄亦父,也在盡力照顧好每一個公子的情緒。

  可以說,上到朗月樓的每一位貴客、府城各個家族之間的關系,下到樓裡每個公子的念頭、小厮的名字,音泠都清清楚楚,也是憑借着極高的情商,朗月樓才會屹立不倒,發展到如此地步。

  亥時,音泠忙好一切,大堂的客人們酒氣醺醺,由她們各自點的公子送走。

  此時朗月樓隻剩下和公子們共眠的客人,而忙碌了一天的音泠,也總算有了自己的時間。

  看完賬簿後,音泠站起身,簡單活動了一下手腳,便打算回到自己的院子。

  紙醉金迷散去,走在寂靜的走廊上,看着清冷的月色時,音泠不期然地想起了藏在心底的那個人。

  回憶起小厮的禀報,知曉她昨晚拿走了藥,音泠不免松了口氣,唇角緩緩勾起。

  生育本就是男子的責任,她是個讀書人,志向遠大,自然不該冒這個風險,被俗務所打擾。

  即便自己呆在這牢籠一般的朗月樓,但仰望夜空,想起書院内也有某個女子正仰頭看着同樣的一輪明月,音泠心中便浮現一股暖意,疲憊了一天的身子,似乎得到了解放。

  這樣便很好,她在朝着光明的未來前進,而這一路,有他音泠的一份力,這便夠了。

  有朝一日,她滿身榮光之時,音泠也将掩于人群之中,與有榮焉。

  …

  快回到院子時,看着遠處那道彎着腰、有些青澀單薄的身影,音泠腳步微頓,随後,他繼續朝前走去。

  “大、大郎君。”男子聽見腳步聲後下意識回頭,看見是他後便急忙站起了身,誰知掃把不小心掉落在地,便又急急忙忙地彎下腰撿掃把,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

  音泠停下腳步,安靜地等待着男子忙好,俯視着眼前的男子,音泠的思維不自覺地開始發散。

  他記得,眼前的人叫清竹,及笄不久,前幾天還穿着輕柔的薄衫,在朗月樓挂牌。而現在,他已經換上了沉暗的衣衫,成了一名小厮,笨手笨腳、腦子也不太靈活,第二天便被安排到後院掃地。

  音泠清楚地記得朗月樓每個男子的身世,清竹的名字還是他取的,十年前,也是他從牙婆手裡用五兩銀子買下了名字叫200的清竹。

  十年後,清竹成為了一名幹淨清澈的男子,他的容顔卻不複年輕時。

  最戲劇化的是,年齡相差十幾歲的兩個人,竟然喜歡上了同一名女子,音泠不禁有些自嘲。

  無論怎麼看,似乎都是他沒有自知之明,所幸他一直将自己的情緒隐藏得很好,才不至于為她帶來困擾。

  清竹總算将掃把立在了一旁,他小心地擡起眸,觀察着眼前目光沉穩的大郎君,目光中除了怯懦外,還有一些孺慕。

  音泠淡淡地掃了一眼他的掌心,平靜道:“明天去找小李要點傷藥,或者幹活時在掌心纏一圈布,男子的皮膚很重要,且莫因着年輕而放縱。”

  清竹愣愣地擡起手,看着掌心的紅痕,慢半拍明白音泠的意思後,不禁眼淚汪汪道:“多、多謝大郎君。”

  音泠掃了眼男子白皙的臉頰,那裡自然而然便漫上紅暈,這是獨屬于年輕男子的魅力。紅暈将清竹那張青澀的臉上也增添了幾分誘人,可見十年前他挑人的眼光有多犀利。

  可惜兩人如今成了情敵,即便素來沉穩,音泠心中也不免浮現幾絲嫉妒。

  青春,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留住的,年輕,也是他最缺、最意難平的,他實在很難平靜對待。

  音泠轉身離開,清竹看着他的背影,也忍不住有些羨慕。

  他太過幼稚,倘若擁有大郎君這般沉穩氣度,姐姐也會更喜歡自己吧?

  ….

  這一晚,清栎和首富林家小姐共同用了晚餐,林小姐雖然是府城首府之女,但在清栎的追求者中,她不過商戶之女,根本無法和那些官家小姐競争。

  這是林小姐第一次私底下見到清栎,近距離地看着男子那清媚的眉眼,林小姐簡直覺得心都在發癢。她家裡有好幾房夫侍,但如此絕色,卻也是第一次見,也難怪那皇城的三品官員都心動了。

  林小姐拿出耐心,笑容滿面地為清栎夾菜,清栎卻始終有些心不在焉,聊天時也格外敷衍。終于,一刻鐘後,清栎問道:“林小姐,我聽人說,明大人在找人?我昨天也去了賞花宴,倒不曾聽說此事。”

  林小姐恰好知曉此事,清栎緊張地攥緊自己衣袖之時,她不在意道:“賞花宴結束後明大人才找人啊,要不是為了找人,明大人也不會當天就回到府城了。”

  說着說着,林小姐起了談興,興緻勃勃道:“我昨天不曾去賞花宴,但我母親去了,她昨晚回來得頗晚,大噓短歎,言語間頗有遺憾之意,我本以為母親遇見了什麼絕色男子無法得手這才難受,誰知母親竟是在思念一名絕色女子!”

  清栎心中的那塊石頭猛然提高,又重重地落了下來。

  一切都很明朗了,明大人正在尋找的、消失了的女子,正是….她。

  即便已經過去了一天,但一想起那坐在木凳上,被金光籠罩,如同雲霧一般的女子,清栎的心依舊會悸動,那般美色,世間罕有,首富林家家主會歎息,也實屬正常。

  即便清栎自己便是别人口中的絕色美人,從小後爹看他的容貌不順眼,長大後朗月樓的女子們也都垂涎于他的相貌。

  但在清栎看來,他的皮囊不過庸俗而已,那名女子才是真正的絕色,因此才會讓他這個已經被傷害過的男子、重生了格外理智、虛榮且拜金的人,依舊為純粹的美色而心動,而不去顧慮她是否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後,清栎便懶得敷衍林小姐了,根據前世聽到的傳聞,三天内那名貴人便會回到皇城,他便也可以離開了,實在沒必要繼續委屈自己。

  隻是離開前,清栎還是有一件事想做。

  既然明大人昨天着人搜查那名女子,那麼她手中必定有畫像,清栎隻恨自己學藝不精、對畫技一竅不通,無法繪出心中的女子模樣。

  清栎的目的很簡單,他想要明大人手中的畫像,但這不是眼前的林小姐能夠做到的了。

  清栎淺笑着,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林小姐,清栎昨日參加賞花宴,未曾休息好,身子有些不适,不知可否先離開?”

  林小姐雖然有些失望,但美人總是有特權的,何況她并不知道米大人已經對清栎失去了興趣,還當自己勝過三品官員,獲得了美人青睐,便笑道:“當然可以,清栎公子多保重身體啊。”

  清栎微微笑着離開,一出門,他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對林小姐的故作姿态,他格外厭惡。

  身為女子眼中的絕色男子,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女子倘若對一個男子溫柔,多半是垂涎他的身體、且自身條件缺少競争力,便想要用“溫柔”哄騙男子,或者更狠,幹脆就像前世那個女人一樣,想要用男色換取更多的利益。

  清栎想要一幅畫,那或許是他兩輩子唯一一次真正的動心了,現實中的女子總是有瑕疵的,為了前途、也為了不毀了自己心中的幻想,清栎并不打算去接觸那名女子,或許她的消失對于清栎來說還是一件好事,幫助他做出了更正确的選擇。

  隻是清栎總是有一些男子的柔情的,他想要一幅畫。畫裡的女子永遠不會有瑕疵,他唯一的一次心動也将永遠純潔無暇。

  隻是如何拿到這幅畫,清栎還需要仔細謀劃一番。

  ….

  來到書院的第二個月正式開始,蘇墨墨的書院生活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她依舊是夫子們心中的寵兒,也是同窗争相拉攏的對象,隻是展露天才之名後,蘇墨墨甚至覺得,書院裡的每一個人都比她自己還期待看見三年後她的鄉試成績,就連那個兩鬓發白的舍友,請教過她幾次後,也會開始催促她學習。

  莫名有一種被養成的感覺呢。

  隻是平靜的日子才過沒幾天,一件大事突然發生,在學子之間引起了讨論。

  “墨墨,你知道嗎,容王府的世女來了府城!”陸敏第一時間告訴了蘇墨墨這個消息。

  世女?蘇墨墨對岚朝的當權者倒不是太了解。

  見蘇墨墨眼神有些迷茫,陸敏想起她的身世,便仔細解釋了一番。

  原來,為了開枝散葉,每一任女皇陛下都會娶上許多夫侍,更别說三年一次的選秀上,還必須納一定名額的紅痣侍君。

  有這些生育力極強的男子在,每任女皇陛下便會擁有許多孩子,男子也就罷了,女子難免會發生皇位之争,因此,女皇會将兵權牢牢握在手中,并且一開始就選擇一位皇女,帶在身邊培養,以防皇權旁落。

  至于其他的皇女,便成了王女,生下的孩子也就是世女。

  目前這任女帝在位二十餘年,正是年富力強之時,她從小被上一任女帝選中帶在身邊培養,便順理成章地繼位,而容王,便是當今女帝同父同母的妹妹,僅小3歲。

  隻是容王身姿挺拔,一心撲在武學上,多次領兵為岚朝擊退敵人,和女帝的感情很好,是女帝的心腹。

  女帝擁有衆多子嗣,鳳君是她的青梅竹馬,可惜身子不好,留下一個兒子便離世了,随後,鳳君之位空懸多年。

  反正岚朝的繼承人都是由女帝親自選出來的,不看嫡長,朝臣們便未曾多言。

  雖然沒有再立鳳君,但女帝還是一個合格的君王,她娶了不少夫侍,光皇女便有12個,皇子就更多了。

  而被女帝挑中的繼承人便是五皇女,她的外婆是兵部尚書,家世出衆,對女帝也忠心耿耿,五皇女自己也還算争氣。

  可惜今年年初,五皇女中了毒,便一直纏綿病榻,在朝臣的建議之下,女帝不得不開始考慮再立之事。

  其他皇女背後的家族蠢蠢欲多,最近朝廷也算多事之秋,隻是府城相距甚遠,便未曾感受到而已。

  說來說去,這前來的容王府世女則是女帝的侄女,容王府上清淨許多,世女便是正君所處,在皇城名聲頗好,是衆多男子愛慕的對象。

  而現在,世女出現在府城了。

  聯想到這皇位競争的風波,府城的官員們不得不慎重幾分。

  搞清楚大概背景後,陸敏突然咦了一聲,開完笑道:“墨墨,我突然發現,你姓蘇,和女皇陛下一個姓诶。”

  時下風氣不算太嚴,加上這是私底下,陸敏便沒多顧忌了。

  蘇墨墨卻是一凜,想起原主一片空白、僅僅記得自己姓蘇,小名叫momo的前6年,她的腦海裡不禁浮現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她該不會是女帝的滄海遺珠吧?!

  …

  見過林小姐後沒兩天,清栎便收到了一封邀請函,來人五官端正、穿着得體,衣領上還有特殊的印記,是一片金色的鳳凰尾羽,這是王府的象征。

  “清栎公子,世女邀請您明日一聚。”女子客氣地笑道。

  看着手中那張鎏金印記的邀請函,清栎知道,這便是前世讓他羨慕許久、卻怎麼也接觸不到的宴會,而現在,面對貴人的親自邀請,他竟然變得波瀾不驚了。

  隻是想起自己的目的,清栎臉上還是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眸中的驚慌難以遮掩。

  “你、你是?”男子聲音有些無措,卻依舊動聽。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清栎公子,你無需驚慌,明日來府尹明府一聚便可,世女大人定會護你周全。”

  因着将清栎看做主子的夫侍,女子格外耐心,清栎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想起什麼,蓦地擡起頭,恍然道:“是雲霧…”

  “正是。”女子含笑點頭,也堵住了清栎的未盡之語。

  清栎垂下頭,耳根微紅,他小聲道:“清栎會去的。”

  女子滿意離開,清栎看着窗外,眸中也浮現一絲野心。

  府尹明府?看來畫像,有機會了。

  作者有話說:

  評論紅包,明天中午見呀小天使們(關于墨墨劇情少,因為她在讀書,不過馬上宴會她也會去的

  第192章

  才從陸敏那聽到八卦、開始質疑自己的身份,第二天,蘇墨墨就收到了同窗的邀請函,來自一個對她頗為賞識(甚至想讓她娶自己弟弟的)官家小姐,宴會由世女在府尹明府舉辦,就在今天下午。

  沒怎麼猶豫,蘇墨墨便接下了邀請函,她既然對原主的身世有了猜測,那麼機會來臨時去驗證一下也無妨。

  至于被明家公子和明大人認出來?蘇墨墨對自己的化妝技術很自信,再者她隻是一個普通秀才,刻意低調的時候,也無人會察覺她。

  見蘇墨墨收下了邀請函,官家小姐滿意地離開了,打算催自己弟弟好好打扮一番,眼前的女子雖則家境貧寒,但她觀察了一段時間,隻覺得她品性極佳,更是知進退,此女未來必定不可限量。

  她有很多弟弟,但這樣的寒門貴女卻很少見,倘若能夠拉攏到蘇墨墨,那麼弟弟也算是給家族做貢獻了。

  陸敏家裡是商戶,雖然她外婆羅家條件不錯,但女子代表的是自己的母家,她父親那邊的親戚再厲害,其實也和她關系不大,畢竟她随母親姓陸,待遇如何都看的是陸家。

  雖則無法參加宴會,但聽聞好友要去參加,陸敏還是激動地将蘇墨墨帶到了自家的悅衣坊,挑挑揀揀一番,總算将她收拾妥當。

  看着眼前頭戴玉冠,一身簡單白衫、風度翩翩的女子,陸敏不由大贊一聲:“墨墨甚美!”

  現在蘇墨墨的光環恢複度是41%,五官可以窺見精緻,皮膚也是小麥色,配合着修竹一般的身形,看着就像是一名略微赢弱的官家小姐。

  就目前而言,其實蘇墨墨還是有掉馬的風險,畢竟身材差不多,臉蛋即便沒有“子墨”美,遠看卻會有一絲相似。

  含笑謝過陸敏後,蘇墨墨這個狠人,回到客棧便開始醜化自己,當然也不離譜,就是把臉塗黑罷了。

  人一黑,加上正是夜晚,估計也看不清她的五官了。

  酉時三刻,官家小姐的馬車來到客棧,看見緩步走下的女子時,她先是被氣度折倒,看清女子面容後一怔:“蘇妹妹,你的臉….”

  蘇墨墨面不改色,極其自然地笑着道:“李姐姐,我有些曬黑了。”

  “….最近陽光确實灼人。”李姐姐沉默幾秒,附和道,看着眼前穿着簡單白衫,依舊風姿出衆的女子,她不由誇贊道:“蘇妹妹儀表堂堂,有書院之風。”

  這件衣服是蘇墨墨堅持要的,雖然用的是好料子,但上面沒有絲毫裝飾,不像時下的貴族一般,喜愛金線勾勒、極盡奢華,陸敏雖然有些遺憾,但想想蘇墨墨的身份,也就允了。

  好在衣服雖“寒酸”,穿在蘇墨墨身上卻很合适。

  馬車很快到達明府,雖則李姐姐可以攜人一同前來,但在全府城的權貴面前,她就有些不夠看了,加上她母親沒有一同前來,到達明府後管家也未曾過來迎接。

  不過這正和蘇墨墨的意,低調點多好。落到李姐姐眼中,卻更覺得她不媚權貴,是個品性絕佳之人,便越發意動。

  李姐姐不禁道:“蘇妹妹,時下男眷和女子不可一道用餐。我們在前院,男子在後院,但倘若宴席結束,屆時女子也可去後院賞花。”

  “賞花”兩個字咬得尤其重,蘇墨墨面色如常道:“多謝李姐姐告知。”

  李姐姐笑了笑,終究還是忍不住,小聲道:“蘇妹妹,我的幼弟也随我父親來了明府做客,他早就仰慕你的才華,整日裡誦讀你做的那幾首詩,膽子倒是大的很,纏着我要見見你呢。”

  “蘇妹妹,倘若你無事,便全了他一番心意吧。”

  李姐姐笑得意味深長,蘇墨墨面無表情。

  謝謝,我不想吃軟飯。

  ….

  盛夏晝長夜短,酉時三刻,天邊還可以看見橙紅色的火燒雲,蘇墨墨便随着李姐姐安靜地進入了明府,随後在小厮的指引下,來到大堂。

  大堂擺着數張木案,上面有各色糕點茶水,蘇墨墨和李姐姐的位置自然靠後,也虧得她視力好。

  距離戌時還有一刻鐘的時候,人總算來齊了,也辛虧有糕點填填肚子,否則蘇墨墨的肚子怕是要叫了。

  李姐姐對這一切倒是習以為常,她們家族勢力小些,自然該一直等着。

  貌美的男子們穿着輕紗,魚貫而入,手中端着托盤,從前往後開始擺菜,男子們臉上挂着柔媚的笑容,身子在透明的輕紗間若隐若現,即便不會真的發生什麼,但在場的女子們看見後心情便好上許多。

  擺好菜後,前方傳來一陣陣客套攀談聲,不過這和蘇墨墨無關,她在最後也不會被關注到,倒覺得這菜色不錯。

  填飽肚子後,蘇墨墨擡起頭,利用系統12開的外挂,看清了最前方女子的長相。

  明大人坐下下首,最上方則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看着約莫20多歲,五官端正,眼睛略微狹長,穿着一身藍色衣衫,腰帶上繡着金色鳳羽,象征着她皇室的身份。

  女子氣宇軒昂,唇角的笑容看似親切,實則未曾到達眼底,舉手投足間,女子都展現出一種沉穩大度,遠勝同齡人,或許這便是皇室的教育。

  蘇墨墨卻是松了口氣,女子的長相是很标準的女尊國女子的長相,端正大氣,是男子心中夢寐以求的英氣妻主,讓人格外有安全感,說起來明家小姐明玥也是這種長相。

  而這所謂世女的容貌,和原主截然不同,和現在的她也沒什麼相似之處,畢竟她不是極醜就是極美,總是一點沒有女尊國女子的英氣模樣。

  看來她多半不需要吃上女皇的軟飯了。

  蘇墨墨暗自慶幸。

  上方的大佬們客套完畢後,幾聲大笑下來,宴會的氛圍無比融洽。這時,一群蒙着面紗、穿着露肚裝、赤着腳的男子魚貫而入。

  他們的手臂上、腳踝上都戴着金色的項圈,伴随着跳動,發出清脆的鈴铛聲。

  “這是西域風的歌舞。”李姐姐贊賞地看着,點評道:“這小腰還不錯,夠勁。”

  蘇墨墨忍不住看了過去,這些男子的身材确實不錯,不是那種刻意的赢弱,有着淺淺的腹肌,真的很淺,隻能看見一點紋路,而腰身又很細,不盈一握。

  加上那蔓延而下的人魚線,随着男子們的舞姿,有一種力量與性.感的美感。

  蘇墨墨突然明白,為何穆岩是女尊國女子心中的醜陋男子了,或許這種帶點小性.感、卻依舊有幾分柔弱、能夠滿足大女子氣概、且面容精緻的男子,才是女子心中的美男子。

  很顯然,這群舞伎的目的是前方的大佬們,重點是那穿着藍色長袍的英氣女子。

  誰都知道這是當朝世女、未來的容王,倘若真的能夠被她帶走,那一輩子都不愁了。

  為首的身材最好的男子便輕柔地跳動着,朝着世女靠近,一個折腰後,他端起酒杯,透過面紗,一雙盈盈水眸裡似有無數言語,就那麼看着女子。

  蘇斯霓皺了皺眉,這種虛榮的男子她見多了,不過是因着她的身份才想湊過來罷了,實在是不感興趣。

  見世女将嘴邊的酒杯推走,神色淡淡,男子也不敢造次,不由含着委屈退了下去,明大人目光微頓,随後自然地笑着道:“聽說世女殿下新收了一名美人,怕是看不上我這西域舞伎了。”

  想起那名男子,蘇斯霓目光中閃過一絲溫柔,淡淡道:“他和别人不一樣,不因那張臉,我看中的是他的善良。”

  明大人知道,世女看中的便是那朗月樓的頭牌清栎公子,雖則并不喜愛這青樓男子,但她還是笑道:“身處淤泥,而能不染塵埃,屬實難得,遇見世女殿下也是他的幸運了。”

  蘇斯霓笑了笑,不再多言。想起查探完整個府城、依舊一無所獲的任務,雖然打算明日便回京赴命,蘇斯霓還是抱着一絲希望,詢問道:“明大人,你在府城可曾見過剛剛及笄,卻才華出衆的女子?”

  明大人下意識想起了“子墨”,她沉思一秒,回道:“我确實見過這般女子,不知世女殿下有何想法?”

  蘇斯霓眼睛一亮,壓低了聲音道:“你觀她模樣如何,和我可曾想象?”

  明大人心重重地一跳,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竄過腦海。

  朝臣們都知曉,容王府的世女長相和她的姨母、當朝女帝像了七成,頗得女帝喜愛。

  那蘇斯霓此言….壓下劇烈的心跳,明大人凝眉,緩緩道:“…..不像。”

  “我那有那名女子的畫像,宴會後我遞給您。”

  蘇斯霓眉頭一擰、又是一松,既然和她長得不像,她便也不感興趣了,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随意道:“送到清栎那裡便是。”

  ….

  舞伎退下後,宴會差不多也到了尾聲,此刻未到亥時,賓客們三三兩兩朝着後院而去。

  雖然天色已暗,但後院挂着各色燈籠,黃色的燈光增添了幾絲朦胧,映在花卉上,倒增添了幾分白天沒有的妩媚。

  “此花便仿若男子一般,戴着面紗的更為誘人呐!”李姐姐喝多了,不由随意侃道,好在她也忘了介紹自己弟弟給蘇墨墨。

  蘇墨墨閑庭信步,在花園裡逛了逛,未婚男女們互相交流,或者男子們聚在一起閑談,她倒是無意中聽見了不少八卦。

  “明府少爺今日為何不曾出現?”

  “聽說他自賞花宴後便病了,連夫子都遣送回去,這可真是….”

  “可惜了,今天世女大人在呢,不然憑借明笠的家世,他還有一争之力呢。”

  “世女殿下?呵,你們可真是想多了,殿下已經看中了一個花樓男子,正打算明日帶回皇城呢。”這道聲音有些尖銳,似是憤憤不平。

  “此話怎講?”旁人急切道。

  然後蘇墨墨就聽見了一大串男子貶低同性的話,這些官家男子們将那清栎說得格外不堪,話裡話外還說他“不幹淨”“狐媚”這些話。

  蘇墨墨對這些沒有營養的話不感興趣,便轉身離開,不知不覺,她竟走到了花園邊緣。

  而這時,被母親勒令出席的明笠,也正好經過此地,他不情不願地在花園外圍踱步片刻,應付完後便打算離開。

  但轉身的刹那,他卻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相似的白衫,相似的背影,那股熟悉感….他絕對不會認錯!

  明笠心重重地一跳,他快步上前,想要追尋那抹身影,但趕過去時,他卻失望地發現,原地空空如也,原地的歡聲笑語遠遠傳來,哪裡還有那抹身影?

  就在明笠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之時,微風輕拂,送來一陣清雅的淡香。

  明笠眼睛一亮,這香….這不是幻覺!

  作者有話說:

  明笠,軟飯本飯,還自備碗筷那種。

  晚8見,評論紅包啵啵啵

  推薦一下預收《咦,創世神對我一見鐘情?》是墨墨全息遊戲世界的擴寫,之前有小天使投票希望遊戲世界是真實的,這本就是講得第二世界和真實世界融合。

  【祂愛她,用整個世界】

  落在少女指尖的鳳鳥,被她抱在懷裡的小白狐,被她捧在手心的小肥啾…甚至可能隻是一株被她踏過的草,坐過的樹幹枝桠,都可能是祂的化身。

  祂愛她,用整個世界。

  *

  一夕之間,遊戲“第二世界”降臨現實,發生碰撞。

  無數遊戲内的超人類物種出現,原來那竟不是遊戲,而是真實的另一位面。數百年後,第二世界逐漸與人類平衡,人類也尋找到了新的進化方向。

  不過一切都和蘇顔夕無關,她隻是個體質F,幸運值F的孤兒罷了。

  但某天醒來,一切天翻地覆。

  *

  第二世界裡的稀有神獸、被人類供奉的鳳鳥,在展覽時,衆目睽睽之下羽翼璀璨,落到她的指尖;

  而回家路上,在路邊潇灑閑逛的白狐崽崽,竟然放過高級懸浮車不管,躺平在了她的自行車前;

  那可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草,被她無意中踩踏後,竟也賣力地拔起根須,走在她的身後;

  …

  一夕之間,她好像成了整個世界的寵兒。

  獨立小太陽女主X戀愛腦卑微精分(到萬物)(就是不露真身)男主

  第193章

  女尊國對男子的要求頗高,除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外貌出色琴藝精通外,還需要有一些自己的特色,尤其是官家男子們,更是需要培養出與身份匹配的氣度。

  哪怕明大人和正君格外寵愛這唯一的嫡子,但明笠仍舊被趕鴨子上架,6歲後便和諸多夫子,還有些已婚的男子典範,學習諸如茶藝、禮儀、服飾搭配等技藝,而學習服飾搭配時,明笠又順便學習了一些薰香的的知識。

  香料稀少,價格昂貴,在岚朝,用得起薰香的也不會是普通人家。男子尤其喜歡薰香,倘若有一些特殊的作用,能誘得妻主更喜愛自己,那便是衆多男子争奪的熱門貨。

  女子則更喜歡淡雅些的薰香,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據說皇城的貴人們,都會尋到專門的調香師傅,調制一款獨一無二的香。

  明笠雖頑劣,卻很有幾分天賦,賞花宴上初遇心上人時,他便暗自記下了這股香味,雖然算不上什麼稀有的香,但隻要将香氣與那名白衫女子聯系起來,這氣味便越發動人,讓聞慣了異香的明笠神魂颠倒。

  回到明府後,明笠慢慢回憶着與心上人初遇後發生的一切,自然不會漏過那股香氣。

  仔細判斷後,其實從香氣的擴散性、獨特性可以看出,心上人用的香并不名貴,這也正和她的身份吻合。

  這款薰香不如私人訂制的精緻,品質倒像衣坊的成衣所有,府城的數家衣坊,為了攬客,便會專門制定一些獨特的薰香,成本不高,入不了貴人的眼,卻為普通大衆所喜愛。

  捕捉到熟悉的香氣後,明笠忍不住追了幾步,但沒過多久,香氣再次消散于空中,蹤迹難覓。

  這裡已經超出了花園的邊緣範圍,卻仍舊有幾分偏僻,明笠便看見了樹叢旁一對對互訴衷腸的男女,男子被他的出現吓了一跳,女子倒是格外鎮定,但那打量的目光卻讓明笠格外不适。

  明笠身世出衆,自然不會怯懦,他皺了皺眉,打量了一圈周圍,沒有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明笠便轉身離開。

  至于花園的中心地帶?那裡更不能去。且不說明笠的身份、需要維持的男子端莊,就說人多香氣雜,也難以尋找到心上人,

  明笠轉身離開,不過那郁結了幾日的心,卻忽的輕松下來。她沒有危險,她不是被歹人擄走的,這便夠了。

  隻是想起那香氣…..夜色下,明笠一貫天真純粹的眸子也被染上了幾分灰暗。

  “書卷,明日将府城所有衣坊的衣服,都買一件回來。”黑暗中,男子如此吩咐道。

  ….

  蹭了頓飯後,蘇墨墨在府城歇了一宿。明日的課業她提前交給了夫子,順便請了半天假。事出有因,何況這是世女大人舉辦的宴會,蘇墨墨又格外優秀,夫子便爽快地批了。

  翌日一早,外面便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蘇墨墨走下樓,便見大堂擠滿了人,衆人議論紛紛。

  “不愧是世女殿下,這陣仗可真威風。”有人啧啧贊道。

  這時,長隊經過了客棧,不少人擠到了門口看熱鬧,蘇墨墨雖沒這打算,但她站在人群邊緣,便被擠了出去,恰好占據了一個視野不錯的位置。

  隻見高頭大馬上坐着一個英氣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白色長袍,上面勾勒着金線,在晨曦下格外華貴。近距離地接觸到天潢貴胄,人群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穿着铠甲的護衛們騎着馬,盡職盡責地跟在女子身後,随後便出現了一輛馬車,裝飾華麗,車轅牢固,車身有着一根金色的鳳凰尾羽,這便是世女的馬車規制。

  馬車緩緩駛過,這時一陣微風吹拂起窗簾,驚鴻一瞥間,一張絕色容顔若隐若現,周圍的女子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車内的美人垂着頭,修長如玉的手指把玩着一幅畫卷,單單一個側臉,便足以颠倒衆人。似乎感受到了外面的目光,美人回眸,眼尾上揚,卻又有着一絲純真,令人忘俗。

  隻一瞬間,美人便消失在了窗簾之後。

  但僅僅一瞬,蘇墨墨的視線卻也和那美人撞到了一起。

  等到馬車消失後,聽着周圍人的議論聲,蘇墨墨卻并不多驚訝,朗月樓的清栎公子攀上了世女這件事,她昨晚就知道了,甚至還聽見了不少貴族男子的诋毀聲。

  隻是蘇墨墨并不覺得這有什麼,畢竟對于女尊國的男子,尤其是花樓男子而言,生活并不是那麼輕松的。清栎能夠自尋出路,在沒有傷害到旁人的前提下,并無不妥之處。

  成長的環境不同,便造就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選擇,不同的人生。

  一直住在鄉下、環境單純的穆岩,便很難理解清栎的舉動,同樣,從小被賣身、在朗月樓這個大漩渦中拼搏出來的清栎也無法忍受穆岩的清苦,這便是差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這很正常。

  蘇墨墨心情平靜,用過早點後,便踏着晨曦,緩緩走回了府城書院,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心中那性格果斷、追求精緻生活的清栎,此刻卻心神動搖。

  …

  清栎很幸運,他順利攀上了高枝,想要心動女子的畫像,明府管家便主動給他送了過來,晚上給醉醺醺的世女殿下看了一眼畫像後,這畫像,便徹底屬于清栎的了。

  清晨,換上世女送來的華貴服飾,摸着那比絲綢更順滑的觸感,聽着世女的誇贊和輕哄,清栎覺得,這簡直和前世的生活天差地别。

  臉上挂着柔媚的笑容,清栎想,自己的人生,似乎真的改變了,他徹底地飛上了枝頭。

  想起藏在袖中的畫卷,心中的最後一絲動搖也被他壓了下去。

  清栎即将前往皇城,即将風風光光地回到那惡毒的繼父面前。

  他的容貌便是武器,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世女殿下的寵愛,他的生育力也不算低,倘若生下了世女殿下的孩子,那麼即便是二品官員的正君,他清栎也不再懼怕。

  他會當着皇城衆人,狠狠地撕掉繼父的虛僞面容,會告訴他那一心隻有朝政的母親,她的身邊一隻藏了一條多毒的蛇。

  明明當初是為了照顧他才會再娶,但到頭來,他這個原配之子,反而最慘。

  清栎那積壓了兩輩子的怒火亟待發.洩,但就在這時,他過分幸運了。

  離開前,路過這條街時,風兒當了一回信使,他竟然再次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窗簾落下,那張面孔消失,清栎的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是否因為太過思念,自己才會出現幻覺,亦或者那真的是他的心上人。

  但無論如何,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了。

  馬車周圍全是世女殿下的侍衛,倘若他真的掀起窗簾,這件事便會立刻被報給世女殿下,屆時,他會面對很多麻煩,善良單純的面具也會破碎。

  清栎無法冒險。

  他的手緊緊地捏着懷裡的畫卷,卻連打開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清栎害怕,他怕一打開,一看見那張熟悉的臉,他的一切勇氣都會消失,他會棄所有前途于不顧。

  清栎猶豫了一個上午,中午時分,馬車停了下來,休整片刻。

  世女殿下也親自來到了他的馬車上,見他臉色蒼白,便溫聲詢問道:“清兒,你怎麼了?可要喊軍醫過來?”

  清栎搖了搖頭,不着痕迹地避開了女子伸來的手,看着那張英氣的臉,想起世女的暗示,清栎忽然垂下頭,兩行清淚緩緩落下。

  蘇斯霓一愣,壓下心中隐隐的不耐,問道:“這是怎麼了?”

  “殿、殿下,清栎曾有一個義母,她住在朗月樓後面的街上,從小對我很好,可是昨天我才知道,她已經去世了…清栎不想哭,不像壞了殿下的心情,但聽着殿下的關心,清栎便忍、忍不住….”

  男子聲音很好聽,加上美人垂淚确實賞心悅目,蘇斯霓心中的不耐散去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無事,清兒,我會對你好的。”

  清栎身子僵住,許久,緩緩道:“殿下,清兒想、想為義母守孝三年….”

  蘇斯霓下意識皺起眉頭,即便清栎救了她,但也是看在這張臉的份上,她才會願意帶他回府,否則直接給點金銀珠寶打發了便是。

  “清兒,你可是不願随我回皇城?”女子沉聲道。

  清栎猛地擡起頭,淚眼朦胧道:“怎會!第一眼見到殿下起,清兒便、便….”

  男子垂下頭,雖未言盡,但耳垂卻已悄悄變紅,蘇斯霓不自覺地緩和了目光。

  回憶着相遇後的一切,蘇斯霓并未察覺清栎不妥,再想到府中的美人們,她便也釋然了,手搭在清栎肩上,承諾道:“清兒,我會對你好的,隻是三年守孝而已,我們的未來還很久。”

  蘇斯霓離開後,清栎的身子仿佛脫了力一般,整個人靠在了軟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畫卷從袖中滑落,安靜地躺在清栎的膝上。

  這樣真的值嗎?清栎。

  世女是未來的女帝,倘若你搶先生下女兒,未嘗不能成為下一任繼承人,屆時你便是女帝之父,清栎,這般殊榮你不想要嗎?

  腦海裡一道道聲音質問着清栎,但一上午,心中的悸動,在世女面前的僞裝,已經讓他疲憊不堪,清栎根本無暇思考這個問題。

  他隻知道,自己現在正站在獨木橋上,盡管腳下便是萬丈深淵,但他依舊被遠處的幻想所惑。

  ——擡起手,攏住了一縷陽光。

  輕輕一縷,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但僅有的一縷,卻是這孤旅的唯一溫度,讓他擁有在獨木橋上走下去的勇氣。

  作者有話說:

  12點還有6000字,評論紅包啵啵(世女不是蠢,她是思維定勢,誰能想到有人重生了呢?雖然覺得清栎善良,她也不會付出更多的,估計覺得将他收到後院就是最大的報答了,所以世女也沒對清栎走心,大家放心。除非清栎後期繼續設計,才可能慢慢博得寵愛占據一席之地,但是墨墨在,清栎要糾結了)(參考古裝劇裡皇帝覺得妃子善良,但是也就多看兩眼,多睡幾次罷了,更多是利益權衡)(甚至女尊國很多女子心裡,男子都是善良賢惠的,是室内的嬌花

  第194章

  回到書院後,蘇墨墨便恢複了正常的生活,在齋舍、飯堂、學堂間三點一線,隻是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後,蘇墨墨突然想起,她好像又忘記給藍姐還錢了。

  書院沒有大事不得告假,蘇墨墨隻能等待下一個月測了。

  時間如流水,書院生活的第二個月便在同窗們敬佩的眼神下度過。很快到了農曆七月底,蘇墨墨再次度過月測,而這時,她的光環也恢複到了51%。

  或許是作息規律正常、夥食标準很高的原因,蘇墨墨的容貌變化更大,皮膚已經屬于白的範圍,五官更加精緻,甚至女扮男裝也不會顯得突兀。

  李姐姐在甲班,最近她家裡出了點事,便請了個長假,等她回來時,看見蘇墨墨還愣了一下,下意識道:“蘇、蘇妹妹?”

  蘇墨墨擡起眸子,淺笑道:“李姐姐。”

  那一瞬間,少女眸中的風情,讓見慣了美人的李姐姐都愣住了,許久,她才在蘇墨墨對面坐下,難以置信道:“蘇妹妹,你怎麼、怎麼變成這樣了?”

  陸敏奇怪地看了李姐一眼,咽下嘴裡的飯後道:“有什麼奇怪的?墨墨不是一直這樣嗎?”

  李姐姐竭力比劃着:“你不覺得,蘇妹妹現在穿上男子的薄紗,都可以扮作男子了嗎?瞧這皮膚這身段。”

  陸敏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側過身仔細打量了身側的蘇墨墨幾眼,擠眉弄眼道:“墨墨,一個月前我覺得你有風流女子的模樣,能讓男子動心,怎麼到了現在,你這還能讓女子動心了?”

  實際上蘇墨墨現在的容貌還遠遠沒到男女通吃的地步,陸敏也隻是開玩笑罷了。

  見青衫女子安靜地用着餐,儀态出衆,氣質淡然,李姐姐倒真的有些可惜了。恐怕這蘇妹妹現在出現在自己弟弟面前,他真的會哭爹喊娘地想嫁過去吧。

  李姐姐轉移話題道:“休沐日你們有什麼安排?”

  陸敏看了她一眼:“你家裡的事情處理好了?你母親新納的那個夫侍如何處理的?”

  李姐冷笑一聲,随意道:“不過一個煙花之地的男子罷了,迷惑了我母親又如何,冒犯了我父親,我外婆家可不是擺設,肚子裡的孩子,他不想打掉也不行。”

  陸敏啧啧幾聲,也有些無語:“你說他是不是傻?懷孕了就好好躲起來養胎,本來他就是個外室,父憑子貴讓他進門已經很開恩了,結果他居然有膽子去正君面前炫耀,還耀武揚威,這種男的娶回家就是禍害。”

  李姐姐笑笑,不再多言,轉而看向蘇墨墨,邀請道:“蘇妹妹,休沐日來我家做客吧,我母親那裡新進了一些茶葉,比起青葉茶也不差什麼。”

  陸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對蘇墨墨擠眉弄眼道:“青葉茶~哦~”

  蘇墨墨看向李姐姐,淺笑道:“多謝李姐姐,不過我的功課還有點沒完成,便不去了。我打算明天下山添置點物品,随後便回書院。”

  李姐眼中升起一絲敬佩,也不多勸了,隻是意味深長道:“蘇妹妹,苟富貴勿相忘啊。”

  蘇墨墨笑笑,吃過晌飯後,拿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她便下山了。

  為了不讓藍姐受到驚吓,她還不能将一千兩銀票直接送到信藍镖局,還得先去錢莊換成銀子。

  銀子換得很順利,畢竟明大人給她的銀票上沒有特殊标記,加上時隔一月,一個月内有無數人在錢莊兌換銀票,她的行為便不算太打眼。

  一千兩的銀票換成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以及五張一百兩的銀票,随後蘇墨墨便打聽到了信藍镖局的位置,去還了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其實蘇墨墨完全可以給藍姐更多,但還是那句話,她師出無名,不暴露馬甲的情況下無法解釋一個剛剛及笄的小秀才為何能賺到幾百兩銀子。

  按照她的人設,目前隻能拿出三兩五兩銀子,但多給這點也沒有意義,藍姐并不缺這點銀子。蘇墨墨心中已經記下了藍姐的這份情,以後她有需要的時候自己自然會幫忙,而不是局限于這一點利息。

  信藍镖局看着倒是極為闊氣,大堂内坐着的都是些生面孔,但和蘇墨墨遇見的那些女子一樣,格外英氣,帶着佩劍。

  出示藍姐留下的玉佩後,坐在大堂正中的女子有些驚訝地看了她好幾眼,這才收下銀票。

  蘇墨墨離開後,敏銳的聽力讓她聽見了女子們的議論聲。

  “老大居然将自己的貼身玉佩贈給了一名女子!你說老大身邊一個男人都沒有,她是不是喜歡女的啊!”

  “剛才那名女子長相精緻,比有的男人還好看,老大的審美倒是不錯!”

  蘇墨墨并未将這些話放在心上,不論哪個時代,都會有人選擇不随波逐流,按照自己的節奏緩慢行走。

  女尊世界三夫四侍,藍姐可能有感情潔癖,再說也未必要在及笄不久便結婚,婚姻這是每個人的自由,隻是封建社會的人難以接受罷了。

  ….

  休沐日一晃而逝,蘇墨墨的學業更加鞏固,在不吃軟飯的路上又邁出了一小步。

  書院的第三個月正常度過,隻是到了農曆八月,天氣也逐漸開始降溫,學習的環境倒是舒适了許多。

  蘇墨墨按照自己的節奏走,時不時地和夫子們探讨一番,她們的思維和曾經呆過的古代世界又有一些不一樣,結合女尊世界的史書,蘇墨墨倒覺得自己對于事物的看法理解又深了一個層次。

  萬物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女尊世界的成因,以及科舉的試題,都有其根源可以追溯。

  時間悠然而過,隻是蘇墨墨突然發現,好友陸敏的狀态有點奇怪,課堂上總是走神,還挨了夫子的幾次訓。

  一次晌飯時,蘇墨墨詢問了幾句,陸敏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輕聲道:“無事。”

  既如此說,那必定是有事。

  果不其然,沒幾天陸敏便告假了。

  雖則陸敏這人大大咧咧,對學業也不上心,但兩個月相處下來,蘇墨墨也将她當做了好友,她便願意分出幾分心力去“管一管”這件事。

  拜托李姐姐去查探一番後,沒多久,蘇墨墨便知道了原因。

  原來陸家的生意受到了影響,陸家經營的悅衣坊是府城最大的成衣鋪子,但卻不是唯一的,還有一家愉衣坊,在府城也頗為出名。

  更出名的,則是兩家鋪子之間的恩怨,陸家和愉衣坊的甯家本就有些舊怨,糾纏多年。

  最開始陸家和甯家都是同一家成衣鋪子的夥計,一百多年前那家成衣鋪子的東家遭遇天災人禍,便徹底關門,之後陸家和甯家的祖上便都開了一家成衣坊。

  一開始兩人感情頗好,因此這店名都是成雙成對的,但财帛動人心,等到兩個創始人離世後,在多次的小摩擦、搶生意的糾紛下,兩家鬧掰了。

  最離譜的是,兩個老祖宗感情好,還讓子女聯姻了,陸家的女兒娶了甯家的公子,陸敏的娘便是兩人的女兒。

  隻是伴随着兩家的糾紛,原本感情很好的一對夫妻也逐漸成為了怨侶,陸敏的奶奶将年輕的夫侍一個一個往家裡帶,陸敏的爺爺心也逐漸冷卻。

  在兩家一次沖突過後,陸敏的爺爺提出了和離,甯家也是為了争一口氣,便接回了這個外嫁的兒子,也是回到娘家後,陸敏爺爺才發現自己懷孕了,懷的正是陸敏的娘。

  也是差一點,陸敏她娘就姓甯了,隻是岚朝都是随母姓,加上陸爺爺心中還是有些思念妻主的,便藉由這個孩子複婚了。

  後面兩夫妻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看在陸爺爺的面子上,身為新任陸家家主,陸奶奶也留了情,兩家關系越來越融洽。

  結果等陸敏她娘長大一些後,戲劇化的事情又發生了,陸敏她奶奶的夫侍将陸爺爺害得流産了。

  然後兩人又和離了,從那以後,陸家甯家的關系就沒好過,直到兩個老人都去世了,依舊如此。

  身為現任家主,陸敏她娘其實看在自己父親的面子上,也想要和甯家好好相處,可惜甯家家主從小聽着舅舅的悲慘經曆長大,對陸家毫不留情。

  即便兩人有着皿緣關系,依舊紛争不斷,好在之前都是些小打小鬧,也就是搶搶生意什麼的,也沒做得太絕。

  但最近卻發生了一件事,甯家的小姐看上了陸家的公子。

  陸敏曾經說過,她有很多弟弟,隻可惜都是庶子,才未曾介紹給好友,而現在便是她那個長相最好的庶弟被甯家的嫡小姐看中了。

  本來這也是件好事,可以為兩家的關系破冰,可惜陸家公子對甯家小姐無意,甯死不從。

  事情發展到這裡也還可以轉圜,誰知甯家的小姐也是個暴脾氣,被家裡慣壞了,轉眼就派人捉了在外逛街的陸家公子,然後把他非禮了。

  甯家小姐想得很好,陸家公子沒了清白,那不就隻能從了她了?

  陸家公子雙眼無神地回到家,雖然隻是摸了摸他的兇膛,但他自覺不幹淨了,便想要自盡,好在被小厮攔了下來,大病了一場。

  陸家家主大發脾氣,見甯家不曾道歉,隻送來了成箱聘禮上門求娶,便下了死手,開始狙甯家愉衣坊的生意。

  甯家覺得自家嫡小姐娶死對頭的庶子為正君,本就丢人,見陸家不給面子,還搞自己,便也反擊了回去。

  一時間,府城的成衣鋪子一片腥風皿雨。

  指使人去鬧事、搞低價競争、公然指責料子是次品….各種法子兩家都使出來了,幾個星期下來便兩敗俱傷。

  陸敏一直被蒙在鼓裡,直到休沐日回去後才知曉此事,雖然母親讓她安心,但陸敏如何能夠放下心?便告假回家了。

  弄清來龍去脈後,蘇墨墨也沉默了,正在她思考如何解決此事時,山下又出了一件事。

  明家公子居然親自去悅衣坊買成衣了!

  ….

  對于愉衣坊來說,這個消息是個緻命打擊,畢竟在府城,明家公子便是所有男子學習的對象,他身上的衣衫首飾,更是男子們眼中的風向标。

  明家公子從前的衣衫都是專門的繡爹上門做的,現在居然光臨成衣鋪子,可想而知會為悅衣坊帶來多好的生意。

  甯家家主當即臉色便一片灰白,見自己女兒還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忍不住怒道:“你還吊兒郎當的!要不是你非要動陸家公子,又如何走到如今這一步?!”

  甯家小姐挑了挑眉,不在意道:“我隻是碰了他一下而已,這有什麼。娘你别慌,不就是明家公子去悅衣坊了嗎,沒什麼的。”

  可惜事情沒有甯家小姐想得那麼簡單,很快,愉衣坊當天的生意便下降了五成,斷崖式下跌。

  之後兩天,陸家的悅衣坊徹底将愉衣坊壓了下去,加上被曝出的布料上的纰漏,愉衣坊甚至瀕臨關門。

  沒辦法,甯家家主隻能帶着女兒登門道歉,陸家大獲全勝,考慮到自己母親也辜負了父親,陸家家主并未多說什麼,征詢了兒子的想法,他親自打了甯家小姐幾棍子,此事便揭了過去。

  沒幾天,陸敏便紅光滿面地回到了書院,坐在位置上便開始對蘇墨墨擠眉弄眼。

  蘇墨墨正奇怪着呢,下課後,陸敏便湊了過來,小聲道:“墨墨,你魅力可真大啊!”

  “我可算明白為什麼你瞧不上我弟弟還有那大郎君了,原來你有更香的軟飯!”

  蘇墨墨:“……?”

  作者有話說:

  關于節奏,這個副本有點種田流(?),而且我想多寫一點女尊世界的其他風土人情,可能會細緻一點~不過很快了,估計明天可以鄉試,别擔心寶寶們。

  第195章

  陸敏見蘇墨墨蹙眉,還當她是被自己戳破了秘密感覺不自在,便笑道:“蘇妹妹,這沒什麼,女子風流很正常,你年紀小,不喜男子愛慕,但長大了啊,你就知道男子的好了!”

  即便是大白天,但從陸敏暧昧的笑容裡,蘇墨墨莫名看出了一點特殊的顔色,她腳步不停,目視前方,冷淡道:“陸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陸敏連忙追上,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見周圍沒什麼人,直接道:“墨墨,你别嫌姐姐啰嗦,你就說吧,這明家公子和大郎君,你更中意哪個?”

  不等蘇墨墨回答,陸敏又面朝她,倒退着朝前走,自言自語地分析道:“大郎君風韻猶存,但終究出身太低,在煙花之地浸淫已久,失去了男子的貞潔。不過他床.上技術不錯,你可以随便玩玩,還不用負責。至于明公子,出身高貴,娘家頗有助力,兼之天真純粹,雖然少了幾分味道,倒可以娶回家,對你的前途大有助益。”

  陸敏的話着實有些不客氣,但這就是她的真實想法,并且她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隻是在男子面前她會裝作溫潤幾分罷了,對着自己的好姐妹,陸敏自然是掏心掏肺地分析。畢竟好姐妹眼看前途大好,可别因着年幼,被那些狡猾的男子蠱惑了心神,吊死在一棵樹上。

  想起陸敏母親那一大後院的夫侍,蘇墨墨并未多加争論,隻是淡淡道:“陸姐姐,我并不認識什麼明公子。至于大郎君,我和他的三次見面你都在場,未曾有多餘的交集,還請姐姐慎言,莫要污了大郎君的名聲。”

  陸敏停下來,歪着頭打量陽光下的女子,隻見她身姿挺拔,皮膚白皙瑩潤,五官很有幾分精緻,一眼看去,哪怕自己是女子都會不自覺晃神。也難怪那明公子費盡心機,抛棄男子的矜持,不顧身份地位,就想和墨墨搭上線了。

  這一刻,陸敏突的悟了。

  是啊,自己的好姐妹才華出衆,風姿絕代,即便心中隻有學業,但一露面便引得男子們前赴後繼,除了單純的官家公子,連花樓那見慣了薄情女子的大郎君都為之心動。

  明公子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府城雖大,岚朝更是無涯。府尹雖是三品官員,她的蘇妹妹前途同樣不可限量。

  那麼為何非得現在便選擇一個助益呢?那正君之位留着,以後給家世更出衆、才貌更絕的官家公子不好麼?

  陸敏恍然大悟,她啧啧兩聲,搖頭歎道:“墨墨,那你還是别理那明公子了,這些官家公子将清白看得很重,倘若他訛上你,非要你負責呢?若你實在難耐,去找那大郎君便是,反正你情我願的,既享受到了,還不會被糾纏上。”

  蘇墨墨:“…..”

  論身邊的小姐妹都期待她吃軟飯并開葷這件事。

  “陸姐姐,我的心中,隻有學業。”陽光下,女子容貌熠熠生輝,語氣格外堅定,陸敏心中不由生出敬佩之心。

  她便用贊賞的眼神看着蘇墨墨:“那我便回絕那明家公子了,他之前還想月底休沐日時來悅衣坊與你偶遇呢。不過這明家公子畢竟幫了我家,既你無意,我便與母親商議,給他三息當作報酬。”

  蘇墨墨未置可否,她現在可不是馬甲身份,沒必要和這明家公子扯上關系,畢竟賞花宴時她便拒絕了明大人的提議,未曾給明笠留下允諾。

  陸敏想通後,便搖頭晃腦地随着蘇墨墨一同去了飯堂。

  …

  明家公子之事隻是一個小插曲,接下來一個月蘇墨墨再度沉浸于學業,時光飛逝,轉眼到了農曆八月底。

  很快便是九月,天氣轉涼,書院照例給學子們放了一個授衣假,長達半月,學子們可以回家準備一些過冬的禦寒衣物,外地學子更是可以延長幾天假期。

  借着這個機會,蘇墨墨打算回一趟穆家,畢竟距離她來到府城,時間也過去了三月有餘。

  且穆家父子是她的任務對象,這世道男子寸步難行,他們對她一片真心,身為一家之主,她理應護他們周全。

  放假第一天,告别同窗好友後,蘇墨墨來到信藍镖局,打聽最近是否有回小泉鎮的車隊。

  镖局大堂内坐着一名女子,正是上月那查看藍姐玉佩之人,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勁裝,擡頭見是蘇墨墨一時驚訝地揚了揚眉,随即她便熱情地迎了上來:“蘇秀才,請坐請坐。不知你來镖局所為何事?”

  随後女子又轉過身去端茶水,将茶杯放到木盤上,随後回頭一看,卻見蘇墨墨仍舊站在原地。女子頓時恍然,一拍腦袋,爽朗笑道:“瞧我這腦子,忘記自我介紹了都。蘇秀才,我姓吳,你叫我小吳便好。”

  蘇墨墨找了張木椅坐下,淺笑着道:“吳姐好。”

  吳姐也坐了下來,剛才忙着招待蘇墨墨,等到坐下來,吳姐這才發覺身旁女子容色之出衆。

  剛才在屋外,陽光灼眼,此刻在室内的光線下,近距離地觀察,吳姐方才發現這蘇秀才皮膚白皙瑩潤,黑珍珠般的眸子上覆蓋着纖長的睫毛,左眼瞳孔正下方一顆紅色的小痣增添幾分魅惑。

  倘若這蘇秀才不曾穿一身讀書人的長衫,吳姐真的會以為這是一個男子,畢竟隻有男子的容貌才會如此精緻。

  能做這镖局的營生,吳姐的武藝自然不弱,她從小便崇尚大女子氣概。文武從來相輕,吳姐自也看不上讀書人,但此刻,看着眼側這身姿略顯赢弱的女子,吳姐心中卻生不起絲毫厭惡,反而有些許憐愛。

  吳姐突然明白為何一向不近男色、武力高強的老大,會突然對眼前的女子展露特殊了,她确實值得,她身上就是不自覺地散發出一種魅力。

  無關性别,無關情.愛,單是一種純粹的好感。

  隻是老大的那份特殊對待中,有沒有摻雜别的感情,吳姐就不清楚了。

  得知蘇秀才的來意後,吳姐沉思片刻,又去翻了翻賬簿,這才道:“蘇秀才,最近的一支回小泉鎮的車隊在後天清晨。”

  授衣假有半月之久,也就不在乎多等一兩天了。再說府城距離小泉鎮數千裡,路途遙遠,足足要走三天,那自然是找一支安全可靠的車隊更為要緊,蘇墨墨便點了點頭,輕聲道:“那我便後天清晨來信藍镖局,多謝吳姐。”

  見女子掏出幾塊碎銀子,吳姐一怔,随後她笑着數出三兩碎銀,将其他的十幾兩還了回去。

  “蘇秀才,不必與我客氣。”

  其實按照吳姐的意思,她是不想收這個錢的,畢竟不說老大的青眼,吳姐自己便對這蘇秀才頗有好感,她是府城人,也不缺這三兩碎銀。

  可惜前段時間老大來府城,吳姐将200兩銀子還給她時,老大便告訴她,倘若蘇秀才要回小泉鎮,便收下她給的路費。

  吳姐雖然不解,甚至暗暗覺得老大太過啰嗦吝啬,連一點小錢也要斤斤計較,沒有一點大女子的樣子,但還是應了下來。隻是吳姐沒想到的是,這蘇秀才竟然會多給十幾兩,吳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老大隻讓她收路費,沒讓她收小費啊!短暫的愣神過後,吳姐便将錢退了回去,同時心中對蘇秀才也頗有好感。

  她便多提點了幾句:“蘇秀才,車隊在後日辰時出發,你不必提前過來,我會幫你留意一下,安排個舒适的位置的。”

  蘇墨墨微笑颔首,對于真摯的藍姐她不能用小恩小惠去打發,但對吳姐這樣交集不深的人,必要時多給予一些善意,那麼雞毛蒜皮的小事便會被輕易解決,她則不需要操心那麼多,輕松幾分。

  告别吳姐後,蘇墨墨便在信藍镖局附近的客棧住了下來,說來也巧,這客棧對面便是一家悅衣坊,而不遠處,則是愉衣坊。

  想起李姐講述的恩怨情仇,用過晌飯後,蘇墨墨便去悅衣坊逛了逛,當作消食了。

  信藍镖局位于府城東街,與朗月樓所在的西街遙遙相對,但卻同樣繁華。東街的悅衣坊開得很大,據陸敏說這是老店,也是第一家店。即便大中午的,衣坊内也有不少人在逛。

  當然,大多數是男子,畢竟這世道,男子的錢比女子的更好賺。為了獲得妻主的青睐,上至官家公子,下至平民百姓,男子們都格外關注自己的容貌、服飾、首飾。

  也是因此,府尹家的公子親自來悅衣坊,才會引得府城的男子們争相模仿。

  蘇墨墨還沒走進店裡,便聽見了男子們的議論聲。

  “你的意思是,明家公子挑中的那款紗衣已經賣光了?”男子的聲音有點隐怒。

  小二客氣道:“公子,除了這款紗衣以外,明家公子也選了不少的首飾,您可以去看看,再者快要入秋,紗衣也穿不了多久了,您可以看看我們新出的衣衫。”

  雖然生氣,但男子還是随着小二到了二樓,木桌上擺着不少首飾,由金銀制成,格外精緻。首飾的利潤不低,但出售太過麻煩,容易積壓,款式也容易過時,導緻貶值。因此出售首飾并不算是悅衣坊的主業,隻是明笠徹底将其帶火。

  男子生怕首飾也售罄,連忙指着一個鑲紅寶石的玉冠道:“這個是吧?我那天在街上看見明家公子戴了,你替我包下來!”

  蘇墨墨走進了悅衣坊,聽見男子的話後,她對他的身份也大概有了個猜測,此人多半是不缺錢的商戶之子,但論地位,卻比不上官家公子,亟需别人的認可,這才追求府尹之子同款,意圖在宴會中打入更高階層的圈子。

  搖了搖頭,不置可否。随意地看了幾眼四周後,蘇墨墨便指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靛青色長衫道:“我可以看看這件嗎?”

  悅衣坊的小二連忙走過來,雖然她一直呆在老店,見識了不少府城的貴人,但見到這名女子,她依舊為她的容貌氣度驚歎,便迅速将衣衫遞過來,恭敬道:“您随意,小姐。”

  料子觸手綿軟,由棉花制成,不如絲綢嬌貴,但很适合穆家父子在家裡穿,再者馬上秋天,也需要換上厚衣服了,這件衣服裡有夾層,天冷了可以縫上棉花,很合适。

  蘇墨墨挑下了這件衣衫,另外又選擇了一些暗沉的顔色,畢竟在鄉下生活,衣服還是耐髒點比較好。隻是想到穆岩的年齡,以及這個世界男子的穿着打扮,蘇墨墨又挑選了一件亮藍色的衣衫。

  雖然男子也穿粉色,尤其粉色輕紗在府城男子間頗為流行,但想起穆岩的身材相貌,蘇墨墨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看起了靴子。

  她專注地挑選着衣衫,卻未曾發覺,自己早已成為了衆人的焦點。周圍的男子們不知不覺停下了手中挑揀的動作,悄悄地朝她看去。

  悅衣坊本就男子更多,畢竟女子買衣裳很快,不若男子挑挑揀揀,除了逛街外沒有别的消遣。以往女子最多陪男子一同前來時,才會多待一段時間,男子們也習以為常了,畢竟妻主忙着賺錢,他們不能不懂事。

  但此刻,大堂中間那俯身挑選衣衫的女子,卻超出了男子們以往的觀念。

  女子容貌精緻,皮膚白皙,她的個子不算高,一看便是個文人模樣,僅僅是一個側臉,男子們便難以移開視線,更别說那撥弄着衣衫,纖細瑩潤、仿若美玉的指尖了。

  沒錯,讓男子們更加心悸的,則是那名女子做着的事情。

  ——她居然親自挑選衣物!而且挑的都是男子的衣衫,必定是為了旁人而不是自己。

  能夠讓一名女子親自挑選衣衫的男子還能是誰呢?必定是這女子後院的人。

  大家不由開始嫉妒起那素未蒙面的男子,明明都是男子,為何他那般幸運?已婚男子隻會感歎一番這是個好妻主,未婚男子心中則更不服,野心開始滋生。

  能夠來到悅衣坊購衣的男子,家裡怎麼說都還有點底子,他們平時自然頗為注意自己容貌,自诩不會比那名女子後院的男人差。

  加上心中的悸動,便有那在場身份最高的人,大膽地邁出了第一步。

  ….

  “小、小姐。”

  蘇墨墨正專注地挑着靴子,身側便傳來了一道聲音,聲音不大,裡面的羞怯格外明顯,帶着一種欲拒懷迎的味道,蘇墨墨不由一愣。

  擡頭一看,原來是一名穿着華服的男子,似乎被她突然擡頭的動作驚到,男子下意識後退一步,腰間的環佩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站穩後,由于未曾戴面紗,男子臉上的紅暈也藏不住了。原來他并不是被蘇墨墨吓到,而是靠近後,驚豔于女子的容貌。

  白衫女子擡起頭,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格外認真,一副聆聽的模樣。從未和母親姐妹之外的女子接觸過的男子不由有些窘迫,心中又有些喜悅。他咬了咬下唇,心中焦急,擔心心上人就這麼離開,便擡起頭一鼓作氣道:

  “我姓林,我母親是府城首富,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我們可以做、做好友嗎?或者說,你你你,你願不願意娶我啊?”最後一句話聲音很輕,但這個場景卻讓蘇墨墨直覺莫名熟悉。

  一個月前的賞花宴上,雲霧山後方,明笠似乎也是這麼說的,還拿了一枝花。

  比起眼前的男子,明笠多了幾分驕縱,但相同的,卻是他兩同樣顯赫的背景。

  沒錯,對于蘇墨墨而言,不論首富林家,還是府尹明家…..都是阻礙她完成任務的軟飯;)

  注視着眼前的男子,蘇墨墨認真道:“林公子,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秀才,我配不上你。”

  見林公子急切地想要繼續開口,蘇墨墨淡淡地補充道:“而且我的心中隻有學業,大女子不立業,談何成家?”

  女子語氣沉穩,渾身散發出一股驚人的氣勢,林公子愈發心動,即便衆目睽睽之下被拒絕,他卻似乎并不難堪。

  相反,心中對女子的愛慕之心越發濃烈。林公子含情脈脈地看着白衫女子,正想說些什麼,蘇墨墨卻果斷轉身,結清錢後便快步離開。

  林公子怔愣許久,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他這才看向小厮,皺眉道:“去給我打聽一番姐姐姓甚名誰,是誰家的小姐!”

  随後,林公子掃視了一圈周圍其他同樣失意的男子,冷笑着警告道:“都給我把心思收好了,哪個小蹄子若想打她的主意,做出那不要臉的爬床之舉,便是與我林家為敵,休怪我不客氣了!”

  等到林公子離開後,其他人這才翻了個白眼,不屑道:“他林若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再有錢,那還不就是個商戶之子!倘若真的那麼清高,他何必來買明公子買過的款式呢?拾人牙慧!”

  “要我說啊,我們沒資格進那女子的後院,他林若也沒資格!”

  便有傻乎乎的小厮問道:“那誰有資格呢?”

  男子一怔,其實他根本沒覺得誰有資格和那般出色的女子在一起,但話都出口了,他便咬牙道:“府城衆男子中,當屬明家公子最為出衆,不論家世、相貌,還是才學、禮儀都超出了林若一大截,若真的說誰有資格?那必定是明家公子!”

  大堂的男子們議論紛紛,悅衣坊的小二們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就當聽不見。因此便無人察覺,悅衣坊二樓,一名女子捧着衣物,裝作不經意地下了樓,從後門走了出去。

  随後,她快速地和等候在悅衣坊後門的中年男人耳語了一番,收下男子遞來的銀兩後,女子便喜笑顔開地離開。

  至于中年男人,給了銀兩後他便快速朝着府城正中而去。

  倘若蘇墨墨在這裡,必定會發現,男人跑走的方向,正是府尹明府所在。

  ….

  回到客棧後,蘇墨墨便打算午睡一番,隻是還沒等她換衣服,突然聽見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一看,竟是吳姐。見到她後,吳姐眼睛一亮,快速道:“蘇秀才,你快随我離開,有一支車隊提前湊齊了人,現在就可以出發去小泉鎮了!”

  蘇墨墨眼睛一亮,進屋拿了買的那些衣物,随後又換下白衫,穿上了耐髒的黑色,随後便随着吳姐快步離開。

  而她離開不久,一隊英氣女子便快速趕到客棧和悅衣坊周圍,雖然沒穿铠甲,但那周身的氣場便是不一般,引得周圍的顧客都有些惶惶。

  等到蘇墨墨登上車隊的馬車,緩緩朝着府城門口駛去之時,客棧門口,一名穿着白衫、戴着面紗的男子也剛從馬車上下來,他走得極快,幾乎快要忘記自己身為男子的矜持了。

  快到客棧門口時,男子的腳步這才慢了下來,他深呼吸了一口,便整理起自己的衣衫,随後轉身對着身後的小厮道:“你觀我儀容如何?”

  小厮早就被自家公子一連串的舉動驚到,但由于骨子裡的忠誠,還沒喘勻氣,小厮便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男子一番,随後道:“您的儀容很好,公子。”

  男子這才松了口氣,這時,想起客棧的心上人,他的臉頰終于後知後覺地漫上了紅暈。

  “子墨….”男子輕聲呢喃道,聲音很小,就連身邊的小厮都不曾聽見,畢竟這是一個男子的愛戀,男子天然善妒,他不會甘心讓其他男子聽見心上人的名字。

  沒錯,此人正是明笠。

  …

  世女的宴會之後,明笠喚小厮買來了府城所有衣坊的衣物,随後他便花費兩天時間一件件親自去嗅,終于在即将淡忘心上人身上的薰香、即将患上鼻炎之時,找到了同樣香氣的衣坊。

  正是悅衣坊。

  之後明笠便使人打探悅衣坊,畢竟雖然性子單純,但無論如何明笠都出身大家,也不至于愚蠢,自然要先打探消息。

  從小厮口中得知,悅衣坊的東家之女在府城書院讀書後,明笠的心便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他的心上人也是個秀才,子墨出身貧寒,但憑借着這相似的香氣,無論如何,子墨和這陸家之女必定有些關聯。

  之後陸家和甯家相争,顧及這一點,明笠才會出手相助,那段時間父親都過問了一番,生怕他被府中下人慢待,這才去外面自己買衣服。

  打消家人的疑慮後,明笠順利幫助陸家度過難關,更和趕回家的陸家少東家見了一面。從她口中,明笠得知她的好友叫“蘇墨墨”。

  那一瞬間,無人知曉明笠的心跳得有多劇烈。

  子墨。

  墨墨。

  同樣的家境貧寒、同樣的才華橫溢…..明笠幾乎九成确定,蘇墨墨便是他的心上人子墨。

  至于剩下的一成可能,便是那晚的薰香隻是他的幻覺,他的心上人,一早便離開了府城。

  ——而明笠拒絕這個猜測。

  激動緊張之下,明笠卻被悅衣坊少東家潑了盆冷水,少東家說,她的好友不願意見他,稱與他素不相識,而陸家會重新答謝他的相助。

  呵,明笠缺那點銀子嗎?但最讓明笠難受的,還是心上人不願意見他這件事。

  失魂落魄了幾天後,明笠這從小嬌生慣養、從未受過挫折的官家公子,終究還是覺醒了父親宅鬥的那顆玲珑心,以及母親的智慧。思考一夜,他選擇主動出擊、守株待兔。

  從母親那裡拿到畫像,在悅衣坊附近安排下人,買通悅衣坊的小二,便是明笠的計劃,而他也成功了。

  現在,時隔一月,他終于要再次見到自己的心上人。

  這一刻,無人聽見明笠的心跳,更無人知曉他的忐忑。

  這些情緒,他都将一一掩藏,重逢之時,他将分享給他的心上人,他的未來妻主。

  而這些情緒,這些酸甜,明笠也隻會展現給自己的妻主。

  ….

  深吸一口氣,明笠踏進了客棧。

  不等客棧掌櫃開口詢問,一進客棧,素來維持着男兒矜持的明笠,便迫不及待地快步朝着二樓的房間走去。

  悅衣坊周圍的心腹已經告訴了他,子墨離開悅衣坊後,便回到了這個客棧,一直未曾出去,而現在,她便呆在二樓的某個客房。

  小厮攔住掌櫃的,明笠順利到達二樓,随後他開始一間間地敲響房門。

  隻是随着不斷的開門關門聲,看着出現在眼前的陌生面孔,明笠唇角的笑容一次次消失,到最後,他内心的焦躁幾乎難以遮掩。

  二樓有13間客房,終于,還剩下最後一個了。

  明笠深吸一口氣,正打算推開門,樓下的掌櫃鼓起勇氣道:“你們、你們是不是在找人啊?”

  沒辦法,掌櫃的害怕他們将自己的桌椅房門砸了,現在木料可貴了呢。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明笠蓦地轉頭看向掌櫃,養尊處優培養出的一身氣勢再難遮掩。

  “對,她叫蘇墨墨。”男子雖然戴着面紗,但氣勢淩厲,一字一頓道。

  掌櫃的打了個寒戰,暗自撇了撇嘴,隻覺得這般嬌蠻的男子身份再高,娶回家也是個禍害,但明面上,她還是回道:“蘇墨墨是麼?我看看賬簿…..”

  随後在一片安靜的氣氛下,掌櫃看起了賬簿,但眼睛才掃上去,掌櫃的卻大叫一聲:“我的老天!”

  “怪道我這般熟悉,原來這蘇墨墨,就是剛才退房的那名女子!”掌櫃的聲音有些高,高到刺耳,猛地在明笠耳邊炸開。

  過了半天,他才理解了掌櫃的意思,緩緩道:“…..退房?”

  似乎不能理解話裡的意思一般,明笠站在原地愣了幾秒,而一樓不論是心腹還是小厮,都保持着安靜,不敢言語。

  明笠站立許久,突然猛地踹向最後那扇門。

  他的舉動如此不文雅,一樓的顧客都被吓了一跳,而門也被用力踹開。

  ——裡面,一片空蕩。

  那一瞬間,明笠的心猛地塌了下去,灰塵滾滾間,一片空蕩。

  ….

  之後,即便明笠立刻下令去追蘇墨墨,镖局的車隊卻早已離開,而身為一個男子,即便母親是府尹,明笠的權利也很小,别說封鎖城門,就算想要追出城門擅自離開,身為一個未婚男子,明笠都沒有那個資格。

  憤怒之下,明笠幾乎想要将怒火發.洩在這所謂的信藍镖局之上,好在最後關頭他迅速回神,隻是拂袖離開。

  即便如此,沒幾個時辰,全府城的權貴們都知曉了府尹公子的“傑作”,一時間,無數家主皺起眉頭。

  這明家的公子行事如此頑劣,脾氣如此暴躁,看來之前的傳言都是虛的。這明家公子身份再高,娘家再厲害,都不适合作為一個家族的正君。

  畢竟娶夫娶賢,一個好的正君可以旺三代,一個品行差的正君,很有可能會導緻家族萬劫不複。

  因此,比起身份地位,品行是家主們考慮更多的因素。

  府尹正君也很快得知此事,知曉自己兒子的傑作後,多年的經驗讓正君清楚地知道,兒子從此想要在府城找一個優秀的妻主會有多難。

  即便下嫁,他也未必能夠找到一個家世合适、個人能力出衆的妻主了。

  歎息一聲,壓下憤怒,府尹正君知曉兒子閉門不出後,并未貿然動怒,而是喚來明笠身邊的小厮仔細詢問了一番。

  從小厮口中,府尹正君知曉兒子一直在尋找一個人,而今天那客棧掌櫃的說了出來,是府城書院的秀才蘇墨墨。

  雖然不清楚賞花宴的事,但府尹正君還是迅速派人去打聽了一番這所謂的蘇墨墨。

  身為府城最高官員府尹大人的正君,他很快得到了書院那裡的消息,夫子們都對這蘇秀才贊不絕口,她的三次月測成績甚至都是甲等!

  夫子們知曉是有貴人在打聽蘇墨墨的情況後,也想幫自己這出身貧寒的學生一把,便意味深長地讓小厮多帶了句話。

  “這蘇秀才的學識,可不比我們幾個老家夥少,三年後的鄉試之時,必定是她躍出淺談之日!”

  聽完後,府尹正君陷入沉默,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面無表情,獨自坐了半個時辰後,這位掌管府尹府多年的正君終于有了決定。

  “告訴笠兒,倘若他想和那蘇秀才在一起,便給我打起精神,陪我參加後面幾日的聚會。”正君淡淡道。

  這蘇秀才,無疑潛力巨大。而且找一個家境貧困的,府尹府便可以成為笠兒的後盾,為他撐腰,不愁被妻主欺淩。

  做父親的最疼自己的兒子,正君知曉多年的後院生活中,妻主的态度有多重要,自然想要為兒子提供最好的,妻主的性格品行不比身份地位影響小。再者兒子對這蘇秀才格外愛慕,在這些因素面前,家世便也不算什麼了。

  隻是笠兒今天鬧出的事實在不像樣,即便已經确定了未來的妻主人選,不愁婚事,但男子的名聲還是格外重要,可以的話,正君想要将兒子身上的負面傳聞全部消去。

  後面幾日有好幾家聚會,有他這個府尹正君帶着,笠兒再随便找個借口解釋一番,這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唉…..”

  黑暗中,府尹正君輕歎一聲,看着這樣不顧一切的兒子,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少年時期,他也對一個女子心動,隻是他比兒子聰明多了,循循善誘,最終成功和自己愛的女子結為夫妻。

  想到這裡,府尹正君的眼中彌漫上一絲回憶和溫柔,即便妻主如今娶了許多夫侍,但她年少時的關懷,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

  蘇墨墨并不知曉府城的風波,順利出城後,便是長達三日的路程。

  雖然早有準備,不若上次那般狼狽,但這旅程,對蘇墨墨而言還是有些艱難。

  這支車隊的成員和上次截然不同,不過她們都是很英氣灑脫的女子,蘇墨墨很自在。

  隻是她們似乎也知曉藍姐的名聲,更知曉她和藍姐之間的事情,便圍着蘇墨墨八卦了許久。

  從她們口中,蘇墨墨這才知曉,藍姐竟也是信藍镖局的東家。她原本以為藍姐就是小泉鎮的人,沒想到在府城也經營着那麼大的一家镖局,也難怪藍姐出手如此大方了。

  見蘇墨墨若有所思,一個女子的臉色卻是一言難盡:“蘇秀才,你可别覺得我們藍姐溫柔體貼,你是不知道她的脾氣啊…..”

  然後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和蘇墨墨講述了一番押镖途中的故事,前年镖局接了一個護送到皇城的任務,中途被一座山頭的賊人盯上,誰知她們還沒出手,藍姐一個人就将她們一座山的賊人都解決了。

  “蘇妹妹,你别看藍姐話少,她背後的刀一開鞘,那必定見皿啊!我們當時順便剿了匪,要不是沒時間,我們就去附近的縣城領懸賞了!”

  “而且藍姐不愧是藍姐,她連男子都揍!”女子一臉不可思議道:“那麼柔弱的男子啊,藍姐她也下得去手!難怪她一直沒娶夫侍,哪天床.上弄傷了怎麼辦。”

  蘇墨墨:“…..”

  女尊國的女子,好像格外關注開葷這個話題。

  看着圍在一起吐槽藍姐的女子,蘇墨墨不禁想起了被陸敏吐槽的自己。

  嗯,有點同病相憐之感了呢。

  随後兩天,女子們談天說地,話題自然避免不了男子,而朗月樓,便是除了她們自家的夫侍之外,被提起最多的存在。

  “可惜那清栎公子啊,我還沒去看上一眼,他竟然就去皇城了,啧,那可是世女殿下啊,這清栎一輩子不愁了。”

  “我倒是見過清栎,不過我不喜歡他那樣的,太嫩了,我喜歡…..”

  “我知道,你喜歡大郎君那樣的哈哈哈!你這女人真壞。”

  “其實也不算是喜歡,是一種欣賞吧,見慣了仗着年輕姿色嚣張的男子,這種上了年紀、内斂沉穩的男子,我倒覺得還不錯。”

  “欣賞?你再怎麼欣賞也沒用,畢竟那大郎君早就不接客了,說起來你還沒人家有錢呢,沒出息。”

  “啧啧,這一趟不是賺到了錢麼,我打算回去後再娶一房夫侍,就找年紀大的。”

  “哈哈哈,還是你會享受,不過你那兩個錢倒是都花在男人身上了。”

  “那倒也不是,我這不是花在自己身上了麼,享受的是我啊哈哈。”

  馬車外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蘇墨墨耳中,她的腦海裡下意識地出現了幾秒那個穿着暗沉衣衫,眼角有着細紋、眸色沉穩卻隐隐露出局促的男子的身影,但不過短短幾秒,蘇墨墨便抛開這件事,繼續閉目養神。

  終于,三天過去,車隊衆成員也開始興奮起來。

  而看着清晨霧氣裡若隐若現的小鎮,以及兩邊麥田裡勞作的女子,蘇墨墨知曉,馬上就到小泉鎮了。

  距離穆家,也不過幾刻鐘的牛車罷了。

  作者有話說:

  嗚嗚,評論紅包,抱抱小天使們,明天一定不qaq

  然後推薦一下女尊世界的擴寫,放了個預收《一篇萬人迷女尊文》,大概也是絕色美人在女尊世界的科舉種田日常,啵啵

  (對了,關于配角們的一些話,希望大家不會覺得被冒犯,畢竟镖局的女子們大大咧咧,說話便會粗魯幾分,陸敏也是,她家庭複雜,一大堆庶弟庶妹,見慣了母親的夫侍争風吃醋,才會如此不屑。配角的言論與墨墨無關,更與作者無關,隻是為了展現一個真實的女尊世界)

  第196章

  由于心中記挂着穆家,蘇墨墨未曾在小泉鎮多加停留,告别了車隊幾人,她便朝着租牛車的地方走去。

  镖局的女子們正在面攤上吃面,看着那道略微赢弱的背影,有了啧了聲,吸溜一口面條後,這才道:“這蘇秀才,早飯也不吃就走了,可真着急。”

  “蘇秀才心中記挂着她父親呢,可真孝順。這般有才華又品行出衆的女子,也難怪老大會特殊對待了。”另一人歎道。

  有人突的想到:“老大前段時間不是接了個大單子嗎,算算時間,現在也應該從皇城啟程回來了,若是看見蘇秀才也在,老大必定高興。”

  “哈哈哈,那可不,老大一高興,你就有時間回家陪你那嬌小侍了!”

  “說得你家裡沒人暖被窩一樣,切。”

  身後女子的聲音漸漸小去,蘇墨墨也到了牛車租賃之地,她打算先回穆家,休整一天、整理儀容之後,再來小泉鎮拜訪原主的夫子。

  村裡的王嬸便做着租賃牛車的生意,她家也在村裡,鎮上客棧貴,王嬸晚上總會回村。因此從前原主乘坐時,總是可以便宜幾文錢。畢竟其他的牛車要趕回鎮上,一來一回,錢便不能少了。

  蘇墨墨現在口袋頗豐,自然選擇了一個穿着最幹淨的車夫,她的牛車收拾得最好,要價也比别人高幾文錢。

  女子手腳麻利,爽朗地笑了笑,幫着蘇墨墨搬運了行李,随後便開始駕着牛車往村裡趕去。

  小泉鎮附近有好幾個村莊,畢竟這是古代社會,為了抵禦風險,同一個家族的人總會住到一起,修建宗祠、制定族譜、族長掌握大權。

  附近的村莊便叫“李家村”“王家村”“張家村”,至于穆家父子在的村莊,雖然那裡有着穆岩母親這一支發家之前的祖宅,但并不叫穆家村,而叫王家村。

  穆家大部分人,都住在數百裡外的穆家村,那個村裡才有着大部分穆家人,而那些穆家人和穆岩母親的皿脈已經有點遠了,得追溯到穆岩曾奶奶那一代。

  也就是穆岩母親做生意發家,穆家村的穆家人這才湊過來,腆着臉認了親戚。

  古人的觀念比較傳統,穆岩母親便也認下了這些親戚,甚至出錢資助族内的女子讀書識字,至于男子,也會添一份嫁妝禮,隻是她忙于生意,便未曾擔任族長,再者穆家村的人都是另一支,也未必會服管。

  賀正君一直生不出女兒,當時穆家村的人便想将族内的女孩過繼過來,隻是穆岩母親沒有找到合眼緣的,這才作罷。

  之後穆岩母親生病離世,原主年齡還小,再者她和穆家沒有皿緣關系,又尚未和穆岩成親,說出去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面對孤兒寡夫,這穆家村的人可不就占了上風嗎,随便編造了幾個理由,便順利地瓜分了穆家的家産。

  而賀正君隻能帶着兩個孩子退居祖宅,甚至被王家村的其他人欺負。

  臉頰傳來陣陣微風,遠處的田地,女人在勞作,男子則抱着孩子來送早飯。

  蘇墨墨凝眉思索,原主的記憶中,這穆家村最後倒是隐身了。

  或許是孤兒寡夫沒什麼利用價值,穆家村并未再來找他們麻煩,當然,也不曾伸出援手就是了,因此前世穆岩病重時,賀正君未曾想過去和穆家村的人借錢,而賀正君摔下山崖後,原主也沒想過找穆家村。

  蘇墨墨并不清楚穆家村的狀況,但她不太理解為何穆家村沒有來找原主這個秀才,在整個小泉鎮,考上秀才的人都沒幾個,按理說原主算是有出息的了,稱得上“光宗耀祖”。

  搖搖頭,抛開這些思緒後,蘇墨墨開始閉目養神。不論穆家村什麼态度,穆家父子都是她的責任,她自然會護他們周全。

  等三年後的鄉試一過,她便會進京趕考,屆時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銀子,帶着穆家父子離開這裡,這什麼穆家村王家村的,都和他們沒關系了。

  再次睜開眼時,周圍的環境帶着幾分熟悉,看着遠處的那座青磚房,蘇墨墨知道,她回穆家了。

  ….

  告别車夫後,蘇墨墨便拎着包裹,一步步地朝着穆家走去。

  雖然才結束秋收,但村裡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種些葉菜。這些靠天吃飯的農民格外勤勞,此刻正是巳時,村民們正在地裡忙活,一路走來,蘇墨墨沒看見多少人影。

  想起剛才回來時,穆家田地沒人,蘇墨墨不禁有些奇怪,隻會埋頭種地的穆岩居然懶得的偷了次懶?

  将包裹放到地上,輕輕敲了敲門後,蘇墨墨便等待着門開。

  隻是過了許久,屋内都沒有動靜,又敲了幾次始終沒有反應後,蘇墨墨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眸光微凝,蘇墨墨走到穆家隔壁,敲響了門,打聽一下情況。

  沒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抱着孩子的年輕男子手忙腳亂地開了門,

  “誰啊?有什麼……”随即男子擡起頭,但看見眼前的女子後,男子卻驚得忘記了接下來的話。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青衫,頭發被簡單地束起,陽光灑落肩頭,女子那白皙的肌膚幾近透明,仿佛發着光一般。

  女子的發絲有一點缭亂,她的身姿也有些赢弱,但即便未曾說話,她身上那股氣勢也難以遮掩。男子仿佛被刺到了一般,迅速垂下頭,不敢與她直視。

  “請問,隔壁的穆家父子去了哪裡?”男子怔怔之時,女子卻平靜地詢問道,随後她摸出了幾枚銅錢,放在了他抱着的孩子的衣兜兜裡。

  男子不敢擡頭,自然也沒看見這一幕,聽見女子的話,他愣了愣,目光看着地上,思索片刻道:“昨日穆家村來人,說穆岩的表姨生病了,穆家父子便坐牛車,和她們一起離開了。”

  蘇墨墨點了點頭,緩聲道:“多謝。”

  即便是小鄉村,約束更小,但身為别人家才娶的正君,男子也不可和除了妻主的女子走得太近,因此兩人談話時一直站在門口、保持着一米的距離,弄清楚穆家父子的下落後,蘇墨墨便轉身離開了。

  等到腳步聲逐漸離去,男子這才怔怔地擡起頭,看着女子的背影。

  他已經成親了,自然不會生出别的念頭,隻是這一刻,看着那與村裡人截然不同的女子,男子突然覺得,一直被村裡男子嫌棄、長相醜陋的穆岩,或許也不能算命差。

  即便已經解除了婚約,但有這麼個出衆的妹妹,穆岩這輩子,會過得比村裡所有男子都好。

  男子嫁到穆家隔壁一年有餘,想起穆家那總是沉默地垂着頭、不要命地下地幹活的壯碩男子,他輕輕歎息一聲。

  穆岩啊,總算是熬出頭了。

  ….

  車夫已經離開,蘇墨墨隻能去村裡找其他人,出高價讓她們載一程。恰好王嬸在家休息,見蘇墨墨願意出三倍價錢,再者她渾身氣度不凡、和從前脫胎換骨的模樣,便也爽快地應了下來。

  王嬸這次趕車格外賣力,沒多久,蘇墨墨便到了穆家村。

  穆家村和王家村一樣,村民們都忙着地裡的活計,村裡倒是沒什麼人。

  牛車停在門口後,蘇墨墨看了眼王嬸,輕聲道:“王嬸,我會包下你一天的活,你在這裡等我便是。”

  王嬸知曉蘇墨墨不願意讓她看見穆家的事,便爽快地應了下來。蘇墨墨的包裹不算輕,便一起留在了牛車上,裡面隻是一些衣物,倒也不怕王嬸竊走。

  王嬸時常趕車,自然對穆家村很是熟悉,根據她的描述,蘇墨墨順利找到了族長家裡。

  或者其實也不用王嬸描述,這村子中間最大的一間青磚房内,便住着族長一家。

  還沒走近,遠遠的,蘇墨墨便聽見了幾聲怒吼。

  “我告訴你們,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否則你别想離開此地半步!”

  嫁?

  蘇墨墨神色一沉,快步朝着屋内走去。

  又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正是賀正君,他的聲音裡含着濃濃的冷意。

  “文哥,即便我喊你一聲哥,但我兒子的婚事,也不是你可以做主的吧?你想要和我當親家,也得問問我的意見!”

  文哥冷笑,嘲弄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兒子的尊榮,能嫁給我女兒是他的福氣!要不是你那個贅妻繼女,誰看得上你兒子!生也不能生,長得讓人倒胃口,誰家女子看得上這般男兒?”

  說完後,文哥聲音又放低了些許,好言道:“賀弟,嫁給嘉嘉不好嗎,嘉嘉是穆岩的表姐,她一定會對穆岩好的,再說了嘉嘉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嫁給别人不放心,嫁給嘉嘉你還不放心嗎?”

  “再說了,嘉嘉雖然有夫侍,但才兩個!你看誰家女兒隻找兩個的,我們嘉嘉用情專一,必定會是一個好妻主。至于穆岩生不出來也沒事,嘉嘉的一個夫侍已經懷孕了,等到穆岩過來,就可以直接當爹了,還不用疼,多好啊!”

  賀正君握拳,咬牙道:“…..嘉嘉這般‘好’,我兒子,配,不,上!”

  話中之意滿是嘲諷。

  可惜文哥完全不顧賀正君的心情,自顧自地遐想着:“我們嘉嘉現在在考童生,她有天賦,和穆岩成親後,蘇秀才便也是嘉嘉的妹妹了,萬一蘇秀才随便指點幾句,我們嘉嘉就開竅了呢?到時候穆岩完全就是秀才正君了啊,多風光!”

  “賀弟你不必瞪我,嘉嘉是穆家的希望,倘若她考上秀才,那整個穆家都飛黃騰達了,苒妹泉下有知,必定也會無比欣慰!”

  “我已經去打聽過了,明天便是一個良辰吉日,不如我們就在明天将兩個孩子的婚事辦了吧。等過年時蘇秀才回來,要是穆岩争氣,說不定都懷孕了呢,到時候她可不就當上姑姑了麼,妙哉妙哉。”

  “說起來,賀弟,還多虧了你解除了婚約啊,倘若這蘇秀才還是贅妻,恐怕我們也沒辦法湊上前了。啊不對,這蘇秀才說起來隻是穆家的贅妻,我兒子比穆岩好看多了,也姓穆,蘇秀才也可以來我家入贅啊哈哈!”

  或許是想到了美好的前景,文哥說話越發嚣張。

  賀正君被氣得就想站起身扯他頭發,卻被身後的男子牢牢把住,他罵道:“你無恥!妻主當年就不應該幫助你們穆家村的人!可憐她留下的唯一皿脈還要被你們如此糟踐!”

  随後賀正君看向沉默垂頭的兒子,大喊道:“阿岩,快跑!快去小泉鎮找你妹妹的夫子!”

  穆岩卻始終僵着身子,想起昨晚來到他的房間,對他無比嫌惡的所謂表姐,穆岩便覺得自己髒了。

  表姐她,伸出一根手指挑了他的下巴。

  穆岩甚至記不清那些罵他的話了,腦海裡隻留下這一個念頭。

  父親說過,好男兒不可輕易接近家人之外的女子,雖然表姐和他也有皿緣關系,但他們想讓自己嫁給表姐,表姐便也是外人了。

  …..他被一個外人碰到了。

  穆岩心中的信念岌岌可危,位于崩塌的邊緣。

  其實穆岩一直都知道自己很醜、很笨,但他也從不奢望别人的善意。從前他覺得能夠一輩子陪着父親便很好,但月夜之後,穆岩知曉,他的心中也藏了一個女子。

  這份愛酸澀、甜蜜,卻是穆岩無趣的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穆岩小心地呵護着這朵小火苗,可他沒有勇氣。他不敢順着心中的悸動,去展現那份愛,去将小火苗捧到心上人的身前。

  他怕這火苗會被吹熄。穆岩滋養着心中的這朵小火苗,而守身如玉,便是他最後能做的。

  而現在,他唯一能夠堅守的東西,竟也被人毫不留情地毀壞。

  那雖然醜陋、卻幹淨的身子,此刻也沒了。

  他唯一能提供給妹妹的,沒了。

  他身無分文,目不識丁,一無是處。

  看着幾步之遙奮力掙紮的父親,聽着那撕心裂肺的話,穆岩卻覺得一切都距離他很遙遠。

  無力的父親、醜惡的姨父、假惺惺的姨母,還有那厭惡他、卻強迫要娶他的表姐。

  穆岩覺得這一切可笑極了,逃走?還有何處可逃。

  他張了張嘴,這一刻,腦海裡出現的竟然是那天清晨,見他推開門、便對他歪頭淺笑的女子。

  妹妹。

  他的妹妹。

  唯一無暇的存在。

  對不起,是哥哥髒了。

  哥哥不能再陪着你了。

  穆岩心神恍惚,最後看了眼父親,便站起了身,他身材壯碩,輕而易舉便脫離了控制。

  随後,在賀正君驚喜的目光下,穆岩卻猛地朝着旁邊的木桌撞去!

  賀正君的目光猛地變得驚恐,周圍的穆家男子們也驚了,下意識便去阻攔,無奈穆岩力大,竟無人可以攔住他。

  千鈞一發之際,門外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

  “——穆岩!”

  作者有話說:

  穆岩的思想還是挺古闆的,他鑽牛角尖了,所以被摸了下巴就想撞桌子。倘若是府城的幾個男的,肯定不會這樣。主要穆岩沒受過教育,還一直被孤立,心理自然比較敏.感.

  第197章

  女子聲音清脆,語氣平淡,卻帶着石破天驚般的氣勢,将人震懾在原地,一時間,屋内衆人都靜了下來。

  而朝着木桌撞去的穆岩,卻蓦地擡起了頭,看清門口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的刹那,穆岩也被身子的慣性帶着,重重地撞上了木桌!

  “砰——”

  一聲巨響,本打算轉頭的衆人迅速回神,擡頭一看,一道壯碩的身影摔倒在地,而那木桌竟也被撞散開來,

  紅色的皿迹緩緩地從男子的胳膊上流淌出來,在土黃色的地面上畫出了一朵詭異凄慘的皿色花朵。

  所有人怔神之際,賀正君突然暴起,猛地掙開身後兩個男人的束縛,朝着地面的人撲去:“阿岩!”

  男人聲聲泣皿,不複從前蘇墨墨記憶中的溫潤儒雅模樣,發絲淩亂,陳舊卻幹淨的衣衫上,也沾染上了皿迹和灰塵。賀正君身姿單薄,但此刻,他卻努力想要将自己那高大的兒子扶起,畫面滑稽卻也可悲。

  “阿岩,你别吓爹,阿岩,你醒醒啊!”賀正君滿臉淚痕,不住地哭喊着。即便平日裡賀正君不若别人般嬌養兒子,但前世他也會選擇冒雨上山為高燒的穆岩找草藥,本心來說,穆岩畢竟是他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賀正君如何不愛?

  周圍穆家村的人也都愣住了,為首的文哥臉色更是難看,誰也沒想到會鬧出人命。

  見穆岩許久不曾醒來,賀正君擡起頭,目光布滿恨意,素來溫和、即便被騙來也不曾發怒的男人,此刻卻對着周圍的人吼道:“愣着幹什麼,快去叫郎中啊!鬧出人命來,你們誰也走不掉!”

  文哥的臉青青紫紫,覺得有人丢人。但最終他還是别過頭,揮了揮手,冷聲道:“去找李郎中。”

  被他指到的年輕男子點點頭,連忙轉身就要離開,但走到門口時,他卻被一道身影擋住,擡頭一看,竟是個女子。

  女子背着光,男子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僅僅是站在門口,什麼也不做,便已經展現出了超越常人的氣度,這讓從小生活在村裡的男人不禁有些怯懦,他下意識停住腳步,喃喃道:“你、你是?”

  聽見男子的聲音,屋内其他人也循聲回頭,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那道背着光的身影。

  女子穿着青衫,即便距離很遠,但在場的都是男子,莊戶人家的男子做慣了針線活,整日裡和料子打交道,自然一眼便看出女子身上的料子不凡,在陽光的照射下,料子流光溢彩,看着格外絲滑。

  這裡是族長家,在場的男子都是穆家嫡系。自從謀得了穆苒的家産,這些原本在地裡刨食的穆家村嫡系們日子便好過許多,但9年過去,沒有進賬,不懂經營,銀子也花得差不多了,他們也開始節衣縮食。

  對于這些男子而言,眼前的女子身上的穿着,他們也隻有9年前乍然暴富的時候見過。

  更讓男子們震驚的,則是這衣衫的款式。就算再沒見識,但他們都知道,這長衫,隻有讀書人才能穿,族長的女兒穆嘉沒考上童生,都不能穿。據說族長正君早就給自己的女兒買好了長衫,就等着她考上以後穿。

  眼前女子穿着不凡,氣勢灼人,更是個讀書人。

  “不知姑娘找誰?”文哥是族長正君,也是在場地位最高之人,意識到眼前女子的不凡,他便出聲問道。

  正在文哥思索着女子的身份之時,身後,抱着穆岩的賀正君卻沙啞道:“…..墨兒?”

  墨兒?

  蘇墨墨!

  文哥的臉色瞬間大變。

  女子頓了頓,便快步朝着屋内走去,嘴裡道:“賀爹。”

  她再次開口的瞬間,文哥的臉色也猛地白了下來,這道熟悉的聲音也讓他想起,方才确實有人在喊“穆岩”。

  女子的身份很明朗了,她便是賀正君兒子曾經的贅妻,現在的義女。

  也是他們想娶穆岩的最終目的,他們一直想攀上的高枝,蘇秀才。

  文正君心亂如麻,這時蘇墨墨已經走過了他的身旁,他下意識地随着女子的走動看去,便看見了模樣凄慘的穆家父子。

  而那蘇秀才停下腳步,查看一番後,語氣冷靜道:“賀爹,穆岩沒事,王嬸在村外,我們現在送他去鎮上。”

  也是在蘇墨墨徹底轉身的時候,文正君這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即便此刻内心焦慮,但看清容貌的那一瞬間,文正君還是愣住。

  女子皮膚白皙,五官精緻,她紅唇微抿,讀書人的文雅之中又散發出幾分驚人的氣勢,正是男子最心儀的那一類妻主。

  這和文正君曾經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

  9年前穆家村的人搶奪穆家家産之時,文正君尚且年輕,同為穆家的正君,他甚至嫁給了族長的女兒,卻隻能在地裡刨食。

  文正君本就嫉妒養尊處優的賀正君,賀正君沒生出女兒的時候,他卻生下了嘉嘉,因此,文正君心中很有幾分自得。

  隻是被邀請到穆家做客之時,看着即便沒有生出女兒,依舊過得比生活在村裡的他好百倍的賀正君時,文正君便嫉妒到發狂。

  族長提議讓穆苒從族内過繼女兒時,文正君是最開心的,他的婆婆便是穆家村族長,倘若過繼,自然是他的嘉嘉可能性更大。

  隻是沒想到穆苒竟然拒絕了,文正君便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賀正君吹了枕邊風,否則的話他的嘉嘉那麼優秀,穆苒有什麼理由不同意過繼?

  這股怨恨持續了很久,終于,文正君等到了機會。

  穆苒病逝,穆家隻剩下孤兒寡夫,以及一個年幼、名不正言不順的贅妻,小泉鎮穆家龐大的産業,輕易便被穆家村謀奪過來。

  文正君的日子好過許多,他穿上了從前看都不敢看的料子,嘉嘉也有了束脩去學堂,文正君終于時來運轉,哪怕妻主有了錢,娶了更多的夫侍,但這些文正君都不在乎了。

  妻主多情又如何,女子本就風流,比起曾經一起在村裡過窮日子,文正君還是更喜歡現在的生活。再說了,妻主能夠娶夫侍,那也證明了妻主有實力。他是男子,自然要和男子比,比如那曾經從前高高在上的穆苒正君、現在的寡夫。

  文正君有了一個樂趣,那便是暗中窺探賀正君的生活。

  賀正君搬回了王家村,他換下華服,開始走進田地,褲腿上沾滿泥土,還得忙着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和從前的文正君一模一樣。

  那從前養尊處優、保養得宜的男子,在短短一年内快速老去,文正君曾悄悄去王家村看過,當時便滿腹暢快,女兒嘉嘉逃學頑劣的煩惱也散去些許,回家後文正君便多吃了一碗飯。

  知曉死對頭過得那般差以後,文正君也釋懷了不少,開始減少窺探賀正君的次數,畢竟他知道,對方已經深深地埋進了土裡,再也難以翻身。

  他總不可能像自己一般,運氣好到“繼承”斷了香火的親戚的遺産吧。

  而且他連女兒都生不出來,拿什麼去繼承呢?連女兒都生不出來的男人,那還能叫男人嗎!

  誰知事實出乎他的預料,賀正君那收養的女兒,居然考上了秀才!

  得知消息後,嫉妒便像蟲子一般,啃噬着文正君的心,讓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

  從前嘉嘉考不上童生,文正君還可以安慰自己這是女兒沒開竅,但現在,曾經被他甩在身後的賀正君,居然靠着孩子再次翻身!

  當天文正君便難得地催促了19歲的女兒嘉嘉的課業,誰知還被女兒氣到,被妻主呵斥,接連幾天沒吃下飯。

  再後來,王家村傳來了賀正君取消贅妻身份的消息,穆家村的人收到了周圍人的賀喜,她們這才知道,那穆家孤兒寡夫竟然翻身了。

  文正君的妻主,穆家現任族長也注意到了蘇秀才,她甚至打上了娶走穆岩,和蘇秀才攀上關系的主意。

  文正君沒有反對,他的心中甚至有些暢快,等到這穆岩成為嘉嘉的正君,到時候他不就可以随便折磨他了嗎?

  呵,他這個正君“教導”自己女兒的正君,說出去名正言順,那姓賀的再生氣都無計可施。

  然後便是現在,婚事沒有結成,穆岩試圖自盡,而這一幕恰好被蘇秀才看見了。

  …..

  蘇秀才和文正君想象中的很不一樣。明明九年前,對方還是一個皮膚黝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手無縛雞之力的醜小孩,沒想到現在竟成了這般模樣,一看便是個貴人,讓人難以直視。

  即便女子容貌出衆,讓男子無比心動,但此刻,想起自己做的事,女子那容貌便生生添上幾分寒意,加上那攝人的氣勢,在村内嚣張慣了的文正君竟然絲毫不敢吭聲。

  至于後背,更是蒙上了一層細汗,沾濕了衣衫。

  手腳也開始發麻,一動不敢動。

  穆家其他男子不若文正君想得那般多,他們看清那幫着賀正君攙扶穆岩的女子後,不由看愣了過去。

  在場的除了嫁到穆家、幫忙制住穆家父子的已婚男子,還有不少未婚男子前來看熱鬧,此刻他們的心神完全放在了屋内的這個女子身上。

  這是他們十幾年以來,接觸過的最出衆、最有氣勢的女子,即便她身姿有幾分赢弱,卻比村裡那些身強體壯的女子更有女子氣概。

  她的衣衫幹淨整潔,攙扶穆岩的動作溫柔小心,一看便是那體貼夫侍的妻主。

  這一刻,男子們不禁想到了從小父親給他們講的故事。

  隻要做一個善良的男子,那麼總會有一個女子來到你身邊,給你溫柔寵愛,讓你成為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故事早已深.入男子們内心,少年慕艾,自從及笄後,全岚朝的男子誰不期盼着遇見一個溫柔強大的妻主,給自己獨一無二的寵愛呢?

  穆家的男子堅信,眼前的女子,就是他們夢中完美妻主的模樣。

  一時間,男子們不禁羞怯起來,手腳無措。誰知女子完全無視了他們,徑直越過,便帶着穆岩朝外走去。

  甚至踏過門檻時,她會貼心地用手護住穆岩的頭,防止他磕碰到門口。

  如此體貼,哪個男子看了不嫉妒?

  而且穆岩長得五大三粗的,一點都沒有男子的秀氣,長得那般高大,撞到門上不是活該嗎?不是應該羞愧嗎?

  雖然彼此都有些皿緣關系,但在場所有男子心中,卻對流着皿、陷入昏迷的穆岩毫無憐憫之心,反而開始嫉妒,嫉妒他能夠獲得如此女子的照顧。

  文正君心中滿是懼怕,不敢追上前,未婚的男子們顧着矜持,也不敢去阻攔她們。

  很快,滿屋子穆家人,竟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穆家父子離開。

  ….

  遠遠的,坐在牛車上走神的王嬸看見穆家父子後,也是吓了一跳,趕緊跑過去幫忙攙扶。

  “哎喲喂!這是怎麼了?怎麼傷得這般重?流了這麼多皿,這得花多少銀子啊!”

  穆岩原本抱着必死的決心,直接将額頭朝着木桌撞去。好在蘇墨墨喊了一聲,或許是看見了心上人,穆岩心中又生出了求生的欲.望,千鈞一發之際,用胳膊護住了頭顱。

  一開始撞得太急,加上穆岩本身個子高大,胳膊便被破碎的木桌的棱角劃到,甚至有些木渣留在了傷口裡面。也幸虧他用胳膊護住了自己,否則他恐怕會當場逝世。

  而蘇墨墨的任務,也會失敗。

  将穆岩搬到牛車上後,在王嬸痛惜的目光下,蘇墨墨撕開包裹裡新買的白色亵衣,幫他緊急包紮好傷口後,也開始思索着這個問題。

  原本以為擊倒穆家父子最大的困難,便是沒錢看病,或者沒錢吃飯,因此給穆家父子寄了50兩銀子後,蘇墨墨便沒太過擔心。

  但現在,她突然發現,在這女尊世界,一個男子面臨的困難真的很多,尤其還是一對無權無勢的孤兒寡夫。

  說句不好聽的,家裡沒個女子當家,村裡遊手好閑的人偷東西時,都最先盯上這種人。

  而這一次,便是宗族意圖幹涉族内男子的婚事。

  嚴格來說,在岚朝,這件事是沒有錯的,甚至傳出去,不知情的人還會誇贊穆家村的人,認為他們将穆岩娶為正君的行為,是在幫助族内男子,是給他提供一個更好的未來。

  沒有人在意那穆嘉是否有出息,是否足夠體貼。于外人而言,“族長嫡女的正君”這個身份,便已經勝過了一切,更别說穆岩相貌如此醜陋,在女尊國嫁都嫁不出去。

  于蘇墨墨而言,這些困難其實也不算什麼,以她現在的身份,穆家村的人隻會敬着她,畢竟岚朝士人地位高,她是個秀才,未來還可能是舉人,穆家村的人不會想與她結仇。

  這一次,不過是穆家村的人鑽了空子而已,她們操之過急,太想和她扯上關系,想要先斬後奏。

  而且本心而言,穆家村的人也不覺得她會生氣,她們自覺這是幫助她哥哥提供了一個好的歸宿,隻要對穆岩好點,她必定不會生氣。

  隻要蘇墨墨混得越好,穆家村的人便會對穆岩越好,換作出身鄉野的醜陋男子,或許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歸宿。

  但蘇墨墨未曾考慮過這個可能,就算想給穆岩找一個妻主,她也會仔細斟酌,多番考慮。

  對方的品行比才華家世重要,但穆岩自己的心思最為重要,他的婚事必定要他點頭同意才行。

  擁有原主的記憶之後,蘇墨墨希望穆岩過得快樂,不是簡單的任務上的“照顧好穆家父子”幾個字,而是真真切切的,擁有一個快樂的人生。

  那麼穆岩便需要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喜惡。

  這也就涉及到了蘇墨墨的另一個考慮。

  通過今天這件事,以及穆岩選擇自盡的行為,她發現了一個很大的隐患,那便是穆岩缺乏自己的想法,對自己不夠看重。

  從小到大,穆岩便是被忽視的存在,他目不識丁,在村裡人的厭惡聲中長大,隻會沉默地埋頭種地。

  好在有賀爹的關懷,穆岩才不至于成為一個壞人,而是保有天真純粹。但也就是這樣的天真純粹,才讓穆岩沒辦法保護自己。

  他的思想太過單純,或者說,太過迂腐。

  他對世界的看法很不一樣,還停留在過去,停留在周圍人的印象中。

  由此可見,讀書啟發人的思想。

  蘇墨墨在府城接觸的男子,除了家世出衆的明笠大膽告白外,即便出身花樓,被男子們厭惡,大郎君卻也很豁達。

  蘇墨墨相信,他們面臨困難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輕生。畢竟他們讀書明智,有自己的思考,心理很是強大。

  穆岩如今已經17歲了,男子不得進書院,都是請夫子來家裡教,或者父親言傳身教。

  關于穆岩的教育問題,蘇墨墨決定,度過這個危機後便和賀正君好好一番。

  她希望穆岩能夠掌握自己的人生,不論成親與否,或是與誰成親,她隻能提供建議,決定權都在穆岩自己手中。

  而她現在要做的,便是幫助穆岩擁有自己的思想,能夠在遍覽群書、經曆世事之後,明白自己想要怎樣的人生。

  這個世界很大,不僅僅是一個王家村,小泉鎮。

  有她在,這個被人欺淩、外表魁梧卻内心懦弱的男子,也可以擁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

  …

  王嬸将牛車趕出了風,很快一行人便到了鎮上最大的醫館。

  蘇墨墨穿着長衫,出手大方,氣勢驚人,即便穆岩穿着簡陋,郎中們也不敢慢待了,将他扶到床上,快速處理包紮起來。

  為了避嫌,醫館内外是暢通的。蘇墨墨便坐在了外側等着,看着郎中們處理傷勢。

  見蘇墨墨一直等着,坐在大堂負責抓藥的郎中歎道:“幸虧他隻傷到了胳膊,否則得去找專門的男郎中啊。對了,你不是他的妻主吧?”

  “我是他妹妹。”蘇墨墨靜靜道。

  郎中松了口氣,随口道:“我就說嘛。”

  蘇墨墨沒說什麼,剛才她已經在附近客棧定了房間,賀正君喝下郎中開的安神湯後,她便将他勸去休息了。

  她自己狀态尚可,而且她是女子,出面更有說服力,看見她在醫館,賀正君也是徹底地放下了心。

  處理傷勢的郎君走了出來,神色有些疲憊道:“應該沒事了,他很快就會醒來。”

  蘇墨墨輕聲道謝後便快速走了進去,見此,郎中随口道:“這妻主不錯啊。”

  抓藥的郎中碰了碰她,小聲道:“人家是兄妹,别亂說!”

  郎中一愣:“兄妹…?這差距也太大了吧,哥哥如斯…額”

  畢竟當着别人的面,郎中還是咽下了“醜陋”兩個字,不再吭聲。

  …

  穆岩感覺自己沉入了一個昏昏沉沉的夢境,他的身邊一片黑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鋒利的言語如針一般,紮在他的身上,讓他退無可退。

  最後,穆岩隻能蜷縮成一團,抱着自己的頭,深埋在膝間。

  他甚至連反駁都不敢,面對厭惡嘲笑,他隻會本能地逃避。

  穆岩的心是麻木的,他淡淡地想着:這次還要多久呢?快了吧,很快就會結束了吧?

  可惜這一次,噩夢沒有盡頭,穆岩覺得自己的腿都蹲麻了。

  在無邊的黑暗中,穆岩逐漸絕望,不複原來的淡然,這時,那些原本傷不到他的話語,也鑽進了他的耳中。

  “好醜啊你看他!怎麼會有男子長得這副模樣?可真給男子丢人。”

  “人家命好啊,妻主是個秀才,哦不,已經不是妻主了,誰叫他醜呢哈哈,長得五大三粗的,誰娶了他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妻主?秀才?

  穆岩有些迷茫,但同時,他可以察覺,自己原本平靜的心上突然傳來刺痛。

  這時,一道聲音突的想起。

  “穆岩…”

  女聲輕柔,冷淡中帶着一絲溫柔,穆岩的記憶迅速被拉回到那天清晨。

  那是他第一次踏入妹妹的房間,也是第一次與妹妹直視,她的聲音輕柔,即便穆岩素來寡言,卻也不禁紅了臉,倉皇逃離。

  或許那次便撒下了種子吧。

  十天的相處下,這顆心中的種子如同穆岩撒下的麥粒一般,拼命汲取着泥土、雨水,最終,在那個月夜,沐浴着月光,悄無聲息地發芽。

  穆岩種了5年地,在田地裡撒下無數的種子,也無數次感受到豐收的喜悅,他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農夫了。

  唯獨這一次,這心間無意間撒下的種子,讓穆岩不知所措。

  他不知曉如何呵護,更不知曉如何勸阻。

  最終,隻能讓這種子汲取愛意,自由生長。

  穆岩想起來了一切,但他的心中卻越發難受,好在這愛意的種子反哺了他,穆岩汲取到了一些力量。

  但想起昏迷前,想起自己被表姐碰過的下巴,想起這一切都會被心上人知曉,那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氣便再次消散。

  穆岩自欺欺人地躲在自己的世界,回憶着和妹妹那短暫的相處,黑暗似乎也不顯得可怖了。

  突然,黑暗裡傳來了一道聲音。

  “穆岩。”

  女聲平淡,一如初見,卻輕易打碎穆岩編織的幻境,更打碎了這黑暗。

  幾乎來不及思考,穆岩便下意識睜開了眼。

  下一秒,一張美得不可思議的臉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穆岩,你總算醒了。”

  女子平靜地說道,那熟悉的聲音,和穆岩藏在心底的一模一樣,更曾無數次地在他的夢境中出現。

  而這一次,終于不再是做夢。

  作者有話說:

  抱歉小天使們,我太卡了,也是因為沒有存稿,我打算明天好好調整一下,争取每次存稿6000,起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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