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陸天磊一臉是笑接過碗，推到黃志業面前：“老弟這水餃館子，利潤怕是不小。你們就夫妻兩人在這裡開店，就不擔心，上面有人會下來查？”他手指着天上，沒多說。

　　“你是說以前那些紅袖章？”

　　中年男人回頭把另外兩碗水餃也送過來，樂了，“嗐，老哥，你們那邊怕是很落後吧？咱們城裡呀，早在兩年前就改變了。早就允許上街做買賣了！虧得你是在咱們這些小巷說這種話，要是你去東大街那邊和碼頭周圍轉一圈，你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他老婆也主動搭話：“可不是嘛！兩年前的三中全會之後，城裡到處都不一樣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刮起來了……”

　　黃欣然默默聽着。

　　一邊吃，一邊将老闆二人熱情激烈的歌頌都記在腦子裡。

　　上輩子這個時候，她被蔣玉柔收留，為了能填飽肚子四處幫人做活兒。也虧得趕上了現在的好時候，飽一頓饑一頓地度過了這段凄苦日子。也正因為她日子過得艱難，哪怕她看到有很多發财的機會擺在她面前，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錯過了……

　　如今，不說緊挨首都的省份，哪怕是他們所在的C市，也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鄉下為何遲遲沒有改變呢？

　　說到底，還是要和過去那段特殊曆史扯上關系……

　　要解除大家心底的擔憂，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親眼看到改革開放後的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隻有親眼看見了，他們才會相信。

　　就比如現在的陸天磊！

　　陸天磊連水餃都顧不上吃，聽着老闆夫妻二人大吹特吹，眼底時不時閃過一抹精光。

　　吃完飯離開水餃店後，陸天磊一馬當先，反背着手沿着小巷一路往前，順着老闆指引的方向，直奔東大街。

　　東大街的繁榮昌盛，很快就呈現在他們眼前。

　　接踵擦肩的人海，來來往往的挑夫，洋溢着甜美笑容招呼客人的小姑娘……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的新奇和美好。

　　黃欣然也瞪圓了眼。上輩子此時的她一直在東躲西藏，躲着肖華宇，躲爸媽大哥，藏着掖着出來做點工，勉強掙一口飯吃，又急忙龜縮回蔣玉柔為她築造的安樂窩裡。

　　說安樂窩也不對，現在想起來，那純粹就是蔣玉柔為了控制她，奪走屬于她的一切，故意以安全的名義，用來禁锢她自由的地方。

　　“沒想到啊！外面的世道……真的變了！”

　　陸天磊感慨。

　　黃志業聽得連連點頭。

　　“親家，世道變了，咱們也得跟着變。外面都已經分田分地到戶，過他們自己的好日子了。咱們可不能再繼續落後了。落後要挨打呀……”

　　“說得好！落後要挨打！”

　　陸天磊重重點點頭。他回過頭來，沖大家一揮手：“走！咱們家去，分田地！”

　　黃志業也心疼大喜。

　　陸天磊是書記，分田分地的政策，其實早在兩年前就分發下來了，可大家一直沒動。說到底，還不是那些年被整怕了。如今心病盡去，回去分田分地後，還能恰好趕上各家收玉米，收紅薯，收水稻。

　　幾人歡歡喜喜回了家。

　　陸天磊顧不得休息，第一時間召集衆人商議。

　　次日一大早，集合的鐘聲敲響。前進村的村民都齊聚在曬谷場上，熱烈議論着此次召集大家的緣由。

　　黃欣然沒着急過去，反正該知道的她都知道了，甚至比村民知道的還多。自然也用不着着急過去聽。

　　她忙着将家裡的棉被拿出來晾曬，思緒卻已經飛遠。

　　開完會，就該分田分地了。分完田地，她卻不打算讓父母留在鄉下種地。相反，在回來的路上，她已經說服了黃志業和大哥，進城開店賣衣服、做衣服。黃志業隻稍微沉吟片刻，就答應了下來。

　　其實，黃欣然原本打算讓陸家也進城，卻被陸天磊推辭了。

　　“雲琛媳婦一心為了大家好，我也知道。可眼下的情況不明，我頂着壓力分田分地，如果好自然皆大歡喜。怕就怕萬一再來一個那啥啥……到了那時，我這個牽頭人怕是逃脫不了罪責。”

　　黃欣然想說他多慮了，若非她多活了後世三十多年，她又怎麼敢一口咬定，以後都不會變？

　　陸天磊擺擺手繼續說：“眼下雲琛在部隊發展也越來越好，比起進城掙的那點錢，我老頭子還是留在鄉下穩紮穩打，為孩子的将來鑄就堅實的基礎。隻要後輩兒孫出息了，那區區一點眼前的浮财又算得了什麼？”

　　黃欣然沉默了。

　　不得不說，陸天磊确實是個睿智的人。

　　當然，這種睿智在某些時候非常好，就比如說他高瞻遠矚為陸雲琛将來打算的時候。某些時候又成了累贅，就比如他和公社衆多同事遲遲不敢分田分地，施行土地責任制一樣。

　　村民們得知分田分地後，一個個都笑逐顔開。

　　衆人奔走相告，熱鬧非凡。

　　這一天，來陸家串門的人絡繹不絕，從早到深夜都沒有斷過人。對于來人，陸天磊一律熱情招待，而對于任何人試圖走後門的打算，都拒之門外。

　　黃欣然很佩服他，能在拒絕收禮的同時，還能不和這些有求于他的人撕破臉。

　　等前進村開始丈量土地時，自然少不得為了邊角零碎的土地扯皮。

　　誰家的上等田産量高，誰家又得了水沖田（沖積田）産量少，誰家最近要新進新媳，誰家又要再添新丁……零碎瑣事，瞧着事情不大，可對土生土長的鄉下人來說，哪怕是一棵樹一株苗，都絕不允許不公平。

　　陸家也分到了地。

　　黃欣然也去瞧過熱鬧，是前進村最好的上等田，不同于水沖田的12分地為一畝，上等田8分地為一畝。瞧着面積少，産糧卻更多。

　　陸家的土地也很近，就在陸家宅子旁邊往後山延伸的那一片，和陸家的自留山相連，形成了一整片便于耕種的片區。

　　黃欣然不會看地的好壞，隻覺得還不錯，以後耕種省事。

　　比起村裡人都集中在土地上的目光，她把更多精力放在了進城尋找店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