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村。

　　兩人開車進村的時候，剛過十一點。

　　顧司衍繞了一小圈，從岔路口直接往村長家方向拐。

　　邱秀英一看路不對，忍不住小聲提醒。

　　“顧司衍，你是不是記錯路了？”

　　顧司衍回頭看了她一眼，淡笑道：“沒記錯，先去一趟村長家。”

　　邱秀英瞬間想起了後座上，還有後備車廂裡，裝着的東西。

　　原來是給村長家帶的，難怪！

　　刹那間，她也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感覺。

　　失落？多少有點。

　　剛開始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她差點以為是顧司衍提前備好，用于婚後初次登門，送到自己家去的禮。

　　現在恍然明白過來，是自己多想了。

　　他又不會算命，怎麼會料到兩人今天領證？

　　還這麼巧，算到他會開車送自己回家？

　　邱秀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勉強留着一抹微笑。

　　但是整個人的情緒，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低落下來。

　　“怎麼了？”

　　“剛才還挺開心的？”

　　身邊正在開車的顧司衍，很快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頻頻回過頭來看她。

　　想到可能是自己繞的這一小段路，讓她不開心了。

　　當即笑着解釋道：“就繞一下，真的。”

　　“接個人，不會耽誤吉時的。”

　　邱秀英一聽這話，臉頰有些羞紅，小小聲地明知故問。

　　“什麼吉時哦？”

　　顧司衍咧嘴一笑，“來之前，我已經找高人算過了。”

　　“今天上午十一點半，是個吉日良辰，諸事順遂。”

　　*

　　顧司衍果然沒有唬她，隻停了一下。

　　兩人繞到村長家門口停下，他從後座上搬下來一些東西，準備拎進去。

　　“需要我幫忙嗎？”

　　她站在旁邊，語氣平靜地道。

　　經過這一小段路的調整，她的情緒已經算是平靜下來了。

　　顧司衍擺了擺手。

　　“不用，你在車上等一回兒，很快就好！”

　　隻見顧司衍将搬下來的東西，全都堆疊在一起。

　　最下面，是幾匹質量非常好的布料。

　　依次還有酒、精緻的點心、肘子等吃食。

　　最上面，居然還有皮鞋、襪子和紅封。

　　這非年非節，顧司衍送這麼貴重的禮是什麼講究？

　　她回到副駕駛位上坐好。

　　事情還沒想清楚，顧司衍已經将禮物全搬了進去，将村長夫人請出來了。

　　今天的村長夫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甚至戴上了過年才會戴的三金。

　　這放在平時，是十分少見的。

　　後座正好騰出來了一個位置，堪堪能容下村長夫人。

　　剛一上車，村長夫人看見她第一眼就是眼前一亮。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

　　“秀英呀，嬸子從小看着你長大，就覺得你今天最漂亮！”

　　簡單的一句贊揚，讓邱秀英措手不及，整張臉都開始燒得慌。

　　這村長夫人，莫不是提前知道了内情？

　　“嬸子今天也好看！”她紅着臉回贊。

　　村長夫人哈哈笑道：“沾了你們兩個的光！”

　　“今天嬸子有正事要辦，必須穿得爽利些！”

　　随後将目光轉向顧司衍，上下打量着，笑盈盈的眼神中，除了滿意還是滿意。

　　*

　　小河村，邱家。

　　邱秀英的父親邱關林，正在院子裡劈柴。

　　母親姜愛敏端着一個笸籮，坐在屋檐下專心縫補着衣物。

　　小奶狗壯壯，正将小腦袋卧在姜愛敏的布鞋上，露着小肚皮打盹。

　　忽然，壯壯的小耳朵豎了起來，好像聽見了什麼動靜，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爬了起來。

　　然後朝着院門口方向愣了愣神，開始吠叫。

　　“汪汪！”

　　院子裡忙碌的夫妻倆，同時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扭頭望向院門口。

　　“誰呀？”

　　邱關林放下斧頭，往院門口走去。

　　“我去看看。”

　　不遠處，一輛熟悉的汽車越駛越近，最後停在了門口。

　　邱秀英從車上下來。

　　看見家門口的父親，她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

　　慢慢朝父親走了過去，嗫嗫軟糯地開口。

　　“爸，我回來了！”

　　邱關林慈藹溫和地笑笑，“嗯，回來就好。”

　　接着目光投向她身後的另外兩人。

　　對于今天兩人的突然造訪，有些不明所以。

　　尤其是，當邱父的目光觸碰到那一抹神聖的軍綠時，眼神下意識地有些閃躲。

　　顧營長今天，怎麼穿的這麼正式？

　　邱關林嗓子眼裡那一聲顧營長，還沒喊出口，對面便先發制人。

　　“爸。”

　　邱關林被吓一大跳，接連後退兩步，差點一個趔趄摔了個後仰。

　　幸好，身邊的邱秀英眼疾手快，堪堪将父親扶住。

　　顧司衍也是看準時機，直接快步走到了跟前。

　　然後在邱父恍恍惚惚的精神狀态下，虛扶着老丈人進了院子。

　　村長夫人作為大媒人，跟在身後不停的捂嘴樂。

　　别說邱父震驚了。

　　就連曾經充滿幻想的姜愛敏，當看到桌上端端正正擺着的兩張紅本本時，也是好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顧司衍趁着這個空當，在邱父和邱母的“默許”下，不停地往屋内廳屋搬東西。

　　半扇豬肉，怕是有一百來斤。

　　一對活雁，在角落裡撲騰着。

　　米面糧油、精緻點心和高檔酒等等，一下數不過來。

　　其中最惹眼的，還要數桌子中間，那一套三個，摞在一起，大小不等的紫檀木盒子。

　　邱關林和姜愛敏夫婦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都沒了主意。

　　照着顧司衍現在的架勢，這是帶着媒人和聘禮，上門提親來了？

　　可是結婚證都已經領了，她們的意見還重要嗎？

　　還能不同意嗎？

　　兩人的心中，都很不是滋味，更沒有底。

　　從省城回來這兩周，關于兩個人在村裡的傳言，夫婦倆多少也聽了一耳朵。

　　但她們始終有信心，相信自家閨女是個懂分寸的好姑娘，絕不可能做出什麼出閣的事情。

　　可眼前桌上的兩張紅本本……

　　邱關林有點心慌。

　　他默默低下了頭，一雙手顫顫巍巍去摸腰上挂着的煙鬥，又從懷裡掏出包煙絲。

　　邱秀英看在眼裡，隻覺得莫名的心酸。

　　于是慢騰騰的湊了過去，小聲道：

　　“爸，我幫你裝煙？”

　　邱關林肩膀一僵，随後甕聲甕氣，頭也沒擡地道：“你先回屋。”

　　“不叫你吃飯，不準出來！”

　　父親頭一回，用這樣冷冰冰的語氣和她說話。

　　同剛才在門口時對她的态度，判若兩人。

　　邱秀英的眼眶，當即就紅了。

　　“乖，聽話，先回屋吧。”

　　對面的母親也望了過來，小t聲哄道。

　　她最後看了顧司衍一眼，對方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邱秀英這才拿起雙肩包，進了自己的房間。

　　低着頭的邱關林，裝了半天的煙了。

　　可惜手指一直在抖，總塞都塞不進去。

　　顧司衍見狀，慢慢走了過去，半蹲下來。

　　“爸，我幫你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