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吏部尚書江鵬遠次女江詩熒,聰慧敏捷,品性端良,救靖王于危難,于皇室有大功。着即冊封為嘉宜縣主,欽此!”
表情和善,面白無須的劉太監一字字地宣讀着聖旨上的内容。
跪在地上的江詩熒,聽着聖旨被宣讀完畢,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暗想,這輩子,從此刻起,一切都和從前不一樣了。這一次,她一定不會重蹈前世的覆轍。
“嘉宜縣主,請您接旨吧。”劉太監的語氣十分和善,一雙小而亮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卻見眼前的少女,身量纖細如荷花亭亭。膚白似雪,肌凝如玉,一颦一笑不似凡人,倒像是畫中仙子。
劉太監心中暗歎,好一個人間絕色。若是此女入宮,他敢打賭,必定能夠将聖心獨占。
江詩熒正要走上前,就聽到旁邊的江夫人,發出一聲不可置信的驚呼:“怎麼可能?”
然後,她匆匆起身,快步走到劉太監身前,手往前伸去,似乎是要奪走劉太監手中的聖旨。
江夫人道:“公公是不是搞錯了?我家二丫頭什麼時候救了靖王?怎麼會被封為縣主。”
劉太監身子往旁邊側了側,嗤笑一聲:“你是說本公公老眼昏花?連陛下的聖旨都能讀錯?”
江鵬遠趕緊拉住江夫人,讨好地對劉太監說:“公公誤會了,内子并無此意。”
江詩熒眼睛裡閃過一絲輕蔑,臉上帶了受傷的表情,問道:“母親難道不為女兒高興嗎?我一直以為,母親是真心待我的。今日一看,我被陛下封為縣主,這樣的大喜事,母親怎麼反而大驚失色?從前母親待我的好,都是假的不成?”
江夫人猛然意識到自己露了行迹,心裡罵她是個小賤人,面上卻慈愛地道:“母親當然高興,母親就是太高興了,才會如此驚訝。你這孩子,說這話不是在戳母親的心嗎?從小到大,你要做的事,母親哪一件沒有順着你?旁人家的姑娘都要學些女則女訓,你不喜歡這些,母親是不是從不強求?便是你舞刀弄槍的,母親也從未攔着你不是?”
說到這裡,她忽然反應過來,恐怕就是由着江詩熒學了武藝,才讓她有機會救下了靖王。
本來是想将江詩熒養成一個驕縱跋扈的惡女,沒想到反讓她有了翻身的機會。
然而現在懊悔,已經是為時晚矣。
一旁的劉太監看着眼前這出好戲,心想:“看來這江家的正室夫人和庶女之間,關系并不十分和睦。我不如尋個機會,踩上江夫人一腳,也好賣嘉宜縣主個好。”
想到這裡,他又提醒道:“還請縣主接旨。”
江詩熒聞言,對劉太監行了一個福禮,道:“有勞公公了。”
劉太監飛快的躲過去:“使不得使不得,您可是聖上親封的縣主。老奴一個閹人,可不敢受您的禮。”
說到這兒,他的眼珠子轉了轉,道:“您放心,以後有陛下和太後娘娘給您撐腰。便是您的嫡母江夫人,在您面前,也不能擺什麼嫡母的架子。”
這話一出,江詩熒的眼底瞬間漫上了笑意。
她恭敬地接過聖旨:“公公客氣了。”
都是聰明人,這位劉太監,明顯是要對她示好,想來是看她奇貨可居。
江鵬遠早已從袖袋裡取出一個輕飄飄的荷包,塞到劉太監手裡:“有勞公公了,請公公喝茶。”
江夫人也聽懂了劉太監在說什麼,面皮抽動,顯然不是很愉快。
要不是記着眼前這是宮裡出來的大太監,怕是忍不住要一巴掌拍上去,再問一句:“呸,你個閹狗嘲諷誰呢?縣主,那個小賤人也配?”
不愧是親母子,江夫人沒說出口的話,她兒子江敬說了個一字不差。
劉太監的面色瞬間轉青。
還不等他說什麼,江鵬遠已經一巴掌扇了過去,直接把江敬扇得倒在地上,怒吼道:“逆子,你在發什麼癫,還不給我跪下!”
江詩熒冷笑道:“父親看起來好生氣啊。往日裡,江敬在女兒面前極盡嘲諷的時候,父親可是從沒管過。若這是發癫的話,還真得給他請個好大夫看看,畢竟他可是天天發癫。”
江夫人先是難以置信地看向江鵬遠:“老爺,你在幹什麼?你怎麼能打敬兒?敬兒做錯了什麼?”
然後,她又對江詩熒道:“二丫頭,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弟弟?”
江詩熒捂住心口,後退兩步,道:“母親剛剛還說疼我,說順着我,為什麼每次弟弟罵我,母親都隻是讓我忍讓着?在母親心裡,弟弟這個親兒子,到底是比我一個區區庶女要重要的多。”
不等江夫人開口,她就繼續道:“我早就該看清這一點的。怪我自己,以前太貪戀母親施舍的那一點點溫暖,就這樣被蒙蔽了雙眼。”
說到這裡,她拿帕子在眼角沾了沾,拭去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帕子的遮掩下,眼神卻看向了劉太監。
劉太監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視線,知道自己示好的機會來了。
他先是對着江詩熒道:“縣主心善,自然不知别人一張笑臉下都藏了什麼心。老奴可是見多了這後宅裡的鬼蜮伎倆了,這嫡母打着良善的幌子,把庶女給害了的例子,老奴沒見過一百例,至少也得有八十例。您現在醒過神來是好事兒,您的福氣啊,且在後頭呢。”
然後,又見他看向江鵬遠,道:“江大人,您的夫人和家裡的小公子,對陛下的旨意如此不滿,是您授意的嗎?”
江鵬遠一把推開江夫人,急得汗都快出來了,又塞了一個輕飄飄的荷包到劉太監手裡,道:“内子病了,說了胡話,還請公公見諒。”
說完轉頭,沖着旁邊的下人喊:“沒看到夫人都病糊塗了嗎?還不快把夫人扶回正院裡去。”
下人正要動手,就聽見劉江詩熒阻止:“慢着!”
然後,她看向江鵬遠:“父親,聖上剛封了我為縣主,母親就病了,傳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江鵬遠恍然大悟:“好孩子,多虧你機靈。”
然後對劉公公道:“内子這是太歡喜了,歡喜的有些精神不穩。”
“既然精神不穩,還是少出來為好,江大人覺得呢?”劉太監緊緊盯着江鵬遠的眼睛。
“公公說的是。”江鵬遠點頭:“小女得封縣主,内子過于歡喜,願日日在佛前為陛下、為太後、為靖王殿下祈福,以謝陛下天恩。”
江夫人聲音尖利得都要破音了,指着江鵬遠道:“你說什麼?我可是慧妃娘娘的母親!你竟然敢讓我禁足在佛堂?”
劉太監“呵”得笑了一聲,緩步走到江夫人身前,一字一字說得極慢:“江夫人這意思,是說對聖上旨意有所不滿的,其實是慧妃娘娘?老奴回宮,一定會細細對陛下和太後娘娘禀報。”
江夫人像是忽然清醒過來,意識到剛剛自己都做了什麼,猛然間失去了全身力氣一樣,癱坐在地上,努力辯解:“請公公恕罪,慧妃娘娘并無此意,是臣婦高興壞了,精神不穩,說了胡話。”
她不能讓慧妃娘娘被牽扯進來,那是她最驕傲的孩子。
有慧妃在,就算她被江鵬遠那個沒良心的關進佛堂又如何,慧妃娘娘一定會讓他把她放出來。
江詩熒不過封了個縣主,她的女兒卻是陛下親封的正二品妃。說不得,有一天還不止如此。就連那個位置,也不是完全沒機會的。
“娘?”江敬完全理解不了自己的爹娘。
但是他剛說出一個字,就被他親娘牢牢捂住了嘴巴。
劉太監走的時候,一共從江鵬遠那裡收到了五個輕飄飄的荷包,他一捏就知道,裡面裝的都是銀票。
劉太監面上說着讓江鵬遠放心,不會把不該說的說出去。但是他心裡卻想,嘿,到底什麼t該說,什麼不該說,那可不是你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