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甘泉宮裡,陸昭霖眉頭緊蹙:“姚興德,純妃可為此受了氣?她如今情緒可還好?”
姚興德心想,您的心可真是偏到天邊兒去了。純妃娘娘打了人,罵了人,還讓人受了罰,如今您直接給和嫔降成了和美人,還擔心純妃受氣、情緒不好?
但是這腹诽隻能藏在心裡,他隻道:“陛下若是擔心純妃娘娘,奴才讓人去景陽宮問問?”
陸昭霖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
姚興德正要出去傳話,就又聽他道:“算了,朕親自去景陽宮看看。”
眼看着都要出了甘泉宮的宮門,卻見陸昭霖又停下腳步。他身後跟着的一串兒人,也都趕緊住腳。
姚興德詫異地看向他,就聽他道:“朕記得,庫裡還收着一套四君子的簪子?”
姚興德點點頭,那套簪子是前兩年南邊兒進上來的,用料不算華麗,卻勝在精巧細緻。
一套四支,分别是梅蘭竹菊。
入庫的時候,陸昭霖看了一眼就很喜歡。
姚興德原以為,這東西八成要被賞賜給貴妃娘娘,或者是玉妃娘娘,不成想一直沒有動靜。
陛下今日問起,這是要把東西給了純妃?
果然,就聽陸昭霖道:“你去,把那套簪子取出來。”
姚興德“諾”了一聲,剛走了沒兩步,又被陸昭霖叫住:“等等,朕跟你一起去。”
景陽宮的院子裡,種了幾株高大的白玉蘭。
如今正值花期,遠遠看過去,如雲似雪。
萬嬷嬷讓人在玉蘭樹下放了搖椅,又在邊兒置了小案,小案上擺了零嘴茶水。
今日天氣晴好,江詩熒躺在搖椅上打發時光。
陸昭霖來時,就見她整個人貓在搖椅裡頭,手裡拿了本書,卻不看。頭往上仰着,也不知是在看花還是在看雲。
“阿熒做什麼呢?”陸昭霖緩步走到她身側。
聽到他的聲音,江詩熒才恍然間回過神來。
見她要起身,陸昭霖按住了她的肩膀。
江詩熒唇邊抿了抿:“并未做什麼,隻是發呆罷了。”
于成益已經又搬了一把搖椅過來,陸昭霖斜斜坐在邊兒上,卻不往後靠,身子前傾,拉着江詩熒的手,心裡頗有些發愁。
他還以為,今日在鳳儀宮裡發洩過一通之後,她的心情會好一些。卻不成想,仍舊是一副恹恹的樣子。
若說之前的阿熒是一朵嬌豔芬芳的花兒,傲然立在枝頭。才過了短短一日的功夫,這花兒就褪了顔色,失了水分,眼見着似乎就要枯萎了一樣。
陸昭霖心下一緊,握着她的手也緊了緊。
江詩熒卻好似什麼都不曾察覺到一樣,羽睫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熒?”陸昭霖喚了她一聲。
江詩熒毫無反應,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
陸昭霖又喚了兩聲,才見她擡眸看向他,一臉茫然:“陛下?”
陸昭霖擡手撫過她的頭頂,摘下一片白色花瓣,遞給她看:“有花瓣落到了你頭上。”
江詩熒微微抿出一個笑,那笑意,卻未達心底。
陸昭霖往後伸了伸手,姚興德會意地把一個檀木制成的盒子遞給他。
他接過盒子打開,裡邊是黑色的絨布襯底,上面擺了四支簪子,分别制成了梅蘭竹菊的樣式。
“阿熒可喜歡?”說着話,陸昭霖就将其中那支梅花簪拿起來,插到了她的發間。
江詩熒道:“阿熒很喜歡,多謝陛下。”
陸昭霖道:“朕還帶了别的東西過來,咱們去殿内慢慢看?”
“好。”江詩熒順從地應下。
這一日,陸昭霖一直在景陽宮裡待到了申時。若非再過半個多時辰,晚上的慶功宴就要開始了,他怕是不會離開。
慶功宴上,一派歡聲笑語,歌舞升平。
江詩熒的左手邊兒是芳妃,右手邊兒是甯貴嫔。
甯貴嫔看向她的目光頗有幾分擔憂,溫言軟語,細細寬慰:“陛下一向寵愛娘娘,便是娘娘的父親犯了什麼大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留下一條性命定然是不難的。”
她還以為,江詩熒是在為江鵬遠擔心呢。
卻不知江詩熒心裡,巴不得江鵬遠趕緊去死,千刀萬剮才好。
這話,卻不能說出來。
她隻道:“多謝你寬慰我,我無事的。”
甯貴嫔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閑談幾句,想着分散一些她的注意力。
這時,就聽下邊兒傳來女子的驚呼聲:“小主,小主您怎麼了?”
循着聲音望去,就見低位嫔妃那塊兒,喧鬧了起來。
陸昭霖原本在和信武侯說話,聞聲眉頭皺起,在他開口之前,皇後斥責道:“怎麼回事?見星,你在吵鬧什麼?”
剛剛驚呼的,正是楚貴人的大宮女見星。
此時,聽到皇後的問話,她高聲答道:“皇後娘娘,我們小主流了好多皿。”
此話一出,殿内登時就是一靜。
這一場慶功宴,可并不隻有後宮妃嫔和皇室宗親出席。還有以信武侯為首的有功将領,以及一些前朝重臣與他們的家眷。
誰都不是傻子。
一個女子,忽然留了好多皿,要麼是月信突至,要麼,就是忽然小産。
若是月信,那宮女便是再怎麼不經事,也不會在如此場合叫嚷出來。如此,便隻剩下一個可能了。
盡管心裡像是有小貓在撓一樣心癢好奇,前朝的諸位大人們,還是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往後妃席位上看一眼。
陛下後宮裡的熱鬧,哪兒是那麼好看的?
此時,陸昭霖的臉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皇後也不遑多讓。
“姚興德,去請太醫。”
不一會兒,趙院史就氣喘籲籲地到了。
他的手指一搭上楚貴人的手腕兒,心裡就嗑噔一聲。
看他臉色,陸昭霖就知道怕是事有不好。
果然,下一刻就聽趙院史開口道:“楚貴人這是小産了。”
“什麼?”楚貴人訝然道:“我何時有孕的,我根本不知道。”
趙院史道:“小主的月份還淺,未能及時發現也是正常的。”
楚貴人的手落在小腹上,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流出:“我還不曾知道他來了,他就已經離我而去了嗎?”
此情此景,周圍一圈兒人都唏噓極了。
出了這事,慶功宴自然是開不下去了,皇室宗親和前朝官員們都紛紛告退。
陸昭霖先着人将楚貴人擡回宣德宮,然後就看向了皇後。
皇後往前一步,行了一禮道:“慶功宴上出了這樣的事,是臣妾的錯。”
這時,就聽李嫔道:“慶功宴不是貴妃娘娘辦的嗎?怎麼認錯的卻是皇後娘娘?”
貴妃腦子裡轉的飛快。她不是沒腦子的蠢貨,如何會在慶功宴這樣的場合,動這種手腳?
更何況,她根本就不知道楚貴人有孕了。
隻怕是有人故意做局,想賴在她身上。
想的再多,此時都隻能低頭請罪:“臣妾籌備宮宴不利,請陛下責罰。”
陸昭霖的目光在皇後和貴妃身上來回打量,他沉聲道:“姚興德,這事你來查。”
姚興德領命。
這時,就聽一向沉默寡言的玉妃忽然開口:“陛下,臣妾有一猜想。”
陸昭霖看向她:“你說。”
玉妃行了一禮,道:“楚貴人有孕一事,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臣妾猜想,今日宴席上的意外,并非針對楚貴人。除了楚貴人以外,宮内唯有純妃有孕。隻怕,今日之事,幕後之人的真正目标,其實是純妃。”
話音落下,陸昭霖的神色,肉眼可見的就比方才還要冷上三分。
他道:“趙院史,給純妃診一診脈。”
江詩熒道:“陛下,阿熒無事的。這宴席上的東西,阿熒不曾沾過唇。”
這樣說着,她還是伸了右手出來。
等趙院史診完脈,确認她和腹中孩子都安好無恙後,陸昭霖才舒了一口氣。
“都散了吧。”說着話,他對着江詩熒伸出一隻手t:“朕送你回景陽宮。”
江詩熒将自己的手遞到他掌中。
兩人正要往外走,就聽皇後道:“陛下,楚貴人才剛剛失了孩子,還請陛下寬慰一二。”
陸昭霖隻道了一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