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聽這話,原本拖着她的下人停下了手。
這就給了秋霜機會,她兩三步爬到江詩熒面前,說道:“娘娘,秋霜是您的人啊。前幾日,我還給您傳信,告訴了您夫人的陰謀。”
“哦?”江詩熒似是有些訝然:“可是你沒有告訴我簪子有問題啊。”
“奴婢也不知,原來夫人還在簪子上動了手腳。奴婢若是知曉,一定會告訴娘娘的。”
說完,秋霜一邊不住地磕頭,一邊求江詩熒相信她的忠心。
“快别磕了,我相信你還不行嗎。”江詩熒說着,歎息了一聲,語氣中似乎有些不忍道:“你看看,都磕破了,好好的一張美人臉,傷成了這個樣子。”
“隻要娘娘相信奴婢t,奴婢做什麼都成。”秋霜還在表忠心。
“我當然信你了,我不是說過嗎,會給你找個好去處的。”江詩熒道。
秋霜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這麼好說話。好去處,莫非是要帶着她入宮不成?
然而,下一刻,就聽江詩熒道:“敬兒已經十三了,身邊也該有個貼心人了。從今日起,你就去敬兒房裡服侍吧。”
秋霜大驚失色,江敬年紀雖小,卻早早就通了人事。而且他是個性子暴戾的,已經有兩個小丫鬟被他折磨死了。這事,就連府裡的丫鬟們都心知肚明,隻是瞞着老爺罷了。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那邊的江夫人聽到這話,怒道:“小賤人,你一個當姐姐的,也好意思插手弟弟的房裡事?”
江詩熒笑了笑,道:“林姨娘,你去教教夫人,跟嫔位娘娘說話時應有的規矩。”
林姨娘幹脆地應了一聲,然後走上前去就是一巴掌:“辱罵嘉嫔娘娘,夫人好大的膽子。還請夫人規矩些,害了慶陽伯府也就算了,不要害了我們江府。”
江鵬遠原本還覺得,讓一個姨娘去教訓夫人,實在是不像話了些,想要攔一攔。聽到她如此說,覺得倒也有幾分道理。
林姨娘扇了好幾個巴掌之後,江詩熒才喊停。
然後,她說道:“誰說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插手弟弟的房裡事?”
江夫人不明白她的意思,林姨娘卻是個聽話聽音兒的,接口道:“正是,明明是夫人要禁足半年,放心不下少爺,把身邊的貼心人給了少爺,這裡面有嘉嫔娘娘什麼事?”
周圍的下人紛紛附和。此刻,就算江詩熒要指鹿為馬,他們也會說娘娘說得對,娘娘好眼力。
就連江鵬遠,也不願在這種小事上和江詩熒别什麼苗頭。一個丫鬟而已,敬兒收了也就收了。
待衆人都散去後,江鵬遠打量着江詩熒的臉色,道:“今日這事,是你母親瞞着我做下的。你可不要因為她,對咱們府裡有什麼隔閡。”
“父親說什麼呢?”江詩熒一臉不贊同地看着他:“我跟您都是姓江的,怎麼會因為母親一個外姓人,對咱們自己家裡有什麼隔閡?”
聽她這麼說,江鵬遠暫時放下心。
他道:“你是個争氣的,能被陛下禮聘入宮,還初封就是嫔位。你放心,能幫你的,父親一定會盡全力。”
江詩熒笑盈盈地應下,心裡卻在想,好呀,那你就幫幫我,乖乖下地獄去吧。
時間倒回到兩個時辰前。
皇宮裡,帝王所居的甘泉宮外。
慧妃着了一身素淨的雪青長衫,未施粉黛,頭上也隻插了一支碧玉簪,對守在門口的小太監說道:“還請公公代為通傳,慧妃前來請罪。”
“娘娘稍候。”
昨日恩慶侯府賞花宴結束之後,恩慶侯府就派人遞了消息進宮。
其餘各個府邸,凡是有女在宮内,有渠道傳遞消息的,也都遞了信兒進來。
賞花宴上發生了什麼,低位小嫔妃們不知道,但是高位嫔妃們卻都一清二楚。
唯有慧妃這裡,江夫人顧不上給她遞信,江鵬遠想不到這一茬,江詩熒則是沒那麼好心。
她能知道這消息,還得多謝一向看她不順眼的麗妃。
今日在鳳儀宮内,衆妃嫔向皇後請安時,麗妃當着所有妃嫔的面,仔仔細細描述了昨天賞花宴上發生了什麼。
進宮五年,慧妃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臉皮火辣辣的疼。即使是當年,初入宮時位份低微,她也不曾感受過如此屈辱。
但是當時,聽完麗妃的話,她隻能立刻跪地請罪:“臣妾母親和舅家做下此事,臣妾有罪,請皇後娘娘責罰。”
不必狡辯,也不必替母親找什麼托詞。
這宮裡沒有一個蠢人,母親在這件事裡扮演了什麼角色,簡直一清二楚。
是以,除了幹脆利落的請罪,她沒有别的路可走。
更何況,即使要狡辯,也隻有在陛下面前才有意義。
皇後顯然早已知道這事,臉上連一絲驚詫也無,她隻是淡淡地道:“他們做下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系,快起來吧。”
請安一結束,慧妃就匆匆忙忙回宮換了衣服裝扮,然後趕來了甘泉宮外。
現在想起麗妃臉上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和她那戳心窩子的話,慧妃都恨得牙癢癢的。
等了半晌,終于等到了禦前的大太監姚興德。
“奴才見過慧妃娘娘,陛下等您進去呢。”
慧妃随着姚興德往甘泉宮前殿走,遠遠地看到,有幾個官員從前殿出來,往前朝方向去了。其中,似乎就有她的父親。
一進入前殿,慧妃就跪了下來:“臣妾有罪,請陛下責罰。”
“姚興德,扶慧妃起來。”
慧妃不肯起:“今日向皇後娘娘請安時,臣妾方才從麗妃那裡得知,昨日恩慶侯府賞花宴上發生了什麼。”
這話,是在給麗妃上眼藥呢。宮裡雖然并不嚴禁妃嫔們和母家的往來,但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今天早上麗妃就已經能拿出來說了。這消息傳遞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果然,陸昭霖眉頭一皺,說道:“麗妃啊,她向來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今天又給你氣受了吧。”
慧妃一向溫婉賢淑,當然不會怪罪麗妃,她說道:“不怪麗妃妹妹。是臣妾母親和慶陽侯府做錯了事,臣妾身為人女,理當替母親來向陛下請罪,請陛下責罰。”
說着不怪麗妃,便是承認了麗妃又給了她氣受。
然而,下一刻,就聽到陸昭霖道:“以後不必再提慶陽侯府,沒有慶陽侯府了,隻有慶陽伯府。”
慧妃心裡一沉,卻隻能道:“陛下聖明。”
見她并未求情,陸昭霖心裡想,慧妃還是懂事的。此事,也不能怪到她身上。
于是,陸昭霖起身走過來,親自扶她起來,道:“他們做出的事,你在宮内如何能知道?這不是你的罪過,請罪的話不必再提了。”
陛下親自來扶,慧妃當然就不能再拿喬。
順着陸昭霖的力度起來,慧妃打量着他的神色,似乎并未因此遷怒到自己身上,于是試探道:“妾身也實在沒想到,母親明明一向慈和,怎麼忽然之間,會做出這樣的事。”
陸昭霖拍拍她的手,道:“你都進宮五年了,家裡人發生了些什麼樣改變,你也不知道。”
這話其實不實。
慧妃雖在宮内,但是自從她成了一宮主位,家裡的女眷每個月都有一次機會,可以遞牌子進宮請見。
前不久,慧妃才剛見過江夫人一次。
但是陸昭霖明顯不想把這事追究到慧妃身上,是以他身邊伺候的人自然也不會不知趣地非要提醒他這一點。
慧妃又接着道:“母親向來疼愛舅家的兩個表弟,這次,也許是耐不過表弟的請求,才一時錯了主意。”
這話,就是想把這一次的事情,都推到慶陽伯府身上去。是慶陽伯府的趙明钰對江詩熒心存不軌,污她清白。她母親隻是疼愛小輩,才行差踏錯做了錯事。
陸昭霖皺眉,聲音變得冷凝:“疼愛侄兒,就不顧庶女的死活了嗎?”
慧妃心道不好,急急解釋:“倒不是不顧庶女的死活,隻是母親對二妹妹,向來有些心結在。”
說着,她又講了一遍丫鬟爬床,主母小産的故事。
陸昭霖也不打斷她,隻是冷冷地聽她講完。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他早從太後那裡聽說過了。
他的想法和太後、和靖王都是一樣的,這是上一輩的事,因此怪罪到江詩熒身上,實在是讓他難以理解。
他不僅不把這樣的出身當做江詩熒的缺點,恰恰相反,他着實心疼她的不易。
出生起便失去了生母,年幼時更是被奴仆所欺,卻并沒有長成怨天尤人、陰暗消沉的性子,反而自立自強、樂觀善良、真誠爽直。
是以,慧妃那一通話說完之後,陸昭霖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模樣,他看着慧妃,道:“慧妃,朕本來以為你是個好姐姐的。”
慧妃沒想到,她的話不僅沒把母親摘出來,還把自己陷了進去。
她想要解釋:“陛下——”
陸昭霖打斷了她,道:“慧妃,你知道朕喜歡你什麼嗎?”
“臣妾不知。”
“朕喜歡你知情識趣,溫柔懂事。”陸昭霖說着,拍拍她的臉,道:“所以你千萬不要變,你乖乖的,朕才會寵你,明白了嗎?”
他其實不在意這宮裡的妃嫔是不是真的善良,真的單純美好。但是在他面前,她們最好裝得像一些。
就像沒有人會真的在意,自己養的寵物會不會相互打架。但是在主人面前,他們必須足夠乖巧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