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那邊廂,張寶林頂着夜色,帶人回了西配殿。
等她坐在内間之後,先t是接過拂柳遞過來的熱茶,喝了一口之後,才把茶盞放到邊兒上。
然後,把那個酸枝木盒子拿在手裡打量。
“到底是陛下的寵妃,随手賞下來的東西,都用酸枝木的盒子裝着。”
她的語氣酸極了,就像是禦膳房那幾大缸子醋,全都進了她的肚子一樣。
打開盒子,看到裡面的珊瑚花簪。
整支花簪,是用一根完整的天然紅珊瑚制成,在簪頭處雕了一朵精緻的海棠花。
張寶林在宮裡這麼些年,也沒攢下幾件這樣的好東西。
她把簪子拿出來,插到自己的鬓發裡,打量着銅鏡裡的自己,然後問:“好看嗎?”
身後,拂柳奉承道:“小主貌美,戴什麼都是好看的。”
張寶林“呵”了一聲,把簪子抽出來,扔到桌子上,發出一聲脆響。
拂柳上前兩步,小心地把簪子拿起來,仔細檢查之後,才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摔壞。”
張寶林瞥了她一眼:“瞧你緊張的。”
然後,邊往床榻上走去,邊說道:“明日尋個機會,就把東西給了那邊兒吧。”
拂柳“諾”了一聲,應了下來。
次日晨起後,江詩熒還記得花楹的事,讓阿圓叫了紅英過來,吩咐她去查一查。
又過了兩日,紅英才回來複命,她面色有些不好看。
見狀,江詩熒心裡猜測,花楹的狀況恐怕不太好。
果然,就聽紅英道:“娘娘,花楹姑娘她,如今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什麼叫不在了?”
“公主所裡一個叫雯兒的小宮女說,永甯公主說花楹給她上的茶太燙,砸傷了花楹的額頭,還罰她在院子裡跪了一晚。那一晚恰好下了雪,第二日,花楹被送到愈疾所時已經晚了。又過了兩日,人就去了。”
紅英的聲音低低的,不難聽出,她話音兒裡的同情難過。
本以為,娘娘提議建了愈疾所之後,這宮裡的宮人們,日子都會好過許多,不必提心吊膽,害怕一場風寒就能要了命。
如今看來,要命的不是病,是如永甯公主一般,心狠毒辣的主子。
江詩熒沉默半晌,道:“她在宮外,可還有家人?”
紅英搖搖頭:“她家裡早年遭了難,現在家裡一個人都沒有了。”
江詩熒歎了口氣,心裡覺得有些堵。
紅英又道:“如今跟在永甯公主身邊的大宮女有兩個,一個叫花溪,之前和花楹一起的。另一個叫冬青,是這些日子得了永甯公主青眼,被提拔上來的。”
“冬青。”江詩熒喃喃這個名字,和秋雨對視了一眼。
轉眼間就到了正月十五,宮裡要在撷芳殿辦元宵家宴。
用完午膳之後,江詩熒就開始梳妝打扮。
陸昭霖斜靠在不遠處的軟榻上,捧了本書看。看的并不入神,好半天,也不見他翻頁。反而時不時的,就把目光轉到妝台前那個窈窕的背影上。
今日雖是家宴,但也是極為正式的場合。
是以,江詩熒的頭發被梳成了高高的發髻,好佩戴成套的首飾。
首飾之前就已經選好,是一套赤金鑲玉的頭面。
秋雨剛拿起挑心,正要往她頭上簪,就被陸昭霖喊了停。
他道:“姚興德,去把那套新進上來的蝴蝶頭面拿過來。”
姚興德應聲退下,回了甘泉宮去取東西。
開私庫時,守庫的老太監還道:“這套頭面,在私庫裡才放了不到半個月。這麼快,就被賞給純昭儀娘娘了?”
姚興德心想,可不是麼,嘴上卻道:“陛下的東西,哪有咱們置喙的餘地。”
不到兩盞茶的功夫,他就帶着一個紫檀木盒子回來了。
打開盒子,裡面分了三層。
第一層上擺了挑心和分心。
第二層上擺了一支頂簪、一對掩鬓。
第三層上擺了一支花钿,兩對簪子,一對耳墜。
一共十二件,數量不算特别多,卻樣樣精緻。是赤金累絲的工藝,鑲了紅藍寶石,熠熠生輝。
江詩熒也不缺好東西,卻還是被這套頭面閃花了眼。
她有些驚喜地拿起一支赤金累絲蝴蝶簪子,随着她的動作,蝴蝶翅膀微微扇動。鑲嵌在上面的紅寶和藍寶,閃着若隐若現的光。
江詩熒贊道:“這簪子,做得也太細緻了。”
陸昭霖從她手裡拿過那枚簪子,親手給她插入了發髻中,嘴上說道:“這是除夕那日,宴請外藩使臣時,西月國剛剛進獻上來的。他們那地兒,别的不行,做首飾的工藝卻是極好的。”
江詩熒笑道:“多謝陛下念着阿熒。”
陸昭霖輕笑,的确是念着她。他當初剛看到這套頭面的時候,腦海裡第一時間,就想着,這東西戴在她的頭上,該有多美輪美奂。
他湊近江詩熒耳邊,輕聲道:“阿熒要怎麼謝朕呢?嗯?”
說話時,他的氣息全都噴到江詩熒耳朵上。尾音上挑,明明沒說什麼特别的東西,偏偏就是有一股子旖旎的味道。
江詩熒瞟了他一眼,耳尖微微泛紅,道:“陛下慣愛欺負人。”
陸昭霖兇腔微震,喉嚨裡發出低沉的笑,道:“真可是什麼都沒說。”
江詩熒又睨了他一眼,沒說話,轉過頭讓人繼續給她梳妝。
陸昭霖也躺回到軟榻上,眉目間怎麼看都有着一股子得意。
等江詩熒收拾停當,轉過上半身,問他:“陛下,阿熒戴着這頭面,好看嗎?”
陸昭霖道:“相得益彰。”
江詩熒笑道:“都是陛下的眼光好。”
很快就到了酉時初,陸昭霖道:“朕得先回甘泉宮,一會兒從甘泉宮過去撷芳殿。”
言下之意,就是得和江詩熒分開過去。
江詩熒點點頭,道:“阿熒知道,陛下這是為了阿熒好。”
她一個小小的昭儀,膝下還無子嗣。若是和陸昭霖攜手赴宴,怕是等消息傳出去後,前朝參她的折子多得能把甘泉宮給淹了。
之前她做的那些事,什麼捐錢,什麼提議建立愈疾所,都得成了無用功。
畢竟,沒有讓皇後攜後妃們迎接昭儀的道理。
陸昭霖喜她懂事,想要摸一摸她的頭,卻無從下手,隻捏了捏她的手指。
正要離開,卻被江詩熒拉住了手。
陸昭霖疑惑地看過去,江詩熒往前一步,湊在她的耳邊,道:“陛下,阿熒希望,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順地站在你身邊。”
說完這一句,她就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這句話,其實說的有些冒險了。但是她想看一看,對她這有些僭越的發言,陸昭霖會有什麼反應。
陸昭霖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卻并無不悅之色,而是一字一句道:“朕也希望。”
話音落下,就見江詩熒嘴角的弧度慢慢往上,眼底裡都彌漫着歡喜。
陸昭霖目光柔和,低聲道:“會有那一天的。”
侍立在一旁的宮人們,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隻有姚興德敏銳地感覺到,這兩位主子之間的氛圍,似乎又有一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