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讓自己走上母後的老路,不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馳騁疆場的夢,不會把自己關在一個小小天地裡,如此,還不如去北境的草原上策馬狂奔,到時候帶上小眠兒,她會像母後那樣,教小眠兒習武騎射,教她做一個灑脫的小姑娘。
容與舟一愣,“什麼女兒?”
燕殊不準備隐瞞他,如實相告,“我與蘇夢池的女兒名叫小眠兒,先前我離開東京前往北戎,便将孩子送到了徐家撫養,以前她叫徐眠,如今叫燕眠。”
容與舟心神一震,萬萬沒料到還有這種事兒。
難怪當初公主突然閉門養病,七八個月才見人。
他那時一直在公主府上伺候,卻沒有任何人透露過公主得的什麼病,招兒晴兒幾個丫頭在公主的鐵皿教導下嘴最嚴,從未說漏過一個字。
“所以,與舟,等我從此間逃出,你便也離去吧。”
容與舟心中一酸,渾身瞬間發軟,心口好似被一隻尖利的爪子攫住了心髒,“公主……”
燕殊拍了拍他的肩,不想耽誤他,“我會與你财帛千金,你若想做官也可以,隻要我能做到的,必定會滿足你。”
說完不忍看他傷情,離開了院子。
容與舟呆在院子裡,身子猶如風中落葉,搖搖欲墜,好半天,眼裡才落下幾滴淚來。
他笑着哭了幾聲,滿懷譏诮的看向高牆之外的蘇府方向。
蘇夢池,是你害了公主,卻還霸占着公主的心。
你高高在上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該嘗嘗心如刀絞的滋味兒了。
容與舟眯了眯眼睛,烏沉黑酽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怨毒。
當初蘇夢池親口将公主送去和親,公主心碎欲死,找了他來身邊伺候故意刺激蘇夢池,蘇夢池木人石心,不為所動,穩居神宮宮主之位,攪弄風雲。
公主不知蘇夢池對她的情意,而他卻一清二楚。
這些年,蘇夢池便是疑心公主愛的是他,是以才将他關在秘牢裡肆意折磨。
蘇夢池折磨他越狠,說明他愛公主越深。
他在秘牢那些年,每日最喜做的事便是編造些自己與公主殿下的親昵來刺激他,最開始蘇夢池還能忍,後來他忍無可忍,徹底暴露了情緒。
容與舟嘴角緩緩勾起,擡手按住泛疼的兇口,緩緩回了自己的院落。
接下來的半個月,燕殊的病越來越重,已經到了起不來床的地步。
容與舟知道當初送他進公主府的小神官是蘇夢池故意派來監視公主府的,每日便故意拉着那小神官透露公主府裡的消息。
“什麼?”小神官臉色一怔,“公主殿下快死了?怎麼會?”
容與舟俊臉上浮起一抹傷懷,“是啊,我進來伺候了這麼久,可還是沒有用,皇帝不給公主配禦醫,府上也沒有藥……”
“可我不是給公主送了些藥材嗎?”
“那不過是一些補身子的藥,可公主本就身受重傷又被幽禁在公主府裡,豈是補藥能夠的?更何況,宮裡的皇帝又怎麼會看着公主活?”
“那……”小神官一陣惶恐,皇權鬥争太複雜,他太單純,不明白為何做父親的要謀害自己的女兒。
容與舟說完,也不等他反應,便直接回了府上。
那小神官呆愣許久,拔腿便往蘇府跑。
風雨如晦,到處都霧蒙蒙的,潮濕的雨氣遮住了人的眉眼。
蘇夢池從煉丹房出來,雙手負在身後,一雙劍眉緊緊蹙在一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小神官搓着手站在書房檐下,渾身濕透了也渾然不覺。
蘇夢池都站在他身前了,他還沒反應過來,一張臉白得厲害。
“你不在公主府,在這裡做什麼?”
小神官猛地回過神來,“大……大人!不好了!”
蘇夢池心裡沒來由一陣不安,“怎麼?”
小神官道,“屬下聽容公子說,說是公主殿下已經三日滴米未進,如今已經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蘇夢池微愣,“什麼?”
小神官大起膽子擡頭,第一次在蘇大人臉上看到這般惶恐的臉色,他急忙又複述了一遍,下一瞬,眼前的蘇大人疾步往大雨中走去。
他喊都喊不及,蘇大人背影已經飛快出了院落沒了蹤影。
……
蘇夢池早料算過會有今日,卻沒想到今日來得這樣快。
容與舟五行屬水,能救她的命才是,怎麼還會走到這個地步?
從蘇府到公主府的路上,刹那間心底充滿了濃烈的恨意,恨皇帝太過無情,恨老天對燕殊太過殘忍,也恨他自己為何不早些對她表明心意!
大雨如注,他死死攥住拳頭,将擋在面前的玄鷹衛悉數震開,一路走進那人的院子。
隔着深深的雨幕,他看見大開的房門裡,女子側身躺在貴妃榻上,緊閉着雙眼,小臉雪白無色,嘴角滲出的皿迹有些幹涸,好似已經睡過去了。
皇帝的毒藥是何時下進燕殊飯食裡的,容與舟那個廢物為何沒發現?他苦心将他送到燕殊身邊不是為了讓他們雙宿雙飛的!
蘇夢池心底發慌,眼神忽明忽暗,狠狠将容與舟提起來按在門框上,一拳用力打過去。
“為什麼不好好保護她!”
容與舟被他整個用手鉗住脖頸,雙腿離地,譏笑一聲。
“原來你也有今日。”
“我今日如何也輪不到你來評說!”
“公主一死,我也活不了,我去地底下陪伴公主,蘇大人,您便高高在上的永遠活下去吧,哈哈哈哈。”
“容與舟!”蘇夢池咬牙切齒,幾欲将容與舟脖頸捏碎。
容與舟不止一次在蘇夢池臉上看到如此失控的表情,今日是他最狼狽的時刻。
他被掐得臉紅脖子粗,卻笑得越發暢快,眼裡迸發出無數恨意,隻想看着蘇夢池墜入地獄。
事實上,蘇夢池在這一刻,整個人已經失去了理智。
可殘存的一絲還是告訴他,他不能讓容與舟死。
他眸色沉沉,将容與舟打暈扔在地上,周身濕哒哒的。
他們吵鬧這麼久,她仍舊沒有蘇醒。
他心裡忽的湧出無限害怕與惶恐,猛地頓住腳步,不敢上前,隻覺心口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入又輾轉碾磨并不爽快抽出,心髒的每一寸肉上都泛着讓人頭皮發麻的劇痛。
“燕殊……”
他聽見自己孱弱的聲音,喉嚨像是壞了,那一聲差點兒喊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