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後?”
傅嘉魚一愣,心裡咯噔一聲,心髒飛快跳動起來。
她将那塵封許久的舊書取出來攤在手心,拂去上頭厚厚的灰塵,确認自己沒看錯,的确是一本關于徐皇後的書。
可徐皇後的東西,怎麼會在徐公子收集的書架裡?!
徐皇後設計巫蠱案謀害天子和安貴妃,不管是宮裡還是民間,天子下了禁令,誰也都不許談論徐皇後,更不許留徐家的東西。
這書若是被官府查出來,那可是殺頭謀逆的大罪!
她心中一緊,手指顫了顫,本想趕緊将那禍書塞進書架裡,可又覺得事情太過詭異。
索性将徐皇後的小傳拿下來,關上書房的門,擦拭幹淨,坐在書案旁翻開仔細閱看。
隻見裡面詳細記錄着徐皇後的生平,以及最後是如何被玄鷹衛圍困在城郊風雨廟死戰而亡。
書中道,大炎立國之後,帝後關系日漸惡劣。
徐皇後憧憬的盛世之景并未到來,反而與一力扶持的夫君離心離德。
長公主和親,安貴妃入宮。t
天子獨寵安氏,令徐皇後寒心。
後來,巫蠱之案爆發,徐皇後由身邊的死士與宮女誓死護衛逃出禁宮。
風雨夜裡,風雨廟。
十名死士與三名宮女,為了保護病弱的皇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數百玄鷹衛的進攻。
十三個人,枕戈待旦皿戰了三天三夜,最終被玄鷹衛首領屠殺殆盡。
而當所有人推開那道被鮮皿染紅的大門時,看到的卻是徐皇後一身白衣,優雅慵懶站在香案上的單薄身影。
那日夜裡,風雨極大,電閃雷鳴。
夜色沉重,徐皇後手裡擎着一盞孤燈,燈心的蠟燭燃燒得隻剩小半截。
燭火幽幽,隻剩最後一絲光芒。
她佝偻着纖細的腰身,手裡拿着一支被燒毀了一半的炭筆。
整個風雨廟的牆壁上畫滿了大炎邊疆走勢圖。
大炎江山,縱橫千裡,每一處防禦點以及易攻點,都被女子用炭筆标注得清晰明白。
那一刻,踏入風雨廟中的玄鷹衛,沒有一個人貿然沖上前去将這位百姓口中的妖後捉拿歸案。
所有人怔怔的站在門口,望着那女子畫完最後一筆。
看着她扔掉炭筆,緩緩直起腰身,看着她仰起頭,看着她如釋重負的露出一個絕美微笑。
她分明那樣落魄,可帶着病态的清瘦容顔卻是那樣奪人心魄。
一個被世人口誅筆伐,被天子厭惡唾棄的妖後,卻在自己人生的最後關頭,心裡記挂的,仍舊是大炎的江山穩固。
她旁若無人的畫完江山防禦圖,既而從香案上一躍而下,瘦弱的身軀還如從前在戰場上一般,輕盈灑脫,又利落。
落地後,她走到那些為她死去的死士身旁,替他們拂下死不瞑目的雙眸,臉上始終帶着一種無法言喻的卻令人熱淚盈眶的淺笑。
沒人願意去打破那副驚心動魄的殘忍景象。
數百玄鷹衛将風雨廟圍得團團轉,卻無一人沖進風雨廟。
而囿于廟中的女子還不知道,她唯一的兒子,現在正從将軍崖被押送到東京。
一路經過此地,聽聞皇後逃宮,太子拼死掙紮反抗,被打了數十軍棍,渾身是皿的癱軟在玄鷹衛營裡,看起來已經活不了多少時日了。
可徐皇後并未想逃。
玄鷹衛統領勸她回到宮裡,聽候處置。
陛下與她夫妻情深義重,定能寬大處理。
而那抹纖細的身影隻是緩緩走到悲天憫人的佛祖像前,揚起秀麗無邊的側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
她說:“風力掀天浪打頭,隻須一笑不須愁。”
她說:“人生油盡燈枯,而夜色無垠。”
她說:“燕知安,你失信了。”
一身轉戰三千裡,一劍曾當百萬師。
一個立下誓言要死在馬上的女巾帼,最後卻死在風雨廟的大火裡。
誰人看了不覺得惋惜?!
傅嘉魚眼眶通紅的看完徐皇後小傳,深吸一口氣,用力将書合上,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心緒劇烈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徐皇後之志,志在大炎江山和平,百姓安居樂業。
哪裡是什麼設計巫蠱案的妖後,分明是令人敬仰的女英雄!
她一輩子縱橫沙場,跟随父輩兄長,帶着女兒兒子,為了建立大炎殚精竭慮。
可曾經與她同床共枕的天子卻……辜負了她……也辜負了太子……
傅嘉魚咬了咬牙,她怎能眼睜睜看着燕珩獨力難支,差點兒便報不了燕氏的殺母之仇!
她一定要助廢太子起複,完成徐皇後遺願!
……
燕珩攏着披風踏入小院時,已然入夜。
他擡眸一看,便見寝屋裡一燈如豆。
窗邊映出一道纖細的身影,似是坐在南窗底下的羅漢床上看書,安靜又娴婉。
莫雨揶揄一笑,“自從有了女主子,這小院兒是越來越溫馨了。殿下,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覺如何?”
燕珩沒說話,月色落在他高挺如山峰的鼻梁上,猶可見骨骼不凡,豐神迥别。
莫雨側過臉,瞥見自家殿下那醜陋的面具下難得露出一抹溫情,自然懂事,“那屬下先退下了。”
燕珩叫住他,語氣有些淡,卻又不容置喙,“最近,你親自去,保護好春娘子。”
莫雨神情肅然,“殿下放心,屬下明白。”
春娘子一路被追殺至此,剛入東京,身後便跟了好幾個尾巴。
殿下好不容易才将春娘子全須全尾的送到甜水巷,他不能讓她被安王的人搶了去。
最近都是殿下連夜守着春娘子,時近春闱,少夫人每夜都等着殿下回家才睡,這麼下去,怕是會露餡兒,所以從今日開始,春娘子由他來看護。
燕珩又道,“今夜,我會再去一趟蘇夢池府上。”
莫雨急道,“殿下,是不是太冒險了些。”
燕珩神色清冷,“不會,你先下去吧,不要在疏星與月落面前露出馬腳,尤其是月落,她格外聰慧。”
莫雨得意的翹起嘴角,“殿下放心,屬下已經在月落的屋子裡提前放好了咱們特制的安神香,她隻要一回房,很快就會不着痕迹的睡得不省人事。”
燕珩面無表情,“嗯,下去吧。”
莫雨一走,燕珩才擡步往寝屋走去。
推門進屋,便對上小姑娘探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