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二樓,蘭薰雅室。
慕聽雪看到黃梨木書架上,陳列着許多古籍,《雲煌地理志》《河渠志》《水龍書》……
這在古代,屬于閑書,課外書。
而紅木案幾上,有幾十張沃野江水利漕運工程圖紙,都是楊霖手繪。
“雲都世家、官宦,以及幾十萬軍民的糧食供給,超過一半,都來自南方富庶産糧區的運輸。”
楊霖目光熠熠,“因河道栓塞,隻能陸運,糧食運輸成本太高、速度太慢,北方的米價被強行擡高數倍。若是能夠打通沃野江和雲都大運河之間栓塞的河道,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慕聽雪沒把弓拉滿:“水利工程是雲煌的重點投資項目,但,需徐徐圖之。”
若是錢投太多,會動搖國本。
元朝滅亡的重要起因之一,就是治理河道。
所以,咱們不能急躁,慢慢來哈。
“有了殿下您撥的四十萬工程款,已經差不多夠了。”楊霖并非貪墨之臣,他有把握把工作辦漂亮,“由下官親自監修,一年後,可使南北漕運暢通無阻。”
頓了下,又補充了句,“隻要這一年,朝廷權利内鬥,不要再波及到我。”
他是真的怕了。
“殿下,并非下官心存偏見,故意敵視晏黨。已經有多少有真才實幹的臣子,在朝堂無休止的内鬥中,淪為犧牲品?若是雲煌所有的大小官員,都不做好本職工作,紛紛加入黨争,沒完沒了的内鬥消耗,不就亂了套了麼?”
慕聽雪看向這位水利專家的眼神,浮上敬意。
這個搖搖欲墜的國家,還是有一批有能力、有皿性的臣子的。
晏家是她的母族,她很愛媽咪,很喜歡那些平日裡寵着她、維護她的晏家人,但她不能以情代理——事實就是,晏黨專權,與離黨無休止争鬥,已經給雲煌帶來了災難。
*。*。*
晏太後接受了長公主的建議,在第二天,就正式宣布大平冤獄。
為那些被先帝迫害冤屈的臣子們平反。
同時,追封罪太子為靈太子,恢複吳王名譽,包括蘭陵蕭氏在内的東宮舊臣僚,一應赦免。
五日的功夫,從昭獄、刑部天牢釋放的舊臣,累計達到了一百六十七人!
他們傷痕累累,穿着破舊的囚服,從黑暗的監牢走出的那一刻,溫柔的三月陽光,卻如熾白芒那般耀眼。
他們遮住了眼睛,露出了悲怆的笑容。
親屬們大哭着迎了上來。
如果細聽他們的談話,就能發現一個出現頻次極高的人——長公主。
大平冤獄的政策雖然是長公主提的,但她本人并沒有親臨,她還有别的事要忙。
雲煌杯第一屆醫療考公,正式開始!
報名參加考試的,共計一萬兩千名,男女比例在7:3.
“考場十層,一共三百間,每間房可容納四十名考生。”
慕聽雪已經讓考生們三日前領取了對應座位編号。
女醫的數量,并不多。但就是這3600名女大夫,來到雲都半個月,就遭受了來自各方面的巨大壓力。
辰時牌。
所有男女考生入座。
太醫院有編制的禦醫、醫使、醫丞,都作為監考老師,開始拆封試卷袋上的火漆,統一發卷。
為了确保安全,攝政王撥了一支鎮北軍,在崇醫館附近把守,附近街道戒嚴,來回巡邏防止有人搞破壞。
慕聽雪親自監考的,是一号考場。
“醫療考公閉卷考試開始,答卷時間兩個時辰,不得作弊,不得交頭接耳左顧右盼,作弊者按不及格處理,取消考試資格十年。”
長公主很嚴肅地分發了考卷。
發到最後一排倒數第二位的時候,發現坐在蒲團上的黑眼圈少年有點眼熟,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是誰。
慕風非常緊張,考試前壓力過大,整宿都沒合眼。
自從被接回肅卿伯府,父親慕宗啟對他看管極為嚴格,一天十二個時辰,恨不得十個時辰看着他念書。
有一次,雲都的纨绔世家子們找他出去玩兒,沒按時做完功課,被父親罰跪在祠堂一日一夜,一口飯都不給吃。
父親還撂下狠話,如果他考不上,就永遠不會向朝廷請封他為肅卿伯世子。
“殿…”
慕風仰起頭,看到了一襲深青色錦鸾裙、白色玉帶束腰的長公主,她戴着金蝶鳳钗,垂着十二道流蘇,非常漂亮,“殿下。”
他不敢再喊姐姐。
身份相差懸殊,他不至于不自量力地以為自己是長公主的弟弟。他隻是商人之子。
而商人在古代地位是極其低下的,有錢的商人沒有官府做靠山,那就是一頭待宰的肥豬。
慕聽雪微微蹙眉:“好好考試,禁止喧嘩!”
慕風垂下頭,握筆的手心全是汗,開始奮筆疾書答題。
慕聽雪坐在檀木講案後的一把交椅上,一雙眼睛在四十個考生身上來回逡巡,很好,都挺老實,沒有作弊迹象。
醫療考公隻是一個開始。
等過一兩年,時機成熟了,她會适當地提出科舉考試的制度。
眼下還不能下猛藥。
兩個時辰過去了,巳時牌。
“考試結束!諸位可以回去休息了,七日後放榜。”
一萬兩千名考生,有的愁眉不展,有的滿臉喜悅,有的躊躇滿志,按順序離開了崇醫館。
慕聽雪則開始組織太醫院的禦醫們工作,對試卷統一封印名字,準備改卷。
禦醫、醫使們很興奮。
自從長公主接管太醫院後,他們就有了月考、季考、年終總考,按照成績進行相應的職位調整,升、降、退。
他們都要被烤糊了!
現在,媳婦熬成婆,終于輪到他們翻身做監考官、批卷者,給這些全國各地來的新人菜鳥們做規矩了。
“如果讓本公主發現,你們誰收了考生賄賂,一律拉去菜市口砍頭示衆!”
崇醫館内,長公主忽然幽幽地來了這麼一句,“畢竟,隻有前三者可入太醫院為官,前十者可出任各官署醫官。”
前百名,可領取執照,開設國家承認的醫館。
也就是說,朝廷正式編制名額,隻有十三個。而這一萬兩千名考生中,有幾百人是醫學世家的子弟,跟禦醫們多多少少能挂上點親。
禦醫們吓得跪了一地。
“殿下饒命,屬下哪裡敢!”
“對啊,就是殺了小的,也決計不敢收一個銅闆。”
慕聽雪很謹慎,她反複檢查,有沒有在考卷上做特殊記号的。
為了确保萬無一失,慕聽雪吩咐道:“在批改之前,本公主會找兩個太醫院以外、書法美觀、人品可靠之人,把考生的試卷統一謄抄下來,确保考卷筆迹一緻。”
禦醫們:“……”
長公主實在太穩健了。
謄抄試卷,就抄了兩天。這一招太絕,直接就杜絕了批卷者通過筆迹、記号辨認考生的可能性。賄賂門路給你堵死了。
慕聽雪把字迹統一,謄抄好的答卷副本,分配給禦醫們對照标準答案進行批改。
一直忙到了天黑。
慕聽雪從崇醫館走下來的時候,街上的店肆都挂起了各色的燈籠,酒樓舞榭很是熱鬧,雜耍的,看戲的,擺攤兒的。
嗯?
慕聽雪忽然發現,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了門口。
晏泱一襲戎裝,銀鞍白馬,比黑夜還要深邃的眸子逼視着她,聲音焦躁且沙啞:“殿下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