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蓦地瞪大了眼睛,對溫峋突然表現出來的流氓氣息感到茫然無措。
夏夜裡,溫度高得離譜,街邊草叢裡,不知藏了幾隻青蛙,一直“呱呱呱”地叫。
許星在這聒噪的叫聲裡,從頭紅到腳,臊得額頭都出了汗。
她下意識張嘴,突然想到自己不能說話,連難堪都顧不上,瞪着雙鹿眼,慌忙搖頭,否定溫峋亂七八糟的猜想。
她沒想那個他,這人腦子裡怎麼盡是髒東西!
男人隻是極其輕蔑地笑了一聲,那眼神似乎對這種事已經屢見不鮮。
許星怕他走,一手揪着他的衣服,一手快速打字,急得整個鼻尖都是晶瑩的汗珠。
她把手機舉到溫峋面前,神色焦急。
溫峋瞥她一眼,看向手機,幾句話用空格隔開,連标點都沒來得及打。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隻是目的地相同我叫許星來這裡是為了找我外婆我外婆叫楊萍萍以前是小學老師住在丹裡鎮芙蓉街楊柳巷52号我的手機沒有網不知道怎麼走可以麻煩你告訴我大緻在哪裡嗎你隻要告訴我大緻方向我自己會找過去的不會再麻煩你拜托了]
溫峋:“……”
氣氛一時安靜,燥熱的晚風吹得人渾身發燙,路邊幾隻青蛙還在“呱呱呱”地叫。
他用舌尖抵了抵臉頰,媽的,自戀症害死人。
饒是他那麼厚臉皮的人,此刻也有點尴尬。
還有,臉真他媽疼。
感情人家跟他一路,還真是巧合,而且隻是為了問路,不過……
溫峋直起身,一雙漆黑而銳利的眼睛打量着她。
那眼神剛毅冷銳,和剛才截然不同,好似一頭兇狠的野狼,随時咬斷她的脖子。
許星莫名有點害怕,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
剛抽完煙的嗓子有點啞,像是被砂紙打磨過,讓人耳朵發癢:“長這麼大,連路都不認識還想找外婆?你這外婆當得可真夠冤的。”
許星聽出他話裡的冷嘲熱諷,聽出他在罵她沒良心。
她沒法反駁,隻是低下了頭,咬緊唇瓣,鼻尖微微泛酸。
緊緊抓住溫峋衣角的手松了些,最後放開。
溫峋瞥了一眼被她抓皺的衣角,一言不發。在垃圾桶上滅了煙,提着行李箱,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身後靜悄悄的,沒聽到腳步聲。
他轉頭,盈盈一方天地,一抹纖薄瘦弱的人影圈進眼裡。
縮着肩,低着頭,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捏住牛仔短褲的褲縫,書包的肩帶自肩上耷拉下來一隻。
她就這樣惶惶然站在路燈下,形隻影單,好像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她肩上,茫然又委屈。
溫峋沒見過這麼軟蛋的人,沒好氣道:“腿長着沒用就砍了,當什麼擺設?!”
許星猛地擡頭,隔着幾米看見溫峋不耐煩地轉身。
她嘴角微微彎起,擡起手臂抹了一下眼睛,紅着眼眶小跑着過去,跟在溫峋身後。
他有點兇,嘴巴又壞,還滿腦子髒東西。
可是,在她茫然,心焦,委屈得快哭出來的時候,t他沒丢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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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的路是很老舊的水泥路,大概年久失修,時不時出現一個坑,到處都是砂礫。
有的地方路面已經皲裂,像幹旱的田地裂開的口子,路燈也不是很亮,落到地上隻剩下一個直徑一米的暖黃色小圈。
三輪車挂着喇叭,在路上颠簸,喇叭歇一會兒喊一句:“西瓜一塊五一斤,包切包甜。”
燥熱的空氣裡,是清甜的西瓜味。幾條土狗站在路邊好奇地打量他們,夜市攤上人們吆五喝六,她跟着溫峋走街串巷。行李箱咕噜噜地響,遇到坑他也不避,“咔”一下拉過去。
二十分鐘後,他們走到一條相對安靜的小巷,許星擡頭看見昏黃路燈下的路牌:楊柳巷。
她驟然松了一口氣,終于快到了。
而後又開始緊張,忐忑。
一會兒見到外婆,她該說什麼?可她說不了話,外婆會不會覺得她沒有禮貌?如果她打字,外婆能看清手機上的文字嗎?如果外婆還沒有原諒媽媽,也不要她,把她趕出去怎麼辦?她還能去哪裡?
額頭上的汗水凝成了水珠,順着臉頰彙聚到下巴,一滴一滴落在兇前的衣服上。
她神經緊繃,突然聽到一聲大喝:“峋哥!”
許星猛地頓住腳步,屏住呼吸,擡頭瞪大雙眼,呆愣愣地看向聲源地。
一個光着膀子,黃頭發的男孩自“紋身店”門口沖出來,身後跟着一個小胖子和瘦馬猴。
幾人看起來都十七八的樣子:“峋哥,你終于回來了!你不知道,你走這一個星期,見天來客人,還全都要紋亂七八糟的圖案!尤其是那些想泡你的,一天來好幾趟!”
黃毛說着目光一轉,看到緊跟在溫峋身後的許星,眼睛嘩啦一下亮了。
“我去!峋哥,你給我們找嫂子了?這也太他媽漂亮……啊!”
黃毛話沒說完,後腦勺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溫峋仗着身高,單手掐着黃毛的後脖子,把他提溜到一邊:“嫂你媽的蛋!就你屁話多,滾一邊去!”
說完,擡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瘦馬猴和小胖子也被許星吸引了目光,兩人看着面前瓷娃娃一樣的姑娘,眼神呆滞。
他們這小地方生産的姑娘,矮矮的,黃黃的,呆闆得要命。
就連他們公認的大美人趙青青,也起碼比許星矮五公分,黃三個度!
哪像面前這個,幹淨,通透,不染纖塵,好像童話裡的公主。
許星怯怯地看着他們,細白的雙手抓緊書包帶,不敢動。
溫峋賞了三個傻小子一人一巴掌:“出息!”随後把行李箱一踢,“給我拿進去。”
小胖子接住行李箱,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許星,問:“峋哥,你要帶小妹妹幹壞事啊?”
“啧!”溫峋眉眼一壓,雙眸漆黑淩厲,無端給人壓迫感,“長了舌頭沒用,趕緊割了了事。”
小胖子猛地閉上了嘴巴,不敢再說話。
瘦馬猴比較老實,問了個安全系數極高的問題:“那她怎麼跟着你回來了?”
聞言,溫峋轉頭看了一眼距他一米遠的許星,小姑娘被熱壞了,臉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頭發黏在汗濕的脖頸上,亂糟糟的。
唯獨一雙鹿眼明亮,幹淨,帶點膽怯看着他。
他彎唇,笑得痞壞,“撿的。”
許星:“……”
他說完,轉身,嗓音懶散:“跟上。”
許星朝三個人點了一下頭,小跑着跟上溫峋。
溫峋帶着她過馬路,走到斜對面,在一家水果店門口停下。
水果店這會兒沒人,立式風扇呼啦啦地吹。
他探頭,走進去,乖順地叫:“阿婆?在哪兒呢?有人偷水果了。”
許星沒明白情況,歪着腦袋看溫峋的背影。
他居然也能這麼乖的叫人?嚣張的氣焰被收斂得幹幹淨淨。
不多時,水果店後的休息間傳來老太太氣急敗壞的聲音:“又是哪個龜兒子敢在老婆子這兒撒野!?等我小峋子回來……”張牙舞爪的話說了一半,立馬轉為驚喜,“哎喲,這大小夥子,回來怎麼不和阿婆說一聲,都這麼晚了,吃飯沒?”
溫峋彎腰輕輕抱了一下小老太太:“還沒,快餓死了。出去好幾天,就想着您的飯了。”
小老太太眉開眼笑,拉着他的手往裡間走:“過來過來,剛才小胖他們吃了還剩點,能填飽肚子。”
溫峋反手握住她,眉眼微垂,笑着說:“不急,阿婆,我給您帶了個人回來。您看看,收還是不收。”
說着,他側過身子。
沒了他這個人形擋闆的阻隔,站在門外一臉好奇的許星和門内還在狀況外的小老太太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