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宋珈安猛然擡起頭,一抹難言的情緒在她的眼底掠過。
雪洋洋灑灑下了幾場,京都的風夾着刺骨的寒意。
主仆二人撐着傘往前堂走去。
未到前堂,激烈的争辯聲便已經傳進宋珈安的耳中。
路邊掃雪的小丫頭們正豎着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合着這林小姐才是真正的好命。先是被老夫人收養,如今竟然要記在大老爺名下,直接成了嫡系。”
“我看未必能成,現在宋家的當家人是大老爺,哪是老夫人一人說得算的?”
丫鬟們見宋珈安前來,趕忙閉了嘴躬身行禮。
“大小姐安。”
宋珈安瞥了她們一眼,眸子中盡是淡漠。
丫鬟們惶恐不已,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在她們印象裡,宋珈安總是溫柔親和,此刻鋒芒畢露,像極了将玉萱杖斃之時的狠厲。
“都起來吧。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多嘴。”宋珈安莞爾一笑,美麗的眼睛墨色沉沉,讓人不覺沉淪。
丫鬟們起身自覺退向兩邊,讓出路來。
前堂中熙熙攘攘站滿了人,宋老太太拄着拐杖坐在主位,二房與三房站在兩邊。
見宋珈安前來,二房的周氏忙擠開衆人,上前拉住宋珈安的手。
“皎皎啊,你快勸勸老夫人,林蘇荷那個孽畜怎麼能進宋家族譜?”
宋珈安緩緩地擡起臉,與宋老太太對視。
宋老太太被宋珈安瘆人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一時間竟然湧出懼意。
“聽說祖母要将蘇荷妹妹記在父親名下?”
宋老太太回過神來,一時間不肯相信自己被一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盯得發怵,輕哼一聲道:“我做什麼難道還要征得你的同意不成?”
宋珈安收回目光,淡淡掃視一圈,開口道:“祖母既然想将蘇荷妹妹記到父親名下,為何不跟父親商量?而是趁父親外派長陵,母親去鐘家探親之時擅自決定?”
宋老太太被問得啞口無言,她本想着趁大房夫婦都不在之時,将林蘇荷的事快點兒定下,将她的名字寫進族譜,之後就算是宋卓回來,闆上釘釘的事他也改變不了。
可如今被宋珈安當衆拆穿,她的臉上難免挂不住。
“難不成卓兒不回來,我作為他的母親就不能決定了?”
宋珈安眸光一沉,用冰冷的目光掃了宋老太太一眼。
“祖母,孫女勸您三思,若是将林蘇荷記入宋家家譜,那她就是宋家的女兒,宋家女不為妾室!”
宋珈安字字珠玑,可宋老太太眉頭一皺,将拐杖狠狠砸在地上,目光幽暗。
宋老太太是聖上欽定的诰命夫人,在宋家掌權幾十年,雙眼如一江看不真切的深泉,隻一眼就讓人寒到了骨子裡。
“若不是你再三刁難,我的蘇荷何至于淪為慶王妾室!”
宋珈安氣極反笑,森冷的目光落在身上毛骨悚然。
“我再三刁難?是我讓她與三皇子媾和連孩子都有了,還是我讓她爬上慶王的榻?”
宋珈安心中對宋老太太最後的希冀也徹底熄滅。她扭頭看向胡氏一夥,不容拒絕道:“二叔二嬸,你們先回去,我有話跟祖母說。”
宋珈安與宋老夫人之間劍拔弩張,胡氏本就插不上話,就順着宋珈安的意思拉着其他人退出了前堂,順帶着将門帶上。
方才鬧哄哄的前堂轉眼間隻剩下祖孫二人。
宋珈安苦笑一聲,歎了口氣道:“孫女有些事不願與祖母明說,可耐不住祖母步步緊逼。”宋珈安看向宋老太太,冷冽的目光仿佛要将宋老夫人穿透。
“我宋珈安是姜水宋氏長房嫡女,父親在幾年前便将姜水劍賜給我,那時我便有了治理宋家的權力。”
宋珈安一頓,瞥向宋老太太,接着說道:“我絕不允許與宋家沒有皿緣的私生子之女進宋家族譜。”
此話一出,宋老太太一怔,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她身子一軟,差點握不住拐杖。
“你個孽畜!什麼意思!”
宋老夫人聲音顫抖,由于太過震驚,連嗓子都嘶啞起來。
宋珈安尋了個位置坐下,笑t眯眯地為自己倒了杯茶,輕抿一口,霧氣熏紅了她的面龐,熏得她的眼睛更加明亮,眼中的諷刺更是避無可避。
“我什麼意思祖母不清楚麼?林蘇荷的身份,難道一定要孫女拿到明面上說麼?”
“她的父親是誰?她的祖母是誰?這些沒有人比您更清楚了吧?”
宋珈安放下茶杯,勾起嘴角,豔麗的模樣在宋老太太看來,如同鬼魅。
“你都知道多少!你都怎麼知道的!”
宋老夫人雙腿發軟直發顫,不相信自己藏了幾十年的秘密竟然被這個自己不喜的孫女發現!一時間當年母子離開,被強嫁到宋家的痛齊齊湧上來,滔天的恨意積壓在心口往上竄着。
宋老夫人雙目猩紅,睜大了眼睛瞪着宋珈安。指尖顫顫巍巍地指向宋珈安卻說不出半個字。
宋珈安走到宋老夫人面前,将一杯茶倒滿,送到宋老夫人手邊。
宋老夫人氣皿上湧,掄起茶杯朝宋珈安甩過去,可茶太滿,溢出來的茶水将老太太手燙紅了一片。
“啊!你個孽畜。”宋老太太雙目猩紅,捂住被燙傷的手,雙目透出兇光,直直射向宋珈安。
宋珈安将宋老太太的反應看在眼裡,莞爾一笑。
“祖母您急什麼呢?孫女就在這兒還能跑了不成?這不?把自己燙成這樣,不知道蘇荷妹妹知道了回不回心疼您?”
“孽畜!孽畜!你閉嘴!”
“祖母怎麼惱羞成怒了?不是您争着吵着要将您的好孫女寫進宋家家譜麼?”宋珈安一步一步走到宋老太太身前,俯下身來,眼中帶着拒人千裡之外的冷調,熟悉又陌生。使得宋老太太腳底生寒。
“祖母,她也配?”
“京都裡的人說的沒錯,她天生就流着下賤的皿,她的名字也配出現在我宋家的家譜裡。祖母,我感念你對宋家幾十年的苦心經營,所以林蘇荷的身世,你知我知,若是您執意要将她記在父親名下,成為宋府的小姐,那我就不敢保證祖母出閣前的風流韻事會不會在京都流傳開來。”
宋珈安勾唇一笑,雖然笑着,可目光悲涼,如同前日下的那場大雪,冰冷刺骨。
宋老太太聞言癱在軟椅上,她的眸色落了一層灰,黑色的瞳色更為渾濁。
許久,她喃喃出聲。
“慶王妃跋扈異常,蘇荷從小失去雙親,寄人籬下,如今卻在慶王府受辱,我隻是想給她高貴些的身份,使她在慶王府能夠自保。”
聞言宋珈安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
“寄人籬下?那府中誰可曾苛待過她?她的衣食比三房的姐妹還要好些,上千兩的門面,我送了她不下十套。這還不夠麼?她在宮宴上算計我。先後與三皇子四皇子聯手,要置我于不義之地,這次更甚!竟然聯合外人害我,險些失身于慶王。”
“她善妒,惡毒,可怖,她就是這樣的人,祖母我不妨告訴你,我定會親手了結她的性命。”
宋珈安目光幽暗,宛若深潭般沉寂。
“不,皎皎,祖母求你放過她吧!”宋老太太滿眼恐懼,大滴的眼淚從渾濁的眼中流出,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想抓住宋珈安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