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宋珈安一愣,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端堯挑挑眉,道:“宋大小姐聽不明白嗎?我說,宋知行已經讓我殺了,就死在你的院中,現在也該被人發現了。”
“你說宋卓風光了大半輩子,他會不會想到,終有一天,他的女兒被人擄走,他的嫡子就死在家中,被人一劍斃命。”
宋珈安說不出話來,她不信,就像她之前對沈叙說的那樣,他的哥哥是她心中最厲害的人,怎麼可能就被端堯輕飄飄的一句“殺了”就沒了呢?
可是她又找不到不信的理由,畢竟若是任由哥哥活着,日後也必然會成為西陌的敵人,端堯怎能放過這斬草除根的機會?
“你!你簡直是畜生!你怎麼能!怎麼能殺了他?”宋珈安心口悶痛,目光空洞,任由眼淚流下,也沒有絲毫反應。
為何又是這樣?前世她的哥哥也是為她而死,為何這輩子,還是躲不過?
她風光霁月的哥哥,不該是這樣的結局,他應該與她的父親一般,甚至遠超他的父親,做着大景的股肱文臣。
端堯饒有興趣的看着宋珈安,看着他悲痛欲絕的模樣,他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意。
他對親情向來是嗤之以鼻,尤其是兄弟姐妹,更是惡心至極,當年在西陌北疆,他年長五歲的嫡兄猩紅着眼要将他開膛破肚,要用他的肉充饑
,刀刃都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還口口聲聲讓他識大體,用他的肉,來救他與父親的命。
向來偏心嫡兄的父親在一旁冷眼相待,看着端堯似乎不是自己的兒子,隻是一道菜,隻是活下去的食物。
端堯眸色一深,他當時是怎麼想的呢?他想的是要不就死了吧,下輩子不托生到端家就好了,可是他不服,憑什麼,就算一定要死人,為什麼一定是他?為什麼死的兒子一定是他,而不是他那個無所事事的嫡兄?
他假意答應,卻是真心實意的朝父親與嫡兄一拜,感謝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卻在他嫡兄俯身扶他的時候,一把抽出腰間的劍,直接将他的頭顱砍了下來,頭在地上滾了兩下,直接讓端堯踹到了他父親身邊。
意料之外的,他父親沒有責罵,沒有痛苦,嘴角還勾着詭異的笑,仿佛他的兩個兒子,死哪一個都一樣,都是能使他活下來的食物。
端堯被父親的冷心冷情澆了心涼,舉起手裡的劍,将他的父親刺了個對穿。
他的父親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詭異的笑着,扭曲的笑着,他發出最後一聲哀嚎:“你們親手逼出了一個惡鬼!”
惡鬼,從此就成了天下人對端堯的稱呼。
想起那令人作嘔的親情,他就渾身不自在,如今看着宋珈安因為他的扯謊,哭的不能自已就分外可笑。
“行了宋大小姐,你也不要想你那個哥t哥想的這般好,若你是個男兒身,威脅到他的繼承人的地位的時候,他就不會像今天這般來救你,到那時,就恨不得我将你直接殺了。”
“你住口!”宋珈安沖端堯吼出聲來。
“本來就是嘛。”端堯不在意的一攤手,“你是個女兒身,既不會與他有什麼争搶,而且還會對他有助力。”
“你敢說你嫁給沈叙,對他就沒有好處?”端堯漫不經心道,宋珈安雙眼通紅,自以為有震懾力的瞪了端堯一眼,殊不知在端堯眼裡,宋珈安就是個沖他呲牙嘞嘴的貓。
“不是的,你根本不明白。”宋珈安冷笑一聲,“也對,像你這種弑兄弑父的人怎麼會明白呢?”
此言一出,一旁的一赢險些坐不住,直接出劍直指宋珈安的咽喉,“休要對統帥無禮。”
端堯不在意的擺擺手,令一赢收劍退後。
宋珈安嘲諷的盯着端堯,可端堯隻是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盯着他,笑道:“你想激怒我?讓我一怒之下殺了你?這樣就不會用你來跟沈叙談條件?”
“宋大小姐,你是這麼打算的話,我隻能告訴你,這個程度,遠遠不夠。”
“你說的對,我就是這樣的人,殺兄殺父,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皿,可那又如何?是他們先對我起殺心的!難不成要我做那案闆上任人宰割的魚?可笑!”
“你們大景人說我冷心無情,對我的行徑嗤之以鼻,可還不是怕我怕得要死?若不是沈叙那人擋了我的路,恐大景早就被我收入囊中了。”
端堯冷冷的瞥了宋珈安一眼,好看的眸子像是淬了毒。
宋珈安渾身一顫,心中悲憤欲絕,端堯歎口氣。
“引得小姑娘落淚,不是君子所為,好吧,跟你說實話,宋知行現在活得好好的,我沒有殺他。”
宋珈安聞言猛得擡起眸子來,清亮的眼睛迸發出光亮來。
她顫抖道:“你沒開玩笑?哥哥他真活着?”
端堯聳聳肩,道:“我騙你做什麼?你們兄妹倆真是如出一轍,你哥哥上杆子激怒一赢,一赢已經對他起了殺心,正慎來了,也算是抱住了你哥哥的命。”
宋珈安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她不知道這次應不應該相信端堯,可她相信,她的哥哥定然沒事。
端堯見她一副放下心的模樣,不禁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往宋珈安身前靠了靠,道:“你就不想問問,為什麼是正慎來救他呢?”
“正慎來送從平雁城傳來的信,這才回到京都,有什麼……”
宋珈安越說越沒有底氣,按理說正慎是狼騎軍的将軍,如今大戰在即,理應在平雁城嚴陣以待,若是送信,也不是沒有信使,他們常年騎馬,比起正慎也不會慢上多少。
端堯見宋珈安這副模樣,勾唇一笑,直接上手揉了揉宋珈安的頭,道:“看來你也發現不對了,真聰明。”
宋珈安瞬間炸毛!
她一把将端堯推開,又縮着身子往後靠了靠,她沒有感到羞怯,隻有恐懼,對端堯的恐懼!
在端堯的手碰到她的時候,似乎也被毒蠍盯上,瞬間毛骨悚然。
“怕什麼啊。”端堯收回手,坐在一旁嘟囔道。
宋珈安看着安靜烤火的端堯,心裡升起一絲無望,端堯這人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心狠手辣,他實在是太過奇怪。
平時跟個孩子一般,可就在你對他已經放松警惕的時候,會露出獠牙來,緊緊咬住你的咽喉。
端堯轉過頭來,眼中似乎還有些委屈,“我好心跟你說你哥哥的事,結果你卻不領情,真真是好狠的心。”
宋珈安眉頭一蹙,“你的意思是,正慎自己要過來?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端堯一把宋珈安拽到他的面前,道:“這需要我慢慢跟你講。”
宋珈安掙紮兩下,卻還是被端堯拽到面前,隻得咬咬唇道:“那你快說!”
端堯似笑非笑:“就這個态度啊宋大小姐。”
“你愛說不說!”
“哎哎哎!”端堯忙哄道:“我說我說,這件事悶在我心裡不說我不舒服,正好說出來,讓你也一塊不舒服。”
宋珈安:“……”
“你哥哥被沈叙安排在溪平養傷的時候,你可還記得?”
“自然是記得,那怎麼能忘了呢?”宋珈安道,畢竟那時候宋知行剛剛脫離危險。
“你與沈叙回京,将你哥哥放在平雁城靜養,你可知道是誰在一旁伺候着?”
宋珈安不語,那時候她心亂如麻,都是沈叙在安排,她自然已經忘了,可想起前後首尾來,她醍醐灌頂,“是正慎?”
端堯拍手叫好,“沒錯,就是他。”
宋珈安已經猜出端堯的意思,她覺得實在是荒謬,“這能說明什麼?”
端堯眸色一深,“你可知,那時候我也在溪平。”
宋珈安猛得擡眸。
“可是我沒有動你哥哥。”
“但我的手下去探查,卻看見……”端堯一頓,接着道:“你那日你的哥哥似乎發了高熱,已經昏迷,正慎就在一旁候着,照顧了半夜,然後正慎他,要親你哥哥。”
“不可能!”宋珈安不敢置信道。
正慎是沈叙身邊的人,最是守禮,怎能對哥哥有這種心思?
端堯輕笑一聲,“這事誰說的準呢,可那個正則确實是膽小鬼,明知宋知行不會知道,卻連偷親都不敢,也怪不得宋知行現在看上旁人。”
宋珈安隻覺得荒謬,前世他的哥哥身邊也沒有這些莺莺燕燕,這一世是怎麼了?
端堯看出她的心思,道:“你哥哥與你生的這般相似,這不正常呢?”
“你可知道,在我動身攻打大景之前,西陌的梁王,就跟我說過你與你哥哥。”
宋珈安欲言又止,想到也不會是什麼好話,隻瞥了端堯一眼,并未詢問。
她不問,不代表端堯不說,“梁王跟我讨要你們兄妹,說攻下大景之後,要将你們兄妹拿下,送到他府上,做一對禁脔。”
“放肆!”宋珈安氣紅了眼,端堯口中的西陌梁王,也不過是個酒足飯飽,怕是連她哥哥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怎得如此放肆!
端堯啧啧兩聲,“怎麼還生氣了呢,我自然是沒有答應他的,宋卓的一對兒女,就算我遠在西陌也是聽說過的,我雖然作惡多端,卻也不是辣手摧花的人。”
“話說……”端堯道:“你哥哥将城門大關,你我現在都出不去,你說現在怎麼辦?宋大小姐。”
宋珈安撇撇嘴,能怎麼辦,出不去最好,難不成讓他出去威脅沈叙麼?
端堯若有所思,“要不,我就奪下這京都,待沈叙回來,讓他無處可去?”
宋珈安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在胡說什麼的模樣。
“你還不知道吧,你們的聖上,現在已經不行了,怕是活不過三天了。”端堯挑眉道。
宋珈安眼前一黑,強裝鎮定,可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是林蘇荷做的?你為什麼要救她!為什麼要挑起鬥争?彼此相安無事不好麼?難道你就不看看你身後的百姓麼?”
端堯冷笑一聲:“西陌百姓?我為何要在意他們,我就是要将他們的兒子,丈夫送上戰場,最好死在上面才好!”
端堯一把掐住宋珈安的脖子,咬牙切齒道:“我很喜歡宋大小姐,可宋大小姐也不要妄圖對我說教,西陌那群百姓對我喊打喊殺,試圖至我于死地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也是西陌人,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們的皿親或是身家性命,都握在我手裡!”
“我讓誰活,誰才能活下來,我讓誰死,誰就必須死!”
宋珈安拉扯着端堯的手指,已經喘不上氣來。
“沈叙心懷大景百姓,可我不是,我恨不得西陌人都死絕了!挑起征戰算什麼?我要親手帶着西陌走上末路!在我前面的隻有兩條路,要麼我做這天下之主,要麼就拼死到最後,拼到西陌的最後一人,讓整個西陌給我陪葬!”
端堯手一松,宋珈安軟綿綿的跌坐在地,劇烈的咳嗽起來。
“瘋子!你真是瘋子!”宋珈安喝道。
“沒錯,我就是瘋子,在我被送到西陌北疆的時候,我就瘋了,那群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聽了幾句旁人的挑唆,就對我喊打喊殺!害得我端家上下二百口全都在北疆,狼吃人,人吃人,到最後,就隻有我一人活了下來。”
“我真應該帶你去那裡看看!看到時候宋大小姐還能不能就這般對我說教!”
宋珈安愣怔在原地,擡眼看向端堯的目光平靜不少。
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她甚至沒發在斥責端堯一句,她前世又何嘗不是……
家破人亡,什麼都沒了,若是她前世沒死,帶着滔天的恨意,她又能比端堯好到哪裡去?
“可是。”宋珈安喃喃道:“總有人是無辜的,有人固然害死,可不能以偏概全。”
端堯冷笑一聲,“宋大小姐這就說錯了,在我看來,都害死,無辜,那我被t冤枉的家人們就不無辜?可總要有人,為他們的死付出代價來。”
“我與宋大小姐不是一路人,你自然不懂,所以你隻需要做好你應該做好的,就可以了。”端堯眼中閃過一絲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