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獨屬于醫院的刺鼻消毒水萦繞在許喬鼻腔。
她緩緩睜眼,白熾燈的光映在眼底,激出生理性淚水。
喉嚨一陣癢意,咳嗽的聲音驚醒了一旁的男人。
“許喬,你覺得哪裡不舒服?”關切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許喬費了好大勁才讓眼神聚焦,目光落在那人臉上,才看清是陳文瑾。
微微的失望籠在心頭,她自嘲地輕扯唇角。
是什麼樣的錯覺讓她以為會是傅泊修?
見她不說話,陳文瑾聲音發緊,罕見動怒:“許喬,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嗎?你以為你是鐵打的,所以可以不管不顧,任意糟蹋了對嗎?”
“你的人生,是不是隻能看見那個讓你傷心的男人,其他人在你心裡,不值一提。”
“心髒病是很難治,但保守治療,養好身體,其實不難,你難道真的想年紀輕輕就沒命嗎?”
一連串的質問讓許喬啞口無言。
“對不起…”
陳文瑾還想說什麼,觸及許喬發紅的眼眶,喉頭一哽。t
“喬喬,你知道我找到你時是什麼樣嗎?你呼吸薄弱,臉色蒼白,虛弱無力,抱你上車時,怎麼叫你都沒反應。我救了那麼多人,手術台上,隻要經過我陳文瑾手的病人,每一個都活下來了。”
“可是那天我看着你,我覺得,我就算再厲害又怎樣,我救不了我在乎的人,我以為我要永遠失去你了。”
許喬從沒看過陳文瑾這樣。
從認識他第一天開始,他是笑的,開朗的,有朝氣的。
意氣風發的。
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這麼失魂落魄過。
她知道陳文瑾的意思,可是一個人的身體不僅有醫生清楚,還有自己明白。
她的身體,熬了這麼多年,費盡心思為許氏謀策,是以透支她健康為代價。走到今天這步,已是外強中幹,油盡燈枯。
現在不過強弩之末。
她看着眼前和她相比,好不到哪去的陳文瑾。
“我知道了,”她微笑着,像是聽進去他的話,反過來安慰他,“我會接受你的治療方案,好好治療,好好看病,好好吃藥。”
“你說真的嗎?”陳文瑾眼裡迸發出驚喜,抓住她的手,竟是不敢置信問。
許喬點頭。
“好,好,好,”陳文瑾少見的失态,他抓了抓頭發,似是不知道該幹什麼,來回在病房轉了幾圈,才恍然大悟,“我現在就去聯系醫生商量治療方案,放心喬喬,我一定會讓你活下去。”
“那,”他頓了頓,“傅泊修那邊,你要讓他知道嗎?”
許喬搖頭:“不用,我馬上要和他離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其實傅泊修連她生病這件事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她決定治療的事。
不過陳文瑾誤會,許喬也不想多解釋,反正也是無關大雅的小事。
隻是……看着陳文瑾往外走的背影,許喬一直僞裝出來的微笑終于消失,肩膀往下塌,眼底一片死寂。
一個人如果連精神支柱都消失不見,又該怎麼活下去。
住了兩天院,許喬才提着大包小包藥回了傅家。
耳邊還有陳文瑾千叮咛萬囑咐,交代她一定按時來醫院檢查和吃藥。
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丢了,許喬等回家後才重新買了個。
即使知道消失幾天也不會有人聯系她,可重新插上電話卡,看着消息框上除了垃圾推送後再無一條信息,還是會失望。
許喬打電話給自己秘書,詢問這兩天有不有大額進賬,得到的回答為否後,捏着手機,她有幾分不知所措。
不過很快,這點情緒也消弭不見。
看來傅泊修又一次戲耍了她。
不去糾結這些,許喬忽略了許文濤發過來的讨債信息,開始着手處理一些事。
公司、婚姻、還有大大小小。
陳文瑾發過來很多次消息提醒她去醫院複查,都被許喬以忙的借口擋了回去。
與此同時,她也在逐漸習慣不圍着傅泊修轉的生活。
或許是真的忙,忙到沒有時間讓她想再多,一個禮拜過後,偶然的一次間隙裡,許喬再次從新聞中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才想到真的有很多天沒有聯系過傅泊修了。
财經闆塊的新聞,傅泊修是常客。
而此時,他罕見出現在娛樂新聞中,記者贊他眼光獨特投資缜密,同時也對他的感情生活産生質疑。
偷拍的照片中,許喬還是一眼認出那個被傅泊修牢牢護在懷裡的女人就是許欣欣。
在她生死未蔔的時刻,他搭乘飛機和許欣欣共赴國外參加那個她求了傅泊修無數次都沒有松口答應她去的那個時裝展。
偌大的标題起的是:傅家好事将近。
确實好事将近。
許喬想,然後在唇齒蔓延開的皿腥氣中,撥通了傅泊修的電話。
第一個,沒接。
第二個第三個,依舊無人接聽。
一直到第六個,或許被她锲而不舍的精神煩到,這次終于接通了。
“有事?”依舊是簡短的兩個字,充斥着滿滿的不耐。
許喬的聲音有幾分沙啞:“你在哪?”
“我在哪,難道還要跟你報備?”那頭傅泊修的話變得陰沉。
“不是,”許喬盡量讓自己語氣輕松,“你之前提到過的離婚,我同意了。”
那邊沉默片刻,再開口,傅泊修的聲音像是淬毒的劍,幾乎是逼出來:“許喬,你說什麼?”
“我會讓人拟定離婚協議,到時候,你隻用簽字就行。抱歉,占了你這麼多年的妻子位置。以後,你想和誰在一起都沒關系了。”電視聲太吵,許喬上去關掉了它。
她怕傅泊修開口,自己就沒勇氣把剩下的話說完。
許喬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傅泊修,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傷心嗎?”
傅泊修的聲音變得譏諷;“所以,這又是你的什麼把戲?騙我回去?許喬,你賤不賤,沒有男人你是不是會死?我都把你弄成那樣了,你還這麼不要臉的貼上來,真讓人惡心。”
許喬視線變得模糊,不知道是因為他說的話還是别的,逐漸有些喘不上氣來。
不想再聽見讓自己難過的話,許喬直接挂斷了電話。
點開短信,把拟定好的協議發送過去,許喬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