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塑不動不語。

　　望着泥塑，江起瀾心中一片柔軟，他擡手去摸泥塑的臉——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觸摸不到穿過去的準備，沒想到，他卻摸到了實體！

　　溫潤而略有些冰涼——

　　江起瀾耳邊響起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瀾哥哥，嘿嘿，你來抓我呀！抓不到我，我可就把雪糖球都吃喽——”

　　紛繁複雜的記憶，瘋狂湧入江起瀾的大腦中：

　　個子小小的程靈，紮着兩隻羊角辮兒，胖胖臉蛋上，沾着糖霜，沖自己龇牙露出得意的笑容——嘴裡還少了三顆牙，顯得頑皮而滑稽；

　　少女時代的程靈，臉蛋微微豐腴，眼神一如既往的靈動，抓着一個紙袋，正在吃熱氣騰騰的油餅；

　　已經長成大姑娘的程靈，尖尖的瓜子臉，她背着長劍，兩隻手抓着烤羊腿，吃得嘴邊亮晶晶的，都是油漬——

　　自己被五馬分屍後，無論如何都放不下自己的未婚妻，一縷幽魂，飄飄蕩蕩回到了故土。

　　他看到了倔強抿唇擦淚的程靈，看她埋了自己的衣冠冢，看她為自己親手寫了一個牌位，看她拔劍殺了敵寇，看她聚攏遊兵散兵，看她成為靈将軍，看她一次次受傷……

　　江起瀾終于想起了他與程靈所有的往事。

　　這時，他腳下大地再次旋轉，下墜。

　　這一次，等他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哪裡也沒去。

　　他就站在江氏宗祠的名字牆前，他的手指，放在石壁上——

　　現實世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卻已走過了幾百年。

　　江起瀾被沉重的記憶，壓得無法呼吸。

　　靈兒……我終于想起了一切。

　　可為什麼……你卻偏偏忘記了一切呢？

　　*

　　江起雲将一大摞報告，放在阿裡克賽的辦公桌上。

　　“喏，這些就是大姐頭所有的腦部檢查報告的複印件，”江起雲說，“我沒見到她本人，因為醫生說了，我可能也會誘發她的頭痛。這些報告複印件，都是大姐頭哥哥給我的。”

　　“辛苦了，”阿裡克賽獎勵似的拍了拍江起雲的頭，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你先自己玩會兒，我得好好看看這些報告。”

　　說完，她便拿起一份報告，埋頭一行行認真看着。

　　江起雲坐在桌子對面，支着下巴，一臉癡迷地望着自己的戀人——

　　啊，我的賽，長得這麼漂亮也就罷了，她居然還能看懂這麼高深的腦部檢查報告！

　　阿裡克賽沒空理會江起雲。

　　一頁一頁翻過去，她的眉頭越皺越緊。

　　檢查報告顯示，隊長腦部的确沒有任何問題，心理測試，精神測試，也都完美無瑕——

　　再下面，是一份份來自世界各地腦部專家的診斷意見。

　　阿裡克賽一邊翻看，一邊自言自語：“不對……我覺得他們研究的方向不對……”

　　江起雲沒出聲，他怕打斷她的思路。

　　——他談戀愛後，才知道戀愛的美好，所以，才更能體會老哥此刻的痛苦。

　　若是阿裡克賽真的能找到大姐頭的症結，那就皆大歡喜了。

　　阿裡克賽沒有再翻看剩下的報告，掏出手機，給諾蘭打了過去。

　　“喂，諾蘭，是我。”阿裡克賽說。

　　“隊長的腦部檢查報告，你都看了吧？”諾蘭捏着眉心，“不是我們不想讓你來探望隊長，而是真的怕你的出現，會激化她的病情——”

　　“嗯，我完全理解，不用再過多解釋了，”阿裡克賽打斷諾蘭，“我打電話來，是想跟你探讨下隊長的失憶症。”

　　“你有什麼想法嗎？”諾蘭燃起一絲希望。

　　“是。”阿裡克賽說，“你記得曾經隊長給我做特訓的事嗎？”

　　“特訓——有印象，”諾蘭回憶道，“她說你擁有照片式記憶，但你并沒有好好利用。說你記得東西太多太雜，沒有層次和秩序。”

　　“就是這樣。接着，她給我做了特訓，主要是教給我如何利用大腦記錄信息——”阿裡克賽更加具體的解釋道。

　　“她告訴我，人的大腦，就像一個圖書館，你可以将信息分門别類的收集到相應的書裡，當你需要用到的時候，就像圖書館檢索書籍一樣……”

　　“她在教我如何分類的時候，提到過她的一個發現。”

　　“她說，很多擁有多重人格的人，都擁有自己獨立的、不共享的藏書室。哪怕是同一個人，都無法知道其他人格的書中内容。也就是說，每個人格都有自己獨特的記憶，其他人格并不知曉。”

　　“她說，如果我們也能建立獨立的，不共享的藏書室，将特定的書，藏到特定的地方，不就可以埋藏記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