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服雲天閣當家的不殺自己,劉坤其實是有把握的。大不了多使點金子,就當舍财免災嘛。但要在恭喜發财吃完手中的蘋果之前說服他,劉坤可沒有半點把握。
眼看着恭喜發财幾口下去就啃掉了半個蘋果,那邊又有一幫家夥舉槍瞄準自己的腦袋,劉坤仿佛有種疾速下墜的失重感。
忙伸手一把扶住座椅的把手,這才穩住身形不至于跌坐地面。但就是這一個踉跄,已足以讓他一世英名付諸東流。
也正是因為顔面無存,劉坤反而卸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既然臉已經丢了,那就隻剩下一件事:保命!
想透了這個問題,劉坤反倒不慌也不忙了。因為他隻需一句話就能讓恭喜發财打消殺他的念頭,甚至完全不需要吃完一個蘋果的時間。
所以他撣了撣長衫下擺的灰塵,甚至還花了點時間整理了一下長衫的領口和袖口。這才對着恭喜發财深深的一鞠躬,高聲說道:“劉某願用百兩黃金買下自己的這條命,請小英雄成全。”
恭喜發财腦袋“嗡”的一聲悶響,猶如被重物擊中一般雙眼金星直冒。
“多少?”恭喜發财一邊問道一邊不忘對着山狗等人擺擺手,示意他們把槍放下。
用槍指着“财神爺”的腦袋,這輩子不得窮死才怪!
“赤足黃金一百兩整。”劉坤并未直起身體,一字一句的說道。
柳金鳳心中也是一震,百兩黃金足夠山寨幾年都吃喝不愁了,這劉坤說的真的假的?既然恭喜發财今天的表現一直在給自己驚喜,且看看接下來他會如何處理?
恭喜發财扔掉手裡的蘋果,一瘸一拐的拖着步子來到劉坤跟前,直愣愣的盯着他繼續問道:“這一百兩金子你何時湊得齊,又如何給我?你不會是想......”
“隻要小英雄答應留下劉某的性命,可立刻差人去取,等金子如數上山再放劉某不遲。”劉坤的話直接打消掉了恭喜發财所有的顧慮。
恭喜發财聞言大喜過望,忙一把扶起劉坤把他塞回椅子坐下,雙眼放光的說道:“瞧您這話說得......您是咱山寨的貴客,就是走道磕着碰着了,咱心裡都覺得過意不去。誰吃了王八黑了心敢害您的性命,小爺我第一個不答應......”
劉坤心裡泛起一絲苦笑,心想這小王八蛋翻臉比翻書還快,真他媽天生就是當土匪的料。而且裝瘋賣傻滿嘴的胡言亂語,隻聽過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天下哪本書上寫着吃了王八心會黑?
恭喜發财又對着山狗和劁豬匠等人一招手,假裝生氣的罵道:“你們還愣着幹嘛,劉爺都來了這麼大半天啦,連口喝的都沒上,快過來幫忙招呼一下啊。”
山狗等人是土匪不假,但從來都隻懂得用槍抵住别人腦袋或是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像恭喜發财這一套又賤又無恥的套路還真不擅長。
可隻要眼不瞎都看得出寨主将要起用他,他又是“少幫主”身份,将來繼承大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再加上看在這一百兩黃金的份上,山狗一咬牙把臉皮揣進了褲兜裡,帶着一幫手下學着恭喜發财的模樣涎着臉就走了過來,圍着劉坤七嘴八舌的說道
“劉爺,您喝茶......”
“爺,我給您揉揉肩,我家可是三輩祖傳搓澡的......我這手法怎樣......”
“哎喲喂,我的爺!您看您鞋底兒上都沾上灰塵了,快脫下來我給您擦擦......”
......
劁豬匠也不甘落于人後,扒開人群來到劉坤跟前,滿臉堆笑的說道:“爺,我來給您做個全身推拿,我家祖傳的刀......不,手法......”
劉坤一臉驚恐的望着他反問道:“你不閹豬的嗎?”
......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當一幫兇神惡煞的壯漢一旦開始不要臉起來,就如同翻倒在地的夜壺,這樣的場景會給人兩種感覺:一是想笑,二是想吐!
反正柳金鳳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硬憋着沒讓自己笑出聲來。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這幫家夥的嘴臉,任誰臉上的一絲賤笑沒準都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所有的努力都前功盡棄,乃至當場笑抽。
劉坤讓人取來紙筆,簡短的寫了幾句便疊起來交給恭喜發财說道:“你隻需将此信交給在山腳等我的司機,他自會把金子給你。”
恭喜發财接過書信卻并不着急差人去取,湊近劉坤耳邊問道:“你總不是為了平白無故送我一百兩金子而來吧?”
劉坤心想這金子豈能白給,苦笑道:“其實劉某正是為了送金子而來。”
恭喜發财一愣,笑道:“這倒稀奇,快說來聽聽是怎麼回事?”
劉坤長籲了一口氣,于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緻的說了一遍,隻是隐去了他狂訛人家三個縣太爺九百兩黃金的這一段。
恭喜發财眼珠子一轉,猛然說道:“呃,這不對呀!”
劉坤頓時感到頭大,不知哪裡又讓他聽出了意外,苦着臉道:“劉某已心力交瘁,不知小英雄指的是哪裡不對?”
“你看是不是這麼回事?”恭喜發财開始幫着劉坤捋一捋整件事的頭緒來,“這武漢失守恐危及重慶,于是老蔣要在川東一帶加強設防。而你是奉命來聯合地方上的‘愛國志士’,讓咱們一起共同抵抗日寇?”
劉坤答道:“正是。”
恭喜發财掰着手指頭繼續說道:“雖然我等‘愛國志士’都難免有些不光彩的舊事,但中央政府在此國難當頭的危急時刻,摒棄前嫌不但對我等‘愛國志士’既往不咎,還為我等正名,賜予部隊編制番号,也就是說從今以後咱也是國軍啦?”
“呃,這個......應該叫民兵團,或者地方協防部隊。”劉坤糾正道。
恭喜發财也懶得多管,滿不在乎的說道:“無所謂啦,反正咱以後就是聽老蔣的号令呗,是吧?”
“對對對,小英雄隻需謹記此項即可。”劉坤必需要讓恭喜發财明白這個最基本的概念。
“既然咱從土匪搖身一變成了他老人家的部隊,也就是說咱雲天閣被政府招安了呗,可這招安也不能就憑一句話呀?梁山好漢被朝廷招安還多少封個官,給點好處什麼的......”恭喜發财伸出兩根指頭在劉坤眼前不住的來回搓.捏,提醒他是否忘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劉坤見狀大駭不已,忙指着恭喜發财手中的書信說道:“這不是才給了百兩黃金作為貴部的軍饷,怎麼......”
“瞎說!”恭喜發财白了劉坤一眼,用當娘的責備自己兒子的口吻說道:“腦袋都快保不住了,還跟我在這兒睜眼說瞎話,你心咋這麼大呢?”
山狗看見恭喜發财那倒黴的模樣,轉身就是一個幹嘔,差點把早飯給吐出來。心裡暗罵道:這年頭連當土匪都不容易,還他媽得遭這份罪!
劉坤隻覺大腦一陣眩暈,内心幾近崩潰的問道:“我腦袋又犯啥事了,咋又快保不住啦?這不才花了一百兩金子......”
“對呀!”恭喜發财一臉認真的說道:“可你說這一百兩金子是軍饷啊,沒有買你腦袋的那一百兩金子呀,你說你的腦袋還怎麼保得住?”
劉坤感覺自己竟被一個鄉下小毛賊給戲耍了,惱羞成怒的脫口罵道:“你們是土匪還是強盜,這不等同明搶嗎?”說完劉坤就後悔了,他們可不就是土匪強盜嗎!
恭喜發财笑着說道:“對呀,我們就是土匪強盜呀,可這怎麼是明搶呢?你自己紅口白牙親口說的願意花一百兩金子買自己的性命,在場的可都聽得真真切切,這你不會想抵賴吧?”
“你.....”
“然後你此行奉命前來招安我等‘愛國志士’,需支付我等軍饷百兩黃金,我說得沒錯吧?所以你應該給我二百兩金子才對呀,可我隻收到一百兩的‘手寫彙票’。咱做土匪的最講道理了,這樣吧,你說這一百兩金子到底算是軍饷還是買你腦袋的?”
劉坤感覺這話中有玄機,未敢輕易作答。果然。恭喜發财見他悶不作聲,便自言自語的繼續說道:“要是算軍饷呢就簡單,留下你的腦袋來;要是不算軍饷呢,你就太目中無人了,打算今天來憑一張嘴就讓我們跟你幹,你把我們當什麼啦?如果這樣都讓你全身而退,我雲天閣的弟兄還怎麼混啊?所以,你還是得留下你的腦袋來。好吧,你選吧,這一百兩算做什麼?”
這還有得選嗎?劉坤陰溝裡翻船把腸子都悔青了。對恭喜發财恨得咬牙切齒的同時也暗暗發誓,回頭等沈萬山的部隊一到,定讓炮兵營把這個巫雲頂夷為平地。
可眼下還是保命要緊,劉坤隻得強咽下這口惡氣,垂頭喪氣的說道:“劉某今日認栽了,再給你一百兩便是。你也别帶什麼書信了,直接派人随劉某下山去取吧。”
山狗和劁豬匠等人當了半輩子山賊,連兩百兩黃金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見恭喜發财首戰便把堂堂軍統高官虐得幾近崩潰,說話張口就來,用詞也是不拘一格。有典故和出處的他要用,沒有的他現編一個典故也要用。
看似不着邊際的突發奇想,實則環環緊扣,讓人不知不覺中就鑽進了他精心布置的圈套。
山狗和劁豬匠相互對望了一眼,都有些替劉坤感到委屈。天堂有路你不走,非要自己送上門來,偏偏還要遇到恭喜發财這個小祖宗,坑你二百兩金子已經算你行大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