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見陳洪居然被氣暈了過去,也慌了手腳,他還指望陳洪在學政官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呢。于是急忙上前扶起他,李青山本身也是醫者,為他把了把脈後,發現他隻是惱羞成怒後急火攻心所緻。
李青雲也有些發愣,這老頭的火氣也太大了吧,對個對子也能将自己氣得吐皿,這心理素質有點不大行啊。
古人将名節看得比生命還重,陳洪成名多年,今日晚節不保,也難怪他會氣暈過去。
李青山派人将陳洪送到了藥廬,一番推拿過皿後,陳洪悠悠醒轉,睜開眼後第一句話就是:“豎子安敢欺我!”
李青山道:“老師,他不在這。”想起剛才李青雲的精彩表現,他心中一隐隐感覺不安,換做是自己可做不到。
陳洪見李青山面有憂慮,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于是道:“你放心,那小子如此欺我,我豈能容他!哼!老夫絕不會讓他去參加科舉考試!”
李青山驚喜道:“老師,可有什麼辦法?”
“我在金河還有些關系,你準備一份重禮,随我前去拜會一人。”陳洪道。
“可是,學政大人規定的考核時間是巳時,恐怕來不及了。”李青山擔憂道。他心内有些诽謗:你這老東西還藏私,今日若不是李青雲打了你的臉,你還不肯出全力。
“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可知今日的學政官是誰?”陳洪道。
李青山一驚,心中暗罵:你個老東西,原來早就知道學政官是誰了!但他現在有求于對方,卻不敢指責,當下問道:“老師知道?”
陳洪道:“此人乃是韓修齊。”
李青山急忙問道:“老師可與他認識?”
陳洪搖頭道:“并不認識。”
李青山一陣失望。
“我雖與他不識,但卻與他的授業恩師長孫谷相交多年,韓修齊重回故地,豈會不去拜會他的授業恩師?”陳洪道。
“我明白了,老師的想通過長孫谷的口中打探今日考核的試題?”李青山道。
陳洪點了點頭。
李青雲大喜,急忙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命下人去準備禮物,咱們即刻出發。”
葛氏聽說了此事,當下準備了重金和二人一起去了長孫谷府上拜訪。
三人從長孫谷家中出來的時候,李青山滿臉的喜悅,這五百兩銀子花得值!他已經得知了今日的考題乃是現場作詩一首,主題就是月亮。
而陳洪為了李青山能力壓李青雲一頭,将自己前不久做的一首詠月詩直接送給了李青山。
葛氏一番千恩萬謝,答應事成之後,也付銀五百兩以作重謝。
三人到達驿站的時候,其他考生都已經到了,李青雲也在此列。
衙門派了衙役過來維持秩序,凡是進了驿站的,無論是什麼原因不得外出,否則視同放棄資格,從前門入,後門出,為的就是防止考題洩露。
過不多會,衙役出來通報道:“李家的人可以進去了。”
陳洪一馬當先,後面跟着李青雲和李青山母子。
此次朝廷派來的學政官果然是韓修齊,他今年四十多歲,身形有些瘦削,一張國字臉,鄂下三縷長須,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濃濃的書卷氣。
“見過學政大人。”幾人齊齊拱手。
韓修齊見李家嘩啦啦進來這麼多人,不由眉頭一皺,冷聲道:“你們李家還沒确定到底由誰去參加科舉,需要本官來定奪,是嗎?”
陳洪拱手道:“正是。”
“那你為何人?”韓修齊問道。
“老夫乃是李府的教書先生,老夫陳洪。”陳洪道。
“哦,原來是陳夫子,本官聽過你的大名。那你先來說說你的這兩個學生。”韓修齊問道。
陳洪大喜,故作思考地沉吟了一會道:“依老夫看來,李青山天資聰穎,勤奮好學,在金河素有賢名,在少年人當中也屬難得了。”
李青山心中狂喜,在陳洪的示意下,拱手道:“學生李青山見過學政大人。”
韓修齊看了看李青山點了點頭,又指着李青雲問道:“那他呢?”
陳洪拿捏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态,重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讀書人有狂氣是好的,但做學問最忌心浮氣躁,尚需繼續打磨。”他極為精明,并沒有直接貶低、诋毀李青雲,而是點出他為人輕浮張狂,這可是官場的大忌。
韓修齊深深地看了一眼陳洪道:“既如此,怎會如此難以取舍?”
葛氏上前道:“回大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若是大人來定奪,定能令一些人歎服。”說完故意看了李青雲一眼,明明是在告訴韓修齊,“一些人”指的是誰。
李青雲站在原地不為所動,臉上古井無波,就好像他們說的不是自己。但他心中卻在冷笑:陳洪和葛氏還真是不遺餘力地抹黑自己,可你們越是打壓我,一會我勝出的時候,你們就越丢臉!
韓修齊一直在暗暗觀察李青雲,見他定力還算不錯,于是道:“既如此,就有本官來考一考你二人。限時一炷香的時間,你二人以明月為題,賦詩一首。聽明白了是現場作詩,若是宿構,被本官查明,直接取消資格。”
陳洪道:“李青山才思素來敏捷,作詩何須一炷香的時間,隻需半柱香即可。”他有心來擡高李青山以打壓李青雲,李青山已經将自己的那首詠月詩背得滾瓜爛熟,就是半柱香的時間也是太多,為了不被懷疑是宿構的,他才說需要半柱香時間。
韓修齊有些驚訝,一炷香的時間已經極為緊迫了,半柱香的時間若能成詩,那确實稱得上是才思敏捷了。
李青雲卻是心中已然明了,陳老匹夫這麼自信,一定是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不過就算你再準備,你比得過李白、杜甫、王維這些大佬嗎?我且看看你怎麼收場!
李青山急忙裝作冥思苦想狀,其實他心中狂喜,考題果然是以明月為題,看來今日自己赢定了!
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李青山眼睛一亮,躬身道:“大人,學生想好了。”
韓修齊道:“吟來。”
李青山搖頭晃腦道:“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良宵何用燒銀燭,晴彩輝煌映畫攔。”
這是一首标準的詠月詩,稱得上是押韻工整,雖說不是太過出彩,但在如此短的時間内做出,也實屬難得了。
韓修齊臉上露出一絲贊許的微笑。
“呵呵……”
一聲極低的冷笑聲響起,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
“這也算詩?”李青雲淡淡道。
李青山本來還洋洋得意,聞言臉色不禁一紅,滿是恨意望向李青雲。
韓修齊眉頭一皺,難怪陳洪說他有些狂氣,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陳洪心中冷笑,你小子對對聯是有幾分急智,可作詩靠的是學識的積累和沉澱,老夫就不信你還能做出什麼更好的詩來。
“那你還有更好的?不如一并吟來聽聽。”韓修齊道。
李青雲也不推辭,當下一拱手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厮直接把李白的這首脍炙人口的《靜夜思》給背了出來。
韓修齊臉上一片震驚,滿是狐疑地望向李青雲,目光中有些震撼也有些懷疑。
這首詩語言清新樸素但韻味含蓄無窮,沒有奇特新穎的想象,沒有精工華美的辭藻,隻是用叙述的語氣,寫遠客思鄉之情,然而它卻意味深長,耐人尋繹。短短四句詩,寫得清新樸素,明白如話,但構思細緻而深曲,脫口吟成、渾然無迹,實乃上等佳作!
這是韓修齊内心對此詩的點評。
陳洪倒吸一口涼氣,臉上一片慘白,他震驚地看向李青雲,以他的學識涵養焉能辨别不出此詩實乃千古佳作!
而且此詩絕不能是别人代作,誰人要能寫出此等佳作,足可流芳百世,名垂千古,是斷然不可能轉贈給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