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慬公主腦袋昏昏沉沉,緊扶着薄荷才不至于倒下,咬緊了唇齒,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
片刻後,嘎吱一聲響,門被打開,門口站着一名欣長的身影,眉宇間透着不解。
太子妃怎麼會無緣無故來府上,又點名要見朝慬公主,難不成私下裡達成什麼協議了?
楚白擡眸看了眼朝慬公主,又瞥了眼薄荷,“你先下去,我有話要和公主單獨談談。”
薄荷怔了下,剛要拒絕,手心被朝慬公主捏了捏,隻好點點頭,“是!”
薄荷很快退下,屋子裡頓時隻剩下二人了。
楚白深吸口氣,擡腳走近了朝慬公主,臉上的冷意緩和了幾分,彎腰親自将朝慬公主扶起身,就連聲音也變得溫柔。
“地上涼,對你身子不好。”
朝慬公主也沒拒絕,就着楚白的手緩緩站起來,低着頭不語,眼眸中盡是嘲諷。
“朝慬,你又何必性子這般執拗呢,母親對兩個孩子都是一樣的疼愛,莘兒不比示兒,莘兒可是侯府嫡長孫,若不好好教育,将來更加無法無天了,母親也是一番好心。”
楚白此刻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低聲勸着朝慬公主。
“過幾日等母親氣消了,我一定親手将莘兒抱回沉香院,你眼下身子孱弱,再加上莘兒也在病中,根本無暇顧忌莘兒,再說玉蘭院大夫多,能更好的照顧莘兒。”
楚白一張嘴,就将昨夜的無情抛卻了,轉而變成了替朝慬公主着想,話裡話外都是那莘兒作威脅。
朝慬公主勾唇,“那巫蠱之術又該如何解釋?”
楚白瞥了眼朝慬公主,“這件事還在調查中,公主不必操之過急。”
朝慬公主一把甩開了楚白的胳膊,指了指臉上的巴掌印,“世子的記性不好,本宮可沒忘記世子當衆羞辱本宮,現在怎麼就突然來找本宮言和,該不會是心虛,交代不過去了吧?”
楚白臉色一緊,緊緊盯着朝慬公主,沉聲道,“公主又在指望什麼呢,即便太子妃來了,也不能日日護着公主,遲早要離開的,公主不如見好就收,你我各退一步,此事就算罷了,如若不知好歹,公主可想過後果?”
楚白對着那張臉實在沒胃口,更是懶得裝模作樣,做出一副深情的樣子,幹脆直接開門見山。
朝慬公主挑唇,“世子的話,本宮可不敢輕信了,整個沉香院都是侯府的人,本宮堂堂一個公主卻被人如此作踐,世子未免太不将父皇放在眼裡了,本宮得不到好,你以為颍川侯府就能得好?”
朝慬公主這話直接抓住了楚白的軟肋,虐待公主是一回事,公主犯錯嚴懲又是另一回事,雖挖到了巫蠱,可終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囚禁公主,要是被西越帝知曉,少不得厭惡颍川侯府。
“公主就不考慮考慮莘兒嗎,将來侯府可都是莘兒繼承。”楚白冷臉,目光隐隐有憤怒,要不是場合不對,楚白必然不會放過朝慬公主。
“笑話!諾大的侯府連個奴婢都知道,莘兒的出生根本做不成嫡長孫,而你們不也正在想辦法,扳倒本宮,讓清姨娘那個賤人上位嗎。”朝慬公主情緒有些激動,指着楚白的鼻尖,“是你們縱容一個庶子欺負莘兒,楚示是孩子,難道莘兒就不是嗎,你們可以針對本宮來,莘兒是無辜的,你們怎麼就這麼狠心,也不怕遭了報應!”
楚白額上青筋暴跳,手中拳頭捏的嘎吱嘎吱響,“說夠了沒有,是莘兒有錯在先,推倒了示兒,為何你就不能以己度人,想想示兒也是個孩子呢?”
到現在,楚白依舊相信楚示是被楚莘推倒的,又害的楚示連夜夢魇,就該受到嚴懲。
朝慬公主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這話你也說得出口,不是自己的孩子終究不知心疼,莘兒眼睛有傷,身子嬌弱,一直呆在沉香院不出,本宮前腳剛走,後腳莘兒就出事了,兩個孩子磕磕碰碰,楚示半點上傷痕沒有,莘兒卻渾身是傷,到頭來受罰的卻是莘兒,世子當别人是傻子麼,任你糊弄!”
楚白緊緊攥着拳,懶得再聽朝慬公主的辯解,“你究竟想怎麼樣!”
楚莘并非楚白的兒子,楚白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厭惡,不論誰對誰錯,受罰的一定是楚莘。
朝慬公主冷笑,“罷了,這個地方本宮也呆夠了,你我之間根本沒有感情,不如和離如何,莘兒本宮帶走,這世子妃以及嫡長孫的位置,你願意給誰就給誰,你我之間從此一刀兩斷!”
朝慬公主想的明白,蕭妧不會幫她一輩子,一旦蕭妧離開還會陷入困境,眼下楚白的示弱都是暫時的,而莘兒則更危險。
楚白瞳孔猛的一縮,嘴角泛起冷笑,“你做夢,和離的事想都别想,更别想帶走莘兒,不管外人怎麼說,莘兒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朝慬公主氣惱的瞪着楚白,“為何就是要如此糾纏不清,莘兒是誰的孩子,你心裡最清楚,白白替别人養兒子,你心裡當真這麼痛快嗎?”
楚白臉色微變,“随你怎麼說,莘兒誓死都是楚家人,你可不要一時沖動,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昨夜我去探望莘兒,莘兒睡的正香,過些日子我還要替莘兒重新找一個大夫瞧病呢。”
整個颍川侯府隻有楚白清楚,楚莘根本不是他的兒子,是南陽侯的遺腹子,從娶朝慬公主時,朝慬公主就已經懷胎一個月了。
這一點就連颍川侯夫人以及颍川侯都是半信半疑,不确定究竟是不是楚家人。
楚白費盡心機将朝慬公主娶回府中,兩人雖未同床共枕,但名義上已是夫妻,這些年楚白一直冷落朝慬公主,可他漸漸發現,朝慬公主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于是越發的氣惱,将這一份扭曲強加給了楚莘。
甚至每夜攬着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清姨娘同床時,腦子裡閃現的卻是那一張高傲容顔,時不時站在梨花樹下唉聲歎氣。
朝慬公主最喜歡的便是梨花,于是楚白命人砍除整個府上的梨花樹,命人種上了長青松,自此再也沒見過朝慬公主站在樹下的影子了。
再後來,朝慬公主生下楚莘卻十分不待見楚莘,楚白是欣喜若狂的,那個孩子就是楚白的心頭刺,一生下來身子就不好,師傅揚言活不過三歲,于是楚白就沒有動手,任其自生自滅。
但沒想到快四年了,楚莘不僅沒死,還喚醒了朝慬公主,這是楚白最不能容忍的。
每每看着楚莘,楚白就想到了南陽侯那張臉,于是越發的厭惡楚莘,開始出手折磨朝慬公主,以洩心頭之恨。
“卑鄙!”朝慬公主身子晃了下,一把被楚白拽住了。
“公主,颍川侯府什麼都不怕,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公主已經出嫁,更不該為了這點家事勞煩皇上,公主别忘了宮裡還有一個病重的趙妃娘娘呢,趙妃娘娘養了公主十幾年,公主還不會存心要氣死趙妃娘娘吧。”
楚白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話落,朝慬公主臉色果然變了。
“公主可要好自為之,這沉香院的丫鬟婆子,公主要是用的不順心,我再給公主換回來就是,日後關好了沉香院的門,過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何必惹的大家都不痛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呢。”
楚白嘴角勾起冷笑,“公主,父親是皇上要用的重臣,皇上當初答應公主嫁給侯府,不就是籠絡侯府嘛,又怎麼會輕易答應公主和離呢,江山社稷而言,公主這個養女又算得了什麼呢,勸公主三思。”
楚白這話是掐住了朝慬公主的死穴,令朝慬公主原本激動的心,猶如被人潑了一盆涼水,涼透了。
“時間不早了,公主可别讓太子妃久等了,走吧。”
楚白一個用力拽住了朝慬公主的胳膊,輕嗅着淡淡的梨花香,眼眸中厭惡更深,隻是一直在強忍着。
“公主身子不适,我來扶你。”
朝慬公主被楚白幾乎是拖着走,根本掙紮不開,一路上不少丫鬟婆子駐足瞧,被楚白一個眼神掃去,立即低着頭不敢看了。
大廳裡,颍川侯夫人變相的誇贊清姨娘,蕭妧隻是偶爾輕笑,并不搭話。
一個侯夫人處處誇贊一個擡不上面的妾,可見颍川侯夫人也高明不到哪去。
這幾日颍川侯府發生的事情,蕭妧都一清二楚,唏噓不已,颍川侯府的确是欺人太甚,見風使舵的本事當真是無人能及。
不一會,紅袖朝着蕭妧使了個眼色,“太子妃,公主來了。”
話落,楚白扶着朝慬公主進了門,朝慬公主忽然身子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楚白蹙眉,颍川侯夫人眼皮跳了跳,看着朝慬公主越發的不善。
“公主這是身子不适,強撐着過來的。”楚白輕聲解釋。
蕭妧站起身,親自将朝慬公主扶起身,“怎麼生病了也不派人告訴皇嫂一聲,難怪這麼多日不見身影,母妃也時刻惦記着你,現在可好些了?”
一聲皇嫂,直接就讓朝慬公主眼眶一熱,心裡湧出一股暖流。
“二皇嫂,朝慬沒事。”
“太子妃,公主這是擔心過度,侯爺向來疼愛公主,公主聽聞侯爺在戰場上受傷,整日祈福,才導緻的風寒。”
颍川侯夫人趕緊解釋一句,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什麼時候,太子妃和朝慬公主的感情這麼好了?不是說兩人一直不和嘛。
蕭妧挑唇,“侯爺年輕的時候的确是英武不凡,英雄遲暮,是時候該退下歇歇了,前幾日殿下還派人說,一定要讓侯爺保重身子,西越不會忘了侯爺的功勞的,如今父皇将整個西越兵權交給了殿下,日後少不了侯爺的效勞。”
颍川侯夫人怔了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侯爺不過四十歲,這麼就遲暮了。
朝慬公主愣了下,細細品味了蕭妧的一番話,西越帝重用侯府沒有用,眼下是太子說了算,太子若不待見侯府,侯府什麼也不是。
楚白也同樣反應過來,眼梢看了眼蕭妧,隻覺得蕭妧說話不簡單,或者說,根本沒将侯府放在眼裡。
“二皇嫂說的是,二皇兄英勇善戰,勢如破竹一連奪回幾座城池,将東楚擊敗的無處可逃,凱旋歸來也是遲早的事。”
朝慬公主扶着蕭妧的手,就像是找到了重心一樣,整個人堅定了不少。
“殿下的确英勇,做臣子的能跟從這樣的主子,也算臉上有光,安穩河山,百姓安居樂業,侯府效忠皇上幾十年,日後必定鞍前馬後,同樣效勞殿下。”
楚白這是在告訴蕭妧,太子雖然厲害,沒了效忠的人,難以發揮作用,侯府效忠幾十年,總不至于讓侯府寒心,讓那些效忠皇上的忠臣寒心。
說着,楚白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朝慬公主,眼中警告之色十分明顯。
蕭妧嗤笑,“若是仗着幾朝元老倚老賣老,挾持天子,這樣的忠臣不要也罷,西越青年才俊這麼多人,不泛有奇才,總會有人願意替皇家效勞,也讓那些百年世家有幾分危機感才行。”
楚白被噎住了,這番赤裸裸的敲打,就是明明白白在告訴楚白,侯府在太子府眼中,什麼都不是,沒了侯府,一樣還有旁人可以代替繼續替西越盡忠。
這番狂傲也隻有蕭妧了,對楚白的旁敲側擊根本不在乎。
瞧着蕭妧來勢洶洶的樣子,颍川侯夫人眼皮一直跳個不停,趕緊道,“公主,太子妃是特意來給你送鳳钗的,公主過些日子身子好全了,就去探望趙妃娘娘吧。”
蕭妧點點頭,從桌子上拿出鳳钗,遞給了朝慬公主,“朝慬,你今日打扮太素了些,配上這支鳳钗,人也精神許多,戴上吧。”
朝慬公主緩緩伸手接過鳳钗,擡手間,袖子往下掉了掉,露出來手腕處的青紫痕迹。
颍川侯夫人瞪大了眼,剛要阻攔,卻見紅袖掩嘴驚訝,“公主這手上怎麼有這麼重的傷?”
朝慬公主卻連手都擡不起來,手裡緊攥着鳳钗,聞言立即将袖子遮擋住。
“朝慬,皇嫂幫你戴。”說着,蕭妧的手伸了過去,一把握住了朝慬公主。
朝慬公主頓時倒吸口涼氣,不自覺蹙眉,“二皇嫂,真的無礙。”
蕭妧掀開了朝慬公主的一截手腕,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迹布滿整個手臂,又紅又腫,另一隻手同樣都是傷痕。
“太子妃,這好像是被人掐過的痕迹。”紅袖都不忍心瞧了,侯府怎麼就這麼冷皿呢。
“太子妃,莘兒正是玩鬧的年紀,就連臣婦抱着莘兒,莘兒也會動手動腳,抹一些藥膏就好了。”颍川侯夫人趕緊解釋了一句。
蕭妧冷笑,“是嘛,将那個姨娘的胳膊撩上來給本宮瞧瞧是不是一樣的。”
清姨娘沒想到會被點名,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青予抓住了,兩隻白嫩如藕一樣的肌膚,白皙如瓷,十分漂亮。
颍川侯夫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這一下卻不知如何解釋了。
楚莘是抓人的年紀,楚示不也是調皮搗蛋的時候嘛,總不能說楚莘調皮,楚示乖巧吧,這理由颍川侯夫人實在說不過去。
蕭妧伸手撥開朝慬公主額前發絲,露出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青紫,高高腫起,看的直慎人。
“這也是莘兒抓的?”蕭妧臉色猛然一沉。
“這是公主替侯爺祈福,磕了無數個頭,才造成的。”颍川侯夫人反應極快,立即找了個合适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