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的子侄們顯然比薛紹夫婦要積極得多,他們很早就已經聚集到了迎仙宮裡,乖乖的等着皇帝陛下出現。
薛紹和太平公主走進宮殿的時候,武懿宗和武攸歸這十幾個郡王都主動上了前來,一闆一眼的施禮。宮中禮節可不是小事,太平公主是唯一的嫡公主,身份比他們高上。隻有魏王武承嗣和梁王武三思隻是稍稍的欠身拱手拜了一拜,太平公主和薛紹也相應了還了禮。
沒有交談,一句也沒有。
薛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這些人從他後背投來的眼光全是冷嗖嗖的。
&nbs《;今天這裡完全是武家的天下。武家的子侄們基本上全到了齊了,除了那個出家為道的武攸緒缺席,其他人全都攜家帶口而來,滿滿一堂近百人。與他們這一大集團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躲在冷靜角落裡的李旦夫婦和他們的長子李成器。
其實,李旦現在都已經改名為“武侖”,武則天登基之後封他為“皇嗣”,并讓李旦一家住在了東宮裡。但皇嗣和太子是有很大差距的,太子是法定的皇權繼承人,而皇嗣僅僅意味着李旦是親王級别,是武則天的親生兒子,再無其他。
(注:為方便叙述書中僅稱“李旦”。還有另一皇子李顯也有别的名字,同樣隻稱李顯。)
太平公主輕輕拉了一下薛紹的手臂,示意過去拜見李旦。
“參見兄長,兄嫂。”夫婦二人行禮。
李旦長于深宮彬彬知禮,為人又很謙和大度,這時連忙和他的夫人一同還禮,還叫他們的長子李成器給姑姑和姑父拜年行禮。
李成器已經快有十歲了,長得挺急,看起來已經是個半大小子。從外表看來,他就像是他父親脫下的殼兒,幾乎是一模一樣。武則天封李旦為皇嗣,也就封了李成器為皇孫,父子倆一同住在東宮裡,很少有機會能夠抛頭露面。
薛麟玉也很少有機會能看到這樣的小夥伴,一時對他很有興趣。也不知道他從哪來學來的伎倆,自己解下了腰上的玉佩雙手就朝李成器遞了上去,“兄長,這個送給你,新年賀禮!”
薛紹和太平公主等人都是一愣,這小子幹嘛?
李成器也愣住了,乍乎乎的看着這個比他小了兩三歲的男娃兒。
“成器,你看你這兄長做得好不差勁。”李旦連忙道,“竟還不如玉兒懂事。”
李成器連忙在身上一陣亂摸,拿出一根玉笛來,“賢弟這個送給你,新年賀禮!”
兩家的大人都哈哈的大笑,小子有趣!
武承嗣等人聽到笑聲不約而同的看了起來,又不約而同的冷笑。和他們這一大家子近百人比起來,薛紹和李旦的陣營實在是太單薄了。
很快,李成器和薛麟玉就自來熟的玩到了一起,大小孩兒教小小孩兒吹笛子。李成器繼承了他父親的性格和藝術細胞,性情恬淡喜愛書法和音樂。薛麟玉則是綜合了他父親和母親的基因,活潑躁動調皮搗蛋野得很,而且非常聰明學東西特别快。
不久後,武則天來了。
滿屋子的皇親國戚連忙站成了班列,一同參見武則天。李旦和太平公主畢竟是武則天的親生兒女,于是這兩家站在最前。
武則天滿面春風顯然心情極好。她看到站在眼前的李成器和薛麟玉就忍不住喜歡,于是左右牽起他們兩個走到了主位坐下,一邊懷裡偎抱一個樂呵個不停,活脫脫就是一位慈祥可親的老奶奶。
太平公主笑嘻嘻的,小聲在薛紹耳邊道:“你看武承嗣他們一個一個的,都快嫉妒死了。回家之後肯定會要打孩子!”
薛紹也是好笑,“孩子又沒錯,打他們幹什麼?”
“誰叫他們的孩子長得醜呀,哪有成器和我家玉兒一半聰明又好看!”太平公主暗笑不已。
“還是不能怪孩子。”薛紹一本正經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太平公主掩嘴大笑,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該輪到這些兒女子侄們正式拜年了。這個就沒有什麼固定的序順,比較随意。
李旦獻上了一副自己親手作的畫,竟有一人多高七八米長,描繪的是武則天登基那天的盛況景象。武則天很是喜歡,馬上叫人裝裱起來懸于萬象神宮。武承嗣和武三思等人争着搶着上前道賀,紛紛獻上很多珍奇的寶物。武則天也一一笑納并予以誇贊。
這時很多人看向薛紹夫婦,他們随行好像沒有什麼大的行囊和箱子之類,準備獻什麼呢?
太平公主走了出來,往堂中一站雙手奉上一個卷軸,“陛下,女兒與驸馬今日獻上千裡江山,為陛下恭賀新春!”
此言一出,滿場愕然。連武則天都略吃了一驚,“何謂千裡江山?”
“來人,打開。”太平公主喚來兩名宮人将卷軸拉開,是一副新制的大地圖,四四方方約有一人來高,裝裱得很是美觀。地圖上的各個州縣地點都标準得相當清楚。
衆人一眼就看明白了,這是西域地圖。
武則天眨了眨眼睛顯然是在思考,然後就看向了薛紹。
薛紹隻是笑而不語。
“我兒巧思。”武則天點頭稱贊起來,“這便是朕今日得到的,最好賀禮了!”“嘿嘿!”太平公主得意的笑了。
“收起來,挂到朕的禦書房去。”武則天下了令,宮人馬上将地圖收起帶走了。
太平公主顯然急了愣在那裡不動,心說:娘你怎麼不多問幾句,也好讓我洋洋灑灑的詳細解說一番嘛!
“太平,還有别的事情嗎?”武則天似笑非笑的問道。
“陛下,沒事了!”太平公主氣乎乎的退了下去。
武則天呵呵直笑,薛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太平公主羞惱得臉都紅了,又暗暗的掐起了薛紹的腰肉。
薛紹在她耳邊小聲道:“這樣的軍國大事,豈能當衆閑聊談說?”
“那你還給我上那麼久的課,叫我一動也不能動?”
“明明是你逼着我給你上課的好不好?”
“你你你!……”
獻禮過後便是約定俗成的宮廷歌舞與宴會,皇親國戚們要依次去給武則天敬酒,然後獻上祝詞或是詩篇。
這麼多人要敬酒武則天肯定是吃不消的,于是她叫來兩名女官幫她代飲,并從旁收錄這些詩篇。這兩名女官就是庫狄氏和上官婉兒。
薛紹一眼看到上官婉兒,就下意識的看向了武三思。兩人的座次挨得比較近,武三思竟然也在看着他。
薛紹半點沒打算跟他客氣,眉宇一沉殺氣怒綻。
武三思手上一抖,杯中的酒水就灑到了衣服上,他慌忙起身去更衣。
“哼!”
薛紹悶哼了一聲,喝下滿滿一杯酒。
與他同席的太平公主當然是早把一切看在了眼裡,湊過身來低聲道:“母親在此,你收斂一點。稍後我借個空當去和上官婉兒私下談談,也好問清那一日事件的始末情由。”
“嗯。”薛紹點了點頭。
宴席過半時,歌舞正美酒味正酣,太平公主以更衣為由叫上上官婉兒一起走了。兩人大約談了半個時辰才回來,酒宴快要結束,薛紹也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回家的馬車上,太平公主對薛紹道:“說來你不會相信,這真是荒謬!”
“怎麼說?”
太平公主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武三思想打上官婉兒的主意,這确是不假。他邀請上官婉兒和她母親一起去他府上過年,上官婉兒當然是拒絕了。同時武三思還請上官婉兒幫忙,想讓她私下給我母親引薦一個新的面首。就是那個宋之問!”
“哦?”薛紹還當真感到了驚奇。
太平公主直撇嘴,“宋之問的口臭隔着三尺遠也能把人薰死,我還是沒與你成親之前見識過一次,至今仍是心有餘悸。這樣的人我母親怎會看得上?上官婉兒也不會願意摻合這種事情,于是當場就拒絕了。武三思和宋之問就不依不撓了,他們還把你和上官婉兒的事情搬了出來做為要挾,說要向天下人宣布你們奸情,讓你們身敗名裂。上官婉兒因此發怒,後面的事情李仙緣大約也都告訴過你了,不必我再贅述。”
薛紹眯了眯眼睛,“你想好怎麼炖狗肉了沒有?若是不行,還是我來!”
“交給我!”太平公主答得斬釘截鐵,“上元節一過,必能見分曉!”
薛紹也就不再多言。雖然他很想親手把武三思和宋之問撕成八瓣,但這種事情自己的确不好親自動手。今時不同往日,以目前自己的身份那會影響極其不好。
“你想,見一見她嗎?”太平公主突然說道。
薛紹眨了眨眼睛,又是這種問題,怎麼回答都是錯誤答案。
于是,幹脆不作聲。
太平公主不懷好意的把手伸到了薛紹腰間,甕聲道:“問你話呢!”
“聽你安排,聽你安排!”薛紹苦笑不疊。
“哼!”
“啊!”
一記怒掐一聲慘叫,把趕馬的車夫都吓了一跳。
“用得着這誇張嗎?我就輕輕掐了一下!”太平公主恨恨道,“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大情種。”
“嘿嘿!”薛紹傻笑不停。
太平公主甕聲甕氣的道:“你不是還有個學生叫王昱的嗎?雖然他現在人不在京城,但是禮數還是不能壞了的。明日,他的父母和他的夫人會代表他來給老師拜年。順便呢,上官婉兒和她的母親鄭夫人,也會一同前來。”
“鄭夫人也來?”薛紹眨了眨眼睛,“她怕是有十幾年沒有離宮了吧?”
“那可不。”太平公主酸溜溜的道,“明日,你就當她是你沒過門的嶽母大人,好好獻一番殷情吧!”
“沒過門的……嶽母大人?”薛紹直咧牙,這話聽起來,怎麼就這麼别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