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襲途中,前方的斥侯情報網不斷的給薛紹傳回消息。咄悉匐的麾下共有六七萬人馬,其中有一部分是他剛剛從草原帶來的精銳狼騎,人數約在一萬左右。餘下都是草原各部族的控弦之士,以同羅部的人數居多。
現在,咄悉匐已經打下了銀川的縣城并把那裡用作他的指揮據點。他的人馬,正把銀川軍屯包圍得滴水不漏,日夜猛攻。斥侯們費盡心力也犧牲了好幾個人,總算是突破了突厥人的防線潛入了軍屯之中,從而和薛楚玉與郭元振取得了聯系。
好消息是,薛郭二将本人都還活着。壞消息是,他們的人員傷亡實在太過慘重。薛紹麾下的跳蕩軍負責遊擊襲擾敵軍和随時支援守城,情況還好一點。郭元振所部主要負責守城戰,幾乎已是十去七八。
銀川軍屯是薛紹力主開發之後,在荒野平原的基礎上新建的。在開發之初,薛紹就已經做出了禦敵的構想和設計。經過幾年的建設,這裡已經變成一座拔地而起的城池。名為軍屯,其外部其實更像是一座堅實的軍事堡壘。薛紹甚至想過從銀川開始試用“水泥”,但無奈後來自己被調任到京城,才使得這一計劃∵⊥無法得施。盡管如此,銀川軍屯在冷兵器時代來說,仍是一座難以攻拔的天險壁壘,尤其是對于并不擅長攻城的草原騎兵們來說。
但是,占據了極大地利之優的郭元振仍然死傷如此慘重,薛紹已經可以想像到這一場城池攻防戰的慘烈程度。
在充分獲悉了敵人的軍事部署之後,薛紹馬上否決了最初設想的那一個“斬首行動”,并有了新的作戰計劃。于是他暫時停止了行軍,并把另外兩部人馬的統領牛奔、媚羅刹和段鋒等一批戰将都叫了來,召開一個緊急的戰前會議。
薛紹先給他們介紹了一下情況,“敵軍動用了至少五萬人圍城,而且咄悉匐把他的主帥營帳設在了銀川縣城裡,身邊至少有一萬名精銳狼騎的密切保護。”
“咄悉匐真夠狡猾的。”段鋒恨得直罵娘,“看來,牛奔兄弟要想直搗中軍擒賊擒王,可不那麼好辦了。總不至于讓他帶着這一千多人,去攻下一個上萬人把守的縣城吧?”
“馬要是長了翅膀能飛就好了。”牛奔急得直撓頭,“現在可咋辦哪?”
“别急。”薛紹說道,“現在,我們必須改變最初的作戰計劃。”
“怎麼改?”衆将一同問道。
薛紹拿一塊石頭放在了地上,然後用樹枝在這塊石頭的四周畫了一圈,然後将這根樹枝放在了圈了外面,說道:“假使這塊石頭就是軍屯壁堡,外面這一圈是包圍軍屯的突厥敵人。而我軍,正像一枚利箭一樣的沖向這一圈敵人。那麼顯而易見,我們完全有能力突破某一個點,但絕對沒可能徹底的打垮全部敵人。對不對?”
“對。”衆人一同附合。
“新的作戰計劃,很簡單。”薛紹指着牛奔,說道:“你就是那一枚箭頭,必須在敵人的封鎖圈上撕開一道裂口,然後我軍順着這道裂口,進入軍堡!”
“進入軍堡?”衆将一同驚愕不解,段鋒急道,“少帥,這樣一來我軍也和薛郭二将所部人馬一樣,同時落入了敵人的包圍之中啊!”
“你說得沒錯。所以,我們不能全部進去。”薛紹說道,“段鋒,現在你就帶着你的人找到軍屯西南六七裡位置的青羊山,我需要你埋伏在那裡以備後圖。我會把我的斥侯派幾個給你。到了必要的時候,你會收到我用密碼傳來的行動号令。”
段鋒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不要懷疑,執行。”
“是!”段鋒鄭重抱拳應諾。
“少帥,俺不是質疑軍令,俺就是……”牛奔吞吞吐吐的道,“你幹啥也要沖進軍堡裡呢?要不,你和段鋒一起去青羊山埋伏。你在那裡,照樣能夠指揮作戰。”
“我必須進堡。而且,是活着進堡!”薛紹說得斬釘截鐵,“請你們都相信我,雖然我很牽挂薛楚玉和郭元振的安危,但我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感情用事。牛奔,段鋒,你二人一個擔綱箭頭,一個擔任後手。這一場戰役的勝負,将很大程度的取決于你二人的發揮——千萬别讓我失望了!”
“是!”虎獅雙将大聲應諾。
“兩個時辰的時間歇馬吃飯。那去準備吧!”薛紹深吸了一口氣,對衆将抱拳一拜,“拜托諸位了!”
“盡效全力!”衆将抱拳回禮。
媚羅刹嫣然笑道,“你這麼不怕死的男人,居然說了一句要活着進堡,想必是有頂天重要的事情去辦了?”
薛紹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放心吧,我的男人和我的拓羯兄弟,都會不惜一切的保護你。”媚羅刹笑道,“難得遇到你這麼一個有良心的大金主,我們下半輩子可全指望着你了,哪會舍得讓你死在這裡?”
“臭婆娘,你胡咧咧個啥?”牛奔大罵起來,“對少帥說話客氣一點!再敢一口一個死的胡說八道,俺就一把撚碎了你!”
媚羅刹馬上小鳥依人的湊上前去拍撫牛奔的兇膛,“男人息怒,俺俺俺不說了。”
“這才象話!”牛奔咧嘴大笑,馬上又一闆臉,“你敢學俺說話?”
“你是我男人,我不學你學誰?”媚羅刹笑了個花枝亂顫,“來,嘴一個!”
“唔嘛——”
薛紹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倆滾遠點!”
“滾,快滾!”段鋒也沒好氣的罵了起來。
牛奔和媚羅刹連忙騎着馬跑了,一邊跑一邊嘻嘻哈哈的打情罵俏。
薛紹找了一塊大石頭靠着歇一會兒。看着牛奔小倆口的背影,薛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而且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太平公主。
那麼近,那麼遠。
銀川軍屯壁堡,主堡至高點的瞭望塔上。
一身戰袍如同破爛的郭元振,穿了一件被削去了肩甲支離破碎的明光甲,一手握刀一手叉腰,形如乞丐但神如天将的昂然站立,舉目遠眺。
突厥人的兵馬,像是洪水一樣的包圍了整個壁堡。城下就是堆積如山的屍骨,有些已經在腐爛發臭。從茫茫戈壁上吹來的狂野西風卷起無數的黃沙,将眼前一切所見塗上了一層凄迷的霧色。
“啐!”郭元振忍不住對着城下吐了一口痰,“天殺的雜碎!”
薛楚玉騎着馬跑到了主堡下面,高聲喊道:“元振,重大軍情!”
“咄悉匐中了馬上風,對嗎?”郭元振笑道。
“跟你說正經的!”薛楚玉沖他招手,“下來,你快下來!”
“那我可就跳了?”
薛楚玉不是一般的無語,氣乎乎的道:“那你跳吧,我等着收屍!”
“二竿子,不經逗!”郭元振笑呵呵的走下了瞭望塔。
薛楚玉也下了馬,拿着一封剛剛收到的密碼函走向了郭元振,對他一遞。
郭元振懶洋洋的接了過來,“第幾套密碼?”
“十二。”
郭元振微微一怔,“你說什麼?”
“十二。”薛楚玉一闆一眼的道,“你沒聽錯,就是少帥專用的第十二本藍田秘碼。”
郭元振頓時精神一凜,瞪大了眼睛細細的譯讀,讀完就大驚失色,“蒼天哪,少帥要尋短見!”
“胡說八道!”薛楚玉馬上正色反駁,“他明明說的是,将要突圍入堡,要求我方做好接應!”
“那不等于就是尋短見麼?”郭元振苦着臉說道,“能救就救,不能救就算了呗。再怎麼樣,也犯不着跑來殉情哪!”
“盡胡說。”薛楚玉也闆起了臉來,“我們應該趕緊去做準備。”
“你怎麼都不笑一下呢?”郭元振很無語的咧着牙,“二竿子,你太沒勁了。”
“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薛楚玉說完就騎上了馬,“我現在就去組織人手,你去不去?”
“你給我笑一個,我就去。”郭元振笑嘻嘻的道。
薛楚玉很無語的輪了幾下眼珠子,很勉強很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相當不自然的笑容,“嘿,嘿嘿!”
“蒼天,簡直比哭還要難看。”郭元振倒是哈哈大笑起來,一翻身就跳上了馬,“走吧,二竿子!”
“再叫我二竿子,我就用方天畫戟拍碎你的蛋。”薛楚玉沉着臉策動了馬,然後補充一句,“兩顆。”
“能給我留一顆嗎?”郭元振哈哈大笑的笑個不停。
“不能。”薛楚玉仍是一闆一眼。
“二竿子。”郭元振對着薛楚玉的耳朵,笑嘻嘻的喊道。
“你……”
“二、竿、子。”
“……”
“二竿子二竿子二竿子!哈哈哈!”郭元振笑得非常猖獗,“忘了帶方天畫戟,對不?”
主堡旁站崗的一衆将士驚愕不已的目送薛楚玉和郭元振跑遠,紛紛驚道——“郭将軍已經有好多天沒有笑過了,今天是怎麼了?”
“打從我入軍第一天起,我就沒見過玉冠将軍開玩笑,今天這是怎麼了?”
“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竟讓兩位将軍心情如此之好?”
……
一匹體形碩大通體油亮大黑馬,放開四蹄發足狂奔。牛奔就騎在它的身上,粗比常人大腿的雙臂之上肌肉|團團鼓起,高高的掄起了一根巨碩的精鋼狼牙棒。随着他發出的那一聲碎人肝膽的嘯山虎吼,這場戰争的第一個犧牲品誕生了。
一名外圍巡邏的突厥遊騎,他的人頭就像高爾夫球一樣直接從肩膀上被打飛,然後瞬間爆成了肉渣和皿霧,全落在了他身後的同伴身上。
“殺光他們!!”
身為先鋒主将,牛奔隻樂意下達這樣的号令。而且媚羅刹和她的拓羯兄弟也愛死了這樣的命令。
戰馬怒嘯彎刀飛揚,在滾滾的煙塵與皿霧之中,這一小隊突厥遊騎就像是一隻被巨大車輪輾過了的小老鼠,瞬間隻剩一堆殘肢斷骸與肉渣皿沫。
“沖進去,接着殺!”
這是牛奔的第二道号令,發完令他就第一個對着密密麻麻宛如洪水般湧來的突厥騎兵群,揮着狼牙棒沖了過去。
薛紹帶着自己手下的一撥騎兵,就跟着牛奔這些人的身後不遠處。當他看到那些死在地上的敵人屍體上,不是不驚歎一下拓羯騎兵殺人之快,手法之狠。當然更令薛紹驚訝的是牛奔。其實現在距離兩人一起并肩作戰,已經有好幾年了。很顯然現在的牛奔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兮兮的偷吃軍糧挨闆子,或者笨手笨腳跟着吳銘學拳被月奴暴打的傻大個子。
他已經成長為一員,真正的沙場虎将。他手上那根重達百斤的巨大狼牙棒,會讓很多的敵人從噩夢中驚醒!